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戏剧中的时空结构

孙大满

摘要：契诃夫是俄罗斯杰出的戏剧家，他的戏剧对俄罗斯乃至世界的戏剧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契诃夫的戏剧完全改变了传统戏剧有关时间、空间概念的设置。本文以《三姊妹》为例，从时间、空间和母题三方面来阐释契诃夫戏剧中的时、空结构特点。

关键词：契诃夫；戏剧；时空结构

契诃夫一生写了七部大型戏剧，它们是：《普拉动诺夫》、《伊万诺夫》(四幕正剧)、《林妖》、《万尼亚舅舅》(四幕乡村生活即景剧)、《海鸥》(四幕戏剧)、《三姊妹》(四幕正剧)和《樱桃园》(四幕喜剧)，这些戏剧都被契诃夫标为喜剧或正剧。

在这些戏剧中，契诃夫完全改变了传统戏剧有关时间、空间概念的设置。

古典主义戏剧实行“三一律”法则，对时间和空间有严格的要求。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虽打破了古典主义在时、空方面的严格限制，大大扩大了时间和空间的范围和容量，但他们的时间和空间依然处于一个封闭式的圈子里。

而契诃夫的戏剧是模糊了时间界限的，在这里时间和空间交织在一起，而且时、空都不是封闭的。这种时、空特色对其戏剧体裁的影响是巨大的。

在契诃夫的戏剧中典型的空间特色是——十九世纪末的位于俄罗斯中部的地主庄园，周围有森林、湖泊；庄园里，生活的流程原来是急速的，大家在一起过生日，放焰火。如今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人们生活孤独。禁锢在寂寞之中。

没有希望，孤独。空旷充斥着地主的庄园，在普洛佐罗夫家里，城市也像农村那样无聊和空虚：厌倦的谈话，廉价的礼物。就连命名日都被日常琐事庸俗化了。

这里的时间特色是——外省庄园的时间，它们悄悄地、慢慢地流逝着，吃与日常生活习惯压迫着人们的灵魂。人们开始相互憎恨。挑剔、埋怨，为不幸的个人生活哭泣，极力想从琐事中挣脱出来。

在契诃夫戏剧的空间中有惊人的容量和规模：人们坐着，无所事事。聊着天，喝着伏特加，这就是俄罗斯的省城，这里有千百万类似契诃夫戏剧的人物的人们。“我们的生活是外省的一契诃夫说，一虚弱的城市，贫穷的乡村，未老先衰的人民……所有年轻人热情的高谈阔论，就像粪堆上的麻雀，而临近40岁时就已像老头，于是开始想到死亡……这便是我们的主人公!”

下面我们以《三姊妹》为历来加以分析。

在《三姊妹》中作者对空间的说明是非常简练的。第一幕中的舞台指示告诉我们，时间发生在普洛佐罗夫家的客厅里，接下来几乎没有变。第二幕没有指明，第三幕，事件的地点被限制在奥尔加和伊琳娜的房间里，第四幕的空间扩大了——包括房间的一部分(阳台)，住房附近宽敞的广场，花园里的大道，长长的杉树林荫路，路的尽头可见到小河，和的那边又是森林。这些是戏剧中的空间。

但戏剧中显示的空间要比这些宽广得多。现实的空间是由戏剧的情节决定的。在人们的谈话中提到了伊林娜的房间，里面阳光灿烂，温暖如春，里面还有楼梯，那些遭受火灾的人们将在楼梯下面坐着避难：还有安德烈的房间。契布蒂金的房间等等。戏剧的空间不断发展，涵盖了广阔的距离：莫斯科带商店的街道：着了火的基尔萨诺夫斯基胡同；电影院旁边的街心花园(在那里发生过屠森巴和与索列尼的争吵)；奥尔加工作的学校：库里根工作的学校：奥尔加和安菲莎住的公家的住宅；电话亭；城市和地方委员会；偏僻的扎西比，(在那里一生没能治好一个妇女的病……)但这还不是所有。空间又延续到了安菲莎可能生活的农村：伊琳娜和屠森巴赫将要去工作的砖厂和遥远的莫斯科……

非封闭性的空间有助于“舞台外角色”加入到现在的动作之中。

《三姊妹》中舞台人物并不多。但随着情节的发展，与所发生事件有关的人物迅速增加，达到一百多个，但这些人物都没有出现在舞台上。

有些人物就在身旁，几乎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象普罗托波波夫，威尔什宁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娜塔莎的孩子等等。

另一些人物与某一件事或人物的感受有关，比如三姊妹的父母，威尔什宁当年爱恋的姑娘，他的第一个妻子，屠森巴赫的车夫，使奥尔加厌倦的学生，来电报厅拍电报的女人等等。

所有这些人物，无论他们离事件有多远。他们任何时候都没有走出离心力，而是都融人了个别角色的情感一思想体系之中。因此戏剧显得紧凑，不松散。

《三姊妹》中只有两次被作者表明了实际时间：第一幕开始于中午，(挂钟打十二点)，最后一幕是在十二点(正是中午十二点)。但是，情节的时间远不止如此。

第一幕的情节发生在春天，第二幕发生在第二年冬天，第三幕在第三年夏天，最后一幕在第四年秋天。这样，情节上的时间几乎占了三年半，几乎占满了一年四季。这些都有自己特殊的意义。自然界周而复始。不时地进入到事件之中，起到了古典悲剧中合唱队的作用。

戏剧中这种时间延续的模式通过非常精确而客观的材料创造出来。但是《三姊妹》中的时间，除了这种合乎逻辑的模式外，还有另一种模式——情感的，与第一种不相符的模式。可以看出，在观众的接受角度上，戏剧情节的时间仿佛是被压缩了的一昼夜。这时因为，第一幕开始于中午，第二幕发生在晚上，第三幕发生在深夜，第四幕又回到了中午造成的。这又完全像古典主义的戏剧。

因此《三姊妹》中的时间并不符合统一计算时间的规律，时间推移的程度取决于观众对情节之外的时间的理解。

时间是在人们的感受中变化的。幸福的威尔什宁和玛莎没有感到时间的流失：现在是冬天还是夏天，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区别。奥尔加在一夜大火之后，老了十岁：契布蒂金的时间在他所爱的三姊妹的母亲去世时就停止了。所有这些在剧终时都有了特别的意义：如今不仅对安德烈和娜塔莎，而且对于威尔什宁和玛莎，对于屠森巴赫和伊琳娜来说时间都停止了。

与此同时，在每一个确定的、具体的事件中精确的时间标志就有了重大而实质性的意义。对于契布蒂金来说，沮丧与绝望是时间停止的结果：存在与不存在已没什么不同。屠森巴赫在决斗中将被打死还是能继续生存下去一“无所谓”。在契布蒂金那里有一种另样的用逻辑很难解释的时间数量。对他来说，发生在上星期三的事情最重要，因为上周三他治死了一个女人。

对于伊琳娜来说，最关键的时间是在午饭后，那时他们将寄走自己的东西。明天她就与屠森巴赫举行婚礼，他们将一起到砖厂去，后天她就会在砖厂的学校里开始新生活了。而对库利根有意义的是令一些事：昨天在学校开了会，会后校长抱怨疲劳。库利根与玛莎结婚七年了，玛莎似乎有三、四年没弹钢琴了。安菲莎八十二岁了，她在普洛佐罗夫家里干了三十年，可娜塔莎要把她撵走。威尔什宁昨天听说部队就要转移，而他的妻子和女儿还得在该城市住两个月……

所有这些仿佛都被投射在没有开端和结束的时间体系上，就像在信息盘上打出来的字幕：普洛佐罗夫姐妹离开莫斯科已经是一年了，这个省城也存在了二百多年了，可莫斯科却成了三姊妹理想之地；还有古罗马和希腊人：故事中的幻想世界等等。所有这些都没有时间界限。

在人物感受中缩短了的过去的时间成了现在时间的第

二种情感。还有一层是未来的时间，它表现在对莫斯科的向往中，表现在要生活第二次的希望中，表现在将生活划分成存在和不存在的现实准则的丧失中，表现在对不仅是二十五年，三十年，二百至三百年，甚至是几百万年之后的生活的向往中。

契诃夫戏剧的时空是无限的，它给人以丰富的想象。完全超出了舞台上的时间。

但是这样广泛、开放的时空并未让我们感到戏剧结构的松散，原因就是契诃夫用了一系列统帅全剧的母题将时间和空间吸引到观众的记忆中。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契诃夫戏剧中的这些共同的母题：

1、一连串的来去、会面和分离

契诃夫戏剧的情节建立的基础是：某人来了。人们迎接他，等待他，过了一段时间，这一人物又走了，下一场又来了。

比如《海鸥》就是按这样的方式写成的：女演员阿尔卡基娜和作家特里果林来到自己的哥哥——索林的庄园，妮娜也骑马从附近的庄园来到这里，为了演出特里波列夫的戏剧。三幕过去之后——阿尔卡基娜和特里果林走了，妮娜也离开了，她想成为一名演员。两年过后。阿尔卡基娜和特里果林又重新回到这里，妮娜也瞒着他们来到索林的庄园，三个人的到来构成了最深刻的戏剧冲突，并导致了特里波列夫的自杀。

在《万尼亚舅舅》中谢列勃里亚科夫和妻子来到自己的庄园，成为冲突和情节中决定性的环节：在结尾时他们走了。从他们来到他们离开——这就是该剧情节展开的时间，

《樱桃园》也是用这样的反复设计了自己的结构。戏剧的开始是等待朗耶夫斯卡娅从巴黎回来，喜剧的结尾是朗耶夫斯卡娅重新回到巴黎去。从迎接到送别——这就是戏剧发生的时间和空间。

在来、去，相遇和分离之中契诃夫看到的不仅仅是生活的忙碌，而且有分离的痛苦，相遇的偶然性和短暂性。时间是混乱的，一切又都是分散的……

2、聊天、喝茶，消磨时间

在契诃夫的戏中，吃、日常仪式和习惯构成了县城的和省城的小市民的生活流程。在列别捷夫的命名日上，那些贪吃、贪喝的客人们聚集在一起，人们由于寂寞和饥饿变得迟钝。

戏中的那些节日(婚礼、求婚、订婚、结婚、谢肉节、命名日)都是不顺遂的，无聊和无知销毁了一切。伊万诺夫和萨沙的婚礼没有举行。小饭馆里举行的安德罗诺夫(《婚礼》)的婚礼也被破坏了，因为他请了一个假将军。在《三姊妹》中娜塔莎不允许化了装的人们进家门，对于朋友和普洛佐罗夫一家来说节日过不成了……

一切都很简单，一切都是普通的生活，可一切有那么复杂，契诃夫的话道出了其中的真谛：“人们在吃饭，只是在吃饭，而此时他的不幸就发生了，他们的生活被毁掉了。”

3、爱情、背叛和得到

在契诃夫的正剧和戏剧中爱情几乎总是不幸和艰难的，甚至是悲剧性的。伊万诺夫、特里波列夫和屠森巴赫德爱情如此，妮娜、瓦里亚、索尼亚、玛莎的爱情也是如此。但在最后一部戏剧《樱桃园》中爱情故事却非常少，郎耶夫斯卡娅痛苦而艰难的爱情被作者隐于背后：巴黎。情人的疾病，——所有这一切都只表现在郎耶夫斯卡娅与安尼娅的谈话中。而罗巴新对郎耶夫斯卡娅的爱情更是进入了潜流，成为暗示性质的了。唯一不同的是该剧中特罗费莫夫与安尼雅的爱情，他们由于爱共同走向了新生活。

总之，契诃夫戏剧中的时空是开放的，无限的。在这里时间与空间交织在一起，给人以丰富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