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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千古得失,明古今之鉴
——古诗词曲英译中的亡国咏怀诗文化浅析*

2009-04-05顾正阳刘叙一

关键词:亡国古诗译文

顾正阳,刘叙一

(上海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444)

亡国咏怀诗作为宫廷诗歌群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其立足当今,回顾历史的主旨及寓含感情的诗歌内容为广大诗人所偏爱。诗人们借史以寓讽寄慨,旧地重游,往事翩翩,以所见风物及由之所感,以暮秋萧瑟烘托其郁勃之景,以清丽之中而见幽情,来抒写身历变幻频仍的王朝更迭,来咏颂陵古沧桑的历史巨变。带着对历代王朝的追忆与寻绎,对现今遗址的缅怀与叹息,诗人们留下了对岁月迁徙的怅惘,前池旧水,今花夕树,充满时世沧桑的凄楚;时光荏苒,物是人非般“美人迟暮”式的愁绪,充斥着诗人笔锋的豪迈与物象的纤弱。此类诗歌中不乏以具体的审美对象为出发点来追溯历史,用前人们的功败得失来褒贬今人的所作所为,怅惘世事之余,也不禁对现实起了警示作用之作。中国古代亡国怀古诗始于《史记》之雅颂篇,屈原之作品中也多有涉及,且有借古讽今,针砭现实的深刻意义,可称为我国亡国咏怀诗之滥觞。随着中国诗歌发展的成熟,各朝各代的更迭渐渐开始在古诗史中占据一席之地。然明鉴其更替的亡国咏怀诗也开始羽翼渐丰。除了传统的咏物抒情之模式外,各种律体的出现也大大丰富了咏怀诗的形式,其内容往往回避真实的历史锐头,以专门独特的视角及强烈的现实警示性极大地增加了诗歌的艺术魅力。真正使亡国咏怀诗做到“以失为鉴,观古知今”的是在唐朝。在唐代开明的政治风气下,咏史诗不断有新作问世,其题材以感慨世事变幻为主,颇有侠骨柔长之壮美气概。诗歌形式也由直抒胸臆转向为抒情论事的结合,将繁华相竞的六朝之梦作为诗歌主体议论元素,理性分析多于传统的感性认识,观察角度也开始多样化起来。到了宋明清时代,亡国怀古诗风不如前朝般浓烈,诗人们开始谨言慎辞,诗歌类型也多为单纯的议论体。但值得一提的是,诗歌气概只增不减,尤其值得称道的乃宋词豪放派笔下的爱国情感,赤子之心,油然可见。在这茫茫历史长河中,亡国诗以国家王朝的兴衰感之,以历史人物的时运济数重现历史场景。通古今,明后世。在他们笔下,一个个王朝的背影潸然暗去,而此番民族情节则纵穿古今历史长河而滔滔不息也。本文将从三个具有代表性的翻译方法来探求亡国怀古诗的文化内涵。

一、缩短时差跨度感知法

时间乃大自然之正常规律,日出日落为天,春去夏来为季,寒来暑往为年,整个世界都自然而然地遵循着这一系统法则。然而在古诗词曲中,为了配合物景与韵律和谐的需要,诗人往往在诗中设立一个与时世略有差异的时间系统。这并不是作者无视时间规律,而是一种超越时间感知的创作方式。然对于以思维存在关系为理解模式的译语读者来说对于自然时间的颠覆都超越了其审美限度。有时为了强调突出某一种情感,诗人可能会有意地改变季节时令。这样一来,便可以起到烘托情绪氛围的作用。诗中各景物与自然界的季节变化(风霜雨雪)和天象变化(日月星辰)紧密相关。也正是这些不断变化的时间意象,才使得意境更加深化,趣味无穷,给人以更深的艺术感受。亡国诗里有很多景物,都是以时间空间为主题,寄托造诗人寄情自然,把自身溶入大自然之中的情怀。因此译文中应该通过适当的物象改变来弥补这一时间差,以求在审美效果上能与原文并驾齐驱。请看《苏台览古》:

苏台览古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

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此诗同样是诗人依据吴王夫差典故而作,乃《越中览古》之姐妹篇。与前者不同的是,作者一开篇便以皇景入境,破亭旧苑,荒僻楼台,唯一露新色的却是无情的杨柳,年复一年,岁岁常青,与杨柳相映的则是采菱唱歌的农家女。灿烂春光中,平静湖面上,洋溢欢乐的气氛。过路的行人啊,有谁知晓此地昔日的故事呢。匆匆的过往来客,又有谁会为此地凭吊哀伤,惋惜不已呢?此时的景色是多么的祥和,没有丝毫国破人亡的悲哀,没有朝代的影子。四季依旧,柳叶翻新。而昔日的吴王宫殿,美女笙歌,皆随风而逝。只有那岁岁年年皆不变的明月,映照了每个时代的影子,记下了每个朝代的故事。怀古诗人通常以月写哀,月亮之景,给人以抑郁沉重的悲凉之感,从而切合全诗咏怀的基纲。诗人在而今的春色中独寻旧日之景。眼前所见,即是吴国昨日之情境。柳树无情,多年后还是常青;月光有情,见证曾经的沧桑迭变。夫差从未曾想到数年后的李白会来凭吊自己王朝的旧址。其实诗人不仅怜夫差更是于细微处微露讽刺之意,可谓情在其中,意却不尽,令人深谙荒凉古迹,无可赏心悦目,却是历史的例证,诗人情感的引子。诗人虽然身处盛世,却时刻在历史的阴霾中思索,依然沉浸于世事难料的感怀之中,心中不乏浓重的沧桑之感,兴亡之慨。请看译文:

The ruin of the Wu palace

Deserted garden, crumbling terrace, willows green,

Sweet notes of lotus songs cannot revive old spring.

All are gone but the moon o’er West River that’s seen

The ladies fair who won the favor of the king.(许渊冲,1999)

译文的意思是:荒园,碎台,绿杨柳;莲歌清唱不复春。惟今只剩西江月,曾见吴王之爱妾。诗歌原文中的采菱人其实是作者设置的一个时间系统,目的是为了配合全诗的整体意境。然杨柳吐新的季节无疑是春天,而菱儿成熟的季节却是夏末秋初,这么大的一个时间跨度对于译语读者来说是一个理解诗意的障碍所在。为了弥补这一时间差,译者巧妙地将菱置换为lotus,以取得和old spring相一致的时间点。Lotus为莲,指的是荷花未开之前的形态,莲开时刚好是春天,这就很契合全诗的大背景,也可使读者欣然接受。

二、凝结流动视线以点化线

怀古凭吊诗遵循的往往是时序顺流的自然规律,在突显人世瞬息万变同时,诗歌的时段也是自然地由古到今。诗人习惯于将一些具体的物象安排在分散的片章中,在被放大延伸到一定的情感高度后,其亡国咏怀的主题便其意自现了。由于此类诗歌的实际视野并不恢宏,而时段却悠远流长,译语读者容易陷于作者所设的时序景物流动的复杂感知中。因此在译文中,这些借助自然物景的瞬逝与永恒从而提炼出关于世间生命存在与虚无的主题关系应得到妥善加工与处理。译者应着力于在透悉原诗虚景的基础上帮助译语读者将视线定格于这流动的两极中,置身于这频繁穿梭的虚无之外,将流动画镜变为凝结之景,以完整地提取全面流畅的空间画面。此法需要借助于译者采用适当的瞬间性词语,使读者在“线”空间上静中观景,沿着译者帮其铺好的观赏路线行进行点对点欣赏,视点凝于一处时,人与景物对象的相对位置也就固定了。这样各个分散的物景之间也能彼此资借,组成平衡、协调的空间画面。也可为译文增加适当的结构层次感,使意象空间丰富、饱满,形成丰满的结构感和耐人寻味的情趣,不至于一览无余。

越中览古

越王勾践破吴归,

战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

只今惟有鹧鸪飞。

这首怀古凭吊之作是诗人途经春秋吴越遗迹时的有感之作。诗人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写吴越之盛衰,世事无常,不着一字,而已小景出之。古城荒凉之景,感慨遥深,诗人倍感凄楚怅然,不禁以含蓄隽永,畅谈有致之笔,尽抒惆怅心境。首句写的是越王凯旋而归的胜利之景,殊不知在这锦衣华贵的背后,承载着夫差数十年的忍辱负重的艰辛。然到班师回朝,东山再起之后,越王终日荒任嬉戏,如花般的美人相伴左右,贪残昏朽。在一般情况下,这美女如云,歌舞升平的宫殿应是宜人之景。但且于此处,却给人以时代渐远,时光不再的预兆。果然诗歌的首句便一语中的,“草遮回磴绝鸣鸾”的荒凉之境也只有荒草报径,鹧鸪作伴罢了。此时的景象,诗人用一个“只今”,便道出了多少“芳草无人花自落”的感慨。原为繁华之景,今为无毛之地,愿为笙管之乡,今入无人之境,国未成,梦已绝。为了极述感慨之意,作者特意捕捉了一个特写镜头:只今惟有鹧鸪飞。自国兴之日至衰亡之期,时历不久。活动于盛世的人,如今一个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不谙世事变化,人间喜乐的鸟儿,惟有无可奈何,惟有感慨遥深。译文如下:

The ruin of the capital of Yue

The king of Yue returned, having destroyed the foe;

His loyal men came home, with silken dress aglow.

His palace thronged with flower-like ladies fair;

Now we see but a frock of partridges flying there. (许渊冲,1999)

译文的意思是:越王大胜敌军凯旋而归,将士随其衣锦还乡。花般宫女满宫殿,惟今只见鹧鸪飞。译者将译文的最后一句做了大胆处理,将鹧鸪飞的凄凉景象以a frock of partridges flying译之。Frock是上衣的意思,译者巧妙地将鹧鸪与上衣相提并论,为的是把鹧鸪成群的荒凉之景突显。读者都知道鹧鸪的颜色乃寒鸦之色——灰黑色。远远望去,一篇鹧鸪仿佛一件飘动的上衣。由此鹧鸪的形象便趋于大千化,整体化了。这些零散的物景在这个frock的笼罩下,凝为一体。同时作者的比兴之法也由此得到了升华。

三、利用视野延伸错觉远程交汇

亡国咏怀诗多是诗人登高远眺的起兴之作。古人云:“势可远观,形须近察”。诗人居高临下,视听皆用,“藏天下于天下”,他们视天下古今为棋盘,观芸芸众生为棋子。然鸟瞰式所得之景中往往充斥着多种视线点,再加上各种意象得迸发,再加上怀古诗的雾雨弥漫的现成之景极易产生混沌一片得视野错觉。译者大可以利用读者的视野错觉助其远程交汇以达到夺景于睑,体遥物于点上的传神之境。将原诗八面来风的开放式棋局融合于点间,以一点散万物。这样一来,译语读者便会体会到视线之外的别有洞天之美。然远程物景的设置应考虑控制主体景象的基础上展开连续效果,一方面,可以以势统形,突出景物远观效果的气势,同时视线的端点景观会渐次展开不同的透视效果;另一方面,具有深度感和距离感的景观能助译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原诗的主旨。从延伸的这条线来看,读者的视点应是活动的,视觉界面是不断变更的。因此在错觉(包括透视错觉和遮挡错觉等)这种普遍的心理现象下,实际景观的距离体验感觉缩短或延长,从而给人造成强烈的期待感。请看韦庄的《台城》。

台城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这是一首凭吊六朝古迹的咏怀之作,韦庄之诗,多有“感慨遥深,婉而多讽”之意。全诗以春雨入笔,始终以春日之景起兴抒怀。江草繁茂丛生,可见此地无人踏及。六朝已去,鸟儿尚在空鸣。显然,与其他亡国咏怀诗相似,此诗也是融情入景,由风物而叹,含蓄不尽。下联中无情柳的描绘,可谓弦外之音浓重。杨柳是春天的标志,这样年年岁岁皆新的柳叶暗道欣欣向荣的过去。旧日十里长堤蔓延下的六朝宫殿昔日是那么的繁盛浩荡,然如今柳树尚存,六朝不在,“道是无情都有情”,这柳树虽不为世事所动,却是见证了历史泱泱。这些终古如斯的草木无疑是诗人抒写兴亡的寄寓之物。春日之柳越是繁盛,六朝古迹便越显零落。“笼”字很引人注目,柳、堤、水三者,皆被笼字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宛如一副极其淡雅的水边景色,于柔美幽静间隐含微微流走的意态。这浓雾之中,六朝亦如烟消逝,此意境与全诗主旨自然契合。译文如下:

The lakeside land

Over the riverside grass falls a drizzling rain;

Six dynasties have passed like dreams, birds cry in vain.

Three miles along the dike unfeeling willows stand,

Adorning like a veil of mist the lakeside land. (许渊冲,1999)

译文的意思是:濛濛细雨落于江草之上,六朝之事皆如梦般消逝,鸟儿无端自在空啼。沿岸十里地间,无情柳依旧矗立。如烟如雾笼罩江边地。译文首先用over来牵引读者视野,将其视野点落于江草之上,紧接着一个along引来一副烟雨濛濛,千里长堤的悠远景象。读者的视线顿时开始延伸于千里之外,但是有碍于雾气的遮挡,极易引起错觉,因而对远方的景物有一种朦胧美的期待心理。译者此时并未就此停手,末句的adorning给读者以拨开浓雾见真实之感,veil一词则再一次将这远程之美发挥到极至,全诗的物景皆随着译者的巧妙添词在十里之外得到了融合交汇。如不采取此译法,译语读者容易在译文模糊的景物中产生混沌之意,由此达不到原诗饱满的审美效果。

四、结语

亡国怀古诗有着别样的传递情思的信息功能,诗人将情感融于其无尽的缅怀中,此意境或是清新泽润,令人神怡心旷;或是愁丝纷扰,倍添怅惘。宗白华先生有言:“艺术境界主于美。一切美的光是来自心灵的源泉……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亡国怀古诗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活态度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亡国怀古诗便是这自然与人心的精妙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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