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蚀》：日本黑金政治

曾　静　闻　道

“金环蚀”象征日本的黑金政治就如同发生环蚀的太阳，“尽管四周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可是中央已经全被侵蚀，一团漆黑”。这部电影被誉为“日本现代社会的政治百科全书”。

近日，陈水扁家族海外洗钱弊案闹得沸沸扬扬，随着台检方特侦组调查的深入，如同一副多米诺骨牌，不断有台湾企业界人士主动投案，爆出扁家弊案的内情，扁家密账的金额也愈滚愈大。不管扁家到底贪了多少，这次台湾政治腐败现象的大曝光带来的后果是民众对政府的极度不信任，对所谓民主政治的失望。

金权交易的政治弊案，在世界各国的政治舞台上屡见不鲜，就拿日本来说，自1955年自民党上台执政以后，金权丑闻一直就是伴随着这个日本最大政党的痼疾。在自民党连续执政的38年中，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增长，日本政要接受大公司非法政治捐款并为其谋取利益的丑闻层出不穷。从五六十年代的“岸介信丑闻”，七十年代的“洛克希德案”，到八十年代的“里库路特案”，再到九十年代的“佐川急便案”，引起全国关注的腐败大案就有20多起，田中角荣、竹下登、中曾根康弘、海部俊树等多位首相均卷入其中，而参与腐败的内阁大臣、国会议员就更多。日本金权弊案发生频率之高，实属罕见。

在揭露日本金权政治黑幕方面，电影导演山本萨夫是位勇敢的先驱者。这位社会写实派的电影大师，一直致力于用电影镜头表现社会现实的种种矛盾，揭露社会上层的腐败内幕。其重要的代表作《金环蚀》，因其直面日本的“黑金政治”，抨击资产阶级的所谓“民主”，揭露二战后日本社会存在的诸多问题，可以称得上是日本电影真正向现实政治开刀的第一部力作。

电影《金环蚀》是根据轰动日本政经两界的真实事件“九头龙川水库贪污受贿案”写成。电影以水库工程招标为主线，片名“金环蚀”象征日本的黑金政治就如同发生环蚀的太阳，“尽管四周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可是中央已经全被侵蚀，一团漆黑”。这部电影被称作“日本现代社会的政治百科全书”。

[回放]

电影一开场，镜头对准了1963年日本执政党民政党的党内总裁选举。由于在众议员和参议院都拥有多数席位，谁成了党内的总裁，谁就可以成为内阁总理大臣。在这次竞选中，一方是党内最大的派阀酒井和明，另一方是现任内阁总理大臣寺田政臣。民政党总裁选举就这样分为两派，进行激烈的选票争夺。最终，现任总裁和首相寺田以微弱优势战胜了有着党内最大派阀背景的酒井获得连任。

两个议员在低声交谈，让观众了解到选举背后赤裸裸的权钱关系：寺田派为选举花了17亿，酒井派花了20亿，每张议员的选票，价格从两千万到三千万不等。在日本的政治体制中，政治家、国会议员从事政治活动离不开金钱，唯有拥有足够的政治资金，才能收买人心，拉到选票。“有钱就能当选，当选就需要有钱”，这已成为日本政治中的一条铁律。只是这笔庞大政治资金到底来自哪里？这是导演留给观众的悬念，在接下来的剧情中会慢慢揭晓。

毫无疑问，影片中的民政党直接影射日本最大的政党自民党。参选几方之间的竞争，实际是派阀之间的斗争。再回到电影中，内阁一位秘书暗中找到金融界的流氓大亨石原参吉，转达内阁官房长官星野康雄要暂借两亿日元的请求，结果遭到石原参吉的拒绝。拥有敏锐政治嗅觉的石原，立刻察觉到星野此举不同寻常，背后肯定大有文章，于是他派人彻底调查星野的行动，最终种种线索指向了国家电力建设公司正在招标的项目——福龙水库建设工程。

在福龙水库工程的招标活动中，電力建设公司现任总裁财部贤三，想在自己卸任前让与自己关系密切的青山组中标，而公司副总裁则被竹田建筑工程公司的专务理事朝仓节三收买，双方势均力敌、争斗胶着。竹田和政界关系密切，用5亿政治捐款得到了现任首相寺田的支持。首相指示麾下高层人物通产大臣对财部恩威并施，最后甚至出示了首相夫人寺田峰子的名片，迫使财部俯首听命。

电力建设公司是国有企业，其总裁的任命完全由国家决定。所以即使财部再怎么属意青山组，也无能为力。在巨大的压力下，财部被迫提前辞职。新任总裁松尾芳之助和寺田首相既是旧交，又是同乡。最终，在一系列的暗箱操作下，竹田建筑工程公司终于以几乎高出其余公司5亿日元的标价顺利中标。这一工程政府投资95%，所以正是普通民众为金权交易埋单，政治家竞选的巨额资金正是国民缴纳的税金。

财部在离职前曾去酒馆喝闷酒。醉酒后的他，将寺田内阁如何干涉福龙水库工程招标的整个过程透露给了日本政治新闻社社长古垣常太郎。这位记者，悄悄拍下重要的证物——首相夫人寺田峰子的名片。后来，这些证物落到了石原参吉手中。

众议院议员神谷直吉决定在国会上，就福龙水库修建工程招标一事，向众议院决算委员会提出质询。他的这一决定遭到党内的多方阻止。神谷曾在十年前与石原合作揭发了船舶贪污案，打倒了当时的内阁。所以这次，神谷依旧请求石原的帮忙。这位打正义旗号的议员，其实他也是想借此机会咸鱼翻身，改变自己仕途黯淡的命运。

下一幕镜头转向了质询会的现场，这也是整个影片的高潮部分。整个质询会，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闹剧。戏幕拉开，神谷大声质问电力建设公司的高层和朝仓节三，招标过程是否存在黑幕，对方当然拒不承认。神谷请求电力建设公司前任总裁财部和日本政治新闻社社长古垣作为证人出席。读完宣誓书后，古垣勇敢地说出了实情。就在神谷觉得胜券在握时，岂料峰回路转，收下巨额退职金的财部却矢口否认关于首相夫人名片的事。

会议散场时，古垣拼命揪住财部，大声质问：“为什么不把实情说出来？”财部无言以对，悄然离去。

在电影中，迫于政治压力，主流媒体在揭发腐败丑闻时完全失语，只有古垣，这个二流小报社的社长，坚守着新闻记者应具的职业道德和社会正义感，此时的古垣是那个敢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小男孩”，唯一说真话的人。

这位敢说真话的记者很快就尝到了说真话的后果：古垣被杀了。就在他接过石原给他的首相夫人名片的照片，兴冲冲地准备熬夜写稿揭发真相时被杀害了。

再来看石原，因为低估了对手，没料到古垣会被杀，这场仗他输得彻底，最终石原被扣上偷税的罪名被捕。

新任的酒井内阁总理大臣最终发表讲话，称水库工程是合法正当的，为这场闹剧匆匆收了场。前首相寺田终于避免了站在被告席上的尴尬。两天后，他离开人世。

在影片的最后，民政党为寺田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悼词中尽是歌功颂德之言。东京车站依旧人来人往，一切风波似乎都已平息。只是黑暗的环蚀，愈发黑暗；腐败的政治，更加腐败……

[评论]

在《金环蚀》中，山本萨夫流露出对政治和社会的悲观态度：面对当权者的金权丑闻，新闻界彻底失语，在野党力量弱小，正义的声音被扼杀，民众被蒙蔽，逞凶者逍遥法外。这是个金钱推动的社会，金钱推动的政治。民政党干事长的话一针见血，“金钱是一切的动力，金钱是政治这架机器运转的润滑油。”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一切都是赤裸裸的买卖和交换关系：寺田、酒井用钱买议员的选票，商人用钱交换寺田的政治影响力；民政党党内高层则用巨款换来了财部的沉默和神谷的妥协……

社会派大师山本萨夫一直致力于以电影镜头为武器，揭露当代社会中存在的各种复杂的矛盾与冲突。《金环蚀》拍摄于1975年，他将镜头深入到日本历史、道德、法律、家庭及各个不同的社会阶层中，人物形象的刻画典型而真实，深刻揭示了这场金权交易引起的错综复杂的斗争，对腐败作出无情剖析。

选举政治是民主制的主要形式之一，竞选资金的筹集和使用情况直接关系到选举政治的廉洁程度。日本恰恰在对竞选资金的筹集和使用的立法方面有不少漏洞。在自民党操纵下通过的政治资金法规定，企业或个人均可以直接向政客提供一定限额内的捐款，这些捐款不必课税，这为公司与政府的权钱交易大开方便之门。于是权力向资本寻租，资本向权力渗透，官场与市场的双重化构成日本金权政治的现实图景。

最后再说一句，影片中那笔政治捐款的数额是5亿日元。在1974年被迫辞职的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涉嫌收受飞机制造商洛克希德公司的贿赂金额是5亿日元；而1992年，因非法接受东京佐川快件公司的政治捐款而被迫辞去众议员职务，素有党内“教父”称号的自民党副总裁金丸信，收受的政治捐款也是5亿日元。不得不说，真可谓是奇妙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