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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天龙八部》中萧峰之死

2009-03-27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2期
关键词:自杀天龙八部

张 亮

摘 要:电视剧《天龙八部》中,萧峰以一种决绝方式——自杀,义无反顾地奔向永远闪烁着神性圣爱的彼岸世界。本文试图通过分析萧峰内在的价值坚守之于外在的现实存在的关系,探求萧峰之死的原因。

关键词:《天龙八部》 萧峰 自杀 价值坚守

作为本我求生意志高扬的社会主体来讲,永恒的生命存在历来是人们所期求、渴望的,这不仅表现在身陷绝境时人们所勃发的难以置信的求生意志,更表现于千百年来文学意脉对生命的赞美和讴歌。为什么呢?因为社会主体在自我赖以支撑的信念驱使下,将个体本质力量投诸于客体世界之时,不仅发现了客体世界所蕴涵的价值真实,还发现了主体信念之于现实的无上意义,更发现了令“我”缱绻于世的必要所在。归于一点:此岸世界的此在生命是美好的,充满意义的!

然而,可怕的情况出现了,当社会主体贯以恪守的信念在参与此岸世界同构时,积极主动的本质力量对象化过程换回的不再是世界价值真实的绝对存在,却是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于是,充满怀疑的主体意识在面对自我与现实严重的偏离状态时,不得不急切的质问:谁或什么错了?是主体信仰不合于现实,亦或相反?二者到底谁抛弃了谁?此问题真是很不易回答,茫然无措的怀疑知晓的只是一种对不得不相信的价值真实的不信任感,一种对必须确信的意义的怀疑感,除此之外,又能作何解呢?实证主义认为,现实是固有存在,是超验此在,一味坚守与现实相游离的信念换回的只能是个体生存的困境与精神的不适。这样,忠实于个我信念正确性、自足性及自适性的社会主体开始迷茫、困顿,一个尖锐的问题鲜明的摆在他们面前:当不可理喻的现实迫使社会主体对自我信念持有产生普遍怀疑时,他们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因为人类存在的秘密并不在于单纯的活着,而在于为什么活着。当对自己为什么活着缺乏坚定的信念时,人是不愿意活着的,宁可自杀,也不愿留在世上,尽管他的四周全是面包。”[1]

面对着理想应然与现实本然的严重脱节所导致的绝望事实,顽固的价值自居者已然失去了在此岸世界祈索意义的可能,孤苦无告的灵魂将面临因缺乏充盈的信念之泉灌注而导致的枯竭,但,它不会束手就擒,它依然希望获取超现实的永生,即使不在此岸世界!于是,孤苦无告的灵魂只有渴求来自彼岸世界中绝对圣爱的抚慰,因为只有在那里才意味着惨然的它总算被理解了。“既然意义之光永远只是在解脱的彼岸闪烁,绝对的价值真实只有通过解脱来达到,那么自杀不正好是一条捷径吗?”[2]

在金庸所设定的情节圈套内,萧峰的身世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限定了他最后唯一理想的遁世方式——自杀。在未明身世之前,携有异质文化因子的萧峰无辜的闯入中原,成为丐帮帮主,并带领帮众竭力抵抗辽国入侵,保卫大宋子民,一心要作“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固执的个我信念通体显现了他深受汉儒文化熏浸。此时,萧峰在个我信念驱使下的一切社会行为都是合乎现实需求,并为其所接受、容许。伴随这一过程的即是萧峰主体意识的充溢、自满,毕竟个我信念通过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过程向本无意义可言的现实“强行”索取了意义。可也正是这种“强行”索取成为萧峰最后毅然走向自杀的催化剂,为什么呢?因为萧峰的“为国为民”在明知身世的一刹那、在企图匡正“趾高气扬”的历史理性失能后变得不再复有意义,先前的信念坚守顷刻崩摧,这就如同俄底浦斯王一样。他越是为消除瘟疫、察询杀害老国王凶手付出超然努力,则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他所承受的悲剧力度越大,震撼力度越强,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对个我信念的消解程度越彻底。

命运也许以无稽之心同萧峰开起了荒唐的玩笑。一直以汉人自居且奋力为汉人谋福祉的萧峰被证明是契丹人,陡然的角色转换把他置于自己的对立面,原来先前的一切有意义与有价值,现在都已杳然无踪,有的只是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对此,“哀而不怨”的萧峰于存在的不合理以理解,毕竟个我信念没有错,历史理性没有错,错的只是民族属类。那好,金庸就让萧峰回归契丹并高居南院大王。如此之后,萧峰的主体意识是否会因个我信念的正确性、自足性及自适性而重新变得充溢、自满?此岸世界是否会重新给予萧峰个我信念以有意义与有价值?萧峰主体的生命之场是否会因个我信念的坚守而重新获取圣爱的朗照?结果,不言而喻!

实现民族回归的萧峰迅速被推向历史斗争的最前沿,身陷大宋与辽国、汉族与契丹、个我与汉族群雄多维交叉斗争的旋涡,不能自持,主体意识的不能为与客观形式的所应为给萧峰的信念持有设置了“斯芬克斯之谜”。为什么呢?他不是已经有了明确的民族归属了吗?难道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解决?况且,又是什么让萧峰不能自持呢?答案很明显,是“先天下忧而忧”的儒家信条;是一贯令自我满意的个我信念;是汉儒文化熏陶下的价值秉持。这一切都不允许萧峰在目睹汉民族受侵害时安然于辽国南院大王,不允许他像与阿朱设想的那样去雁门关打猎放牧,根深蒂固的信念坚守成为他身陷绝境的源头,“处宋,于君于民族不忠;处辽于养他的宋国及江湖朋友不义;自处于关外放牧,却又于父母不孝。正是他所信仰的汉文化中的这些信念与其所属民族的矛盾把他推向了道德规范与民族意识的交叉口”[3]。而且,亲历过辽宋惨烈的战争并深悟战争给双方人民带来无限苦难的萧峰,已由先前单一的属宋或属辽的民族意识衍化为博爱的泛民族意识,“大仁大义”的他不愿看到辽宋人民为无意义的战争厮杀于水深火热。寄期许于世界大同的萧峰无法终止个我信念的价值观照,“博爱而心劳”的他以纯粹的爱意驻足深深的关怀、同情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及其生活于其间的茫然的民众,企图以普罗米修斯式的神性圣爱抚平荒诞现实中黑暗的深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萧峰个体生存的困境与精神的不适,因为此岸世界还没有文明到让人足以接受割弃民族偏狭的爱,去一视同仁!

历史以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理性脚步蛮横且问心无愧的践踏着每一颗爱的心灵。于是,萧峰的生命之场萌生了绝望,因为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已经将信念的绝对价值撕成碎片,忠信不移的信念持有换回的却是现实不留情面的价值虚无。萧峰被自己的信念逼上了没有归途的绝路,向此岸世界“强行”索取意义的破产宣告了现世没有神圣的救世主,唯一获取拯救的方式只有自己解救自己。

可拯救从何谈起呢?在绝望的深渊,人并非只有自杀一途,古往今来,绝望的生命体不计其数,但并不是绝望必然导致自杀的结局,还有无所住心和更替信念,然而,主体精神深嵌有价值自居的萧峰会对此做出严肃的选择吗?

是的,他的选择即是无选择!严肃的信念持有与高扬的价值自居从根本上否弃了无所住心和更替信念,因为萧峰始终在以自己的感性生命担当现世真实价值的显现,始终在以自己的有限生命完成神性绝对价值的显现,即使充斥于眼前的只是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即使他所为的只是西西弗斯式的徒劳。所以,萧峰不可能像段誉与虚竹那样“从心所欲不逾矩”,前者因为现实的需求而慢慢改变了对武功的接受态度;后者因为形式的所迫而渐渐适应了世俗世界的生活方式。自萧峰认定个我信念的完美无缺起,他就做好了为其献身的准备!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历来缺乏一种保障个我信念绝对正确的内在反思精神!

既然此岸世界之于个我信念有的只是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而不得不在其中生活得萧峰又始终固执于要求它是有意义与有价值,那结果会怎样呢?

只有自杀。与其让荒诞的现实在阴鸷的面孔中露出胜利的欢愉,不如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让它怅然,从而终止孤苦无告的灵魂在此岸世界中无意义的泣涕!

因为洞明一切的萧峰终于意识到向价值虚无与意义荒诞的世界“强行”索取价值与意义是悖逆的,因为超验的此在是拒绝给予令其不舒服的个我信念以意义的。即如法国作家马尔罗说过:“人活着可以接受荒诞,但是,人不能生活在荒诞之中。”[4]你想,让一位始终为现世真实价值与神性绝对价值操心的“侠之大者”担当荒诞并使之常态应然,这是需要其具有对现实无意义与不应该多么伟大的冷酷的心智力!而这是萧峰无论如何也不禀有的。

斯多亚学派和伊壁鸠鲁学派的哲人们认为,在一个毫无意义的宇宙中,生活就如同一场人在其中扮演不同角色的游戏。一旦个体觉得这场游戏过于艰难,他有权利退场。是的,是该让萧峰退场了,他太累了!当生的恐惧战胜死的恐惧,自杀,成为理所当然!

可是,我们始终应该体悟的是:让人感到恐惧的、没有回声的、绝对孤独的生命之场中,此岸世界的英雄正以嗜血的自虐——自杀达到其内在道德上的完满!

注释:

[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玛佐夫兄弟》,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2]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3]王立:《武侠文学母题与意象研究》,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4][法]马尔罗:《人的状况》,杨元良,于耀南译,漓江出版社,1900年版。

(张亮 大连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 116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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