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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伯族与满语满文

2009-03-11戴克良

历史教学·高校版 2009年9期
关键词:满文满语锡伯族

[关键词]锡伯族,满语,满文,清代,教育

[中图分类号]G64[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0457—6241(2009)18—0074—04

有清一代近300年,满语满文被定为“国语”、“清文”,表现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在中国历史上的独特性。清政府通过法律将满语满文定为代表国家的语言文字加以推广,但实际奏效不大,只是在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之中推广效果较佳。然而,作为使用满语满文的主体民族——满族,在清代也未能始终充分使用自己的语言文字,待其入主中原后,在汪洋大海般的汉文化的包围与渗透之下,自乾隆年间便呈现出逐步失去自己语言文字的文化现象,致使满语满文在辛亥革命后顷刻之间成为“历史的语言文字”。然而,历史似乎未曾注意到,辛亥革命之后有一个民族完全继承满语满文,而且一直将其作为自己的语言文字,并加以弘扬和发展,使其成为中华语言文化宝库中的一朵奇葩,它就是新疆的锡伯族。

锡伯族自康熙年间由科尔沁蒙古“赎”归满洲,旋即被编入满洲八旗,在较短的时间内便接受满语满文。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部分锡伯族由东北徙迁新疆伊犁,200多年来偏处一隅的地理条件与清朝对其采取的军府制统治,对继承和保存世代使用的满语满文起了决定性作用。本文通过回顾满语满文的兴衰历史,阐述锡伯族满语满文教育以及锡伯族在保持、巩固和发展满语满文方面的历史作用。

满语是女真语的继续和发展。仔细观察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各民族,在历史上,其语言多呈现相近性特点。尤以锡伯族和满族祖先而言,自辽金以降,他们之间便有了较密切的交往,故在局部范围内共同使用同一种语言或相互使用对方的语言成为可能。以至清代初期,锡伯族仍处于蒙古科尔沁部时便能说满语,说明了其语言与满语的相近性。

满族的祖先在辽金时期,曾创制女真文流行于世。它是参照汉字和契丹文而创制,分大字和小字。“女真大字”于金太祖天辅三年(1119年)颁行;“女真小字”于金熙宗天眷元年(1138年)创制,于金熙宗皇统五年(1145年)颁行。“女真小字”流行至明中叶才废弃。这说明,满族祖先一直到明中叶仍有自己的文字。女真文作为我国历史上的语言文字,曾流行数个世纪,为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宝库增添了异彩。新中国成立后,民族语言学者对此进行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这些成果可以完全证明,女真语是满语的母体。16世纪末,努尔哈赤逐步统一女真各部,此时,女真族已废弃女真文,因此,随着努尔哈赤势力与外界(包括与明朝)关系的日益密切,开始感觉到没有文字的极大不便。此时的女真首领对蒙古文比较熟悉,努尔哈赤由蒙古文联想,决定创制能够拼写满语的文字。1599年在努尔哈赤的授命下,额尔德尼和噶盖创制“老满文”(亦称“无圈点满文”)。因老满文在使用中存在不少缺陷,在清太宗皇太极的授命下,达海等文人儒士于1632年将老满文改制成新满文(亦称“圈点满文”),至此满文臻于完善。之后经过数十年的使用和推广,满文不仅在满族中间得以使用,在其他民族中也产生影响。锡伯族在被蒙古族统治近400年之后,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赎归满洲,由蒙古八旗编入满洲八旗,从此,基本开始了锡伯族接触和接受满文的历史。

满语满文的兴衰史,很大程度上体现了满族传统文化的兴衰史。从新满文问世至乾隆初期,满文经历了100余年的繁荣期。其间,大量满文(包括满汉合璧)读物不断问世,满语满文在部分汉、蒙古等民族官吏中得到使用,尤其是它们成为锡伯族唯一的交际工具。但是,随着满族军民大量入并分散各处,以及汉族军民大量进入满族的东北故乡,汉满文化交流日益广泛和密切,使得仍处于落后状态的满族文化在先进的汉文化面前,日益显现出其不合时宜的弱点和落后性。满族固有文化逐渐被汉文化所同化,汉语汉文日益成为满族军民的主要交际工具。对此,始终强调和保持“国语骑射”的乾隆皇帝深感忧虑和不安,针对满族官员冷落满语满文的现象多次作出批评和斥责。然而,民族文化及语言文字的发展规律,不是人为能够左右的,满语满文的衰微趋势已无法阻挡。这种衰微现象自康熙末年始表现,至乾隆年间已越来越严重,“从文献记载和调查者提供的材料看来,嘉庆、特别是道光以后,驻防城市的满族中满文已基本停止使用了”。然而,辛亥革命以后,满语满文并未退出历史舞台,它们始终是新疆锡伯族的民族语言文字,实际上一直使用至今,而留守东北的多数锡伯军民同满族军民一起也失去了满语满文。

200多年来,新疆的锡伯族在屯垦戍边的过程,能够始终保持自己使用的语言文字,既有政治上的原因,也有自然条件的因素,对此,有关文章也作了深刻阐述。简言之,西迁新疆的锡伯族军民,自1765年组成伊犁锡伯营至20世纪30年代的近两百年间,始终处在森严的八旗制度之下,政治和军事上绝对受清各级政府的严厉控制,使其始终表现为封闭的政治、军事组织;加上封闭的自然条件,使锡伯族使用的语言文字得以完整地保存至今。

锡伯族开始使用满文,据确切史料记载是1692年锡伯族军民由科尔沁部赎归满洲并编入满洲八旗之后的事隋。据1693年《黑龙江将军衙门满文档案》反映,当时的锡伯族军民就有通晓满语满文的人士。1695年,黑龙江将军出于政府部门对各类满文人才之需,奏于墨尔根两翼各设立一所官学,并设助教官,挑选锡伯、索伦、达斡尔族幼童学习满文、书艺等。这是黑龙江设立义学、锡伯族正规接受满文的开端。至于满洲“赎回”锡伯族军民以前,其语言形态究竟如何,操何种语言,其语言与女真语(满语)有何关系,目前仍无定论。但是,有的学者根据零星分散的资料,对锡伯族“固有语言”与女真语之间的有关问题,作了初步探讨,认为,锡伯族固有语言疑为“鲜卑语与女真语结合的产物”。据东北三省各地方志资料反映,18世纪初,已经在盛京、吉林等地逐步设立义学,满文教育普遍得到开展,至1764年部分锡伯族军民西迁时,满语满文在锡伯族中已得到巩固,成为本民族唯一的交际工具。

1764年对锡伯族及其文化来说,是历史性的分界线。徙迁新疆的锡伯族军民开始处于自成体系的文化区域,步入完全保持自己的语言文字及文化的发展之路;而留守东北的多数军民则与满族一起,开始走上逐步失去自己的语言文字及文化的阶段。

西迁新疆的锡伯族,一开始就处于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200多年来一直在这种环境之下屯垦戍边和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依靠当时的交通条件,他们要与左邻右舍各民族进行深入交往是根本不可能的。再加上清代森严的八旗制度的严格约束,族际交往更是难上加难。由此可以看出,近200年的时间,新疆锡伯族使用的语言一直比较纯粹,尤其是书面语方面,始终保持着满

语书面语的传统。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大量借用汉语以及少量哈萨克、维吾尔语成分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事,而少量借入俄语成分则比较早,但它们对锡伯族的语言并未产生太大影响。

部分锡伯族军民西迁后,为了及时培养所需满文人才,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伊犁将军明瑞便以伊犁八旗子弟不能家自为学为由,奏请每旗各设“清书学房”一所,在锡伯营也设立一所书学房,聘请教习数人,教练弓箭,教授满文“四书五经”及其他规范性“教材”。学生无定额,一般二十余名不等,学生的学习情况年终由伊犁将军府派员考核。同时,在伊犁将军府驻地惠远城也设立了一所义学,其中还招收数名锡伯族子弟学习满文等课程,其成绩优异者,被选授旗营笔帖式(文书)等职,或在“旗下档房”(佐领办事机构)做文职工作。以上这批学子对日后锡伯营满语满文教育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一些贵门富户或旗营各级官吏,也希望其子弟能学习满文,但官义学收不了那么多子弟,其愿望得不到实现,故私塾便应运而生。那些休致的笔帖式等便成为私塾教习的主要来源。至同治年间,由于官办义学和私塾几十年的授学,满文已在锡伯族军民中扎下了根,一批批以满文创作和翻译的作品陆续问世。此外,许多在京师等地刊刻印行的被译成满文的汉文古典作品、思想文化类读物及各种形式的语言工具书,纷纷流入锡伯营,成为锡伯族军民的精神食粮。据资料反映,至清末,在锡伯族民间流传的满文或满汉合璧各类读物不下数十种,其中有《四书》《钦定满文四书》《御制翻译四书》《御制日讲四书解义》《四书字解》《大学》《中庸》《孔子家语》《孟子》《论语》《书经》《孝经》《女孝经》《劝世要言》《劝善文》《劝善要言》《忠孝经》《幼训》《醒世要言》《圣谕广训》《三国演义》《水浒传》《封神演义》《东周列国》《七侠五义》《济公传》《西游记》《三字经》《千字文》等。而且,这些典籍在民间不断被传抄,几乎每一哈拉(姓)或莫昆(姓的分支)均有部分收藏,成为人们农闲季节或茶余饭后“念说”(锡伯族的一种说书形式)和传讲的文化作品。这些典籍在乾隆之后,随着满语满文的衰微,其传播范围越来越小,数量也越来越少。但在伊犁锡伯营的情况则相反,军民对这些典籍的涉猎范围越来越广,品种越来越丰富,京师刻行的典籍,几乎均会在此传抄流行。这是因为,清中后期满语满文衰落的情况丝毫没有影响到锡伯营,满语满文在此越来越得到巩固;许多进京朝觐的官吏和功臣,以及护送贡马的官兵,每次均从京师带回新刻印或新流行的典籍,并被广泛传抄,随即扩大流传范围。上述典籍的代代流传,首先,在锡伯族中越来越有效地巩固了满语满文;其次,促进了民间“念说”活动的日益盛行,使许多不谙满文的群众在“念说”的被动影响下,逐步地掌握了满语书面语(因为这些典籍全为书面语);再次,通过这些典籍,儒家学说和思想已深入人心,锡伯族成为孔孟之道的忠实信徒。

清同治初年新疆爆发农民起义。接着,锡伯营遭到一些民族主义者的攻击,清政府在伊犁的统治暂时被推翻,受此影响,锡伯族的文化教育活动也暂时中断。在沙俄侵占伊犁的十年间,锡伯族的文化教育也没有真正恢复起来。1882年伊犁被收复,锡伯营八旗制得以恢复,锡伯族文化教育获得新生,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这一阶段以1884年新疆建省至20世纪30年代末为止。这一时期,八旗制仍以一种组织形式统治着锡伯营军民,满语满文仍被锡伯族作为自己唯一的纯粹语言文字,满文教育依然是本民族学校的正统教育,学校教育规模和受教育范围进一步扩大,代表时代发展方向的文化团体(尚学会和兴学会等)涌现出来,有力地推动了学校教育的发展和社会扫盲运动的开展,而且,锡伯营历史上的汉满双语教育初露端倪。尤以清政府“新政”为推动力,伊犁地区掀起了兴办各类学校的高潮,锡伯族学子开始冲出封闭环境,到惠远等地求学。与此同时,锡伯族文人儒士掀起了用满文创作各类文体形式作品的活动,不少优秀作品流传至今。这也为各阶层学习和巩固满语满文发挥了作用。

1911年的辛亥革命,结束了近300年的清朝封建统治,满族基本废弃满语满文,而改用汉语汉文。但这对新疆锡伯族使用的满语满文丝毫未产生影响,他们仍以其作为自己的语言文字,学校教育还以满语满文为主,汉语汉文为辅,文化创作活动还完全以满文为媒介,满语基本保持着其“纯洁性”(或谓传统性)。从宏观而言,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新中国成立前后。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锡伯族的语言文字情况开始有了新的变化,尤其是60年代初,本民族语文教育彻底中断,直至80年代初才得以恢复。但从教育的规模、深度、普及面等方面而言,已是今不如昔,显露日薄西山之势。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作者简介]戴克良,男,1977年生,河南平顶山人,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东北民族史。

参考文献:

[1]贺灵,佟克力.锡伯族史[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

[2]《社会科学战线》编辑部编.民族史论丛[C].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

[3]吴元丰,赵志强编译.锡伯族档案史料[Z].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1989.

[4]佟克力.儒家文化对锡伯族的影响[J].西城研究,2001(4).

[责任编辑:侯林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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