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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拜尔.米吉提创作述评

2009-03-18吴孝成翟新菊

伊犁河 2009年6期
关键词:艾克小说

吴孝成 翟新菊

吴孝成,新疆伊犁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长期从事写作学教学和新疆少数民族文学研究。

翟新菊,《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主任,副研究馆员。从事中国古典文学和少数民族文学研究。

出生于1954年的哈萨克族著名作家、翻译家、编辑家、学者艾克拜尔·米吉提,是新疆霍城县人,从小读汉语学校,1976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精通汉语,也多用汉语创作。

艾克拜尔·米吉提于20世纪70年代末踏上文坛,迄今发表了46篇短篇小说、2部中篇小说、1篇纪实文学、1部传记文学作品、30多篇评论文章、10多篇散文、随笔和人物特写以及10多篇译作。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存留在夫人箱底的名单》、《瘸腿野马》(哈萨克文)、《蓝鸽,蓝鸽》(哈萨克文)。他的短篇小说《努尔曼老汉和猎狗巴力斯》系处女作,并一炮打响,荣获全国第一届短篇小说奖。中篇小说《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获全国第二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一等奖。短篇小说《灰色的楼群》获自治区新时期优秀文学作品奖。

艾克拜尔·米吉提自小上的是汉族学校,大学又读的是中文专业,毕业后还从事过翻译工作。可以说,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汉语通”。因而他在思维方式、文化意识、知识结构、文化心态等诸多方面自然而然地受到汉文化的深刻影响与熏陶。但艾克拜尔·米吉提毕竟是一位哈萨克族作家,他的创作无疑会反映哈萨克族的文化特性、思维方式、审美观念、道德标准、风俗习惯等等,甚至在题材内容、表达方式、语言运用等方面也呈现出浓郁的民族特色。他一方面接受了汉文化的滋养,因精通汉语。可以藉此广泛阅读、吸收和借鉴国内外各民族文化的宝贵经验,开阔视野。充实自己;另一方面他又秉承了本民族固有的文化传统,并立足于此。二者如其双翼,使艾克拜尔·米吉提能自由翱翔于文学创作的天地,这是汉族作家或其他以一种语言创作的民族作家难以企及的。

艾克拜尔·米吉提小说中呈现出来的民族特色,没有斧凿的痕迹,没有刻意为之,而是自然天成的。这主要得益于他比较丰厚的生活积累。他十分熟悉哈萨克人的文化心理、生活习俗和感情表达的独特方式。因此在他的小说中,民族性无处不在。尤其是反映哈萨克民族社会生活的小说更是如此。在他小说的人物画廊里。塑造了许许多多富有民族特色和草原气息的典型形象。既是处女作,又是成名作和代表作的短篇小说《努尔曼老汉和猎狗巴力斯》,不仅思想性强,而且民族特色鲜明。小说精心刻画了主人公努尔曼老汉淳朴、忠厚、善良、勤劳和刚直不阿的性格。这位六十多岁的老汉。“一生都是与猎狗为伴,和狼狐熊豹打交道过来的。只要他三天不去打猎,就感到日子难过,甚至头疼病也会发作。他对猎狗的爱,简直无法形容。”他是全地区打狼除害模范。打狼队被取缔后,他痛感牧场的羊群遭狼害,于是打定主意,弄条好猎狗,为牧民除狼害。猎狗巴力斯,就是他用自家的黑犍牛换来的。这是一条好猎犬,深得老汉的喜爱。没料到县上的刘副书记偏偏看中了巴力斯。挖空心思地攫取老汉的宠物,以向他的上司苏里堂书记献媚邀宠。淳朴忠厚的努尔曼老汉有点想不通:“从什么时候起,一条猎狗居然在一位书记心目中占据了位置?”他曾听到过刘副书记如何飞黄腾达的传闻,本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认识什么苏书记,但这位善良的老汉看到刘副书记文质彬彬的样子,心想:“不管别人说他如何坏,但看来还知道尊重老人。”就克制着内心的冲动。平静地说:“你们要狗,拿去好了。”并表示不需要拿奶牛来换他的狗。尊重老人,是哈萨克族人尤其注重的品格,也是年轻人必须具备的美德和重要礼仪。努尔曼老汉虽然对刘副书记一伙千方百计要他的猎狗不解、迷惑、痛心甚至是失望,但他仅从对方还知道尊重老人这一点,就忍痛割爱,也正表明了他的宽厚和善良。对努尔曼老汉性格的塑造,是随着事件的发展而逐渐完成的,当他得知刘副书记反咬一口,说他拉关系给苏里堂书记送猎狗时,老汉愤怒了,觉醒了,痛骂刘副书记是一只无耻的狐狸,认清了他丑恶的真面目。他从一个善良正直的老猎人,变成了一个敢于斗争的战士。这是一个血肉丰满、个性鲜明的哈萨克老牧民的典型形象。《红牛犊》则反映了哈萨克入团结向上、宽厚仁慈、勇武剽悍的性格特征。它叙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我”祖父家丢失了一头心爱的红牛犊,“我”与叔叔骑马进山去寻找,结果牛犊没找到,却在哈萨克的阿吾勒(村庄)参加了一场热闹的婚礼。婚礼中有一项重要的娱乐活动——叼羊。叔叔尽管在婚宴上喝得半醉,但一听说有叼羊活动,便劲头十足,不再去找红牛犊了。他还坚信自己的部落在叼羊中一定会获胜。甚至为此在马背上与人摔跤打架。叔叔骑着霜额马跃入叼羊马队,抢过山羊,飞马翻越山梁,众人尾随追去。但不一会儿,他却信马由缰地返回,并吹着快乐的哈萨克小调,告诉人们,他已将山羊送给了卡布丁书记。这场喜庆的婚礼和热闹非凡的叼羊活动,抚平了叔叔一颗一直忐忑不安、内疚自责、孤独苦闷的心。原来,在那场十年浩劫中,年幼的叔叔“一夜之间,组织起一个颇有声势的造反队来,揪出了牧场党支部书记——一个地道的贫苦牧民的后代、孤儿卡布丁。他们给他糊上了高帽,挂上了黑牌。那黑牌上赫然写着——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卡布丁。卡布丁这几个字母上还打了红叉叉。”“他带头大破四旧,将他那把冬布拉几下折断了丢进燃烧的篝火里,又抄起剪刀把自己心爱的马裤和鸭舌帽当场剪成一条条碎布片,换上了一身神气活现的黄军装。然后,兵分几路,向几条牧人们聚居的山谷扑去。”如今,那场噩梦早结束,叔叔为了当初自己的狂躁无知和愚蠢的行为感到羞愧,一直自责不安。但宽厚的乡亲们并没有记恨他。卡布丁书记也叫人呼他去吃叼羊的“份子肉”。婚宴上,人们仍让他坐上座,他与大家谈笑风生,融为一体。叔叔快乐的天性复归了。“我说艾柯达依(即小说中的‘我)咱们的红牛犊今天算是找着了。”他兴奋地说。当然,红牛犊没找到,但却找回了叔叔的魂、叔叔的快乐,搬去了长久压在叔叔心上的石块。其实,可亲可敬、不计前嫌、宽厚仁慈的父老乡亲早就原谅了他,宽容了他。对叔叔来说,这是他心中真正的“红牛犊”,比丢失的那头红牛犊要珍贵百倍千倍。小说无论是对婚礼和叼羊的描写,还是对牧区高山草原景色的描写,都富于哈萨克族的生活气息。小说用了较多的笔墨描写叼羊比赛的阵势和场面,热烈紧张,惊心动魄,表现了哈萨克人的剽悍勇武以及善骑的天性。小说《木筏》,也塑造了一个助人为乐、不图回报的好人形象。有三个人被困在了赛里木湖心孤岛上,此时正值狂风大作,乌云密布,湖水掀起巨浪。有人去穆合塔尔家告急求救,并说救人后给100元钱。穆合塔尔与他的父亲二话没说,带

了几根棕绳就直奔湖边。他们历尽了千辛万苦,想出了最好的营救方法,终于将被困的三人从岛上救回。可叹的是。被救的人不仅没付一分钱,而且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说,反而兴奋地谈论他们在岛上捡回了不少鸟蛋,扬长而去。穆合塔尔想追上他们论理,被父亲一把拽住了。父亲摆摆手,望了望那三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笑容。在父亲看来,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不应该施恩图报。这位父亲的宽厚和救人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敢智慧,正是哈萨克人质朴善良、与人为善品德的集中体现。值得注意的是,艾克拜尔·米吉提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质朴仁厚、智慧善良的哈萨克老人的群像。《努尔曼老汉和猎狗巴力斯》中的努尔曼、《静谧的小院》中的古蕾芭鹤蒂的父亲、《木筏》中的穆合塔尔的父亲、《鹿迹》中的阿桑老人、《晚祷》中的父亲、《九十九张牛皮堵住的风口》中的阿斯哈尔老爹,这些典型形象,体现了哈萨克民族的共同性格,但又非千人一面。他们又都具有独特的个性特点,令人尊敬、爱戴和钦佩。

艾克拜尔·米吉提小说的民族性还表现在他小说语言的运用上。不仅小说的叙述语言准确、精细、生动、形象,而且人物语言做到了风趣、幽默、俏皮,读后让人会心而笑。哈萨克人豪爽幽默智慧的性格特点自然显露,使人过目难忘。如在《努尔曼老汉和猎狗巴力斯》中,就有许多这样精美的语言:“这也许是沟坎绊不住马蹄,小汽车的轮子却过不了沟坎的缘故吧!”——幽默中透着讽刺奚落。“古人说,只要你不死,总能喝上金碗里的水。”——信念坚定。“不必因为和虱子赌气,就把皮袄丢进火里。”——智慧豁达。“以马为伴的人,终能涉水过河;以狗为伴的人,会被河水淹没。”——充满哲理。这些富有想象力的语言。不仅生动,而且映射着哈萨克人智慧的光芒。

他的小说对人物神态和外貌的描写同样生动活泼、俏皮形象。如写翻译哈加别克的能言善辩:“别看长得和狗熊一样笨头笨脑,可舌头比燕子还灵巧呢!”写其肥胖,哈加别克一下车:“小汽车也晃了一晃。如释重负地喘息着。”又如写女歌唱家的外貌:“她那瓢形的脸儿几乎使得尖细的小下巴颏儿和狭窄的额头亲热地相触在一起:她那扁平的,朝天的小翘鼻简直能与公园里的猴儿的媲美;她那窈窕的腰肢和一棵粗壮的树墩一样纤细;她那迷人的眼睛?咳,还提什么眼睛呦,他分明已经开始阵阵作呕。”作者用形象的比喻,幽默的语言,细腻而又夸张的笔法,并调用了几组反义词组,活画出了一幅丑女图。生动丰富的形象,娴熟本色的语言,使艾克拜尔·米吉提小说的民族特征更为鲜明突出了。

作为双语作家,艾克拜尔·米吉提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小说的笔端可以触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各个角落。无论是雪山草原、偏远的牧区,还是喧嚣繁闹、楼群密布的城市;无论是现代生活还是历史的追记,均见于他的作品。就题材内容的广泛和多样而言,在新疆少数民族尤其是哈萨克族作家群中,艾克拜尔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扩展了哈萨克小说的天地,为哈萨克文学的发展壮大做出了可贵的贡献。从题材范围上看,艾克拜尔·米吉提的小说有取材于农牧区生活,塑造哈萨克农牧民和一些基层干部形象的,如《努尔曼老汉和猎狗巴力斯》、《红牛犊》等。另外,还有《发现》、《静谧的小院》、《山的儿子》、《哈力的故事》、《第二十九任队长》、《雄心勃勃》、《天鹅》等作品。《静谧的小院》是一篇以农村生活为背景,反映哈萨克传统习俗和现实生活面貌的小说。主人公古蕾芭鹤蒂是父亲的爱女,出嫁到邻近一个穷得“只剩下一川丰盛的石头”的生产队。父亲怕她受苦,就把女儿女婿接到自己盖的两间一套。加一耳房的小院里。古蕾芭鹤蒂在这个静谧的小院里,度过了十个春秋。可是,近来她发现父亲有一种忧郁而陌生的目光,住在耳房的弟媳也对她没有好脸色。古蕾芭鹤蒂从母亲那里终于明白了内情。原来,这个小院理所应当是弟弟的,而不是早已出嫁在外的她的。因为弟弟有世俗予以的继承权和享用权。静谧的小院并不静谧,旧传统和现实生活之间存在着深刻的矛盾。作者通过古蕾芭鹤蒂的亲历和所见所思,巧妙地表露了这一矛盾,引人深思,发人深省。

微型小说《山的儿子》,写一位哈萨克汉子在苜蓿地里浇水时,不防被一条草原蝰蛇咬伤,他用砍土曼将毒蛇拦腰斩断,又用刀划割小腿肚子排去蛇毒。之后,他哼着快乐的哈萨克歌曲《山的儿子》回家了。作品从一个侧面表现了哈萨克人坚强勇敢而又快乐的天性。取材于城市生活,反映哈萨克工人、知识分子、当代青少年以及机关干部生活的作品,有《迁墓人》、《发现》、《燕子》、《存留在夫人箱底的名单》等等。其中,《存留在夫人箱底的名单》最为引人注目。小说叙述的是文革期间和文革结束多年以后的事。当年造反派抄家时,州委书记穆哈江家被抄走三十本日记和工作笔记,其夫人让抄家者写了一张借条,并在借条上一一署上拿走日记和笔记的人名,其中有个“夏米斯”。这份名单在穆哈江家的箱底静静躺了许多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夫人清理箱子时发现了它。从此文艺科长夏米斯的命运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穆哈江书记原来打算提拔他当文化局局长,结果成了泡影,反而连原职也被免去。但当穆哈江书记弄清此“夏米斯”并非抄他家的夏米斯时,夏米斯又被官复原职。这场同名闹剧,一是再现了那个荒唐年代人们所做的荒唐事;二是从穆哈江的翻云覆雨、夏米斯命运的几起几落,窥见了我们党的某些领导干部自私狭隘的心理和官僚专制的作风。小说通过另一人物萨比特的嘴,道出了穆哈江书记被抄走的日记、笔记上所载的内容:“那上面一条条,一款款,全都记载着它的主人的罪行。五七年打右派,五九年反地方民族主义,他亲手错打了多少无辜的好人。这些历史的账一桩不差地全记在那些本本上了,他想赖也赖不掉!”而正是这位被人整而也整过人的穆哈江书记,却在文革后仍然做大官掌大权,并且滥用手中的权力。这种现象,不值得人们深思吗?艾克拜尔·米吉提的小说大多都是描写当代社会生活的,反映当代社会人们的生存状态、精神面貌,揭示瞬息万变、纷繁复杂的矛盾斗争,描摹人生百态,以塑造典型环境里的典型形象,去赞颂人间美好的人情和人性,弘扬真善美,弘扬优良的民族传统,贬斥假丑恶,揭露阴暗面。艾克拜尔·米吉提的小说还涉猎了历史题材,相继创作了《遗恨》、《瘸腿野马》、《披着羚羊皮的人》等优秀小说,这些历史小说,多集中地表现了哈萨克族悠久的历史,优良的民族传统,坚韧的民族性格,灿烂的民族文化等内容。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艾克拜尔·米吉提并未将小说创作的空间局限于本民族的社会生活。他在努力反映本民族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的同时,也写了不少反映其他兄弟民族社会生活的作品。新疆是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艾克拜尔·

米吉提生于斯,长于斯。各民族在这里共同生活、工作、劳动,共同保卫祖国的疆土和建设美好的家园。艾克拜尔的根深深扎在这块土壤中,他熟悉家乡的一草一木,也深刻了解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这使他的创作视野更为开阔。文学评论家陈柏中先生评价艾克拜尔·米吉提的小说创作时曾说:“他们既扎根于本民族深厚的土壤,又更多地接受了汉族文学、世界文学的影响。他们被称为新一代的双语作家,能用母语和汉语直接阅读和写作,这不仅为他们广泛汲取先进文化的滋养提供了便利条件,而且给他们的创作带来了特殊的优势——在不同民族文化的相互参照中艺术地把握和审视本民族的生存状态。他们带着草原文化的精神血脉走向了更广大的世界,具有更自觉的现代意识和审美眼光。”(张孝华、萧嗣文编哈萨克当代短篇小说选《走动的石人·代序》,新疆人民出版社,1992年11月版第6页)

中篇小说《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是取材于维吾尔族社会生活的作品。小说以维吾尔族的农村生活为背景,以青年男女爱情为题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真实地描写了维吾尔族的传统心理及生存状态。小说用抒情的笔触写了一位下乡知识青年吐尔逊江与农村少女哈丽黛的初恋,以及这种纯洁的感情很快就被世俗的功利所扼杀的故事。小说的题目“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就带有某种揶揄的意味。帕夏汗大婶一心想高攀,想让女儿哈丽黛嫁个城里的干部或工人,结果反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但她仍然逢人就说:“我的哈丽黛呀。刚刚才满十五岁呢!”这正应了维吾尔人的一句俗话:“嫁不出去的姑娘,总是长不大。”小说不落俗套,质朴真切。给人以新鲜独特的美感享受。这篇小说的成功之处还在于,它并没有把生活中爱情的悲喜剧,归罪于哪个人(包括帕夏汗大婶),而是引发读者去思索,去探究压抑美的青春、美的感情的社会底蕴。作者通过这个凄美伤感的故事,对淳朴的爱情进行了歌赞。对世俗的势力进行了嘲弄,而主要对凋谢了的青春美寄予了无限的同情和无奈的叹息。该小说荣获了全国第二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一等奖。

微型小说《阿瓦罕》,写一位有着惊人美貌的维吾尔女子阿瓦罕,因为恼恨丈夫添妾,就向减租反霸工作队报假案,说她丈夫与乡里的富豪、乡约们共谋暴乱,想借工作队“吓唬吓唬”她的丈夫。没想到,这个愚蠢的举动,将她的丈夫送上了刑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除暴平乱是当机立断的。因为嫉妒,她深爱的丈夫无辜地死去,而她自己也疯了。小说写的是不理智的爱情给他人也给自己带来的灾难。

艾克拜尔·米吉提的小说还有许多是以汉族社会生活为题材的,如《权衡》、《邂逅》、《冰雕》、《履历表上的某一栏》、《在哨所后面》等。创作于1979年的短篇小说《权衡》,截取了现实生活中的一个横断面,运用讽刺的笔法,揭露了我们的干部队伍中以权谋私者的丑恶嘴脸,痛斥了在现实生活中人民群众深恶痛绝的腐败现象。作品具有较强的现实性和批判性。小说写的是,某地区劳资科许科长,深谙腐朽的处世哲学,惯于利用职权假公济私。在二十个招工指标分配方案即将确定的前一夜,他绞尽脑汁,老谋深算,权衡利害,选用对策。既要谋得利益,又能不露马脚。小说层层揭示许科长的内心活动,直至把这个人物的丑恶灵魂暴露无遗。艾克拜尔着力于生活真谛的开掘,摄取生活的镜头也由阿吾勒扩大到了城市农村。扩大到了学校、机关,由文革十年动乱扩大到了当今现实生活。

艾克拜尔的散文创作应早于他的小说创作。70年代初的知青、公社新闻干事以及后来的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党委宣传部干部的身份,也会让他身不由己地提笔。尽管此时的所谓创作会带有政治宣传稿的味道,但毕竟开始了他的文墨生涯。考察他的创作脉络,截止今日,似乎是起于散文(甚至是新闻宣传稿之类),而止归于散文的。因为20世纪90年代以后,艾克拜尔·米吉提更多地将精力转向了散文的创作、对文学理论的探讨和对创作的研究,包括一些文学批评的篇章,其散文创作也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

他的散文数量不是很多,但是都写得很精美,弥漫着浓浓的诗意。统观他的散文,其基本主题就是倾诉对于故乡伊犁的热爱与怀念。他的散文,几乎每一篇都有“伊犁”的字眼,伊犁已经成为他心中最温暖、最牵魂的圣土。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甚至可以把他的散文视为“伊型颂”。

他热爱故乡的花:

“伊犁春色的真正标志,是那漫山遍野怒放的郁金香。……郁金香的花瓣浸透了哈萨克人的热血,尽管春风终要引来草原上百花盛开,然而哈萨克人已将初恋献给了郁金香。”(《郁金香》。作家这里所说的“郁金香”,哈语叫“莱丽喀扎克”,应为野罂粟花——笔者注。)

他怀念故乡的水:

“伊犁特曲固然可以使人陶然入醉,伊犁的矿泉水更让人神清志爽。就我们的时代而言,更需要的是清醒而不是沉醉。”(《甜不甜,家乡水……》)

他热爱故乡的马:

“马对于哈萨克人,既是浪漫的象征,又是生活的依托。……我想天马定会驮起家乡各族人民,展开神奇的双翼,高歌飞向二十一世纪。”(《伊犁马》)

他怀念故乡的百灵鸟:

“在我的家乡伊犁,每当夜幕降临,从家家户户落满芬芳的花园里便会传来百灵鸟不倦的鸣啭。于是,那朦胧的月色,百灵鸟的歌声,与幽幽的花馨交织在一起。令全城的人陶然入醉。”(《月色下传来百灵的歌》)

他热爱故乡的啄木鸟:

“对于听惯了百灵鸟歌声的人来说,啄木鸟那单调的敲击声当然不会入耳。……它就像一位细心的女人梳理自己的发辫那般,把我家果园的树木所有的枝杈都精心地梳理了一遍。无疑,我家果园又将迎来春色满园的一年,百灵鸟仍将彻夜鸣啭……”(同上)

他怀念故乡的小杉树:

“无情的霹雳竟将我的朋友从正顶一劈到底劈作两半,远远抛出森林的边缘……我的朋友是幸福的。它生为一棵树,毕竟燃烧过一次。倘若我要是一棵树,宁肯被霹雳击中一千次,也不愿长得驼腰般粗大,却最终倒伏于林中被蚁蝼蛀空。”(《童年记忆》)

就这样,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深深地植根于他的记忆之中。于是,就有了他的浓墨重彩的《伊犁记忆》。伊犁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他认为“伊犁是一种记忆”。他神往地说:

“当沿着不可思议的赛里木湖驶过那个看似十分低矮的松树头子隘口时,又是一番全新景象舒展在眼前。莽莽苍苍的群山,密布的森林,舒缓的草原,刹那间奔向你来,令你猝不及防,令你目不暇接。应当说,那不止是一种记忆,那是一种气势,那是一种境界,那是一种胸怀。于是,伊犁的门扉就从这里为你开启……”

对艾克拜尔来说,伊犁留给了他怎样的“记忆”呢?“就连天的蓝色与山顶的积雪都与众不同。这种蔚蓝与洁白的记忆,始终在我的眼前浮动,宛若梦

境。”他不仅记忆着故乡的美、故乡的爱,他也记忆着多年后在故乡与老朋友相聚时,“我为他们如此现代的用语感到惊讶”,他的故乡已经不再遥远,不再封闭。他羞赧地记忆着在喀什河谷的篝火晚会之后,草地上满是随意扔弃的矿泉水瓶、软包装食品袋、碎啤酒瓶、走了形的空易拉罐,“河边枝条上垂挂着各色塑料袋”,身着靓丽服饰的服务小姐,向“琼浆玉液般流淌”的喀什河水中倾倒垃圾,他看出“旅游与生态保护的矛盾在这里也开始显现”;他遗憾地记忆着1976年夏天,肥沃繁茂的昭苏草原上的人们在学习内蒙沙化草原乌审昭的经验,挖沟建设草库伦,“对于昭苏这样自然地理环境独特的草原,就未必适宜”,“这是那个时代的僵化思维的特点”;他惋惜地记忆着1972年在生产队里和社员们一起挖排水渠,要把沼泽地和芦苇荡开垦成良田,“而今,沼泽与湿地被认为是地球的肺叶,对气候与环境有着直接影响,全世界都在积极保护”;他痛苦地记忆着1981年在察布查尔县的海努克乡发现,“在伊犁河谷的山脉中,竟然也深藏着干涸的河床”,原因是“这条山沟里的树已被剃头刀剃过似地砍光了”,“树被砍光了,一汪一汪的山泉消失了,河水也就枯了”。作家的言外之意是,希望故乡的人们不再干傻事、蠢事。给子孙后代们永远留下一宗美好的记忆:

夏日里,一片充满生命律动的绿色,让你周身的血液与赛里木湖的水波一起涌动,一种甜蜜,一种欣喜,一种松弛自心底漾起,在周身缓缓弥漫开来,最终让你沉浸在一种感觉中,也许这就是由衷地从心底赞叹的感觉。

冬日里,在那一片白色中,逶迤的群山之襟,垂挂着墨色的云杉丛林,在苍穹之下,给人一种沉静,一种感悟,一种启示。雪被下的山岭的线条都显得那样柔和,让人怦然心动,心头感到无比的温暖。的确,这里的冬景都是这样的无与伦比。

这就是艾克拜尔心中的与别处“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记忆的世界”。这就是他的感天动地的伊犁情结。正因为他对伊犁永生都难以忘怀的眷恋和热爱,才使他的怀乡之作不仅有歌颂赞美,而且更具有了极其鲜明的批评意识。这是发自肺腑的焦虑和呐喊,是对故乡满怀期盼的赤子情怀。他以一个儒雅学者的充满书卷气的言说方式,告诫人们要重视环境,保护自然,节约能源,让伊犁山清水秀的美丽风光得以永驻。艾克拜尔虽然远离故土,长期工作生活在京都,但他的心从未离开过故土,伊犁永远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是他心灵深处最圣洁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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