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镇
2009-03-29梁军
梁 军
1974年时,我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时我和一群徒步旅行者是好朋友。他们正在绘制一张穿越墨西哥到加拿大边境的荒原地图。我志愿帮助他们探索几段穿越死亡谷的路线,我驾车来到Ulida Flat附近的探险队营地,晚上在那宿营。
天刚亮,我就从一片冲积扇区(峡谷山口的扇形沉积物)处开始了旅程,进入了卡顿伍德山脉中的一个无名峡谷。我花了大约一个小时。徒步穿过了一段干涸的河床,上面遍布着大石头。然后一直往峡谷的深处走去,我听到隐蔽处传来了刺耳的驴叫声,看来我并不孤单。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段路,转过一个弯道,发现这里原来有个镇,毛驴的栖息地,数量只有100头的毛驴小镇。我四周看了看,发现镇里的大多数驴都按照小家庭的模式沿着斜坡居住,个别的几个家庭则栖息在悬崖峭壁的顶上。
我继续向前探路,很快,我遇到了一个规模宏大的欢迎委员会:一打大公驴,它们的头十分硕大,肩并肩地站立开来。我不敢靠近。尽管他们离我足有30英尺(9.15米)远,但是,驴群固定不动的站立姿势对我前进的道路形成了有效封锁。我只好停下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丧命于“驴”手,但是很明显驴群不想放我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有一只大公驴开始用前蹄刨地,另一只回头望向他,仿佛是在防备着,以免后面那只突然向他袭击。我这才发现,原来公驴是在望向一只雌驴和她的小驴仔,他们站在峡谷壁的旁边,大约20英尺(6.10米)后。我和雌驴四目相接,她的侧腹部抖动着,带着一种野生动物特有的戒心望着我。
我将凝视的目光往后移,望向她身后的斜坡,惊奇地看到原来还有更多的雌驴和她们的小驴仔,以二、三个群落为单位散布在我附近。这时,我才突然地意识到现在是小驴仔降生的季节,公驴们只是在保护他们的配偶和幼兽。我长出了一口气,惊动了其中一只驴,他竖起耳朵,抬起头,仿佛等待着我发言。
“不要担心,伙计们,我只是经过而已”,我轻轻喊了一声。
驴群没有回应,只有一阵侧腹部的抖动,还有少数几只的耳朵抽搐了几下。明显地,温柔的办法行不通,所以我捡起几块石头,抛到最大的那只公驴附近。他低下头,好奇地嗅着落在他脚下的石头。
明显地,驴群并不想移动,所以沮丧的我不情愿地转过头,开始沿着干涸的河床返回。就在这时。一只驴子的大叫声使我再次转过头来。
使我惊奇的是,公驴群笨拙地从干涸的河床向外移动,他们向着峡谷的北壁行进。现在,只有最大的那只公驴还留在斜坡的边上,他盯着我看。就在一瞬间。进出的道路畅通了,我在这场对峙中取得了胜利。我准备向峡谷内进发,但是那只驴子的褐色大眼睛中的眼神却使我无法继续前行。我们站在那里对望着彼此,突如其来地,我感到一阵战栗。
在那一瞬间。那只公驴向我传达的意思变得非常清晰:他是在请我离开峡谷。礼貌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恳求,但是意图再明显不过了。这时候,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前进了,不能辜负他对我的信任。所以我再次转回头,向峡谷口返回。
在我返回途中,我思索着,我的工作就是探索出一条荒地中的路线,每年成百上千的徒步旅行者沿着这条路线穿过这片荒地。今天崎岖的峡谷内还不知名的路线,将来完全有可能成为地图中一条红色虚线。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真的是那么重要吗?现在,我开始思索着不同的答案。
也许这个地球真正所需要的就是多几个这样的无名峡谷。也许我们应该,永远也不要去攀爬某些山脉,永远也不要去探索某些丛林,而是去理解它们的内在价值。我们真的需要攀越每座冲积扇区吗?我们真的需要绘制每片荒地峡谷的地图吗?我们真的非要加个名字给每座干涸的湖或露出地表的岩层吗?
也许,到了最后,知道它们在那里某个地方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