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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白毛女”的生活故事

2009-02-18王慧兰

现代家庭 2009年2期
关键词:喜儿白毛女芭蕾舞

王慧兰

“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每当这个熟悉的歌声响起,人们就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个经典的舞台形象——白毛女。在特殊的时代里,“白毛女”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40多年过去了,“白毛女”依然活跃在舞台上,还在继续演出第1600场、1700场,2000场,但是那些曾经塑造了经典的演员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她们的生活究竟如何呢?

第一代“白毛女”:跳主角两块巧克力

那时候的《白毛女》是一部革命样板戏,无论是演出的内容,还是演员的工作,处处都透露出它的“革命”。演员工资少,就算每天演出,就算是跳主角,仍然是一视同仁,和普通单位的工人没两样。演员要服从组织的安排,无论是跳舞,还是结婚,都得听领导的。那个时候,石钟琴和茅慧芳红得程度和现在的章子怡差不多,但是她们什么想法也没有,生完了小孩,继续跳舞。

石钟琴:儿子不看《白毛女》

石钟琴的“白毛女”时代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一说到她的名字,大家还是会不自觉地赞叹,“真的是漂亮得不行啊”。现在的石钟琴已经65岁了,听到我们的转达后,她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其实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关系。”

石钟琴第一次跳“白毛女”的时候已经25岁了,如果是今天,像她这个年纪的芭蕾舞演员,都要考虑转行了。“当时,《白毛女》的演出任务很重,第一个演员的身体不太好,所以团里的领导就叫我上。没想到,跳着跳着就成了A角。”1972年,《白毛女》被拍成了电影,还是由石钟琴、茅惠芳担任里面的“白毛女”和“喜儿”。片子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地反复放映,从而造成了在荒芜年代里,“白毛女”成为全天下男人心目中的女神。

特殊年代造就了特殊的经典。但是说到团里的演员们,倒真的没有像今天的明星们,那么高傲,那么矫情。“所有演员的工资都是一样的,晚上演出加班费两毛五分。唯一的差别就是,我跳主角的,演出完了发两块巧克力,群众演员是1块巧克力。”当时有很多观众写信来,热情不亚于现在的粉丝们,但是石钟琴根本不看,直接交给组织上。另外,团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演员在32岁之前不可以结婚。

石钟琴在上世纪70年代结婚,隔了多年后,才生了小孩。石钟琴的丈夫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一级摄影师张元民。我们很想了解石钟琴的恋爱故事,当年男人们都想追求的“女神”怎么会嫁给摄影师的。但她说得很简单,“和普通人的恋爱没什么两样”,她在跳“白毛女”之前就和丈夫认识了,然后顺理成章得恋爱结婚了。当时的人就是这样纯朴!

生完儿子之后,石钟琴重回舞台,又跳了《天鹅湖》、《雷雨》等名剧,40岁以后才结束演员生涯。退休之后,石钟琴在一所民办的芭蕾舞学校当老师。现在她的生活就是忙忙碌碌,每天和学生们打交道,充实而快乐。最后又回到那个“女神”的话题,石钟琴笑着说:“这算是当时一代人的眼光吧,想想现在,我儿子才不看《白毛女》呢。”

茅惠芳:幸福生活在美国

茅惠芳和石钟琴同是上海舞蹈学校第一届毕业生,她出生于一个工人家庭,在当时的环境,算得上是根红苗正的培养对象。1965年,《白毛女》参加“上海之春”的首次演出,她因为饰演“喜儿”的角色脱颖而出。

1979年,茅惠芳与在复旦大学读书的沈维滇结为夫妻,婚后生子。恢复体形后,她又回到团里继续跳了几年,直到1984年,跟着丈夫去美国陪读。因为心中放不下芭蕾,她应聘担任了丈夫所在学校的芭蕾舞系老师,后来还被提升为芭蕾艺术系主任。茅惠芳曾在美国办了自己的舞蹈专场,演《白毛女》,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就由丈夫自告奋勇跳了“杨白劳”,这妇唱夫随的一段演出,赢得满堂喝彩。

茅惠芳在美国定居多年,所以很少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前两年,媒体报道了一则“喜儿”茅惠芳状告某作家名誉诉讼案的新闻,一时间成了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原来,在一本名叫《疯狂的上海》的书中,作者写了一篇指名道姓的纪实文学来指向茅慧芳混乱的感情生活。茅惠芳看到后非常气愤,于是提出了状告。最终,“喜儿”再次戏剧性地扬眉吐气洗刷了自己的冤屈。为了打这个官司,茅惠芳特意飞回上海,一方面和当年的老同事们见了面,沟通了感情;另一方面也向喜爱她的观众们做了个交待:她目前的生活,过得很好,很幸福。

第二代“白毛女”:要孩子还是不要孩子

《白毛女》被定义为革命样板戏,所以在文革结束后,它就被冷落了十几年。直到1989年,应加拿大演出商的邀请,上芭到国外进行了第一场复演。老外一直很喜欢这部芭蕾舞剧,他们看不懂剧情,但是很迷恋“喜儿”和“白毛女”的舞台造型,觉得她们的衣服是在西洋芭蕾里看不到的。他们经常会问,“白毛女的头发如此飘逸潇洒,她为什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辛丽丽和汪齐凤是最早的在国际大赛上崭露头脚的中国芭蕾舞演员,演出第二代《白毛女》,为这部红色经典打响了国际知名度。

辛丽丽:家和单位两点一线

辛丽丽现在很忙,忙得约我们采访也只能是在一个傍晚的时间,在她刚刚开完会,又匆匆忙忙赶去练功房指导演员排练的间歇中。团里的一些演员都称呼她为“超人”,因为她忙起来总是不顾一切,好像完全不觉得累。

上世纪80年代末,芭蕾舞剧《白毛女》重新恢复演出,辛丽丽和汪齐凤很幸运地被选为了主角。第一场演出是在加拿大,当时胡蓉蓉老师应对方的要求,做了一个大胆的改动,让一个演员从头跳到尾,既演“喜儿”又演“白毛女”。辛丽丽和汪齐凤顶住压力,每天加班排练,还克服了演出中间换妆的忙乱,总算圆满完成了任务。事隔很多年后,她们在说起这段演出经历的时候,都觉得很难忘。现在还有很多媒体在采访时会问,第一场复演的“白毛女”和“喜儿”到底是谁跳的,其实她们是同一个人,既是辛丽丽,又是汪齐凤。

这次演出后,《白毛女》又恢复了原来的形式,由辛丽丽跳“白毛女”,汪齐凤跳“喜儿”,这就有了第二代的经典组合。辛丽丽的演员生涯很长,“白毛女”一跳就是十几年。

2000年,辛丽丽担任了上海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从一个纯粹的演员,变成了一个艺术创作者、团队领导者。这些年来,她几乎以团为家,或给演员上基训课,或为演员排练节目,呕心沥血培育新人。难得的是,辛丽丽在生活中完全没有架子,所以在和年轻演员的相处中,他们都把辛丽丽当作“妈妈”。

在团里,辛丽丽的“孩子”很多,但是在现实生活里,她没有孩子。当初为了心爱的芭蕾事业,她和丈夫商量好了坚决不要小孩,收起舞鞋的那年已经38岁了。“作为女人,如何在家庭和事业间寻求平衡?”这个问题对辛丽丽来说,是难,也不难。早就听说,她当初为了芭蕾事业,拒绝了丈夫提出的,到美国去定居的请求,两人长时间处于分居的状态。如果说当初做这个决定,还有些许的挣扎想法,那么现在,她的回答变得更干脆了,她已经为了事业放弃了家庭生活。“人生本来就是有得有失,不可能样样兼顾。”现在的辛丽丽是一个人生活,家和单位两点一线。每天离开单位的时候,已经是天黑黑的一片,到家之后她就泡个咖啡,吃个水果,看看电视。

汪齐凤:芭蕾舞演员的脚趾没几个是好的

“白毛女”和“喜儿”其实是两个人,很多人都会问,为什么是辛丽丽演“白毛女”,汪齐凤演“喜儿”?两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杨新华和辛丽丽、汪齐凤合作多年,在一档综艺节目中,他被问到:“究竟谁更合你的口味?”杨新华想了想,回答说:“各有风格。”从艺术形象上来说,喜儿身材娇小,面容甜美,性格比较传统;白毛女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沧桑,性格坚毅勇敢,身材高挑挺拔。

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辛丽丽和汪齐凤的名字总是被人们一起提起,亲热地好像一对姐妹花。她们在1973年同时进入上海舞蹈学校,1979年同时进入上海芭蕾舞团。然后又一先一后,在国际大赛上获奖,成为中国芭蕾舞演员中的骄傲代表。她们还在《白毛女》中共用一个“大春”。但是,在30岁之后,她们的人生道路就岔开了。辛丽丽走了女强人的道路,汪齐凤走了传统型的道路。这也合乎她们俩的舞台形象,一个是果断勇敢的“白毛女”,一个是温婉甜美的“喜儿”。

1995年,汪齐凤在结婚两年后选择退出舞台,原因很简单,她要做妈妈了。“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女孩子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情。既然结婚了,就要生小孩。”生完小孩之后,汪齐凤知道自己再也做不了一线演员,就重新选择了事业的方向。之前,她去国外演出,看到他们有很多业余的芭蕾舞学校,不管是小孩,还是成人,都学得很开心。但是在国内,当时的上海就只有一家舞蹈学校。汪齐凤想,我何不仿照国外的模式,自己建一个业余的芭蕾舞学校呢?于是,中国第一家私立的舞蹈学校就这样诞生了,汪齐凤担任了校长。“开始真有点不习惯,来我这里的孩子年纪都很小,有的还在上幼儿园。我教他们跳舞,跳着跳着,有的孩子憋不住了,就当场小便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幼儿园的阿姨。”汪齐凤的丈夫是个网络工程师,他为了支持妻子的事业,还为学校建了个网站,

如今,学校成立已经15年了,累计学生有五、六千人。虽然没有出过什么芭蕾舞明星,但是在芭蕾的普及方面做出了很大贡献。以前来报名的家长,总是会问一句,我们小孩什么时候可以表演啊?什么时候可以去考舞蹈学校啊?到了现在,他们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培养孩子的艺术细胞,他们都说,学过芭蕾的孩子身材变挺拔了,气质也变优雅了。

汪齐凤的儿子13岁了,个子很高,这点像爸爸,但是脸盘子比较小,这点像妈妈。两样综合起来,倒是非常合适的舞蹈演员人选。对此,汪齐凤摇摇头,说没有想过要培养儿子跳芭蕾。实际上,除非是遇到很有天资的孩子,汪齐凤一般不鼓励小孩子跳专业芭蕾,因为这实在是太苦了。她说,芭蕾舞演员的脚趾没有几个是好的。“我记得以前训练的时候,跳得时间太长了,我的脚趾全都磨破了,鞋子也脱不下来,好不容易脱下来的时候,袜子、鞋子、护垫都是血粘住了。稍微休息一会,等到要再穿的时候,根本就穿不进去。”

第三代“白毛女”: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

市场经济的大潮来了,带来了很多新的东西,这对于《白毛女》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观众口袋里的钱多了,票价节节看涨,演员的收入也随着涨了;坏的是,观众可以看的东西多了,是否还会单一的喜欢《白毛女》?不可否认的事实,第三代“白毛女”的演员知名度远不如以前的两代。他们经受的诱惑和考验前所未有的大。

张薇莹:红酒女郎等待爱情

和张薇莹的采访约在一个咖啡馆里进行。一个身材纤瘦,体态轻盈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毛皮夹克,戴着同色的帽子……张薇莹虽然离开舞台好几年,但是身为芭蕾舞演员的功架仍然保持得很好。

张薇莹是个典型的70后上海女孩,从小喜欢唱歌跳舞,参加过少年宫的兴趣班。1986年,10岁的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报考了上海舞蹈学校,和3000多个孩子一起竞争十几个录取名额。“舞蹈学校4年招一届,大家都挤破了头才能考进去。”

毕业后,张薇莹和大部分同学一起,被分配进了上海芭蕾舞团。从1994年到2004年,她连续跳了10年的“白毛女”,从一开始的B角,到后来的A角,虽然记不清有多少场,但是她肯定地说:“第1500场就是我跳的。跳那场的时候,我还是挺感动的。来看演出的基本上都是中年以上的观众,他们喜欢和我们讨论当年在单位里演出《白毛女》时的情景,谁谁谁演了‘喜儿,谁谁谁演了‘白毛女……”

对张薇莹这代的演员来说,《白毛女》的故事太久远了,感情有多少,真的说不上来。但在技术上,确实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频频在国际大赛上获奖。可惜的是,出于很多方面的原因,他们离开舞台的时间比前辈们早。

30岁那年,张薇莹的芭蕾舞事业还处在高峰,就选择了转行。“那时考虑的因素有很多。一方面觉得太辛苦,另一方面觉得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举个例子吧,我们去演出,一个团的出场费还不及一个歌星出场费的三分之一。”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威力。张薇莹的演出费是石钟琴的好几十倍,但是她依然选择离开。人的思想和价值体系,随着时代的发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张薇莹性格开朗,是个喜欢尝试新鲜的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朋友那品尝到了一款独特的葡萄酒,很合她的心意。巧的是,这个欧洲的葡萄酒品牌也在找一个上海的代理商,于是,一拍即合。张薇莹做起了葡萄酒的生意。做了生意之后,张薇莹的生活圈子变大了,结交的朋友也多了,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紧密。按照她的话来说,这样的人生更像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的人生。“以往跳芭蕾舞的时候,真的太累,太枯燥了。”

现在的张薇莹,唯独在感情方面还没有找到新方向。她笑着说:“我们这样的是不是都嫁不出去?人家一听说我以前是芭蕾舞演员,就觉得我对另一半的要求特别高,其实,我的要求一点也不高啊!”难道这又是芭蕾舞演员的一个痛处?在很多人的眼中,芭蕾舞演员是有点清高的,她们要么嫁大款,要么嫁名人,谁敢高攀她们啊?但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张薇莹说,她的大多数同学,也都是嫁给了普通人,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对象,“只要是找个自己心爱的人,能投缘的人就可以了。”

季萍萍:感谢丈夫的理解和支持

采访张薇莹的时候,她和我们说起,当年一起跳舞的同学嫁的嫁,转行的转行,仍然在舞台上跳的已经很少了。季萍萍是其中之一,她现在是上海芭蕾舞团的首席主要演员,还在兢兢业业地跳着“喜儿”。另一位有名的,就是比她们小两岁的,去美国发展的谭元元。听到这样的评论,季萍萍淡淡地一笑,说:“张薇莹是比较想得穿的。”当一个芭蕾舞演员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一个35岁的女人来说。“很多人对芭蕾舞演员的工作不了解,以为我们的工作和其他演员差不多,有戏了就来排一下演一下,平时不用上班,还可以赚大钱。其实完全不是这样。”

舞蹈演员的生活其实是最单纯,也最规律的。为了保持优雅的举止、曼妙的体形和翩翩的舞姿,舞蹈演员必须无怨无悔地遵循身体的纪律,数十年如一日的拉筋压腿。季萍萍9点到单位报到,早上是自己练功,下午是和同事们一起排练,8小时上班就是不停地跳舞。俗话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跳芭蕾舞就是这样子的,一天不练,动作就会走样,哪怕是一个跳了十几年的角色,还得要天天练。“除非你是离开了舞台。”所以说,像张薇莹这样,其实是一种解脱。

前阵子,季萍萍出了一本书,名字叫《我的芭蕾生活》,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一个芭蕾舞女演员的真正乐趣是在刻苦之中奋斗而得到的。” 说的正是她20多年来的跳舞经历。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季萍萍已是国家一级演员,还获得过“法国巴黎国际舞蹈比赛第一名”,是上海芭蕾舞团里最为活跃、担任主角次数最多,表演经历最丰富的演员之一。在这两年演出的《白毛女》中,她仍然是“喜儿”的最佳人选。

2004年,季萍萍和相识多年的男友结婚,辛丽丽担任了他们的证婚人。季萍萍的丈夫是从事金融行业的,平时喜欢看芭蕾和歌剧,两人的兴趣爱好比较接近。季萍萍说,这些年来,她一直忙着团里面的演出,无暇顾及到家里,更没空生小孩,所以,今天取得这些成绩,她要特别感谢丈夫的理解和支持,“芭蕾舞演员的工作真的很特别。”

红舞鞋让人又爱又恨,好像电影《红菱艳》里的那个女主角,也是一个芭蕾舞演员,她一穿上红舞鞋,就再也脱不下来,舞,不停地舞!爱芭蕾如同爱生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怀呢?只有那些,真正爱过芭蕾的演员们才能说清楚吧。

舞台上的“白毛女”是不老的,如今,上芭的第四代、第五代“白毛女”已经成熟起来了,余晓伟,王亚南,这批2000年之后毕业的芭蕾舞演员,仍然在续写这个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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