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哪怕是一点点

孙传军

我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自从参加工作开始，我就对自己许下诺言：绝不收学生或家长的礼品。但这一次我却食言了，至今难忘。

那是一个周末，我正在家里写稿子，忽然听到了敲门声。敲门的是我班上的一名男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中年男人，满脸胡须，有点憔悴，从眉目上看，显然是父子俩。

进得屋来，父子俩显得有些拘谨，他们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做父亲的想问一问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情况，“顺便来瞅瞅老师”。父亲说：“我家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只带了几个自家苹果园的苹果。”说着，他从手提的小花布袋里往外掏，拿出七八个苹果放在我家的茶几上。苹果皮还有些青，微微地泛着红……

我让父子俩吃完中饭再走，父子俩开始有些惶恐，死活不肯。待我拿出老师的“威严”，父子俩才勉强同意。吃饭时，父子俩很高兴，但仍有些拘束。

饭后送走父子俩，妻子有些纳闷，从不收学生礼的我，为何这次却破了例，还要留他们吃饭？

望着妻子疑惑的眼神，我微微一笑，讲述了三十多年前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小事。

在我１２岁那年，哥哥要去城里上高中，学杂费要交三块五毛钱。由于家里没有钱，父亲带着我到八里外的当村支部书记的一个远房姑父家里去借钱。天都有点黑了，我跟在父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背上的书包里装着刚从自家苹果树上摘下的八个苹果。这棵苹果树是哥哥从一个邻居家里移栽过来的，三四年了也不开花结果。后来听人说要剪枝，便请人剪了一次，头一年就结了八个苹果。那时我是真馋啊！每天放学后我都会数上一遍，憧憬着到秋天苹果熟了，果子吃在嘴里是多么香甜！但为了借钱，苹果全被父亲摘了下来，我是真舍不得呀！

我们走到姑父家，进屋时，他们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父亲说明来意，姑父“嗯”了一声。我和父亲站在屋里，破旧的衣服在灯下显得十分寒酸。一直等到姑父吃完饭，剔完牙，伸伸懒腰，他才说：“我们家现在也急等着用钱，你们来了，又不能不借，就借你三块五吧。你要尽快还我！”

父亲很感激，赶紧让我掏苹果。不料，姑父却挥挥手说：“我家里的水果别人送了很多，现在连猪都不喜欢吃，不信你们到猪圈里瞧瞧。”父亲愣住了。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只见他眼里泪汪汪的。回来的路上，父亲一言不发，也不理睬我，只顾低着头往前走，我就在后面追……

在以后的成长中，姑父挥手的动作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仅仅因为贫穷，我们之间血缘和亲情也淡了；仅仅因为贫穷，我们在他们眼里也就没有了尊严。它时时告诫我，弱者需要同情，需要爱，弱者也有尊严，也需要尊严。为什么要吝惜你的爱，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有理由相信， 我今天的这顿饭将给我的学生及其父亲留下一段抹不去的记忆，他们会把这份爱放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因为爱的力量要远远超过伤害的力量。

（作者单位：山东邹城市王村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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