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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鬼妻

2009-02-18王贞虎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09年2期
关键词:女护士小翠原谅

王贞虎

神秘来客

这天晚上,一个黑色的影子鹤行鹭伏地摸进了华康医院灯光昏暗的第六病区的走廊。随之,302病房的门悄无声响地被推开。

病房里的灯已经关熄,可月光却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

进入病房的是一位女子,她体态婀娜、眼含泪眸、面如桃花、口如朱丹。女子坐在了一号病床患者的身边,用白晳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他乱蓬蓬的头发。

“你醒过来了?”女子的声音温柔而又轻盈。

一号病床患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疑惑地望着她,少气无力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妻子呀!”

“妻子?”患者吃了一惊,“可我还没结过婚呢。”

“真的,我就是你的妻子!”女子说,“你忘了,在小巷东那棵老槐树下,你娶了我。我是小翠呀!”

“小翠?妻子?”患者竭力地回忆着,喃喃自语,“不,我根本没有妻子……”

“宾哥,我再也不伤害你了。”女子索性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我知道,你恨我,你一直恨着我,这么多年了,你都不原谅我……”

“小翠、妻子、老槐树、原谅我……”患者糊涂了,不退的高烧又使他陷入一阵昏迷。

当患者苏醒过来时,天光已微微发亮。走廊的灯已关闭,屋里还是那样朦胧。病房里那张病床,显得空空荡荡。躺在床上的他望着紧紧关闭的门打着愣怔:门昨夜不是被她——一个自认为是他妻子的女人推开了吗?怎么现在关得那样紧?

当患者发现像人影似的立在墙角的输液架时,又不禁释然一笑了:原来,留在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女子,完全只是自己昏迷前的幻觉!要不,就是自己患上了梦游症?

患者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把目光从输液架又移到床头边。这时,患者禁不住大吃一惊:这不是幻觉,他的床头还明显地留着有人坐过的印迹!

患者吮了吮鼻翼,更加惊奇了:他从浓烈的高锰酸钾的气味中,分明嗅到了淡淡的香粉气息!

这香粉,这印迹,不分明就是真的有个“她”来过吗?

患者拉响了床边的警示铃。

随着铃响,进来一位身穿白大褂、头戴小白帽、口戴口罩的女护士。

“我是想问问,刚才有谁来过?”患者问道。

“什么有谁来过?”

“一个女人,一个年轻姑娘。”患者说。

“我一直都守在值班室,根本没见过什么男人女人的呀!而且,深更半夜,一个女子怎么能随随便便进男病房?真是活见鬼!”女护士生气地转身走出去。门“咣当”一声响。

患者的心头不由得随之一震,自言自语着:“难道是我见了活鬼?”

窗前怪影

患者名叫张宾。因为做纸厂的搬运工,染上了矽肺病,接连又引发肝炎,他才住进了华康医院。

想到鬼魂,张宾浑身紧缩,脸色煞白,手脚顿时冰凉起来。他猛然间记起,那个女子说她叫小翠,难道是她——小翠的鬼魂来了?可是,早在几年前,就有人曾对他说过,小翠死了。

小翠是他小时候的邻居。他俩从小耳鬓厮磨,很是要好。有一次张宾得了眼病,眼睛又红又肿,上下眼皮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缝隙。小翠心痛,哭得泣不成声,非要抠出自己的眼珠来为她心爱的人换上。幸亏老奶奶阻拦得快,只抓破了眼皮。小翠的眼睛也肿了,肿得比张宾的眼还要厉害,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她说,她愿为他献出一切。

不久,张宾的眼睛好了,小翠的眼睛也好了。他们手拉着手走到老槐树下,撮土为香,拜了天地,立下“她非他不嫁,他非她不娶”的海誓山盟。可那时,他们还是十几岁的娃娃,这样的戏耍又岂能当真?不过,双方的坚定却也像一颗种子深深地埋藏在各自的心中。他们像真正的夫妻那样相亲相爱着。无人之处,她喊他“小丈夫”,他喊她“小女人!”

小学毕业,他们一同进了中学;中学毕业,他们又一同进了一家公司,一直形影相随。但后来,发生了一段插曲,让他俩天各一方。

曾有一度,张宾爱上了养花,简直成了花痴。公司有一个女员工的父亲是个有名的花博士。家里养了许多的花,都很名贵,有的还价值连城。可这老头爱花如命,从不愿意让别人来观赏他的花。起初,张宾只好偷偷去看。后来他和这个女员工交上了朋友,她把他介绍给了自己的父亲,他才一饱再饱了眼福。

一天,花博士家里突然失窃,丢失了一盆名叫“群芳谱”的月季花。花博士如同丢了性命一般,四下派人找寻,甚至还惊动了公安局。这品种是那花博士花费了几十年的心血才培育出来的,叶似牡丹,花类荷苞;花色淡雅,如同墨菊;清香四溢,胜过茉莉。总之,集百花之美于一株,遂名曰“群芳谱”。有人试用万元巨款购买此花,花博士只淡然一笑,摇头拒绝。公安来了,说“群芳谱”找到了,原来竟藏在张宾宿舍的床下。

为此,花博士把爱如掌上明珠的女儿臭骂了一顿,说她引狼入室。女儿也寻死觅活,怨自己有眼无珠,竟爱上了一个盗贼!

张宾被关进了公司保卫科。

小翠却匆匆跑来对他说:“那盆花是我偷来驾祸于你的。”

宾哥异常惊讶,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是我的,别人谁也别想把你夺走。”她恨恨地说,“她不会再爱你了,而且恨你恨得要死,还说你如同江洋大盗。”

张宾十分气恼,一记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跪倒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着:“宾哥,我不是诚心害你,决不是的,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我们是立过海誓山盟的……”

他并没有原谅她,但是,他为她承担了一切。后来,他被工厂开除了,还被送进了劳教所。因为在未认罪之前,他当胸打了公司保卫科长两拳,构成“人身伤害罪”,加上盗花,就是罪上加罪。

几年后,张宾刑满释放了。这时,他听说就在他被判刑的第二天,小翠因悔恨交加,就投河自尽了,从此,永远地离他而去。而这几年,他也几乎把小翠淡忘了……

难道是小翠冤魂不散,又化作鬼魂找他来了?张宾越想越怕,决计出院。他又把护士喊来,心有余悸地讲述了半夜病房里发生的事情。

女护士“哧哧”地一笑:“亏你还是个男子汉,竟那么迷信!”

“我不怕鬼,也不敬神,可我一想起昨天夜里,心里就发怵……”

“这是人家思念着你哩,才会到了阴曹地府还要回来看你。”女护士开着玩笑,“你看看,人家多么情深意重呀。你就住着吧,说不定今晚她还会来和你约会哩……”

但张宾执意要出院,女护士没法,只好去叫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是个老头,他并没有过分劝阻,对张宾说:“记住,回家后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急着上班。你的高烧退了,可是你的身子还很虚弱。留下你的地址,三天后,我去给你复查。”

张宾回到家,心神自然安定了许多。可是,几天来,小翠的影子却老是萦绕在他的心头,始终摆脱不开。这天晚上,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在床前坐起来,取出一本影集,掸去久久聚积的尘土,翻看起来。看着看着,禁锢了六年的感情,又像决堤的洪流似的奔腾起来了。想到了过去小翠对他的柔情蜜意,他的心解冻了,怨恨也消散了,竟还产生一种无法遏止的渴望:希望小翠此时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后悔不该不听那女护士的劝告,不该急急忙忙出院,说不定那晚,小翠还会去病房里看望他的,还会梳理他的头发。

张宾闷闷不乐地躺在了床上,孤独地进入了梦乡。

深夜一点,突然,一阵窗户的撞击声猛地把张宾从梦中吵醒。只听窗外,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宾哥,宾哥,我求你原谅我,要不,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你忍心让我在九泉之下带着遗恨而度日如年吗?宾哥,我想你,你能来看看我吗?我住在正沟街东坡底烟囱巷一号,你可记住了。我不要你送花圈,我也不要甜点心,我只要你的谅解和你的心意,让我永远活在你的心里。在我的坟头,你还像从前那样,叫我一声小女人吧……”

这分明就是小翠的声音,这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声音呀!小翠没有死,她还活着!

张宾赶忙揉揉眼睛,跑去开门。可是,门外空无一人,走廊里静悄悄的,显得空空荡荡。

死者复生

翌日,风和日朗。

张宾决定按着昨夜小翠告诉他的地址去找她。他要对她说,他从没有恨过她,他还要请她原谅:当初,他不该绝情地打她一巴掌。

正沟街很顺利地找到了,可东坡底烟囱巷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直找到天近黄昏,眼看夕阳西下,张宾向人打听。

那人一听,惊讶地叫起来:“你……你……没搞错吧,你确认是这地址?”

“是的,有人约我来找她,就是这地址。”

那人耸耸肩,打量着张宾的气色,然后才平静地说:“年轻人,你不要瞎说了,快回家去吧。也许,你的朋友是在诓你。”

“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那人指着路东边的一个火葬场和那冒黑烟的大烟囱说,“火葬场不就是东坡底,那大烟囱不就是烟囱巷吗?去那里找她吧,如果你有胆量的话。”

天哪,难道自己真的是遇见鬼魂了?张宾一听,心头的恐惧又升上来了。

他道了谢,离开火葬场,正要赶车回去。突然,山坡上一阵“刷啦啦”的树枝声传来。他骤地回首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正顺山坡走向墓地。

从背影看,没错,就是她!小翠!衣着、体态和那晚梦幻中的一模一样!

“小翠——小翠——”张宾禁不住惊唤道。

然而,那背影已消失在碑石如林的墓地里。

张宾快步跟去,在背影消失的地方,他见到了一大片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墓碑,其中,就有小翠的碑石!

原来,自己真的撞见了小翠的鬼魂!

张宾哭诉道:“小翠,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爱我。你也应该知道,我也是爱你的呀。我们不是立过海誓山盟吗?你不该离我而去。误解终究会解释清楚的,怨恨也可消除,可死去却怎能复生……”

就这样,张宾在小翠的碑石前哭哭啼啼了一阵,才从山上下来。这时,末班车早已开过去了,他只好沿着马路往回走。

路很长,他又走得很慢,回到家时,已是午夜时分。

一推开门,拉灯一看,张宾先是一愣,后是一惊,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个女子凝立在他的窗前,身穿淡绿色吊带太阳裙,高筒丝袜,米黄色的细高跟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卡是红色的,一切都显得楚楚动人,正是小翠!

“你是谁?”

“宾哥,我是小翠!”

小翠?张宾惊呆了。如果眼前人是小翠,那么,墓地里那个鬼影又是谁?

见他犯迷糊的样子,那女子说:“宾哥,我就是小翠呀!不信,你看我耳后的黑痣。”

张宾奔上前去,果然,在女子的耳后,他发现了那颗他最熟悉的黑痣!他想通了,如果她是鬼,他也要跟她在一起!

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几年来的怨和恨化作巨大的爱迸发出来。他们热情地吻着,填补着不幸带给他们的创伤。

吻毕,张宾说:“小翠,你不要再回你那冷清清的东坡底了,就做我的鬼妻吧!”

谁知,小翠却“扑哧”一笑:“傻哥哥,你现在还不明白?我没有死。”

张宾这才感觉到,他抚摸着的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翠。她的心在“怦怦”地跳动,她呼出的热气,吹拂着他的脸颊,她的热泪一滴一滴掉落在他的肩头。他的怀中是她温和柔软的身躯。

“小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我在做梦吧?”张宾说。

小翠多情而又神秘地说:“宾哥,我先领你到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里去吧。到了那里,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怪事揭秘

第二天,两人来到一个小院。小院里栽满了月季花,还有紫丁香、榆叶梅、樱花、菊花……屋里的布置也很华丽,现代化的家具应有尽有,床单、枕巾、蚊帐、镜子,都印有“喜”字字样。这是一个新婚的家庭。

“这是你的家?”张宾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

“嗯!”

“你结婚了?”

“是的!”小翠望着张宾刹那间变化的异样眼神,指指正面墙壁上的一只镜框说,“就是他!”

大相框里,是一张男女二人的合影。女的当然是小翠了,而那男子,竟是张宾!这是两张拼凑在一起然后又放大了的照片,用的就是他俩入公司时照的单人免冠相片。张宾止不住流下热泪来。

小翠把张宾拉到床边坐下,给他擦去了泪水,说:“宾哥,这相片我一直挂了六年。”

“谢谢你一直以来还爱着我。”张宾感动地说,“现在,该告诉我秘密了吧?”

“秘密就在那里。”小翠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小白帽和大口罩。

“你就是那个女护士?”

“是呀!”小翠说,“几天来,我一直在你的身边。昨天,我也随你到了正沟街,我知道你原谅了我,我才敢进到你的屋里。宾哥,是我让你坐了牢,这几年,可让你受苦了。听说你出来后,无职无业,只得去纸厂做搬运工,真是对不起。当初,月季花的那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都怪我不好。我因妒忌干了那件傻事后,就不想再活在人世上,我便举身跳入江中。人们都以为我死了。没想到,我没死,江水把我冲到岸边,有人救了我。救我的人,就是给你治病的那个主治医生。他当时正在江边徘徊,原来,他也有一个叫小翠的女儿,年龄也和我同般大小,跟我长相也酷似,不料刚刚因心肌梗塞离开了人间,所以他很悲伤。昨天你所见的那个墓碑,就是他女儿小翠的。当时,我见他悲痛异常,为了慰藉这位老人孤独而又凄惨的心,也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便认了这门干亲。在老人家的努力下,不久,我进了卫生学校。三年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他老人家所在的医院里当护士。几年来,我羞于见人,一直闭门锁屋,断绝了和过去相识的人交往。可我一直忘不了你。听说你出了劳教所,我就到原来的地方找你,邻居张大伯说你根本没回过家。我四下打听你的下落,一直杳无消息。这么大个城市里找你,如同大海捞针。找你无望,我把眼睛都哭肿了。干爹见我如此伤心,答应帮助我。他还在报上登过寻找你的启事。

“一天,他老人家给我带来了日思夜想的好消息。我这才知道你进了工厂做搬运工。我想去找你,可想起你那一巴掌,我的心就胆怯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呢?一有空闲,我便到那家工厂的门前偷偷去看你。有一次,我壮着胆子进到你的车间,你看也没看我一眼。不知是你没认出我,还是记恨前仇不肯理我,我伤心透了。不过,使我高兴的是,我了解到你没有女朋友,更感谢老天爷把你送到我们医院来。为了试试你的真心,试试你是否还爱我,于是,我便安排了一些戏剧性的情节。干爹帮了大忙,积极配合了我。我不但知道了你的住址,还弄到了你病房的钥匙……”

张宾打断了小翠的讲述,问道:“我出院后,你到过我的住处?只听你的声音,却不见你的人影,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翠得意地说:“这个吗?自打我知道了你的地址后,我就去找了你的邻居王大妈。她是个热心肠的人,我一讲,她便一口答应帮我的忙。她预先录下了我的内心告白,然后在那天晚上,把录音机打开,再放在你的窗外边。还好,你真的去了墓地,让躲在草丛中的我,亲耳听到了你还爱我的声音。宾哥,感谢你的爱!同时,也请你原谅,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我爱你呀!”

“你呀!你这个精灵鬼。”张宾一把拥住小翠,使劲地吻了起来。

〔责任编辑 方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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