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排位

红森林

当我站在门口伸出双手紧握住王局长的手时，王局长满面春风，呵呵笑着说：“感谢感谢！感谢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没有忘记我这个已经不管事的老骨头。”

就要过春节了，局里召开团拜会，邀请所有退休的本单位职工都参加。王局长曾经是我们局排名第三的副职，属于被邀请的嘉宾贵客，座位就被安排在领导席上。

我把王局长带到写有他名字的位置上坐下，请他先嗑瓜子、吃水果。

座谈会开始了。首先是现任局长发表热情洋溢的新年讲话。我坐在领导席的正对面，一边做会议记录，一边观察领导们有什么需要，譬如茶杯里是否需要添水等。

当我把目光扫视到王局长那里时，我发现他的脸色好像与刚到来时判若两人，绷着脸，嘟着嘴，很不高兴。咦，是哪点惹这个老爷子不高兴了？我急忙走过去，弯着腰，轻声问需要什么。

“不要，啥都不要。”他语气中分明有些恼怒。

是哪点把这个老爷子惹生气了呢？我努力回想，站在门口欢迎，亲自护送到位置上，添茶倒水，一切招呼都没有出纰漏啊。

我退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想着这个不明白的问题。现任局长已经讲话结束。接下来是退休的老领导们依次发言。我看见王局长的脸色更是黑啊、黑啊，就像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前的乌云堆积，越来越厚重。

排在王局长前面的孙局长在发言了。孙局长也是副局长，与王局长一起在去年退休。他的神色与王局长大相径庭，眉开眼笑地说着一些客套的感谢话祝福话。我看见王局长收腹、抬肩，深吸气，而后沉肩，缓慢呼出一口长气，似乎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是怎么啦？刚才还喜笑颜开的，现在他一个人怎么变这样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局长，百思不得其解。王局长继续做着他的深呼吸。不过，我看得出他所做的这些自我调节动作是徒劳。他周身已经开始颤抖，由轻而重，由缓而快。

糟了，一定是心脏病。我急切地跑上去，凑在他耳边问是否要看医生。他一边痛苦地用一只手压住自己的腹部，一边摇头。

“下面，有请老领导王局长讲话。”

主持人话音刚落，王局长身子一软，像稀泥一样瘫着从位子上滑了下来。我急忙伸手搀扶他，呼叫大伙救人。

王局长并无心脏病，只在医院躺了四天。出院那天，我代表单位去接他，他眼泪汪汪地说：“小陈啊，人活着真没有意思哦。想当年，我在单位上也是排名第三的副局长啊。可是，不当权了，你们就把我的位置随意乱摆了。孙局长退休前排名在我之后，那天怎么安排在我前面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本刊责任编辑 王 硕〕

〔原载《新聊斋》200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