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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巧

2009-03-03凌君洋

青春 2009年2期
关键词:兵器匠人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为了便利,往往会将原本连在一起的土地,划成一块块的,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为其命名,再由那些大人物们划分归属。

我所出生的故乡,被人们命名为“扶风”,被大人物们划分为“魏国的领土。”

扶风是个穷地方,我出身的家庭也同样潦倒,我对童年唯一的记忆就是饥饿,饥饿的父母、饥饿的乡邻、饥饿的路人,构成了我那段回忆的灰暗颜色。

我叫马钧。钧是个计量单位,父母为我取名钧并没有什么微言大义,而是面对残酷的现实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希望:家里要能多几钧粮食,那该多好!

但这些也仅仅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罢了,至少我在长大之前,对“饱”这个字完全没有概念。

由于年岁小还不能下地干活,又经常饿着肚子,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喜欢跑动、玩耍,也不喜欢跟人说话,因为那些不必要的动作和行为会消耗很多体力,导致撑不到下顿饭的时候肚子里就开始直打鼓,那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现在想来,还是让人难受至极。

挨过最困难的年月后,我也长成了一名少年,开始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虽然我依旧不爱说话,喜欢把一切放在脑子里,分析、想象、思考,但那时的我,眼里除了贫弱的家乡和空空的粮仓外,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我的家乡是那么贫穷?大家的生活这么艰难?又有这么多人没饭吃?

偶尔听大人们谈起这些事,总是能听见他们说起一个名词——“乱世。”

在爹娘的眼里,在所谓的“乱世”中,一切的一切都是坏的,流离失所的难民、饿殍遍野的大地、赤地千里的旱灾、风卷残云的蝗灾、巨浪滔天的水灾、乃至于地震、滑坡、泥石流等等,统统都是由这个叫“乱世”的东西造成的。

爹爹说,那些灾害,是上天为了惩罚好战的人类所带来的结果,然而老天无情,在惩罚那些罪人的同时,许多无辜的民众也被卷入其中,包括我们一家在内的乡邻们也是这样的牺牲品,除了憎恨与痛苦之外,别无出路。

大多数孩子,都对自己父亲说的话当成一种绝对真理,而我却是个罕见的例外——在反复思考之后,我并不认为父亲说得是对的。

依我所见,“乱世”的确是和这个世界的许多灾害息息相关,但它们之间的联系却很微妙,例如,战争会迫使许多人放下农具走上战场,那样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从事生产的壮劳力大幅减少,同时还要相应的产生大量的粮食消耗,原有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了,军队一旦缺粮,军官就可能会下令就地掠夺进行补给,于是这个地方会因为缺乏粮食而爆发饥荒。

我深信,这个世界是一环扣一环的,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那天,我无意中和爹爹随便说了几句自己的构想,很自然的被爹爹耻笑为“胡思乱想”。是么?我在胡思乱想吗?也许在憨厚朴实的爹爹看来,软弱无能的人类,生在乱世过着艰难的日子,是命。

毕竟,人是不能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地点以及什么样的家庭。

但我绝不认同,人类是软弱的存在。

家乡的土地很贫瘠,很大一个原因是缺水。

等我长到勉强能开始下地干农活的时候,水的宝贵成了我永恒的记忆。

水是往低处流的,家乡的村落虽然也是沿河流分布,但是地形并不平坦,大多数人家都住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取水还得沿着弯曲陡峭的山路绕下来。这样一来,挑水成了一件让许多人几乎绝望的工作。

家里的那条竹扁担,成了我少年时代的一个噩梦,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我的身材很矮小,也显得很瘦弱,那两只木水桶在装满水之后显得格外沉重,每次都把我压得气喘吁吁,但即便如此,每天那十多桶的水却是一桶也不能少的——浇灌农作物要水、煮饭要水、洗衣要水、人每天也要喝不少水,不去挑,哪儿来的水?

这也成为了我第一次展露出那种才能的契机——仅仅是为了摆脱沉重的挑水任务。

从乡邻手中的一本记载了一些木工技艺的书中,我了解到前人曾设计过一种用作从下游引水的工具,只是设计并不完善。

那就由我来完善它吧。

我如同初生牛犊般,就这样动起了手,当然,父亲斥责我的行为是异想天开,但我真的很想证明给父亲看,有些事,凭借人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

也许我真的在敲敲打打,以及设计改良工具这些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一个多月后,我真的改良成功了——那架引水的工具,被我取名为“翻车。”

父亲看了我的设计之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也许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本领吧。

二话没说,父亲帮我一起从竹林里砍了一批竹子并收集了一些其他材料,用了几天的时间将翻车铺设了起来。

翻车是一种可以用手摇、脚踏、牛转、水转或风转驱动的工具,不管是什么力量,只要能带动机关即可,驱动之后,由宽竹板串联成的链条,卧于矩形长槽中,车身斜置在下游的河边。下链轮和车身一部分没入水中。只要驱动链轮,叶板就沿槽刮水上升,到长槽上端将水送出。如此连续循环,就可以把水输送到需要的地方——我的家门口。

为了方便使用,我特别加入了几个灵巧的机关,使得小孩也能踏动翻车,大大降低了的劳动量,并且因为可以连续取水,所以功效大大提高,操作搬运又很方便,还可根据实际需求,及时转移取水点,才用了一天,父亲就称赞道:“这真是个方便的东西,钧儿,你应该把这个东西推广到全村,不,应该让更多的人用上这么方便的工具!”

小试牛刀的我,这时却出奇的冷静。

“爹爹,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本邻居家的木工书上,对这个翻车有一些描述,我是根据那些细小的提示才能将其再现出来,而且我的设计原理并没有大的变化,所以充其量只是改良,算不上是发明。”

“钧儿,不管是改良也好发明也好,如果能让全天下的农民都用上这个翻车,那能让多少人减轻劳动强度?这是个能造福于民的好东西,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我们马家的骄傲!”爹爹很显然沉浸在喜悦的世界里,我也只能笑笑,接受那个平日里略有些严肃刻板的爹爹对我的赞誉。

我只是改良者,发明者另有其人,是一个我无法考究到姓名的前辈匠人。

但是,如此有价值的发明,经历了几十年、上百年,为什么却没有普及起来?

即使我将翻车从历史的坟墓中重新发掘出来,如果没能将其推广,那它的结局肯定是重新被时间埋葬。

所以,思量再三后,我还是决定要离开家乡,不是逃荒,也不是避难,而是带着我的梦想,在旅途中撒播更多的种子,让那些能改善百姓生活的东西在各地生根发芽。

还有,寻找一个能支持我继续在工匠之路上走下去的人,虽然这次还算顺利,但我却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造出有用的东西,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来提供必要的经济援助。

有的人,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他们可以叱咤战场,冲锋陷阵,面对凶悍的敌人毫不退让。而我,也许就是为了追求技艺而存在的,我可以用灵巧的双手将那些不起眼的材料组合成改变世界的东西。

我也想用自己的方法,在历史的长卷中刻下自己的名字。当然,这是一相情愿的想法,能不能真正做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即使是在乱世中,战争的频率也是有起伏的。

而我偏偏不太走运,刚想背负梦想踏上旅程的时候,好几个地方都爆发了战争,我这样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农家子弟,根本就不具备旅行的条件,何况我连一些基本的防身武艺也不懂,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出门,家里人也不放心。

好在同村的村民们接受了我设计的新型翻车,纷纷效仿,结果显而易见,用过的人都交口称赞,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邻村,有一些感兴趣的邻村村民也来看稀奇。

通过最原始的人际传播,翻车竟然在不经意间悄然推广起来了,我决定将设计的细节全部公开,只要有人能记载下来,那大概就不会失传了。

此时的我,只是单纯的想把一些有益于百姓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想为自己谋取什么好处。

但我却因此得到了郡太守的赏识,恰巧,我又读过一些书,阴差阳错的,我竟然被举荐为博士,入朝为官。

博士是一种由地方官员举荐入朝的文职,有特定的选拔标准,必须是“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的优秀人才,方可担任。除此之外,以前要担任博士还必须经过很困难的考试,只有精通《易》《书》《孝经》《论语》的人,才有可能合格。

门槛如此之高,而我竟然被选上了,自然有些惊喜交加的感觉,但等我开始供职的时候,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逼到了绝境。

一个刚刚来到繁华大都市的乡下人,面对着许许多多措手不及的困扰,特别是开支问题,无论我如何节俭,应付日常最基本的花消就够戗,而偏偏博士名气大薪俸却非常少,那些富家子弟乐得附庸风雅图个虚名,根本不会在乎博士这个职位有多少俸禄。

而我不同,我在这里还没扎下根基,更何况我还得继续我的技艺研究,我需要资金。

思前想后,我唯一的出路就是用新的技术来赚些钱,这样才能养活自身以及补助新技术的研究,说到赚钱,最好的项目自然是那些能立竿见影的手工业产品了。

我把目光投向了纺织品,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魏国的文武百官,在平日里大多都穿绫,绫是一种表面光洁的提花丝织品,有着复杂精美的花纹图案。经线要分成几十组,每组经线由一“综”控制,每一“综”又要由一“蹑”操纵,综控制着经线的分组、上下开合,以便梭子来回穿织,蹑则是踏具,控制频率。这样的绫机非常细巧,但用起来又费力又费时,即使是技艺高超的工人,也要经过十多天才能织出一匹绫,而且他们的工作强度非常大,我曾不止一次看见有工人累倒在织机前。

也正因为如此,绫成了只有达官贵人才穿得起的高档纺织品,价格异常昂贵。而我要做的,就是降低绫的生产成本。

无数次的实验,辛苦自不必说,每当实验遭遇瓶颈的时候,我也常常会萌生退意——赚钱贴补家用的门路千千万万,何苦干这种吃力难讨好的事呢?即使我的构想真的成功了,那当前这些还在使用的老式绫机就得全部淘汰,已经习惯老式编法的工人们也得全部重新练起。应该有许许多多人会对这种事感到不满吧。

哪怕只是享受过一丝最简单的安逸,那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们也不愿将之轻易打破,已知的现在虽然不算很好,但至少也不算太糟,而未来呢?

老式绫机使用起来的确是烦琐异常,但大家这么多年来,不都忍受下来了么?不也一样可以做得很好么?改进的代价是如此之大,到底能起到多少效果呢?

每当我产生这样的想法,我的头脑就会开始混乱。

我的身边也没一个可以交心的知音,如果有人可以和我多沟通交流,那对我也是一种巨大的帮助吧,但事事难全,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没有终究是没有,当上天赏赐给你一些东西的时候,也注定了会收走一些东西。

它给了我缜密的逻辑与独特的智慧,但是却收走了我人际交往的能力。

孤独的我,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自信,我对自己的智慧有着绝对的自信。

我是马钧,我可以做到的。

经过反复推敲,我得到了这样的结论:绫机之所以操作复杂,是因为综、蹑数过多,直接导致了编织的复杂化,虽然那样可以编出精细的图案,但也会很容易织错,导致成品率低。因此,在尽可能不影响图案精细度的前提下,可以减少绫机的综、蹑数。

记不清是在多少次实验之后,我终于测算出最恰到好处的综、蹑数是十二。我立刻按照新设计的标准组装了一台新绫机,请一名熟练工人来试了一下,虽然刚开始工人显得有些不习惯,但很快他就体会到了新绫机的巧妙,连声夸赞:“马先生!您的设计太了不起了,这是可以流传千古的伟大发明呀!”

我的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还得不动声色的说:“改进,我做的仅仅是改进而已,发明绫机的,是不为我们所知的前辈匠人。”

新型绫机面世后,大受好评,如我所料,工人们虽然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就对我的改进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没有得到上头太多的赏赐,但这次的成功也足以让我好好在许都露了一次脸,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恭敬的喊我一声“马先生”。

甚至,我还因此得到了一个“天下名巧”的称号。

在魏国,只有那些为主君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的智囊军师才会受到这种程度的尊敬,我能以一介匠人博士的身份得此殊荣,实在是让我有些惶恐。

不过有人说:马钧是当之无愧的。

而我的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即使是改进后,绫机工人依旧要没日没夜的工作,产量提高了,但价格也下来了,工人们必须提高生产量才能获得和过去同样的收入。

我真的帮到他们了么?还是帮了那些可以以较低价格买到绫的贵族?

“天下名巧”的称号使我获得了朝廷的青睐,也因此改变了我发明改进的主攻方向——由农具转向兵器。

冰冷的金属杆发出有规律的震动,锐利的锋刃无情地刺穿盾牌和铠甲,将肉体撕裂,将骨头粉碎,随着飞溅的鲜血将生命化为虚无。兵器在常人眼中看来是给人世间带来灾难的梦魇,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对新兵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虽然我很喜欢触碰那些为了杀戮而存在的东西,深入了解兵器们究竟是如何发挥功用的,但那仅仅是一个匠人对于设计精巧的物品一种来源于本能的喜爱罢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战争,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那种纯粹的兵器发明家。

我不敢想象,当我设计的强力兵器成为了新的战场主宰后,那将是怎样的情景,又会有多少人在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感到无力、绝望、放弃抵抗,然后成为可怜的血祭品?

我喜欢兵器,但绝不喜欢用兵器去杀人——虽然兵器存在的目的就是杀人,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兵器有许多其他的用途。

我的内心是如此矛盾而又可笑,在那些将军和军师们的眼里,简直不可理喻。

曾经有一位身居高层的谋士对我说,我现在的工作只有一个,不要想其他杂七杂八、隔靴搔痒的小发明,而要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创造新兵器上,要不惜一切代价设计出恐怖的杀人兵器,凭借其远超乎人类力量的打击,摧枯拉朽般冲跨敌人的防线,在敌阵中无情的传播死亡,那就可以了。

我反问道,当你在战场上被敌人的新式兵器逼上绝路的时候,你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真是个天真的人。”谋士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对我的评价也让我听不出是褒是贬。

虽然我这辈子大概没什么机会上战场了,也不用费脑子去思考在战场上如何躲避这些杀人工具,但我毕竟是个匠人,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喜欢也得做。

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把从前线缴获而来的武器,从外型上看,其中一把仅仅只是手持型的弹射弩,另一把则是朴实无华的短刀,上刻“七十二炼”四字。

然而,带来这两件东西的人却告诉我,这把弩,是西蜀丞相诸葛亮设计出的连弩,可以一次射出十支箭,威力巨大,称为“诸葛弩”;而短刀则是诸葛亮亲自监造的武器,虽然外表平平不奇,却是把坚固锋利的好刀,根据情报,这种锋利程度不亚于宝刀宝剑的短刀,以工匠的名字命名,称为“蒲元刀”。

这两件战利品,可以说是那些前线将士们在吃尽它们的苦头之后,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抢回来的珍贵样本,目的也很简单,研究其中的奥秘和诀窍,然后为己所用。

几位军师们商议后的意见,是要我尽可能搞清楚诸葛弩的原理以及蒲元刀的铸法,然后大规模复制使之能武装魏国的军队,用于前线作战。

我只能无奈地笑笑,这些军师啊,虽然个个都擅长出谋划策,但却都是脱离现实不顾实际的家伙,他们只想得到用这种犀利的兵器去攻城略地,而对兵器本身的属性毫无了解。

诸葛弩,虽然可以一次射出十支箭,但由于是手持弩,必须一只手就把弦给扣上,因此能积蓄的能量并不大,又要分散在十支箭上,虽然只需要百名诸葛弩手就能造成箭雨,实际上却毫无准头可言,并且对箭的消耗异常的大。西蜀兵少,这才运用诸葛弩以弥补弓弩手的不足,而我方兵多,又何必用那种没有准头的弩呢?

蒲元刀则是运用了高超的淬火技术锻造出的刀具,根据情报,西蜀的工匠在锻造时,是用当地爽烈的蜀江水进行的淬火,故尔锋利异常,而我们则不可能弄到那种蜀江之水,如果要用其他的水,则还需要长时间的实验摸索,复制蒲元刀的想法也只是画饼一张。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诸葛弩有进行改进的余地,或者减少一次发射的箭数,提高其单箭的威力与命中,更适宜魏国的实际情况用于单兵作战。或者将手持弩改造成床弩或攻城弩,纯粹提升其破坏力而放弃其他,同样是比较合适的设计。

除此之外,我还构想了一下投石车的改造计划,然而,当我满怀信心将这一切写成报告交上去后,却招来了那群自以为是的军师们的不满。

“前线战事吃紧,哪儿有时间给你慢慢研究?”一位长着国字脸的军师正襟危坐。

“难道说号称天下名巧的马钧只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否则怎么连复制敌人兵器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办不来?还尽找借口搪塞?”一位长着马脸的军师鼻子里泄出不屑的哼哼声,问我道。

“你只管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是了,至于如何运用兵器,用不着你来操心。”一位脸色凝重的军师说道。

不善辞令的我,面对三个能言擅辩的军师,还没开始据理力争就直接败下阵来,虽然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明白了,我会照你们说的做的。”

失望透顶的我,朝他们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我已经心灰意懒。

虽然诸葛弩还是被我成功复制了,但也许是因为前线的军官和我有相近的想法,最终也没配备到魏国士兵的手上。

蒲元刀的构想在我的否决中,也没有了下文。

当然,关于改造诸葛弩和投石车的计划,也被无限期搁置了起来——虽然我确定这两个实验并不会消耗太多的金钱和时间。

也罢,人生不可能事事天遂人愿,在许多发明改良上已经取得了不少成绩的我,又何必苦恼于自己对兵器的构想得不到肯定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假如我设计的兵器大受好评,以后可能就会被“尽快研究新兵器”之类的命令折腾到没空吃饭呢,我自言自语道。

之后的岁月里,我开始仅仅满足于设计一些供贵族们取乐的玩具,我一直骗自己说,这样的小发明,也是能带给人们幸福的。至少那些贵族的脸上,都洋溢着惊奇与满足。

但除了那些贵族之外,我又能给平民百姓带来多少的幸福呢?

我只能发明这些小玩意儿,来麻木自己空虚的内心。

我是个匠人,即使号称“天下名巧”,但终究还是个匠人。

匠人,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里,是低贱的职业。

那是只能让平民去触碰的东西,由平民去开创,由平民去发展,由平民去为之流汗为之奋斗。

其中的一切过程,和贵族无关,或者说,贵族只需要去享受成果就可以了。

我不是贵族。

我出身平民。

我叫马钧,终其一生,即使成为匠人中的佼佼者,我也仅仅是个挂着小官衔的匠人。

年华如白驹过隙,当我告老还乡的那一天,回顾往昔,泪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如果我当时能说服那三位军师,也许改造一新的马钧弩、投石车已经驰骋于战场了。

许多场战争,都可能会因为这两件发明而发生逆转、改变,也许整个历史的轨迹,都会和现在有所不同。

而我也能为匠人们,争取到一个更高的地位,至少,那些整日摆弄着希奇古怪东西的匠人们,可以自豪的对别人说,我是一位工匠。

不过,历史不存在如果。

且让我背负着“天下名巧”的称号,回家吧。

在远行的路上,等待属于匠人们的新的未来。

责任编辑裴秋秋

作者简介:

凌君洋,80后作家,21岁,江苏太仓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南京钟山职业技术学院新闻系大三班学生。2006年5月在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过长篇历史小说《天下》。其作品曾被收入《微型小说鉴赏辞典》《感动中学生的100篇微型小说》《英译中国小小说选集》等多种选本,还被《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格言》等选摘过。微型小说《宋博士》被加拿大教授译成英文,收入加拿大多伦多seneca学院外国文学教材。微型小说《契约》收入香港中学生教材,并获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第四届年度评选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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