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我的恩师,我的夫
2009-04-02高存梅
高存梅
我的恩师,我的夫。一瞬间,你离我而去,一场噩梦降临,使我头昏眼花,天旋地转。这是噩梦,这是噩梦,我反复念叨,念叨……我的心碎了,我的顶梁柱倒下了,我的主心骨没了,我失去了指路灯。我哀鸣,我呐喊,我哭天喊地,我发疯了,我瘫痪在地……我醒过来,孩子们、亲人们围坐我身边,泪流满面。想起你匆匆离世而去,把娇子、娇媳、娇孙们交给我,孩子们失去爸爸、失去爷爷,再不能失去妈妈、失去奶奶。我还得强忍悲痛,面对现实,我要坚强,我要更加呵护我的娇子、娇媳、娇孙们,使孩子们化悲痛为力量,继承你的事业,继续前进。
你走了,但眼前晃动着一幕幕过去的情景,却象是发生在昨天。还记得吗?我们虽然是小俩姨(你外婆和我外婆是亲姐妹),但两家亲戚相距七十多华里山路,以前我对你是知其名不熟其面。你常说小时候我们见过面,但我小你五岁,没有第一次我们见面的记忆。1963年暑假我到外爷家去探亲,因我们双方早已提过此亲事,你从家里由你外爷领到我外爷家相亲,一块毛巾、一双袜子,互送礼物,我们订了终身。当时我是刚要上高中的中学生,你是大学二年级的高材生。在我上高中的三年,我们靠书信来往,你教导我,培养我,我学习生活中遇到困难,全靠你来解决。1966年,我的高考志愿表都是在你指导下填的。文革破了我的高考梦,大串联我到西北大学找你,你当时有病,带病陪我去玩。当时我年幼无知,不知你1965年社教劳累过度,得了肺结核。当时你身无分文,向同学借钱,给我买了柿饼。你说从1963年以后,你很少向家里要钱。父母农民,家里弟妹多,你向西安工作的自家三爷、七爷等人借钱,你要在工作以后就把借的钱还上。1966年你大学毕业,因文革变乱1967年才得以分配工作,第一个月48.5元工资,你给我寄来8.5元,你从此也开始每月省吃俭用还债。1968年腊月,我们在你分配工作的地方结婚,婚礼简单,酸白菜和面,我们建立了小家庭。过年我们俩人在学校,你吹箫,我唱歌,其乐融融。你给我讲古今中外的故事,我傻听。你箱子里装的都是书,有那么多,有许多书我连名字都没听过。我总是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你说从小大人在谈论,你总爱站在旁边静静地听,慢慢地想。上小学总是把老师讲的每个问题都思考清楚,晚上睡觉前总要把当天所学课本知识回味一遍,你以语文、算术两门满分考入中学(算术应用题你用了几种方法算出来)。上中学期间,每个周末你都是书店开门进,书店关门出,家里给你的零花钱,你几乎全买书了。你的书种类繁多,医书、武术、哲学、经济、马列著作……,看得我眼花缭乱。特别是古书,我一点也看不懂,是你一句句教我断句。我们游历在书的海洋里,我聆听恩师你的教诲。当时我灰心丧气,认为这一生完了,你鼓励我自学,并说你参加高考后,自己买了许多书,万一落榜,打算在家边劳动边学习。高考通知下来,你以清涧县文科第一名考入西北大学历史系,学制五年(61年入学,66年毕业)。从此在恩师你的指导下,我一直没有放松学习。恢复高考,我考了子长县文科第一,阴差阳错没有上大学。1978年民办教师转正,我考了子长县化学专业第一名,加工资一级。我能有今天,都是由于我的恩师,我的夫,你的精心培养。
曾记得结婚时,我们俩都是穿着旧衣服,到县城照了结婚照。曾记得大儿子出生,抬头晃悠,你说这是孩子在吟诗,出生7天的儿子你搂他睡了一晚,吓坏了收月子的我妈。曾记得我怀三个儿子时,为了孩子健康,母子平安,你找中药古方,抓药让我吃,乡村缺医少药的地方,三个儿子平安降生。曾记得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你前边带大儿子、二儿子,后面坐我和小儿子,你坐中间骑车,一家五口乐呵呵地奔波于我们工作、居住的地方。曾记得因我没工作,民办教师不挣钱,你穿旧衣、戴旧帽,开全县教师会,报名登记,你说你是公办教师,报名的人无论如何不给你登记,后来教育局一位领导正好路过此地,说你是公办教师,还是高材生。当时民办教师穿你这样衣服的人也不多。
曾记得我参加高考、转正考试、省教育卫电考试,你都守在门外等待,寒冬腊月冻得两手发抖,有一次考试后我差点找不到回家路,是你把我领回家。曾记得有段时间,我的风湿哮喘病较严重,你给我开药方、抓药、熬药,并带按摩,使我的病情好转。曾记得,我母亲头痛是你针灸治好的。曾记得,咱妈腿疼下不了床,是你开药方、抓药、熬药治好的。曾记得,我的好朋友有病在医院花了上千元钱没治好,你开了几剂中药只花了20多元钱治好了。曾记得,1965年社教你得了肺结核,是你自己开药、按摩治好。曾记得,1989年搬家,你患大病,自己开药方治好。曾记得,咱父亲胃癌晚期,我们把他从老家接到延安,你给他看病,直至送终。曾记得,2000年,你自己开药方治好了自己的第二次大病。
你教育孩子与众不同,从小培养孩子心中要有别人,买回东西大人、小孩分着吃。孩子都是7周岁半上小学,你说孩子的天性是玩,不让孩子上幼儿园,买了许多古今中外名著让孩子们看,你说玩中学,孩子们从小养成了看书的好习惯和知书达理的好品质,三个儿子成才是你一手培养。2006年,在天安门广场,我们全家合影,你说当初你本来可分配到北京工作,但时局变幻,未能实现,如今儿子们来京工作,实现了你的理想。你爱北京,你更爱祖国,你所研究的学问,都是要国泰民安。
你一生勤俭,助人为乐。你常说,“饭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衣服不开洞就行了”。你吃饭穿衣从不讲究,不浪费一粒粮食,省吃俭用,接济双方老人,帮助弟妹亲戚,当同事、学生遇到困难,你总是尽力给予帮助。曾记得1977年春,十里舖帮助看护过咱的三儿子的贾奶奶家断了粮,咱家里当时仅有二升高梁,你拿出一升相赠。
你为人正直刚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由于你钻研学术,无暇顾及社交,有时遭人白眼,被人污蔑,但你从不计较,有苦肚子里留,从不发泄,总是淡淡的说:“人的胸怀要象大海一样开阔”。1989年你大病一场,身体未完全恢复,又是一上午上四节课,你上课前吃药,下课后吃药,体力透支。我说给排课的老师讲一下,每次上课安排两节,你却总说“课排好了,调课影响别人,自己忍着点,没事”。你心里只装着别人,唯独不装自己。
你的教案独具特色。1982年,延安大学政教系想调你,你试讲内容与众不同,延安大学立即向子长县发调函要调你,子长县不放。1987年,延大成立历史系要调你,你试讲后,听试讲的人都夸你的教案与众不同,观点新颖,语句精炼。曾记得,你在延大教世界上古、中古史,只有很简单的教材,你说知识太贫乏,你多次到书店去买书,并参考自己以前所看到的资料。你感慨说,子长中学有一套世界上古、中古史的好书,你借着看过,走时想买,不好意思,但延大办历史系却没有这套书。后来你听人说延大图书馆一次处理书时,关于上古、中古史的书有人脚下踩,后来作为废纸卖掉了,你伤心了。就这样,你把支离破碎的东西仔细整理,写成了自己的经典教案。学生称赞你,“王老师讲课语言简练、内容丰富、思维高超,把学生推向一个新的境界”。
你培养学生别具一格,你给中学生讲课时从来不看课本,学生对照课本,一模一样。在大学讲课,你向学生不但讲历史,还向学生讲《周易》、哲学、经济、宇宙万物变化,你不但向学生传授知识,更注重人格的培养,超才生的特殊培养。你寻找每个学生的优点,同家长屈膝谈心,耐心做工作,发展学生的专长。你的学生走出校门,各行各业勇挑重担,很多学生视你为生父。
你把一生献给了学术研究。你曾三次到县教育局,要求到偏僻的齐家河中学教学,那里清静,既教了乡村孩子,又能专心研究学问。你忍饥挨饿,潜心研究学问,患了低血糖病,每次发作,头上汗直冒,两眼发黑,不能动弹。别人在吃喝玩乐,你却在苦思冥想,寻找宇宙社会运动规律,以期造福于民,时常半夜起来写作。每完成一个著作后,你不是生疮,就是生病,为了学问,你费尽了心血。1986年前后,你第一次吐了两口血,你说还想吐一口血,你吓坏了,赶紧喝了口凉水,把第三口血吞了下去。你说这口坏血是应该吐的,当时你年轻。这次发病就是这口血凝聚太大,后来证实果然如此。你说这次是此病的第三次大发作,你一直坚持自己吃药按摩,你说病的时间太长,药的副作用太大,消耗正气。你心里清楚,可你疼爱家人、亲人、熟人,瞒着别人,忍着痛苦,并说你坚信这次能熬过去。都是我对你的帮助不够、配合不力,使你未能闯过难关。愚蠢的我抱有幻想,对你照顾不到,有时责怪你不去大医院看病。你说,“治了病,治不了命”。我想给孩子们、弟妹、亲朋好友说一下你的病情,你总说不要影响他们的工作。你十分清楚自己病情恶化,一边瞒着我们安排后事,一边还安慰我们,轻描淡写,“这次要慢慢调理,不要心急”。你是在疼爱我们,我却未解其意。现在想来,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要是我学点医学,熟知你的病情,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我的恩师,我的夫,千错万错,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你疼我,爱我,无能的我却未能留住你。
曾记得,你写每篇文章、每首诗,第一个读者都是我。当我看不懂时,你反复讲,我还是只知皮毛,不解其意。我的恩师,我的夫,我的学术太浅、悟性太差,只是囫囵吞枣。曾记得你教我学按摩、学中医,可我总觉得,有你在,我学这些没用,现在想起这一切,我悔恨莫及。我的恩师,我的夫,我们携手共进四十多年,是我愧对了你,是我连累了你,是我没有伺候好你,照顾好你,使你早离人世,今生今世我无法报答你的恩。我要振作精神,和孩子们、弟妹们、你的弟子们,齐心协力,完成你的心愿,把你的经典著作推出来,造福于人类,实现你的理想——“愿天下劳苦大众幸福安康”。
愿你在天堂享福!安息吧,我的恩师,我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