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
2009-03-18吴小微
吴小微
“小莹是我们班唯一能闪光发亮的灯。”这是我刚刚接任这个班时的心底话。
这个班简直是“重灾区”。各科成绩已跟其它班拉下了明显的距离,那一小群“问题学生”也让人头疼不已。
这个班多数家长都是“农转非”,想管子女,但管不了,学习上帮不了,更重要的是没培养孩子的好习惯。小莹是谁?医学博士的女儿,父母的早期教育做得好,虽不算聪明,但样子可爱。在我的极力推荐下,她当上了大队委,成为小知名人士,在班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头潜进去,和这班学生同喜同悲。我下足力气,带领他们进行综合学习,走出去,请进来,编剧本,忙得不亦乐乎。学校开始留意到了,提供了平台让这群丑小鸭亮相。一个多学期,我们这一课题先后以不同形式,做了九次的校内外展示。应该说,孩子们的潜力得以充分挖掘。而小莹这样的“中流砥柱”,每一次都是主角,都在掌声中款款而出,甜甜地宣布:“老师、同学们,你们好……”
到了最后一次展示,我觉得应该换换形式,也该换换主持了,让其他同学也锻炼锻炼吧。于是我找来另两个同学加以指点。我不经意瞥见小莹,她的眼神已不是那么的晶亮。我一愣神,想找她谈谈,却忙着指点学生、调整内容,就搁下来了。
当天晚上,我接到她家长的电话,气咻咻的,说为什么就把小莹给换了,我做了解释。我第二天一早就找到小莹,可无论我说什么,她只是沉默不语。我想这个新主持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平时见她俩形影不离的……我感到了无奈,也只好沉默。
时间流淌……下一学年,学校组织校运会入场仪式比赛。我下决心再让这些孩子好好亮相,苦思冥想设计了整个过程。正当大家兴致勃勃地准备彩排时,小莹毫无表情地说:“老师,我不想演。”我一怔:“集体的事情,你还是参加吧。”她虽然不情愿,却没离开队伍。
到了正式比赛那天,都准备进场了,还不见小莹的影子,我焦急地拨通她父母的电话。她家长听起来也很吃惊:“怎么,是这么重要的吗?她没有告诉我们,去医院做检查了……”我没再听下去,还有两三分钟就开始了,比赛的同学服装分两种颜色,小莹原本在前排的,我从观众队伍中抽调了一个同学,强作精神又重新排了队伍。比赛的音乐响起来了,几个孩子转过头来:“老师,我们真害怕。”“怕?怕什么?”我都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比赛结果可想而知。我们本是最被看好的队伍,变成了倒数第二名。我难过极了。
第二天,我和颜悦色地和小莹谈。她只说自己去看病了,忘了比赛这么一回事。这一回轮到我沉默不语了。又过了一天,小莹终于说,她一早告诉了家长,可是家长却不以为然,让她还是去儿童活动中心上作文课,说等会儿给老师请假……
我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难过。谁能理解我在这个“困难班”的苦心经营?一次荣誉,对别的班很重要,对我们这个班更是如同新鲜血液呀!
在班会上,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我说她还是我们的好同学,但谁都听得出,老师生气了。
我把学校发给的纪念品分给每个参加校运会的同学,除了已请假的两个同学,当然,还有小莹。
第二天,小莹的家长找到学校,声泪俱下,说,小莹已经厌学,家长的错不要再加在孩子身上。如果再讲这件事,那就校长室见。
我想,错的应该是老师了吧。期望越高,失望就越深,摔得越重。
一年多后,我在路上偶然碰见了小莹。她脸上毫无表情。我说,你不认识我了吗?她一笑,摇摇头。
再过一年,她和学校的另一名同学齐齐杀入“羊城小市长”的前24名。带队的辅导员说,在进入半决赛前,那名同学忘了带提纲,向小莹借,小莹不肯,最后还是其他学校的同学出手相助了。
小莹获得了“小市长”的称号,报纸上的宣传说她美德与知识兼备。
小莹一拿到奖杯,马上走了,去了大洋彼岸。她父母对校长说,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称号,他们早就走了。中国的教育不适合小莹。
我把教育当作是一种经营,美丽的经营,苦心的经营。也许,当初我真的不应该当着同学们的面批评她。可是,一个不愿承认错误、编造谎言来逃避错误的人,一个不能容忍朋友进步的人,一个故意忘了老师的人,我不知道她以后人生的路,还能逃避多少回,还能走多远?她顶着“小市长”的光环,难道这个光环就没有缺陷吗?这种缺陷,孰之过?老师?家长?还是社会?不管如何,想起当初在她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而今却形同陌路,我的心,就是一阵锐利的痛,一阵坚硬的凉意。
(作者单位:广州市淘金北路中星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