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的痕迹

唐继东

一铺土炕

在我小时候，北方农村的家里，是没有床的，只有一铺土炕，一家老小，都睡在这一个炕上。

那时农村的家庭都是很小的土房，不像现在城市里的楼房，还分卧室、客厅、几居室，对我们而言，那一铺土炕，就既是客厅，又是餐厅，还兼书房，卧室的功能就自不必说了。

我们兄妹四个都上学的时候，放学回来，会先在土炕上吃晚饭，吃过晚饭，把碗筷收拾下去，那个四角的方桌，就由餐桌变成了书桌。我们兄妹四个围坐在桌前，各把一边，做各自的作业。妈妈这时一般是在旁边纳鞋底，缝补衣服，同时，辅导我们四个的功课。父亲则在旁叼颗烟，读他喜欢的那些书。

家里如果来了客人，那铺土炕就变成了待客的场所，来客和父母在炕上盘腿而坐，抽着烟，聊着家常。如果留客人吃饭，把那个四角桌往炕上一搬，妈妈桌上桌下地一阵忙活，一顿丰盛的饭菜就端上来了。

晚上，做完功课，一家人就都躺在这一铺炕上。农村人家的细布窗帘，并不能完全挡住月光。在月光明亮的夜晚，透过窗棂，可以看见院子里摇曳疏稀的树影，灿烂的星光，以及或圆或缺的明月。耳边，偶尔传来村里的狗吠，或者不知名的啾啾虫声。一家人在这样一铺土炕上相依而眠，在如水的月光里，梦境亦清凉如水。

小时候，因为母亲的勤劳，我们四个孩子多数时候都可以不用起早帮妈妈烧饭做菜。清晨醒来，兄妹几个就在那一铺土炕上，穿着小背心裤头，嬉戏打闹，互相扭住胳膊，揪住大腿，翻来滚去，即使被弄疼了，也只是大声嚷嚷几句，没有谁会真的生气。那时因为不是楼房，不用担心邻居会循声找来抗议，我们尽可以亮开嗓门嚷嚷，父母因为我们白天学习辛苦，也不会阻拦，所以，每天早上早起的短暂时光，竟成了我们兄妹难得的轻松一刻。有时我力气小，斗不过他们，就跳起来钻进父亲的被窝里去，在父亲长长的手臂里寻到呵护。看他们闹得兴起。再忍不住地翻滚过去挑衅一番，这样的游戏嬉闹，经常直到妈妈一遍遍喊着“开饭了”才暂时罢休。

如今的城市家庭，条件都如此优越，不仅住上了楼房，条件好的，住房面积特别大，还有了越层。虽然家庭里的每个人，都有了更私密的空间，但是，农村那一铺土炕上才会有的快乐和亲情，是如今的孩子无法想象和享受到的。

我们兄妹四个如今早已各自成家立业，可是聚在一起时，有时还会提起农村生活的许多趣事，当然少不了那一铺土炕。因为，那一铺土炕，承载着我们童年和少年时多少宁静、快乐、温馨的回忆。

父亲

父亲是家里的长子，我有三个姑姑，他也是家里的独生子，

曾经听母亲零零碎碎讲起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情。爷爷是当地一个著名的老中医，后来却因医疗事故摊上官司，从此决心不再让后代学医。父亲高中毕业后，曾被选拔到军校学习，因为爷爷怕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所以，父亲后来学了农业专业，毕业后到省委农工部工作。

60年代，在支边的一股潮流中，父亲从长春调到县下边的一个乡镇工作，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父亲天性善良，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很少为自己考虑。他一生清贫，直到去世前才穿上一双全皮的皮鞋，在这之前，他曾买过皮鞋，但后来不是送给了爷爷，就是送给了我的哪个姑父，他看到别人穿上皮鞋高兴的样子，比自己穿上还要开心。

父亲一生，总是为家人操心和奉献。年轻时为父母着想，年纪大了，又为儿女不惜一切代价。大哥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想去当兵个头又不够，眼看要失业在家，为了儿子有个正式的工作、很好的前程，父亲不到50岁就办了提前退休手续，按照当时的政策，国家正式职工提前退休，子女可以接班，接替父母成为国家正式职工。于是，大哥因此有了相伴一生的国家正式职工的身份，父亲却过早地赋闲在家，靠做点小买卖维持一家的生计。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又有很好的文采。我们兄妹几个，字都写得不错，也都或多或少有些文采，总是觉得与父亲的遗传和熏染有关。可是，这份文采，在“文革”期间却给父亲带来了极大影响。因为他写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所以，“文革”期间，公社革委会的几乎所有大字报都指定让他来写。“文革”结束后，有人说他是“四人帮”的黑爪牙，因为写了那么多的大字报。后来经过核实，他除了按照要求写过大字报外，没做过任何坑害人的事，才没有追究他的过错。但是，那一段时间的审查，让父亲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很长时间里都一蹶不振。

父亲一生坎坷，年轻时曾是当地文采相貌都非常出众的青年，大学毕业到省委工作后，也是单位有名的才子。但自从60年代由于支边到农村后，先是赶上了“文革”，“文革”结束后被组织审查，四十几岁又为了儿子提前退休，多年的坎坷波折，使他积劳成疾，在1994年，60岁刚过的父亲就患上了癌症，一病不起。

癌症刚确诊不久，父亲又并发心梗，按照病情的严重程度，要先做心梗的手术，才能暂时延缓生命。在父亲患病到去世的一年多时间里。我经历了人生中最困窘的一段生活。

我们兄妹四个里，父亲最疼爱我这个独生女。父亲由于多年的坎坷命运，有时脾气很暴躁。我的哥哥和弟弟都曾多次受到他的责罚，但从小到大，父亲却甚少责骂我，即使我真的有了不是，父亲也会假作不知，把我放过。

父亲也是一个对我人生影响极大的人，许多亲属说，我的许多方面，非常像父亲，从对文学的爱好，以及愿意为家庭承担责任的特点，还有倔强的性格，等等。有时，我会觉得，父亲虽然一生贫穷，但却给我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其中最珍贵的，就是教会我如何真诚待人，如何重视友情和亲情。

父亲病重期间，我也患病，医生要求尽快做手术。可我担心自己一旦住院没人为父亲奔波，一直拖着不肯住院，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个情况，以如果我不住院他就停止治疗相威胁，逼我住院，

我去住院之前，到医院看望父亲。他自知不久于人世，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叮嘱我在他过世之后，要孝顺母亲，特别是要照顾好弟弟。我虽然强作笑颜，告诉他手术后即会来看他，但在离开医院的那一瞬间，还是觉得心里像被挖空了一样，无法自持。

没想到，那次医院一见，真是我与父亲的诀别。在我手术当天的下午，父亲离开了我们。后来听母亲说，父亲弥留之际，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直到母亲告诉他，我已成功做了手术，他才闭上了眼睛。一个平凡的灵魂，就这样完成了他在世间的使命，驾鹤西归。我知道消息，已是三天以后，哥哥们办完了他葬礼的时候。在那一刻，我昏厥和痛哭，可是，任何一种方式，也弥补不了我未能亲送父亲一程便与他天地相隔的遗憾!

最疼爱我的父亲!

我最亲爱的父亲!

父亲去世几年后，我便和兄弟们商量，在城郊为他买了一块墓地，将他安葬。每年的重大节

日，我都会和弟弟一起，去他的灵前拜祭，希望冥冥之中的他能够知道，他的子女们，始终怀念着他们那个善良、耿直、重视亲情、文采飞扬，又坎坷一生的父亲。

愿父亲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我家小娟

在我所有可以称为“相惜友人”的朋友里，小娟是学历和身份最低的。她是一个农村孩子，初中还没毕业时，就像许多农村孩子一样辍学了。15岁时，到长春的一个亲戚家帮着做些家务，她的这个亲戚，就是我先生。

十年前，我结婚时，与小娟相识。那时，她17岁，我28岁。她一直叫我姨，我也把她当个孩子看待。

十年间，我和小娟共度了许多。她也从一个农村孩子，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城市女孩儿。这期间的许许多多，让我越来越觉得，小娟，是一个可以终生相处的小友。

我刚结婚时，看到小娟还穿着从农村带来的旧衣服，就劝她用我们给的钱去买些新衣服穿。她却只是笑笑，但总也不见她换新衣服。逐漸熟悉了一问才知，她把我们每月给的几百元钱都攒着，要帮着父母供她的哥哥读书。当时，她的哥哥正在读高中，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讲，供一个孩子上大学还是比较艰难的。作为一个女孩子，父母没有要求她承担这个家庭负担，但是懂事的小娟却默默这样做了。在她哥哥从高中到大学的几年间，她把她几乎所有的钱都替哥哥交了学费，自己却连件新衣服也不合得买。这对一个正当青春年少的女孩子来讲，是多么的不容易呢!

也许因为我也是从小在农村长大，也许因为我有着和小娟一样愿意为家庭付出的责任心，也许因为我有着同样为了家庭委屈自己的经历，我对小娟的所作所为。既欣赏，又十分怜惜。于是，我在每月给她的几百元钱之外，经常买一些衣服给她，回到家里，也愿意和她多聊上几句。

小娟从1996年到我家直到今天，已经有12年过去。刚来时，这个从没出过家门的孩子，做饭做菜还都不会，更不知该怎样用城里的这些家庭用具，对她来说，虽说是在亲戚家帮忙，但毕竟是有收入的，那么，以她单纯善良的内心来讲，一方面要对得起亲戚的信任，另一方面，还要对得起虽然微薄，但对她却很重要的收入。所以，她非常勤奋地学习所有家政知识，在非常快的时间里，就能够烧得一手好菜，而且，把所有家务都料理得井井有条。

在小娟到了23岁左右时，我们考虑到她毕竟要走向社会，有自己新的家庭，所以，找一家企业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工作，因为上班较远，她从家里搬出去和同事同住。在她离开我家大约两年的时间里，我先后又请了几个家政，虽然也都不错，但因为有小娟比较着，总是觉得她们不是那样尽如人意。小娟在我家大约十年左右的时间，从没有因为自己偷懒耽误过一顿早饭，从没因为我们的信任多拿过一分钱。这些虽然是小事，但是天长日久，反映出的是一个人的性情和品格。

小娟工作后，更多地接触社会，思想也越来越成熟。在单位里，不管做什么，她都是做得最好的那一个，学什么比较快，又勤奋，总是得到单位领导的表扬。我们即使不住在一起，也会经常见面，她会给我讲她的经历，我会把我的一些人生体会与她分享。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之间，更像是一对忘年的朋友。

两年前，小娟谈恋爱了，对方是一个国企职工。家也在外地，但单位承诺，只要结婚，就可以分到一居室半的房子。那时，小娟已经到一个新单位工作，又搬回家来和我们同住。看到她每天去约会，我的心里真是又欣慰，又十分的不舍。

可是，我却越来越感觉到小娟的不快乐，以她要强的性格，又不愿更多倾诉自己的烦恼。于是，看到她经常哭红的眼睛，我只能默默地关注和牵挂。

有一天，小娟困惑地和我说，她和她的男友相处得并不好，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更多的交流，更谈不上甜蜜。听她说了他们之间的许多之后，我坚决地提出要她和那个男孩子分手。可是家里的许多亲友不同意，他们说我了解情况太少，不能听小娟一面之词等等。

小娟终于因为许多亲友的劝阻没有和那个男孩分手。在她结婚那天，婚车开到我家来接小娟时，我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感伤，禁不住泪光荧荧。

可是，小娟却没有像我们所有人期望的那样，拥有一个幸福的婚姻，她的婚姻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就结束了。实际上，她并没有真正地走入婚姻，因为，她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新娘，就已经谈到了离婚，后来，有些亲友猜测那个男人只是为了和小娟登记得到单位的住房才和她结婚，有些亲友说那个男人本来就很怪僻，但真实的原因，或者只有给了小娟一个有名无实婚姻的男人自己才知道。

在我们送走小娟没有多长时间以后，她又回到了家里，带着这段感情给她的巨大伤害。她还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可是已经被社会认为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有时我会觉得命运是如此不公，小娟是那样一个单纯、善良、勤奋、懂事的女孩子，可是命运却让她受到如此的伤害!

小娟在经历了这样一段感情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痛苦且困惑。我们回家后会经常在一起谈心，她问我许多关于人生和婚姻、情感的问题，我尽己所能地给她我所认为的最佳答案。

我在上海挂职的半年，很少回家，也无暇更多顾及小娟。5月份回来以后，我感到，小娟又恢复了原来的阳光和快乐。每天开心地工作，开心地生活。虽然每当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一听说她是离过婚的，许多人就都望而却步。虽然在感情上，她又遇到了许多的困惑，但她不再痛苦，也不再悲伤。她对我说：或许人生就是如此，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一帆风顺，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同时，保证自己健康快乐地生活。

与我家小娟十年间的朝夕相处，让我们心心相连，甚至对方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能彼此深深领会。虽然她只是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在城市里打工的农村女孩儿，但是，她身上却有着和许多高贵的人一样的高尚品格。她的善良、正直、勤奋、淡泊、豁达、宽容，都让我欣赏甚至敬佩。十年过去，我们不再是其他任何关系，我们是有着掺杂着亲情、友情等许多深厚感情的，相惜友人。

牵妈妈的手过街

前几日，和妈妈一起去市中心，正值周末，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在穿过人民广场附近那条马路时，我还像往常一样自顾自往前走。忽然，感觉到妈妈凉凉的手紧紧抓住我的，回头看时，妈妈正紧张地盯着过往的车辆，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身体也下意识地靠过来，用所有语言外的语言说着她的紧张和依赖。

那一刻，我忽然间一呆，仿佛时空一下子逆转，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年少的我每当过马路，就是这样紧张而依赖地握着妈妈的手啊。那时，在我的眼里，妈妈是多么重要的依赖!从什么

时候开始，我们的角色发生了这样的互换?从孩童时代对母亲的依赖，到成为年迈母亲的依赖，我们，到底该怎样看我们和我们的母亲?

记忆中的母亲是严厉的，严厉到让我总是很怕她。作为小学教师的她，从我上育红班开始，就教我小学的课程，如果说现在的孩子都有家庭教师，妈妈应该就是我最早的家庭教师了。现在回想起来，小学时候，我的成绩总是在学校乃至全乡名列前茅，妈妈这个“家教”的确功不可没。

但也因为妈妈的严厉，我和她一直不是很亲密，和老师及文雯相识后，很羡慕她们之间的母女情深，竟然也可以像朋友一样无话不谈。我和妈妈是不一样的，三言五语，把该说的事说完，就是了。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妈妈很为我这个女儿自豪。有时，我取得了一点成绩，只要她知道了，就要像开新闻发布会一样迅速地把这个消息传播给她老的、小的、新的、旧的所有朋友。如果让我知道了，我会很不高兴地说她不要去张扬。每当这时，她便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蜷在沙发里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可是，每当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她又会依旧去说，只不过会叮嘱一句：不要让小东知道啊。那天，牵着妈妈的手过街，小小的一件事，却让我心里有些酸。我想起了这样一首诗：妈妈的腰弯了，她把挺直的脊梁给了我／妈妈的眼花了，她把明亮的双眸给了我／妈妈的皱纹深了，她把美丽的青春给了我／妈妈老了，她把不老的心灵给了我……

是啊，在所有妈妈表达方式不尽相同的母爱中，我们的世界变大了，妈妈，似乎已经成了我们生命里可有可无的一部分。可是，妈妈的世界却变小了，我们，成了她全部的世界……

一盒盒饭

记忆里有一件小事，每当想起，心里就会莫名地不平静起来。

上中师时，我的家境很贫寒。我读中师一年级时，二哥正在县城的实验高中读高三。当时，我每月大概有18元的伙食补助，是国家给发的，所以，吃的要比高中生好一些。记得那时，食堂里最让人眼馋的就是红烧肉焖土豆，是几毛钱我忘了，但是当时菜品里最贵的一个。我平时是不舍得买这个菜吃的，只有每周六，我会买一个这个菜，加上四两饭，用饭盒装好，去实验高中给二哥送去。

实验高中在县城的西北，我就读的中师在县城的东南，去送这一盒饭、一个“好菜”，我要穿越整个县城，每次都是晚饭后，带上一盒盒饭，穿过县城，看着二哥吃完，再赶回学校去上晚自习。起初，二哥还高兴地吃我送去的饭菜，后来次数多了，他担心我一个人来回走不安全，坚持不让我再送，而我却固执地每周必来。

记得又一个周六，我带着盒饭赶到二哥的学校，从他们班级的门口探头喊他出来。高三的学习是异常紧张的，我每次去都看到满教室的学生，鸦雀无声地在学习。二哥从教室出来就阴沉着脸，埋怨我说：早说过你不要来了，那个红烧肉什么的我都吃腻了，你怎么还来?我涎着脸：吃腻了也要吃，人家跑这么远带来的啊。二哥的脸还是沉着的：上次和你说什么来着?你再带饭菜来我就倒掉!我说话可是算数的。我还是笑着说：那你倒啊，不心疼你就倒。二哥眼睛瞪得老大：我是当真的，那我去倒啦?我心里不信，嘴上却说：倒吧倒吧。反正是给你带来的，怎么办随便你。二哥接过饭盒，噔噔噔地下楼去。不一会儿又跑上来，饭盒是空的。我惊问：这么快吃完了?二哥还是沉着脸：我说过是去倒掉的嘛，现在已经倒掉啦，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说完，把饭盒塞在我手里，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拿着那个空饭盒，我呆呆地下楼，一下子就看到楼下敞口的垃圾箱里，最上面的就是那盒我穿越整个县城带过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饭菜即使再贵，也贵不过我的一番心意啊。我站在垃圾箱前看了好半天，不知怎么委屈的眼泪掉了下来，一个人傻傻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想了很多。想着自己每天都惦记着二哥，而他却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想到为了每周给他买这盒盒饭，自己却从来舍不得吃，想到每天穿越县城，晚上回去时有时真的有点害怕，但一想到二哥狼吞虎咽的样子就什么都不怕了……想着想着，泪水就一直流啊流，回到学校，上晚自习时还坐在那儿傻傻地发呆。

晚自习上到一半，坐在前排的同学喊我的名字，说外面有人找我，出去一看，是二哥，两眼也是红红的。

原来，难受落泪的不仅是我!

二哥看着我红红的眼睛，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说：傻妹妹，我是怕你总来回走不安全啊，所以才用这种办法阻止你再这样跑来跑去的，我要是不用这种办法，我知道是劝不了你的啊。

那一刻，我一下子哭出声来，像个小孩子那样伏在哥哥瘦瘦的肩膀上哭起来，兄妹俩就那样，相拥而泣了好久。

二哥的办法很有效，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每周都带着盒饭去看他了，不是真的怕不安全，而是为了不让哥哥再担心。

那一年，我15岁，二哥18岁。

时光荏苒，一转眼，20多年过去。如今的二哥，早已为人夫，为人父，我也已近不惑之年。但这20多年前的一幕，那一盒盒饭，却深深地刻在我们的心灵里，须臾未曾忘记。今年春节，家人聚会时，我们又提起这件陈年往事，两个“奔四”的人又眼眶皆湿，满桌的亲友都为这件小事感慨起来，那天，我和二哥喝了好多酒，为了，20多年前，那一盒盒饭……

责任编校郭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