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义语素“药”的构词分析

本文试图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多义语素“药”的构词是有模式可依的，二是以一个多义语素为中心构成的词的集合内，语法结构相同的有多种语义关系，要结合词的产生机制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意义在于多义语素在计算机中文分词领域一直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如果能大范围地总结出多义语素的模式，想必会对中文分词的进展有所帮助。另外，词汇一直是语言中最活跃的一部分，新的词语总在不断产生，但我们不一定总能成功地“望文生义”，揭示出词语背后语法结构与语义内容的关系，对理解和创造新词也有一定意义。现代汉语中“药”一共有五个义项：我们主要分析构词能力最强的“治病的物品”和“有一定作用的化学物品”这两个义项。

一、多义语素“药”的语义关系模式

义项一：治病的物品，名词。这个义项下的词语的语法结构经过统计，绝大部分为偏正结构。可以分为两种情况：1.“药”作为中心语。2.“药”作为修饰语。下面我们就这类词内部的语义关系作一下分类：

1.当“药”作为中心语时：

①“性状”+药：所谓“性状”是指包括药的颜色、形态等方面在内的属性。如：白药、红药、膏药、丸药、汤药、生药、热药、成药、假药、苦药等。

②“用途”+药：药被使用的最多的意项就是治病的物品，一般而言，治病就是药的用途。这类词在生活中运用得非常广泛。如：凉药、补药、泻药、止泻药、发汗药等。

③“治疗对象”+药：现在有一些药是用在动物身上的，为了加以区别，因此在前面加上使用的对象。有：牛药、鸡药、马药、猫药、狗药、鱼药、猪药、鸟药等。

④“人体器官”+药：一般是人的哪部分身体器官有了疾病，便研发出特定的药来治疗，因此在这类药前面加上它是用在哪一部位的。如：胃药、眼药等。

⑤“致使者”+药：“致使者”就是导致人需要药来治疗的动物。比如：蛇药、跌打药。蛇药即药效神奇的药。圣药与神药意思非常接近，都是指神奇的、有奇妙效果的药。与猪药、狗药等都不同。蛇是引起人疾病的原因。它既不是被治疗的对象，也不是要消灭的对象。而“跌打”显然是致使用药的原因。

⑥“效果”+药：用来突出说明药的效果好坏。如：猛药、妙药、灵药、神药、圣药。神药即药效神奇的药。圣药与神药意思非常接近，都是指神奇的，有奇妙效果的药。

⑦“来源”+药：即药是来自哪里，是植物或者动物。如：植物药。

⑧“属地”+药：有些药是来自于特定的地方或者在特定的地方才有。所以标明其属地，以示来源。如：藏药、苗药、维族药等。

⑨“消灭的对象”+药：心药。“心药”不是“心脏药”，并不是用来治疗心脏疾病的。这个“心”指的是“心事”，是要被消灭的对象。例如：“这种心病还须心药来医！”（梁凤仪 《风云变》）

⑩“症状”+药：就是在“药”前面加上病症。如：感冒药、咳嗽药、发烧药、晕车药等。

2.当“药”作为修饰语时：

①药+“附属概念”：有一些事物是因为有了药才产生的，它们的存在以药的存在为前提。没有药就不会有它们。如：药店、药典、药师、药剂师、药铺、药箱、药瓶、药费、药罐子、药碾子、药引子、药方、药衡、药械、药谷。

②药+“导致的结果”：这类词是指药是导致某一结果的原因。比如：药疹、药残。所谓药疹是指“由药物引起的皮疹”。药残：名词；食物中残留的农药含量。例句：“华都肉鸡从饲养、屠宰加工到上市销售要经过药残检验。”《21世纪华语新词语词典》

③药+“属性”：这个“属性”与“性状”不同。当药作中心语时，修饰语素多是具体的，但是当药作修饰语素时，中心语多是概括性的。如药味、药色。

④药+“行动”：如：药检、药监。

⑤药+“性状”：这一类包括药的形态、性质等方面的属性。如：药粉、药片、药膏、药丸、药水、药粒。

⑥药+“产品”：这类词所指称的对象有的是以“药”为原料制成的，有的只是具有类似“药”的保健作用。如：药膳、药皂、药茶、药酒、药枕等。

⑦药+“充当药的事物”：特指一些用来当作药的动物。如：药鸡。例如：药鸡生子第九个蛋的那下午，兰表妹忽然拉住我的手说。（谢璞《二月蓝》）

除以上这些偏正结构外，还有两个并列结构的词语是“医药“和“药石”。“医药”的意思是医疗和药物，而“药石”的意思是药和石针。

义项二：有一定作用的化学物品，名词。这个义项下的词语的语法结构经过统计，绝大部分也为偏正结构。同样可以分为两种情况：1.“药”作为中心语。2.“药”作为修饰语。

1.“药”作为中心语：

①“用途”+药：“用途”就是这些化学物品是用来干什么的。如：炸药。

②“消灭的对象”+药：如：老鼠药。

2.“药”作为修饰语：

①药+“延伸产品”：药也具有保健的功能，尤其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具有药效的产品。因此在这类商品前加上“药”字，以说明功能。如：药妆、药肥。

②药+“附属概念”：但是这与药的第一个义项的情况不同。药是火药等化学物质的简称。如：药球、药筒。球和筒都是名词。

二、语法结构与语义内容的不一致性

经过以上对“药”构词的语法结构的分析，我们发现由多义语素“药”构成的词中，大部分词的语法结构和语义内容是一致的，我们可以通过分析语法结构来推知其意义。但是仍然存在一部分词的语法结构和语义内容不一致，也就是说我们对这些词不能“望文生义”。下面我们主要分析这些不同的情况。

第一，紧缩音节造成语法结构与语义内容的不一致。比如“动物名”+药这一类词，其中包括鱼药、鸟药、蛇药、老鼠药等。它们的语法结构都是偏正关系，用动物名来修饰“药”。但是它们的语义关系又是不完全相同的。上文中根据“药”的用途，“动物们”被分成了“治疗的对象”、“致使者”和“消灭的对象”。

人们在生活中总是不断地再创造“动物名+药”这一类词，我们可以凭生活经验知道，“老鼠药”绝对不是用来给老鼠治病的药，那么我们是不是能清楚地知道“鸡药”等词有两层含义呢？一种表示给家禽吃的药，一种表示以鸡等家禽为原料做的药。但是显然不论是老鼠药、鸡药还是蛇药，它们的语法结构都是一样的。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具有相同的语法结构的词，语义关系会有很大的差异呢？王希杰说过：“压缩复合词的音节数量是复合词产生演变的一个重要内容。”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复合词的语法结构相同，而语义不尽相同。实际上，这些词应该是：（治）鱼（病）（的）药、（治）鸟（病）（的）药、（治）蛇（毒）（的）药、（杀）老鼠（的）药。我们知道语言是受经济性原则制约的。一开始人们可能是用一个短语来表示“动物名”+药的概念，后来为了缩减音节，使短语变成词，再后来，不断地有适用于别的动物和别的用途的药出现，人们参照之前已经有的语词，省去了区别语义的部分，使剩下的部分在结构方式上趋向同一。

其实不单是“动物名”+药，我们还可以发现很多紧缩后的词语，如药球、药筒、药师、药残、药疹等。

第二，语素顺序颠倒造成语法结构与语义内容不一致。以药为修饰语时，有药汤、药丸、药膏、药农、药方、药酒、药鸡。而以药为中心语时，有汤药、丸药、膏药、农药、方药、酒药、鸡药。

这七组词中有同义关系的，也有不同义关系的。药汤、汤药；药丸、丸药；药膏、膏药这三组词的意义基本相同。即语法结构和语义内容是一致的。而剩下的四组中，药农指的是一类人，农药指的是一种农业生产用品。药酒是指用药材浸制的酒，酒药是“酿制黄酒或江米酒用的曲”。药鸡是用作药材的鸡，鸡药是一种畜禽用药或以鸡为材料的药。这说明，我们有时候不能仅通过词语的语法结构来推断其语义内容。

第三：另外，有的词语的结构方式和语义内容不是一一对应的。因为部分修饰药的语素也有多种词性，虽然表层结构一致，但深层语义关系完全不同。即同一种表层结构下，可能有多种多样的语义内容。

三、词语产生的动力与歧义的消除

以心药为例，它的意思并不是治心脏病的药。古人认为想法是在心脏出现的，所以常常以“心”来隐喻思想，实际上“药”在这里已经具备了精神层面上的意义了，也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或关键”。《说文解字》中说：“药，治病草也。”可见药最开始是用来治病的草。后来因为“火药"这个词而具有了“某些有化学作用的物质”的意思。从治病的物品“草”到具有化学作用的物质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或关键，新的义项的产生说明，在长期的对事物的认知和造词过程中，“药”已经成为了隐喻的动力之一。例如“药谷”，明显借用了人们对“硅谷”一词已经形成的“心灵概念”。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不仅是“药”成为了隐喻的动力，“谷”也具备了隐喻的能力。同理“心”这个词也一样具有隐喻的能力，这说明，“隐喻既是人的一种认知方式，也是人的一种表述方式”。（参见周光庆《隐喻：汉语词汇形成发展的一种机制》）

前面已经说过音节缩略是复合词产生的重要机制，那么“参照旧词”显然是新词产生的机制之一，也是歧义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还是以“动物名”+药来说，当第一个这类词产生后人们会自然而然地将“动物名”替换以产生新词，但是新词里又有很多复杂的情况会导致词语有歧义。再如有的词实际上是并列结构，但是由于数量上远不及偏正结构多，所以人们往往会将它们当成偏正结构的词来理解，如上面提到的“药石”和“医药”两个词。

要消除由于汉语经济性原则而产生的歧义是一项困难的工作。分析语法结构和语义内容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人们对这些词所建立的“心灵概念”。即便同样是“动物名”+药的情况，也可以根据动物与人的亲疏利害关系分为不同的类别，这就是消歧的方式之一。

潘杏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