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诗学丛书(组诗)
2009-03-09臧棣
臧 棣
诗可以写得像散文一样好丛书
这秘密的人生似乎牵涉到
你如何在新装修过的迷宫中寻找诗。
有时,答案看起来是简单的。诸如自我没有化身。
或者,诗不是自我的化身。你收藏过照妖镜吗?
在沸腾的生活的旁边,你看到的是什么?
绝对没有被污染过的小白菜,卖多少钱一斤?
在所有的吞咽里,除了吃,你还品尝过什么?
你吃过诗吗?你饥饿过中国吗?
诗没有父亲。这似乎才是关键所在。
一万年太久。朝夕又不堪信赖。
那么,一个世纪够不够?心灵只是气氛。
但愿你能带来一种气氛。把现实搞僵了,还有救。
所以,我的请求是,请别把宇宙搞僵了。
现在缰绳已再次解开。如果你寻找,你就是在奔跑。
真理学丛书
生机只是它的另一面:大多数情形下,
蛙鸣粗俗于现场很田园。淡淡的雾
像裹在白旗中的吻,很湿,很蠕动,
很会配合在苇塘的四周到底还有多少人。
蛙鸣阵阵。从蛙鸣中上升的
不仅仅是立场和表白,更有神圣之物。
将我归属于蛙鸣已不可能,但喜爱和真实
却都超过了不可能;将我扩散在蛙鸣中
也已为时太晚,而那神圣之物却是必然的。
但是,蝉噪的动静似乎更大,更知道
季节的起伏是怎么回事。像蛤蟆一样,
蝉也喜欢假定没有诗。只有燕子带来的喜悦
不假定哪一种情形更适合你我。纯粹的展示,
美丽而混乱。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首象山丛书
提议是蓝色的,郊区的好天气
让它变得更蓝。就从这里开始,登山和爬山
有什么细微的差别?引水渠搂着暗剑,
漫长在燕山的脚下。无刃的风景
刺痛“我是谁”。钻天杨忐忑着落叶,
钻牛角尖怎么就不健身了?生硬的水泥桥
建于文革时期。翻修过好几次,不诗意
怎么就没地位了呢!摸一下栏杆,便知道
七十年代的铁曾意志过怎样的国家形象。
开始时,我确信我应该是在登山,
漫山的野菊花擦摩着我们的步伐。
柿子树上挂着橙黄的果实,看颜色,
好像是熟了,但打下来,却硬得像轴承。
品尝野酸枣的最佳时机已过,不过,
我们仍吃到了好几口。绝对没有污染,
绝对自然饱满。山坳里,你没想到白果树
会如此果实磊磊;它们个顶个,
滋补着被遗忘的生活。接近山顶时,
我发现我们其实是在爬山。我们选择的是
守林人踏出的小山道。漫长的冬季,
这里会全面封山。守林人会自背箩筐,
把每天的必需品运到山上。但现在是
秋天最爱北京的时候。我们来到山顶上,
风水胜过风流,平原上的小汤山
真容在美丽的云蒸之中。理解了山水,
也就理解了辽阔的自我。但愿这法子
能穿透残酷的现实。但愿,友谊还有机会。
★★★首象山,位于北京昌平县,紧邻上苑村。
非凡的洞察力丛书
上山的时候,还能分辨出
好多个瞬间。再慢一点,就可能赶不上
时间的礼物了。群山参考世界?
还是世界参考过群山?你试过用原型
宽恕现实的鸿沟吗?把空间作为一个回报,
你的感觉是不是好点了?极端的缤纷
美化着起伏的情仇。霜红的山楂里
有天堂真酸呵。是的。不怕酸果子,
才会理解这蘑菇肉汤为什么如此好喝。
白馒头白得像现状,婚姻的分水岭
冻结了纯洁的暴力。给困境上一把锁,
镜子就会科幻好几小时。除了名声,
心声就不能鹊起吗?新生鹊起,
不是也很形象吗?这么多小说
都翻烂了,怎么就不能间谍诗歌了!
向死而生,烙印你不孤独,至少它不孤独
你需要一个自然的旁证。落日正在辉煌
一个抽象的仪式。无限好浑圆你
偏爱积极的意义。可否评估一下,
把世界观洗干净,你究竟需要多少泡沫?
或者直接点,你打算付多少钱?
火炬树丛书
在所有的秋天中,我曾经拥有过
一个漫长的秋天。跟着感觉走,
季节的高度耸立在左边,像一堵不断延伸的
兴建中的玻璃墙。留给你的记忆
只有这条通向山顶的小路。灰蒙蒙的城市史诗
漂浮在你我的眺望中。转过身去,
我们做过的事情足以和峭壁的语言媲美。
如此,比北京更漫长的是,田野像一个巴掌,
拍醒了微微翘起的北纬四十度。
在所有的选择中,我们错过的是
你的美丽的性情。它有一个出发点,
在灌木的深处。前前后后,大约有五只牛头伯劳
在那里修理浆果上的时间显示器。
四分之一的生活,就这样被秘密解决了。
现在,诗意溢出了空白。催眠术
试图做得比北风还要好。在从凤凰岭回来的路上,
似乎所有的名字都被想到了,但它们不叫火炬树。
它们点燃的是我们之间的另外一个名字。
迁徙学丛书
一座公园停止了尖叫。柿子树
露出了风的骨头。黄栌用大红叶纪念云的影子。
谢幕时,那些鲜花全都变成了婚姻的补丁。
拼凑得很有眼光,手腕也很老练;
面对线索,永远只有局部在抖动。
来吧。我这就为你撕下一小片,
放在情感的显微镜下,除了真实不可理喻之外,
你还想不可理喻什么?我现在很想
像候鸟那样驾驭我们的生活。从北方开始,
还是先从南方开始,都可以。最重要的是,
迁徙能带来新的生命。比自我更解放。
或者是,比解放更多神圣的责任。
比责任更境界。你了解多少相关的秘诀?
一座公园。是的。角落里正栖落着成群的候鸟。
你仿佛每天都从这公园旁边走过,但你想过
它距离你的生活究竟有多远吗?
应你的要求,我们已从你的眼前
将整个宇宙挪开了。剩下的,就是这首诗。
如果有兴趣,请对这首诗做点什么吧。
回音壁丛书
这些墙,由空气组成,因蜿蜒而真实,
因设计合理而很难被察觉。
高高的耸立,自主于我们的世界
是一个寓言。稍一翻新,旧就看不来了。
你的主要问题是要把时间安排好。
你就不能把环境反过来吗?好好看看周围,
注意一下角色是怎么转变的。爬山虎更习惯
绿色的责任中有一个散漫,既自由又缄默;
用叶子来催眠,自我和客观
全都上当了。看上去像瀑布时,
它们的工作已贯穿了一个夏天,那些小浆果
此刻正展露在密密麻麻的叶子中间。
它们曾是壁虎的蚊帐,如果选它们作背景,
你要考虑到这一点。来吧。合一张影吧。
你呆在里面,也没关系。这些由空气组成的墙,
不会影响拍摄效果的。这隔绝,
即使被冷漠地认出来,也仅仅是例子。
试金石丛书
石头因你的触摸而变成了
我们共同的语言。不能被环境改变的东西
比悲剧还要可耻,但理解起来
太曲折,所以,我要禁止你这么说。
而一旦选择沉默,沉重的内容就决定了
你会遇到多少你我。挖掘停止了。
婚姻已经比幽黑的井底还要深。
另一种说法是,这里有世界上最低的鼓风机。
一旦发动,耳边风里就会出现
一个阴冷的漩涡。不停地搅拌,
直到我们的风暴被带进梦的分析。
第一轮向下坠去的是石头。现在开始的
似乎是第八轮,速度更快,听起来就像是石头
被磨成了针,在细雨的法律中加速坠落。
出于天性就能理解的事物丛书
没有天使。好的。假如有一半事实
确实如此的话。另一半,我猜想,它应该与你有关。
如何勾勒你,似乎不是一件难事。
如何介绍你,就像如何跟现实摊牌。
关键时刻,我热衷于插曲。看不见希望,
也要联播一下你究竟是怎么体验的。
上个星期,我从山上采集了半篮子野菊花。
在变成干花之前,它们是北京的秘密。
在我的指点下,它们将要见证你的存在。
它们不再是草本植物,野生在北方的温柔中,
它们高大得像火红的山楂树。你是怎么知道
没有天使的?要我做主的话,我会用三十页惠特曼
来恢复一片大海。我会敞开我是谁!
虚无学丛书
原谅我,我只能在绝对的黑暗中
才能做这件事情。展翅,盘旋,滑翔。
每个环节都黑暗得不难想象;
随后,准确地回到美妙的落脚点。
我的精神因深入黑暗而高度集中。
我领略黑暗,就像这些狮子原谅了无神论。
这些成年的狮子就睡在你的星座上。
在我的四周,只有这黑暗是原始的;
只有黑暗摆脱了黑暗的政治。黑暗吞没了水塔,
吞没了居民楼,吞没了小平房,
吞下了小石桥,咽下了林子尽头的小湖。
黑暗模糊了所有的界限。假如你不清楚我是谁,
绝对的黑暗会给你带去一个身份。
原谅我,有些事情必须表达得毫不含糊:
假如没有这黑暗,也就没有宇宙的幸福。
百日红丛书
观赏性很强,但种植却从不普遍,
这就是你的命运。你的歌
是野鸽子的彩虹。我入迷得很晚,
但是毫无保留。对此,我感到十分骄傲。
我入迷,并且一旦入迷,就好像爱
已不足以构成一次跨越。
我想在最短的时间里缩短
我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见到你之前,
我没想过我可以用这样的方式
抓紧我自己?我入迷,翘尾巴回敬
各种花样翻新的寂寞宇宙。
并且一旦入迷,我不记得还有什么东西是
比我们正使用着的语言更宽的鸿沟。
我开始有被羽毛爱上的感觉。
我想我会找到一种办法,把你给予我的友谊
再带回给你。我知道你从未听到过
斧子的声音。你并不因此而脆弱。
无论那些蠢货们对你说过什么,
我都愿意替他们向你道歉。
我单膝跪地,但愿藏在你背后的精灵们
能看见我。因为有时候,我更愿使用
清晰的姿态而不是绽放的语言。
注:百日红,也称紫薇。
纪念霍桑丛书
粉刷在高墙上的红字,曾和落叶一起
飘向处女地。嗬。开窍开得这么突然,
竟然也能巧遇英雄出少年。多年过去,
你依然清晰地记得,荒野曾纯洁过恐惧——
啊,荒野。从呐喊到呼吁,精神的变奏
就如同扔向激流的小石头。凸起的自我,
潜力于青筋像幽蓝的小鱼。多么可爱的运动,
向打人到内部的力量致敬。把一口气吹进皮肤,
这气球就会载着你的呼吸,不断上升。
蔚蓝的天空里有蓝字,大写的,袅娜你
也许可以和大海一道分享生活中的机会。
悬崖曾多么青春,随便跳,你想试验
多大的爆发力,都可以。也随便你
是否还想回到心灵的自由。练没练过,
白字最有发言权。白里透红,再进一步,
就是早熟的虚无。呸。但是,没有虚无
就好像没有死亡。没有死亡,就如同没有
必要的荒谬。啊,荒野。但愿你不介意
无字碑取材自磨刀石。将自我引向寒光,
随便你从衣服上撕下什么,它们都是黑字。
换骨学丛书
抵达之前,会有很多和解,
但不会有幸运。会有很多谜,或是
就不信迷不死你,但不会有
无法揭开的谜。谜是严厉的,
你真的需要我把每个环节都铺垫好吗?
为什么幸运不能太廉价?
因为它不抗震,至少这一回,
至少在这一点上,它没有对电视新闻说谎。
严厉的幸运或许才能带来
神秘的帮助。否则,即使脱了胎,
也别想换骨。你想知道换骨学的
政治底线在哪里吗?一个人的痛苦
就是宇宙的痛苦,但不是国家的痛苦。
一个人的痛苦只可能在国家和国家之间的
绝对的深渊里得到解决。时间能抹平的,
只是你我的结局或局限。时间能抚慰的,
你现在知道,诗会做得更出色。
坐爱学丛书
这事情发生天地之间,你并不是
一个新的发明者。你的身材不错,
但秘密被激活,还需要其他的原因。
身体的音乐,他们反复摆弄它,甚至琢磨它,
甚至魔术你的身体是毕生的乐器,
但是,你并不只想着成为身体的乐师,
除非这秋天的大地正在向你展示
一个明确无误的身体。痛苦押孤独的韵,
这事情只在我们的语言里才会发生,
你以为巧合会如此奇迹吗?最幸运的,
其实是风景,因为风景可能会很孤独,
但你绝对不可能遭遇痛苦的风景。
现在,这孤独的风景中的绝对的献身者
是泛红的枫林。一个纯粹的对象,
启发你在共鸣的自我中寻找伟大的友谊。
请坐好,再往下来点。请坐得自在些。
这事情不会混淆做爱和坐爱,就如同诗,
无论自然不自然,都不会混淆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