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第四功能之辨

张　阳　罗承选

摘要：当前关于大学第四功能的研究成果多是预测性质的。大学功能的产生具有后天性，是客观的，其演进具有严密的逻辑性。大学的功能与职能是一个过程关系，本质决定功能，然后在目的的指向下。职能从功能中分解出来。大学新功能的产生将内由大学的本质决定，外由具体的大学形态总结而来。主导社会的功能将是在知识发展与人类经营理念下的大学一项重要功能。

关键词：大学功能；大学职能；第四功能；逻辑

一、前言

克拉克·科尔在他的《大学的功用》一书中指出：“它(大学)在维护、传播和研究永恒真理方面的作用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在探索新知识方面的能力是无与伦比的；综观整个高等院校史，它在服务于文明社会众多领域方面所作的贡献也是无与伦比的。”人们将其精练成“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三个基本功能。“三功能说”成为当前高教界的主流观点。近年来，国内学者对于大学功能的研究往往选择以“大学的第四功能”为突破口。如，有的学者将“文化交往”作为大学的第四功能；有的学者将“引领文化”作为大学的第四功能；有的学者提出要拓展大学的批判性功能、创新性功能、素质性功能等；有的学者则直接提出“大学的第四功能——文化功能”，等等。

以上关于大学功能的研究，皆从剖析大学的现状出发，审思大学的发展理念，指出大学现阶段以至未来的使命所在。大学有没有第四功能?这应该不是一个值得费脑筋的问题。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大学功能不是惟一的，而是拥有多种功能，否则“三个基本功能”中的“基本”二字也就无从谈起了。从历史上来看，谁也不敢轻易地否认大学功能的多样性、系统性和发展的动态稳定性。随着大学生存环境的变化，大学与所处的社会环境之间不断地博弈，大学的一些功能在削弱甚至消失，如宗教功能、政治功能；一些功能在争议中沉浮，如产业功能、经济功能等；同时一些功能不断地被人们所认识或重新诠释，如上文所谈到的交往功能、文化功能、批判功能等。但是，大学的“第四功能”是什么?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本身就很有意思。首先，它说明观点的提出者要认可前三个大学的功能。从近年来我国学者的研究成果来看，都是在认可“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三个基本功能的前提下提出大学第四功能的构想的。其次，从学术的严谨性上来讲，第几功能的这个“第”字和“几”字不是随便乱加的，“第”字代表着“基本”；“第”字后面用什么数字，第一、第二或第三，其本身就带有一定的逻辑和顺序的涵义。也就是说，“第四功能”这几个字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历史逻辑和语义逻辑。下面就从历史演变和语义解释两个方面对大学功能进行诠释，然后在此基础上试图探寻出大学功能的第四个落脚点应该在哪里。

二、大学功能的历史逻辑

1、大学功能的拓展实际上是知识生成与发展的需要

布鲁贝克认为：“第一个较大规模的现代社会，无论它的政治、经济或宗教制度是什么类型的，都需要建立一个机构来传递深奥的知识，分析、批判现存的知识，并探索新的学问领域。”大学就是这样一个机构的代名词。据考证，历史上最早的大学是于1088年创建的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此后，欧洲陆续建立了一批大学。这些大学把历史上人类所创造的分散知识集中起来，使其系统化、综合化，传授给学生，为社会培养高级人才，成为传播科学知识的教育中心。当知识聚集、综合到一定程度时，必然要产生新的知识，这时科学研究便成为大学功能的必然选择。因此，当人们把19世纪初德国柏林大学的“教学与科研相统一”看作为一个里程碑式的改革时，不如说它其实是顺应了知识发展的规律。同理，实验室里的科学研究成果需要走向社会，到社会实践中去体现它的价值，服务社会便成为大学功能拓展的不二法门。回顾大学功能的发展史，我们可以发现，在知识发展这条主线下，大学功能拓展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的自然。诚然，我们不得不承认，大学功能的产生与发展还要受社会发展阶段的制约，即每一次新的大学功能的产生都会有一个标志性的事件相伴。如德国柏林大学的改革与大学的科学研究功能，美国的威斯康辛大学思想与大学的社会服务功能等。但这种外在的需要与制约只能左右大学功能的产生的时间，而不会改变大学功能的内容与实质。而大学的新的功能一旦产生，也不会因为世界上哪一种国体或政体占优势而消失。这正是大学——知识殿堂的魅力所在，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追寻大学真理的动力所在。

2、大学功能的拓展以人才培养为原点

其一，从大学功能发展的时间顺序来看，这三个基本功能分别代表着大学发展三个阶段的重要使命，而人才培养首当其冲。人们一般把大学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首先，中世纪欧洲大学诞生以后的数百年中，大学仅仅是传授知识、造就人才的场所。自19世纪初德国的洪堡提出了“研究与教学相统一”的思想，大学的研究功能被放大，德国的大学也成为当时世界的学术研究中心，成为各国大学竞相模仿的对象。20世纪初，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提出的社会服务思想在美国及世界其他国家的成功运用促成了大学服务社会功能的形成，此时，大学开始走出象牙塔，进入克拉克·科尔所谓的“多元巨型大学”时代。但大学的前两个功能并没有沉沦或消失。例如，美国在借鉴了德国大学模式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研究型大学模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美国的世界一流大学数量增加很快，美国由此成为新的世界高等教育的中心。其二，这三个功能不是相互独立的，它们以人才培养为中心，相互交叉、融合，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例如，人们指责“社会服务功能”这个提法，认为其过于宽泛。科学研究不是社会服务吗?起码应用型的科学研究就是社会服务吧：人才培养不是社会服务吗?培养的人才若是不服务于社会又去做什么呢?其实我们稍微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出，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也是如此。例如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本身就是培养人才的活动，无论地点是不是在大学，身份是学生、教师还是其他；社会服务更是人才培养中最重要的一环——社会实践，正所谓人才培养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再如科学研究，人才培养中哪个人才不是在科学研究的思维训练及其探索中成长的呢?哪项社会服务没有科学研究成果的支撑呢?即使没有自然科学的影响也应有人文及管理科学研究的因素吧!可以看出，人才培养是大学功能的逻辑起点。无论是从产生时间上还是从三者的相互关系上，人才培养都处在第一位，也可以说是三者的核心。科学研究既是人才培养的手段，又和人才培养一起构成大学服务社会的基石；社会服务的说法虽说有些宽泛，但很好地解决了大学内部逻辑与外部逻辑的矛盾，使大学与周围环境相互和谐。三者共同作用在一起才使得大学具有了自己的独特特征，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大学的气质，使它区别于其他的社会机构。

至此，我们基本可以厘清这样一种思路：大学功能的拓展历程是一个以知识的发展为主线、以人才培

养为原点的螺旋式曲线，曲线上的各点既遵循知识发展的规律，又以人才培养为原点相互包容。因此，凡提出大学第四功能者，想必已经承认了大学的前三个功能的合理性，接受三者之间的逻辑关系，并以这个逻辑关系找寻大学的第四个功能。按照上文的分析，从时间上来讲，第四功能产生于前三个功能之后，能概括大学发展的现阶段或某一个阶段的主要特征和使命；从相互关系上来讲，对前三个功能应具有包容性。

三、大学功能的语义逻辑

本质，指事物本身所固有的、决定事物性质、面貌和发展的根本属性。功能，指事物或方法所发挥的有利的作用。从两者定义的比较中可以看出，本质与功能的关系既密切联系，又有所区别。首先，本质与功能息息相关，两者都依附于主体事物，一个是主体属性一个是主体需要，一个具有先天性一个具有后天性，本质决定功能，功能反映本质属性。大学的本质是什么?想必大家一时很难回答。但大学的功能有哪些?我们马上就可以说出很多答案。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透过现象看本质。因此，有学者就认为，有关大学功能的探讨历来是与大学理念的讨论结合在一起的。其次，事物所固有的本质基本上是恒定的，而功能是弹性的。功能的发挥是在本质所限定的范围之内的，虽然有时功能不能显现，是受社会环境等的影响，但功能不能游离于本质之外。本质的恒定往往代表着保守，功能的弹性则意味着适应与转变、突破与创新。

由此，从本质和功能的语义中我们可以推演出大学功能的内涵。第一，大学的功能是后天性的，是先有了大学这个事物的形态才有了大学的功能，先有了不同类型的大学才有了大学的不同的功能。大学的形态特征越突出，功能越被彰显。也就是说，功能不是一种意识形态，不是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大学就应该拥有什么功能，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做法。在特殊环境里，在利益的驱使下，人们往往会不自觉地“放大”某些大学的功能，但结果往往就像吹肥皂泡一样，很容易破裂。第二，大学的功能受大学本质的约束，不能被随意地发挥，不能游离于本质之外。但是，大学在本质上是保守的，大学的功能却是弹性的，在弹性空间内表现在一个事物不仅会有多种功能，而且同一种功能在不同的环境下也会发挥着不同的作用。

有学者认为，功能是泛化的，不宜分为一二三。言外之意，功能没有先后重要程度的顺序之分，如果要说一二三，这里要换个词。这个词不说大家也可能猜得出来，就是“功能”的近义词“职能”。其实，也只有职能一词能代替功能，也易被普遍接受。职能：人、事物、机构应有的作用。在某些时候，职能与功能通用，如货币的职能。有学者认为，大学的职能即大学应该或可以在社会发展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从理论上来说，是大学的价值功能问题。也有学者认为，大学功能和大学职能在特定时可以通用，只是在同一篇文章内同时出现时要注意区分。两者的区别是一外一内，大学功能是外在的实然，大学职能是内化的应然。两者的联系是大学在实践中外延与内化的结合。以上对功能和职能的探讨均有道理，笔者也有同感。苦于两者词义的相近性，笔者在此引用“目的”一词，以期有助于对此问题的理解。目的：即想要达到的地点或境地，想要达到的结果，一般泛指总目标。职能是为目的服务的，是在完成总目标的过程中人、事物、机构应有的作用。由此可以看出，职能一词具有强烈的主观性，而功能一词则相对客观。

因此，本质、功能、职能、目的四者关系从逻辑上看更像是一个过程关系，是在目的指向下的过程关系。先有本质，本质决定功能，然后在目的的指向下，职能从功能中分解出来。以人才培养为例，大学的本质是一个育人的机构，它有育人的功能。但社会对人才的需要是多方面的，要求大学为社会培养多样的人才，既要有研究型人才，也要有应用型人才。所以，培养什么样的人才则是不同形态的大学的不同的职能。如研究型大学的职能是培养研究型的人才，高职高专院校的职能是培养技能型的人才等等。“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也是这样，不同形态的大学行使着不同的研究和服务职能，用不同的方式阐释着对大学功能的理解。再以“文化”为例，大学的本质是一个文化机构，具有文化功能。大学的文化功能的内涵体现在文化的保存、选择、传承、传播、融合、创新等。我们若想在某一时期强调大学的文化功能，其目的导向便会引申出相应的大学职能，如大学的引领文化职能、交往文化职能、创新文化职能等，皆属此类。

当前国内的学者所论的大学的第四功能，多是从大学的未来发展以及社会对大学的需要来考虑，人为地设置大学发展的目的，认为大学应该具有这样或那样的功能。这样就极易陷入功能与职能纠缠在一起、混淆不清的境地，想要论述大学的功能，实际上仅谈到了大学的部分职能问题。因为功能的客观性，大学功能更是一种总结而不是预测。由于没有具体的大学形态作为保障，这些被预测出来的、寄于厚望的“大学功能”，在现实中往往发挥不了实际的作用，甚至会出现主观意愿与客观现实相背离的矛盾。

四、何处为大学功能的下一个落脚点

以上探讨了大学功能的历史逻辑和语义逻辑。从历史逻辑中我们可以得知：我们不否认大学第四个基本功能的存在，它也许已经存在，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会出现，但它的出现和存在必须符合知识发展的逻辑，符合以人才培养为其原点的逻辑。当前，伴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其在整个社会经济活动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人类社会已经从工业经济社会走向信息社会的知识经济时代(简称信息经济社会)。在信息经济社会，知识更新的周期日益缩短，知识传播的途径更加多样和快捷；信息经济社会是全球性的，它重视知识资本，包括知识和获取知识的人。信息经济社会要求劳动者拥有比工业经济社会更高层次的技能和知识。因此，教育是信息经济社会的基础。大学在信息经济社会面临着机遇与挑战，大学的功能随着知识发展方式的变化也将面临着新的嬗变。一方面，大学需要具有越来越大的储备与更新知识的能力，另一方面需要“适时”地将知识传播出去。对于学生而言，大学教育可能不再是预备式的教育，而是加油站式的教育。也就是说，大学将更深入地进入到人的生活中去，而不再是人生的某一个阶段。即大学在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方面将发挥更大的作用。由此，笔者认为，新的大学功能应能体现大学在人类经营中的作用。鉴于大学在人类经营方面将具有更多的话语权，大学将从服务社会向主导社会转变。而且在全球化的信息经济社会，大学自身正在变成一个跨国组织，大学将面临着全人类经营的任务，从而也就主导了整个社会的发展。主导社会和服务社会的区别在于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从属一个是超脱。从历史发展的逻辑关系来看，主导社会沿着知识发展的主线能够将三个功能“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包容成一个整体。

至此，我们似乎看到了大学的主导社会功能在向我们招手，但它能否成为真实的呢?下面我们进一步

分析和预测它存在的可能性。从大学功能的语义逻辑中我们可以得知，大学功能的产生将内由大学的本质决定，外由具体的大学形态总结而来。克拉克·科尔(clark Kerr)对大学的形态变化进行了描述，他认为：“‘大学观是一个居住僧侣的村庄，‘现代大学观是一座城镇——座由知识分子垄断的工业城镇，‘多元化巨型大学观是一座充满无穷变化的城市。”从村庄到城镇，再到城市，这三种形态也对应了大学功能的演进状况。当前，大学这座“充满无穷变化的城市”正被来自社会的力量热捧着。有人说它是区域经济的发动机，有人说它已从社会的边缘走向了社会的中心，还有人提出了大学功能的万能论，认为大学将无所不能……大学这座充满无穷变化的城市，实际上是由知识发展的特点决定的。大学不能因为这些虚夸而沾沾自喜，大学要清醒地看到，当前社会之所以如此地依赖大学，在于大学的知识的生成与创造，在于当前社会步入了信息社会的知识经济时代。有没有走出“城市”的大学形态呢?如果有，它对应的大学功能又是什么呢?笔者认为，传统的大学形态将会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存在，但它并不会影响一些新的大学形态的出现。营利性大学的出现就是一个例子。在这方面，美国的菲尼克斯大学具有代表性。目前它是美国最大的私立大学，拥有7万多名学生。作为营利性大学，它已经逐渐为公众所认可；它有权颁发硕士学位，不久还将获得博士学位授予权。学校计划在未来的20年中将招生规模扩大到20万名学生。菲尼克斯大学通过新颖的销售与课程提供策略不断提高收益，它的成功在于灵活、便捷、高效地为学生提供教育服务，既顺应了教育市场的需求又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以人为本”。在信息技术的支持下，全世界的学生都可以对高等教育资源实现共享。尽管营利性大学短期内不会对传统的大学形态产生冲击，但鉴于它自出现以来的成功推广，它将在以后取得更大的成就。此外，所谓的“公司大学”、“无边界大学”，乃至于“虚拟大学”等各种新型大学层出不穷。毫无疑问，随着知识及其传播方式的发展，大学的类型和形态将更加丰富多样，大学必将走出“城市”迈向和亲近更为广阔和复杂的人类社会。未来的某个时期，哪种大学的形态将占主流地位似乎并不重要，关键要看它在主导人类的生活方面发挥的作用如何。

五、结语

综合全文所述，大学的第四功能也许已经存在，因为它是沿着以人才培养为原点以知识发展为主线的逻辑一路走来的，它与“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之间是包容与相互包容的关系，它的大部分涵义与特征已经在前三个功能中体现出来了；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会出现，因为知识的发展及其传播的速度在加快，人类社会的变革在加快。在知识发展与人类经营理念下的主导社会功能将是大学今后的一项重要的功能，但是不是大学的第四功能?是不是大学的终极使命?相对应的大学形态什么时候能够出现并成名大学的共识?本文并没有也没有能力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也正如网络语言所说：“我看到了开始，却猜不到结果。”这也许正是大学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