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

肥　丁

一

有那么一对情侣，刚刚进入热恋，两人如胶似漆。晚上看了电影，吃了饭，女孩一看表，不得了，这么晚了，马上就要往家赶。女孩家教甚严，晚回去一会儿，父母就要盘问多时。男孩呢，和自己的亲密爱人简直一刻都不想分离。两人边走边缠绵，不知怎的，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

此时，月光清幽，水一般照在静无一人的巷子里，黑色的青石板上泛着异样的光。男孩和女孩依偎在墙边，不忍分别。男孩看着女孩柔柔的嘴唇，刚想吻下去，突然看见女孩的脸上显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继而变得非常恐惧，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由于呼吸急促，气管憋住了，她的喉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咯咯”声，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男孩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也不由吓呆了。不知何时，巷子口盘踞了一条大蛇，月光映衬下，浑身的鳞像水波一样，淌着古怪的青红色，蛇身足有两米。最恐怖的是——这蛇居然长了张人脸。蛇人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脸上，看不清五官，甚至分不出男女。但头发后面，那双怪吊的蛇眼射出的视线，却让人感到诡异而残忍。蛇，慢慢地爬了过来，人脸的嘴里吐出一根又细又长、前端分叉的芯子。那对情侣都吓傻了，双腿绵软，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蛇人逐渐爬到近前，张开了血盆大嘴……

徐如林讲到这儿，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悠然地点上。我皱着眉说：“你还在上学呢，抽什么烟？让你妈知道，又要说你了。不但说你，还得骂我，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不会教育弟弟。”

我是一本恐怖杂志的编辑，徐如林是我表弟，现在还在念大学，和我一个城市。这都是舅妈的良苦用心，将儿子送到这里，还能有我这个哥哥照顾他一下。

徐如林抽着烟，看着我说：“哥，你们杂志稿费真那么高？”

我点点头：“只要你能写出像模像样的好稿子，我们杂志一定登，稿酬没问题。”徐如林笑嘻嘻地说：“哥，你听我刚才这故事的创意怎么样？”我打了个哈欠：“无聊透顶，情节俗套。随便哪个恐怖写手都能抖出一大堆类似的段子。”

徐如林吐出个烟圈说：“哥，我说的这故事真不是编的。地点就在咱们市里的梅花小区，是个实实在在的事儿。因为事情太匪夷所思，所以这个案子有意封锁了消息，不为人知。我也是听同学说的。”

我哈哈大笑：“这故事一听就漏洞百出。那对情侣都死了，这案子还有第三个目击者？”

“没有。”

“那你凭什么说有蛇人？”

徐如林直直地看着我：“因为情侣里的那个男的还活着。”

“哦。”我挠挠头。“这还有点意思。这个故事要是作为单纯的小说呢，情节太俗，不如这样，”我从桌子上拿了份样刊给他，“我们新办了个栏目，叫真人鬼事，讲的是发生在真人身上的奇闻异事，如果你能把这事儿调查明白，我可以给你上这个栏目。”

徐如林把样刊夹在胳肢窝里，跟我告辞：“好，说定了。我这就去查，有了进展，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你。”说着，他推门而出，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心乱如麻，有种不祥的预感。

二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由于工作压力太大，我每天都忙得脚打脑后勺，渐渐地，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一天，我加班到深夜，伸了个懒腰，准备关电脑下班。这时，手机铃声大作，有短信，是徐如林的：哥，打开你的邮箱。

看看时间，居然是三天前。我这才想起，前几天手机坏了，一直没开机，今天刚修好。所以三天前徐如林发给我的短信现在才收到。我一时好奇心大起，进入邮箱查看。里面有几个新邮件，我按时间顺序一一打开，都是音频文件，徐如林传给我的。

我打开第一个，里面传来徐如林的声音：“哥，我已经查到了那个男孩的住址，现在马上就去。地址你记一下，梅花小区207号楼2门洞四号。”第一个录音结束。

我知道他有一个mp3可以录音，没想到在这用上了。这倒很有意思，有点儿现场纪实的感觉。

我打开第二个文件，里面先是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然后只听“吱呀”一声，紧接着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你找谁？”我可以清晰地听见徐如林大口喘息的声音，显而易见，那时的他是多么紧张：“我……我找刘斌。”

刘斌？嗯，应该是蛇人嘴下脱险的那个男孩。

中年妇女问：“你是干什么的？”徐如林回答说：“我是他朋友，来看看他。”

录音突然中断了，隔了一会儿，传来极为嘈杂的细碎声，好像有人在脱鞋。随即是脚步声，很长时间后，徐如林的声音才又重新传来，这次他好像是故意压低声音：“天哪，那个人就是刘斌……他好像病得很厉害，脸色太吓人了。我看他不光受了惊吓，或许还中了蛇毒。听说刚救起他的时候，他的神智还很清醒，依稀能说出晚上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他的模样，估计就剩下一口气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时，传来中年妇女很模糊的声音：“你喝点什么？”

徐如林说：“不用，不用，阿姨你不用忙。我这就告辞。”

第二个文件结束。

我打开最后一个文件，徐如林的声音传来：“这里一定有古怪。我决定再去看看刘斌，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次我一定要调查明白。哥，等我好消息。”

结束。

三

最后一个音频文件是三天前发来的。我沉思片刻，拨通了徐如林的手机，响了很长时间，可就是没人接。我疑惑着刚要挂掉电话，突然接通了，里面传来很奇怪的声音：“嘶——嘶——”随即是细细碎碎的摩擦地板声。我愣了片刻，马上醒悟过来：是蛇！徐如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大声地“喂”了好久，“嘶嘶”的声音还在响着。深夜听来，异常诡异，让人头皮发麻。我赶忙挂了电话，才发现早已满头冷汗。

一晚上，我都没睡好，辗转反侧。第二天上班，我跟主编说了一下徐如林的事儿，老头儿颇感兴趣，眯着眼睛听我讲完，马上拍桌子说：“小林，把手头的工作先放放，这两天就去调查。我相信你的文笔，回来后写个系列，保准能火。”

得到主编的特令，我准备好了采访器材，什么录音笔、照相机，当然，还有记者证。去的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梅花小区，那是唯一的线索。

梅花小区在城南郊区，很偏僻，靠近一个大水库。我坐长途车到那里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惨淡如血，照在水库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数万条缠在一起的金蛇，我看得两眼发花，心跳得厉害。

按徐如林提供的线索，我找到了207号楼2门洞。推开楼道大门，迎面是一堆乌七八糟堆积如山的杂物，什么破凳子、破棉被，还有吃了一半的盒饭、茶杯之类的。虽然现在是冬天，却依然能闻到一股霉烂的味道。楼道的灯坏了，我摸着黑走着，总觉得黑暗中像是有双眼睛盯着我，盯得毛骨悚然的。

来到四号门，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很久之后，里面传来一阵声音。我打了个冷战，以为是蛇身在擦地，镇定了一下，才听铣出是拖鞋的动静。门开了，里面闪出一个中年妇女的脑袋，她疑惑地看着我：“你找谁？”

那女人长得很面善，很温和的感觉，我紧张的心情平和了不少。

“我是杂志社的记者，想来看看刘斌。”

女人眨着大眼睛看了我片刻，勉强一笑：“那就进来吧。”

家里布置得相当朴素规整，茶几、桌子、沙发、电视，几乎一尘不染。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女人给我泡了一杯茶：“你来找我儿子？”

我喝了口茶水，赶忙说：“是这样的。听说，刘斌有一些很奇怪的遭遇。我今天，一是来采访，二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

女人低头沉默片刻，慢慢叹了口气。那气叹得绵绵悠长，好像包含了无尽的悲痛，听得人的心都快冷掉了：“刘斌一直没起床，始终半昏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爸爸又走得早。”说到这儿，女人竟嘤嘤地哭了起来，声音尖锐，我听得极不舒服，勉强打起精神安慰道：“福人自有天相。大姐，就别担心了，小心身子。我去看看刘斌吧。”

女人依旧垂着头，散着一头乱发，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卧室。我慢慢推开一道缝隙，卧室特别小，又窄又长，勉强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窗帘拉得紧紧的，没开灯。屋里很暗，一股阴冷的气息像沼泽的流泥一般静静涌动，将人包围其中，几乎呼吸不得。床上，躺着一个人，捂着厚厚的被子，只能看见被子外面的一头乱发。

我打开灯，慢慢走向床边，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我越靠近床边，越感到一股刺骨的阴冷。被子底下的人，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我轻轻咳嗽了一下：“刘斌……”没有任何反应。我小心翼翼地拉开被子，吓了一大跳。下面，是一张青灰干枯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几乎皮包骨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就是刘斌？

四

我慢慢把被子掀开，几乎一下坐倒在地。被窝里的刘斌，上半身还是完整的人，下半身，居然，是……蛇身！身下的褥子湿漉漉的，已经发霉了。那条蛇尾不时蠕动着，看得我头皮发炸。这时，衣柜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柜门，最上面是一个神龛，里面供奉了一个小巧的屏风，样式古怪。屏风前面是一尊手掌大小的香炉，里面插了五根香——三长两短。

我仔细看着屏风，上面用淡墨画着一些画。我越看越心惊，几乎不相信我的眼睛。上面画的是，有个家族，很久以前就流传着一种怪病，生出的孩子身上都有蛇鳞。随着年龄的增长，蛇的生理特征越来越明显。画上的孩子，几乎都是长着人脸的蛇，在地上蜿蜒爬行。画风颇为诡异，那些孩子的神情活灵活现，眼神邪恶至极。

如果画上说的是真的，很可能这个家族有什么特殊的遗传病，以致身体发生了变异。

我越看越害怕，想到以前听过的一个说法。如果家族里有能成为蛇的人，那，必然嗜好吸血，而且，最喜欢的，必是人血。我慢慢往下看，只见衣柜的最下面一层，窝了一具尸体，皮肤惨白，面相恐怖，正是我的弟弟徐如林。他，已经死了。

我只觉得口干舌燥，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时，床上的刘斌发出了一串猛烈的咳嗽，蛇尾不停地蠕动着，身上分泌出了许多怪异的青色液体。

我拉开卧室的门，跑到走廊。这时，厨房门帘一挑，女人走了出来，惊异地问：“你要走啊？”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刘斌的亲生妈妈，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也没答话，穿上鞋子就要走。可是，我打开了门锁，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那扇门，双腿陡然发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那茶水里一定有毒！

身后又传来的声音，我勉强转头去看，只见女人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化，骨节正在“嘎嘎”作响，上身上下起伏，看起来颇为怪诞。她的眼睛变得又青又绿，眉角上挑：“又一个给孩子送食物的人来了。”说着，慢慢向前走着，边走骨节边响，像是《午夜凶铃》里面的贞子。

我双膝发软，瘫倒在地，再也走不动了。我看着她慢慢来到我跟前，张开了大嘴，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五

给你讲个故事，有那么一个恐怖杂志的记者去一户奇怪的人家采访。你猜，他看到什么了？他居然看到了一条两米多长的大蛇，最恐怖的是——那蛇居然长着一张人的脸。当然，你不信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一个朋友胡诌来吓唬我的。

（本文纯属虚构）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