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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马人之歌

2009-02-12王荣章

电影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护院黎阳唐宁

王荣章

1、傣寨

暮色中,急湍的勐江在辽阔的坝子上绕个大湾,向南方的群山峡谷流去。

江东的傣寨炊烟袅袅,在槟榔林和芭蕉树掩映中。

一座破旧的竹楼里,傣族少妇依罕和三岁的女儿依燕正围着火塘吃饭。依罕怀孕,将近临盆了。

依燕端起一碗瓜菜稀饭暍了一口,嚷道:“阿妈,没有盐,我要盐。”

依罕拿起盛盐的竹筒向依燕碗里拍拍。再没有落出一粒盐屑,她苦笑一下,哄道:“乖乖,快吃吧,你阿爸赶马去勐江井,那里满山遍野都是盐巴,阿爸一定会带块回来,呵,他还说要在路上猎只山鸡回来炖鸡汤给你喝。”

依燕听得入神,再不嚷嚷了,默默地喝着稀饭,

竹楼的扶梯下传来喊声:“依燕,快来看!”

依罕的丈夫岩成,一个傣族青年汉子腰间挂个玲珑的火药葫芦,肩头的猎枪筒上挂支羽毛美丽的山鸡,手里揣块数斤重的矿石兴致勃勃地踏上竹楼。

小依燕奔到阳台,一下扑进岩成的怀里,理理山鸡的羽毛:“多好看,阿爸,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岩成:“好,下次阿爸给你逮只活的。”

依罕不经意地问:“这块石头捡回来做啥?”

岩成:“这是盐矿石,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一听说盐,母女俩都兴奋起来,小依燕连忙捧起矿石用舌头去舔。

依罕给岩成舀了碗稀饭,问:“这矿石咋吃哇?”

岩成:“将它溶成卤水,在锅里煮干就成盐巴呐!”

依燕:“阿爸,我要喝放了盐的鸡汤。”

岩成:“乖乖,等妈妈把盐熬出来,就炖鸡汤给你喝。”

这时,腰挂长刀的土司府大总管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兵冲进竹楼,不问青红皂白将岩成捆了。

依罕惊愕地:“大总管,这是干哪样?”

大总管:“你还装蒜,他偷了召赖老爷的盐巴!”

岩成:“胡说,这是盐井砂丁(矿工)给我的。”

大总管:“你敢和砂丁勾结,这还了得!给我带走。”

护院兵抢过矿石,把岩成带走。

依罕去护岩成,被大总管一脚踢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依燕叫了一声“阿妈”,扑在依罕怀中恸哭。

2、竹楼下

岩成遍体鳞伤,赤裸上身,被两个护院兵架了回来,甩在依罕家的竹楼下,悻悻离去。

依罕母女奔下竹楼,频频呼唤。

良久,岩成慢慢苏醒过来,在依罕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说:“依、依罕,好……妻子,活下去,给孩子,弄点盐,炖碗鸡汤……”话未说完就咽了气。

母女俩放声痛哭,乡亲们纷纷聚来。

大妈:“罪过啊,这些领主太狠心了,老天爷为啥不把他们收了去呢?”

小伙子:“这世道简直没有穷人的活路,我恨不得一铜炮枪把召赖……”

大爹捂住小伙子的嘴巴:“眼前得把岩成送上山去。”

3、龙林里

秋风瑟瑟,几只乌鸦在大青树上聒噪。

树下,一堆新土,依罕母女在坟前饮泣。

大总管带领护院兵找来:“嘿,你还在这里消闲,岩成欠下老爷的债,夫死妻还,你就去给老爷家春米。”

依罕:“我们没有借债啊!”

大总管:“没有?你们吃的饭是老爷地上长的,你们住的竹楼是老爷山上竹子盖的。”

依罕茫然。

4、春米房

女奴们在辛勤地劳作。

鼓起大肚子的依罕艰难地踩动杵棒,碓头冲在碓窝里发出单调的哇哇声。

依燕在地上玩石子。

衣着华丽的土司十二岁的女儿由大总管陪同路过舂米房,看见依罕,问:“大总管,这个大肚子婆娘哪里来的?”

大总管:“大小姐,她是咱家新添的女奴。”

大小姐:“哟,还有个小女奴哩!”上去扯住依燕的一只银耳环,“女奴也配戴耳环?”

依燕紧紧拉住依罕的统裙。

依罕恳求:“大小姐,你快松手。”

大小姐:“不,她长得乖,我要她服侍我。”

依燕:“阿妈,我不。”

大总管:“依罕,就让依燕给大小姐当丫鬟吧。”

依罕:“我们没那个福气。小姐,你快放手!”

大小姐横蛮地:“你不干?我要像羊羔似的把你牵走!”狠心地用力将耳环一拉。

依燕的耳朵被拉缺了口,鲜血淋漓,滴在白色的紧身衣上,依燕捂住耳朵失声痛哭。

依罕:“你们,欺人太甚!”

大小姐哼了一声,将耳环甩在地上,气冲冲地走了。

大总管:“依罕,瞧你把大小姐得罪了,有你受的。”跟着大小姐的屁股后面跑去。

依罕将依燕搂在怀里,拾起地上的耳环,两只大眼睛里燃烧起仇恨的光芒。

女奴们向依燕母女围了拢来,深表同情。

5、竹楼下夜

大总管带领手执火把的护院兵来到依罕的竹楼下。

依罕来到阳台:“大总管,深更半夜,你们来干哪样?”

大总管:“老爷有令,小依燕到土司府抵债。”

几个如狼似虎的护院兵冲上竹楼,从依罕手中夺走依燕。

依燕哭叫了一声:“阿妈呀!

护院兵将依燕拽下竹楼。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依燕抓走了。

6、土司府夜

柴房突发大火,火势蔓延。

护院兵喊叫着,束手无策。

7、老林里

扎诺腰间挂只装火药的牛角,一手拨开枝叶,一手持火枪,机警地摸索野兽的足迹,少倾,他失望的收起猎枪,自言自语:“狡猾的九麂狸。”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打火镰抽旱烟。

林子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婴儿的哭声,他侧耳听听,站起来循着声音走去,来到箐沟边,只见对面的石壁旁搭有窝棚,婴儿的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他纵身跳过箐沟,刚接近窝棚。

依罕腋下吊着襁褓,端起猎枪出现在柴扉口。

扎诺坦然笑笑:“俗话说,是朋友美酒相待,是豺狼猎枪相迎,放下你的枪吧,是小孔雀的哭泣声把我引来的。”

依罕:“你是谁?”

扎诺:“我是拉祜族猎人扎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就是岩成兄弟的妻子依罕。”

依罕纳闷:“你怎么知道?”

扎诺:“是那个特殊的火药葫芦告诉我的。”

依罕放下猎枪,喊了声:“扎诺大哥……”抽泣起来。

扎诺沉痛地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一趟来我就是专门在找你,孩子啥时生的?”

依罕:“是进森林的第二天,还不到一个月。因为缺奶,刚才喂他橄榄果,他怕苦,便哭。”

扎诺:“召赖太狠毒了。依罕,听说召赖正派人四处找你,要斩草除根!你打算咋办?”

依罕:“要不是孩子拖累,我要去宰了召赖。”

扎诺:“土司府警卫森严,你单枪匹马会吃亏的。”

依罕:“难道说这仇就报不成了吗?”

扎诺:“仇要报,只怕你……”

依罕:“扎诺大哥,你快说吧,只要能给岩成报仇,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

扎诺:“听说中国各族人民的大救星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从贵州来到滇东北,红军就是专门解救穷人出苦海的,要报仇只有去投红军。”

依罕提枪要走。

扎诺拦住:“慢着,像你这样上路,不知哪年何月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样

吧,小娃留下,刚好我婆娘也坐月子,奶可以分着吃。”

依罕想了想,欣然解下襁褓,和猎枪一起递给扎诺:“这支猎枪也一并送给大哥吧。”

扎诺接过婴儿和猎枪,从简帕里摸出两块银元:“拿去路上做盘缠。”指着一条小径,“从这里翻过山去,渡过澜沧江一直往北走。”

依罕接过银元,热泪盈眶,向扎诺一跪,扎诺赶忙扶起。

依罕:“再见了,扎诺大哥。”转身消逝在苍郁的林子里。

8、土司衙门

字幕:一九四九年冬。

大堂上,土司召赖五十来岁,身穿长袍马褂,头上包着黄缎帕,发胖的身躯道貌岸然地坐在太师椅内养神,但从他急速扪动念珠的姿态看出,他的内心是不安的。

屋里的人,除了亲近心腹,还有两个从内县逃来的地霸武装头目,都在焦灼地等他拿主意。

身披毛毯,脸颊瘦小的马帮锅头龙老大走进厅堂,打了一躬:“禀县长,驮子都装好了,马帮准备起程。”

披着黄袈裟的大佛爷同打扮得花狸狐俏的大小姐耳语什么。

大管家嫉妒地瞪了大佛爷一眼,凑近召赖:“老爷,咱们还是走吧。”

召赖:“往哪里走?”

大总管:“当然是出境嘛。”

召赖摇摇头:“我的盐井,全勐的领地,可走不了哇。”

全副武装的警察局钱局长踱着方步:“是罗,像我们这么光着身子,到了那边准会受那些丘八(指国民党军)的气。我看干脆,把人马拉起来,打!”

头目甲谈虎色变:“打不得哟,哀牢山一仗,几乎把我们内五县的人马全部报销啦。”

头目乙心有余悸:“要不是我溜得快,早就成了共军的阶下囚。”

召赖不耐烦地:“你们到底还剩多少人马?”

头目甲:“搜罗一下,大概有一百来人。”

召赖:“你们到勐江井附近的龙潭山住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头露面。”

头目甲乙:“拱听召县长的调遣。”

召赖:“钱局长,把警察局的牌子撤了,全县军警编成治安大队,你任大队长,不要任何番号。”

钱应道:“是。”

召赖向大总管:“你护送家眷先回勐江井,那里离国界近,可进可退,要好好稳住,另外告诉少爷,收敛一下他的浪荡行为,少给我添麻烦。”

大总管:“是。”

龙老大:“马帮还出来吗?”

召赖:“怎么不出来?趁这兵荒马乱的时机,我还要赚它几笔大钱哩。”

大小姐:“爹,你可要快些回来哟。”

召赖:“不用耽心,我自有办法。”

大佛爷会意:“召县长胸藏玄机,真乃当代俊杰。”

召赖:“大佛爷过誉。”

大总管凑近召赖:“那个姓唐的汉人……”手按刀柄,做了个“杀”的姿势。

召赖:“不,这种时候,不要招风惹草,要绝对守密。”

大总管低头应道:“是。”向后退去。

召赖起身挽住大佛爷:“咱们从长计议。”

9、县城街天

一条多半是草房、凸凹不平而又弯弯曲曲的大街,里里外外,人群熙熙攘攘,但更多的是穿黄军装的国民党兵,这是向边境逃窜的李弥残部某团官兵。他们疲惫不堪,然而对老百姓,又神气活现了。见了年轻女人就调戏;动不动就打人骂人。

赶街的人流中,间或有一两个老年人,脖了上吊个大瘤子——这是因为吃盐少,缺乏碘质的缘故。

一个水果摊被踢翻,水果滚了满地,官兵们在争抢水果吃。

一家吃食店被兵痞纠缠,兵痞要用不值分文的法币换取银元,店主稍出怨言,便挨了耳光。

兵痞将仅有的一块半开(云南银币)拿去,还把一小砣盐巴揣进衣袋。

几个下级军官喝得烂醉,在街上东倒西歪,唱着黄色小调。

兵痞一走,店主气愤地将法币抛在街头上。

士兵们也将法币甩了一地,骂道:

“妈的,这些废纸当军饷,揩屁股嫌硬了。”

“到了境外,除了银元,盐巴也可以当钱使!”

长相凶残的刘团长和李副官带着弁兵,骑着高头大马,迳直地进了城堡似的县衙门。

10、山中

千里边疆,云海茫茫,峰峦蜿蜒,河流如带。

群山之巅,隐隐约约有马帮穿行在云雾之间,渐渐传来悠扬而悲凉的歌声。

青山高,绿水长,

千里边疆走马帮。

马儿踩出羊肠道,

赶马人儿受凄凉。

一领蓑衣穿四季,

夜晚露宿篝火旁。

披星星,戴月亮,

光脚丫巴走四方。

前村荒芜炊烟断,

后寨尸骨无人葬。

全家人只有一条裤,

十八岁的姑娘出不了房,

银满驮,盐满筐,

通通进了领主仓。

穷人的血肉已榨干,

填不满领主黑肚肠。

崇山峻岑锁云雾,

何日才能见太阳?

渐渐看清,这是一支拥有数十匹驮马,十多个赶马工的庞大马帮。

唱歌的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包着包头,背杆猎枪,腰间挂个火药葫芦,穿件有补丁的单褂,外面披领蓑衣,虽然面有菜色,仍然显得那么英俊。他叫扎二,手里执而铜锣,走在前面,引着马帮登上山梁。中间有匹马走路趔趄,可能脚受了伤,驮子上的盐巴,被几个赶马工分別背着。

扎二鸟瞰:“杨大叔,快看,城里有好多老黄狗兵。”

杨大叔应道:“嗯,要变天了!”

后面爬上来的龙老大披床毛毯,气喘吁吁地手搭凉棚也向县城观望。

杨大叔:“锅头,咱们转去吧?”

龙老大:“怕球,那是国军,正好赶上街天哩。”

于是疲乏的马帮,在扎二铜锣的引导下,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下梁子。

11、县城

马帮进入街口,扎二起劲地敲击铜锣,大声吆喝:“让开些罗,马帮来罗。”

马帮艰难地在人流中穿行。

头马到了街中,一少校军官拉住笼头:“站住,老子的马打死了,借匹马骑骑。”

马帮站住了。

扎二佯装不知,继续往前开路,

龙老大费了好大的劲挤到前面,点头哈腰:“嘿嘿,老总,啊,长官,这是召县长的马帮。”

少校:“什么鸡巴县长,就是蒋总统的马,老子也要!”

龙老大还要去夺马。

少校“啪啪”两耳光煽在龙老大脸上:“勤务兵,搬驮子。”

勤务兵掀翻驮子,盐巴跌落地上,兵们一见,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捡地上的盐巴,于是,其它的驮子遭到同样的命运,龙老大叫苦连天,往来招架,哪里止得住?没有抢到盐驮的兵们,趁势洗劫老百姓,商贩们关门收摊不迭。

扎二偷空溜出大街,直向县衙门跑去。

12、县衙

无精打采的卫兵来不及阻拦,扎二就进了大门。

13、内厅门口

李副官和兵弁在打瞌睡。

扎二走近窗下,里面传来召赖和刘团长谈话声。

刘团长:“这是李长官的宏图大略,望老兄三思。”

召赖:“敝县弹丸之地,焉能以卵击石?”

刘团长:“老兄之见?”

召赖:“卢主席已经宣布省城和平解放,我也別无二法。”

刘团长:“说穿了,老兄要竖降旗。”

召赖压低声音:“权宜之计嘛。”

街上的嘈杂声惊醒了兵弁,发现扎

李副官:“干什么?”

扎二:“有要事报告县长。”

召赖和刘团长出现在门口。

召赖:“扎二,哈事?”

扎二:“马帮刚到,被老总们连马带盐抢光啦!”

召赖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刘团长冷笑:“我的父母官大人,何必痛惜区区浮财,将来这些东西未必属老兄所有,就当如犒赏弟兄们吧。”转脸问扎二,“你是干啥的?”

扎二将铜锣向刘团长面前一击,当地一声:“赶马的。”

刘团长冷不防吓了一跳。

召赖斥叱:“放肆,滚出去!”

14、街上

扎二见兵们还在洗劫老百姓,浓黑的眉头一皱,便向县衙后坡爬去,他藏在一棵硕大无朋的芒果树后,端起猎枪向一行劫的匪兵瞄准。

街上,匪兵和一白发大妈争持一只母鸡。

白发大妈:“老总,你行行好,这是我换盐巴的。”

匪兵:“老家伙,你不想活命啦!”腾出一只手抽腰间刺刀。

砰地一声枪响,匪兵应声倒地。

立刻有人惊呼:“共军来啦!”

一时兵们乱放空枪,呼天抢地,背包栳伞,军官们骑着抢来的马匹,直向城南涌去。

林子里,扎二的小圆脸上泛起胜利的笑辉。

15、衙门口

刘团长匆匆与召赖拱手告别:“兄弟军务在身,不及多谈。”

召赖:“恕不远送,后会有期。”

刘团长一行上马走后,召赖向着背影骂道:“哼,比兔子还跑得快。”一扭头,见龙老大牵着那匹跛脚马走来,更是火上浇油,“混账东西,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送丧!现在要赶紧买马,越快越好。”怒气冲冲走进衙门。

16、县衙

县衙门上降下青天白日旗。有几个摘去领章帽徽的军警,用石灰水刷去门楣上的国民党徽。

17、县城

大街小巷各界群众欢天喜地张灯结彩,悬挂鞭炮,迎接解放。大街中间横挂“庆祝勐江和平解放”的巨幅标语。

18、县衙大厅

官吏齐集。

召赖:“经过共产党边疆纵队代表和我协商达成协议,勐江和平解放,仰合县诸公各守原职,今天,解放军工作队就要到达本县,诸位随我出城恭迎。”

19、街上

钱局长率二三十名荷枪实弹的军警簇拥召赖进街。

钱局长大声喝道:“让开,县长来了!”

群众怒目相视。

召赖笑笑:“现在我们是共产党了,共产党主张士农工商一律平等,大家不必介意。”

在五星红旗的招引下,一队穿灰军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高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列队入城。

领队的是个中年女兵,她叫黎阳,边纵独立营政委,青年政工干部小金和季天明紧跟在她身旁。

召赖恭候道:“大军驾到未能远迎,万望海涵。”

黎阳两眼顿时射出犀利的光芒——这就是十五年前依罕仇恨的眼光!她情不自禁地将右手扶在腰间的手枪柄上。

召赖一惊,身子下意识地颤抖起来,以为这个女兵不认识他的身份,连忙自我介绍:“召某是勐江县长。”

黎阳她抑制住了满腔怒火,几秒钟之后便恢复了常态,严峻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叫黎阳。”

“啊,黎政委!”召赖赶紧鞠躬,“久仰久仰。”向后咋呼,“来人,请黎政委上马。”

黎阳摆摆手:“不必了,召县长请便吧。”随即率领队伍进城。

这时锣鼓声四起,鞭炮齐鸣,欢迎的群众拥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和战士握手,送吃的东西,把召赖等甩到一边。

扎二敲起那面引马铜锣,挤到欢迎队伍的前面。黎阳看见这个小伙子的特殊穿戴和热情举动。脸上泛起笑波,她把右手伸过去和他握手,他们边走边谈。

黎阳:“叫啥名字?”

扎二:“扎二。”

黎阳:“唔,是个拉祜族小伙,打猎的吧?”

扎二:“不,赶马的。”

“啊!”黎阳很有感触地向他腰间的火药葫芦投去一瞥,还要想说什么,便被欢迎的人流隔开了。

20、县政府夜

大堂上汽灯辉明,里面坐着工作队员。

黎阳正在讲话:“我们的任务是,彻底肃清境内的反革命武装。守卫好边防。同时要抓好盐巴生产和运输,以解决边疆几县和邻国居民的食盐问題……”

小金进来报告:“政委,打铜锣的那个小伙子来啦!”

黎阳向季天明说:“会由你主持一下。”随同小金离去。

21、县政府客厅夜

扎二破例地除去了那领蓑衣,只穿了单褂坐在木椅上。窗外寒气袭来,使他身躯瑟瑟抖动。

“扎二同志,”黎阳热情地和他握手。她看着那微微抖动的身躯,立即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给扎二披上。

扎二眼里闪动泪花:“大军,你们真好。”

小金递给他一盅开水。

扎二憨厚地笑笑,喝了两口,缓缓说道:“阿爸说天快亮了,要我到县城注意召赖的动向,黄狗兵逃跑那天,我听见召赖和黄狗兵头官说了句‘权宜之计,其余没听清。”

小金:“后来呢?”

扎二:“我跑到后山上放了一枪,便把他们吓跑了。”

大家都笑了。

黎阳问道:“他们把盐巴运到哪里去了?”

扎二:“勐江井和县城都有大盐仓,召赖准备运到外国去换枪支和大烟,还有象牙、虎骨和皮张,然后转运省城去赚大钱。”

小金:“你敢领我们去清查盐仓吗?”

扎二:“敢!”

黎阳:“不,还是我们自己去吧。”停顿一下,又问,“三个月前,有个姓唐的同志来到勐江,你听说过吗?”

扎二兴奋地:“是在锡矿当过砂丁的唐叔叔?”

黎阳急切地:“是呀,他在哪儿?”

扎二失望地:“他还来过我家,不几天就失踪了。”

“啊!”黎阳呻吟一下,“是怎么回事?”

扎二沉思,脑海里浮想联翩。(回忆)

阴靄的天气,盐井小街上,儿童们嘻戏着唱起童谣:

勐江坝子一条槽,

燕子飞过要掉毛;

盐井有棵摇钱树,

树下是个万人窟;

只见娘怀胎,

不见儿上街……

歌声中,召赖家的马店里,伙计们抬出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店老板正在向大总管叙述:“这人前天一来就打摆子(虐疾),雨季快到了,看来是遭了瘴气,这可是瘟病啊,得赶快抬走。”

大总管看看左右的护院兵,问:“谁背去甩在万人坑,给一块半。”

护院兵面有难色,但还是陪着笑脸:“嘿嘿,大总管,这可是瘟病呀!”

大总管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再增加一块,谁去?”

护院兵你看我,我看你,还想熬价钱。

“我去!”这时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一个身材瘦削的小伙子,从大总管手中接过银元,他就是扎二。

大总管讥刺地笑笑:“我说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扎二招呼马店伙计把病人扶在他的背上背起就走。

大总管向护院兵丢个眼色:“跟着他。”

22、荒山

两个护院兵远远跟着扎二向荒山走去。

到了一个因地下采矿而塌陷下去的大坑前,扎二转身看看在远处站住的护

院兵:“喂,伙计,离远点罗,惹上瘟疫可不是玩的。”接着将病人轻轻放在坑边的一个小缺口里。

这时病人已经醒来,他看到坑里的白骨和骷髅,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挣扎着说:“啊,你们,要活埋我。”

扎二:“阿叔,小声些。”将自己的蓑衣盖在病人身上,又从身边摸出一块麂子干巴,递给病人,“在这儿待着别动,天黑我来背你。”将身边一块石头掀下坑去,发出崆崆声响。

扎二赶上护院兵,将银元在他们眼前晃晃:“怎么样?格眼红?”

一护院兵沮丧地:“算你小于有运气。”

扎二:“别诲气吧,给,一人一块,拿去喝酒。”把银元塞给护院兵就走了。

护院兵盯着银元眉开眼笑,半响才向扎二的背影伸出大拇指:“扎二,好样的,够朋友。”

23、民宅夜

头大爹一家人在抢救发高烧说呓语的唐宁。

24、民宅夜

扎二从门隙向屋内窥望。

在镰刀斧头旗帜下,唐宁向

头大爹和杨大叔讲述中国共产党党史。

扎二推门进来:“召赖他们要封井了。”

唐宁不解地问:“封什么井?”

穰头大爹:“是这么回事,每年雨季来到前,老板们怕瘴气发瘟疫,就带着金银财宝回城里去,一直等到七、八月雨季结束,当河水清了的时候,才回来开矿熬盐。”

唐宁:“那砂丁们和盐工咋办?”

杨大叔:“他们才不管工友们的死活。为养家活口,大家只好下河捞鱼摸虾,上山砍攀枝花。”

唐宁:“财主们要回城享乐,我们管不着,但不能让工友们喝西北风。走,把大家集合起来跟他们斗。”

25、矿井口

工友们和家属们云集在熄了火的盐灶旁和和封了井的矿洞口,齐声怒吼:“不准封井,不准熄火!”

砂丁们动手拆开封井的木栅。

26、小街头

召赖和大大小小老板们坐着滑竿骑着马,带着自己满戴金银财宝的马帮准备起程。

大总管气急败坏地跑来报告:“禀老爷,砂丁们不准封井。”

召赖向矿山瞟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无风不起浪,给我把带头羊找来。”

这时,唐宁和禳头大爹、杨大叔率领工人们赶来,挡住了老板们的去路。

唐宁:“你们要回城,随便,但盐并不能封。”

大总管悄声说:“他就是被丢下万人坑的那个瘟疫鬼。”

唐宁听见,坦然笑道:“不错,我正是从万人坑逃得性命的人,但我不是鬼。”

召赖:“你是干什么的?”

唐宁摸出一个小木牌,向旁边小桌上一扔。

一师爷拾起一看,向召赖耳语:“这是灯牌,他是锡矿砂了唐宁。”

召赖唔了一声,一道阴影罩上面颊。

少爷召龙,手按长刀柄:“阿爹,这么个外路人,何必眼他穷啰嗦。”

召赖斜了召龙一眼,压低声音:“我看此人来历不浅,不可等闲视之。”接着换上笑脸,向唐宁道,“唐先生不让封井,召某收回成命就是。不过,唐先生从大矿来到偏僻小井,不知有何贵干?”

唐宁:“这年头,为了活命,离乡背井,流漓失所的人比比皆是,何止唐某一人。”

召赖:“唐先生若不嫌弃,召某愿以帮办师爷相委。”

唐宁:“我原本就是砂丁,还是当个砂丁吧。”

召赖:“那就有屈了,召某政务在身,咱们改日再谈。”向大总管递个眼色,“去订个契约,替我好好招待。”

大总管会意:“是。”向唐宁,“请吧,到总办处去,”

唐宁在禳头大爹等人的陪同下,来到有哨兵站岗的总办处大门口。

大总管挡住众人:“老欀头,你们不必来了。”

唐宁:“欀头大哥,你去通知工友们上工,我随后就来。

头大爹吩咐扎二留在门口,便和杨大叔等人走了。

27、总办处傍晚

扎二焦急守候在门口,却不见唐宁出来。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护院兵,正是前两天扎二给过银元的护院兵之一。

扎二:“阿哥,你看见订契约的那个砂丁吗?”

护院兵把扎二拉朝一边:“你说的是从万人坑里爬出来的那个人吗?”耳语道,“我们两个好,我才说给你,他被大总管从后门请到‘行宫赴宴去了。”

扎二半信半疑:“真的?”

护院兵:“王八蛋才哄你。”吹着口哨走了。(回忆完)

28、县政府客厅夜

扎二:“从此以后,再没有看见他。有一回我向龙老大打听,他说唐叔叔当了帮办,派到境外做生意去了。”

黎阳果断地:“不,这里面有阴谋,”她来回踱了几步,来到扎二面前亲切地向,“你阿爸咋叫?”

扎二:“他是盐井砂丁,因为他架木(支架)技术最好,大家叫他

头大爹。”

黎阳喃喃唸道:“欀头大爹”

29、县政府大院

黎阳和小金向工作队员分发小块盐巴。

黎阳:“边疆人民吃够了法币的亏,目前除了银元,盐巴也当成了流通的货币。大家下寨子去,就用它当饭金,顺便多带几块,送些给贫苦的群众。”

队员们准备分组出发。

小金:“黎大姐,我们骑马或是步行?”

黎阳:“我们到江东寨,步行方便些。”

30、渡口

一梢翁划着独木舟摆渡,两岸等候着过江的行人,也有人从上流波光粼粼的浅滩涉水过江。

黎阳二人沿江下行走了一段,一支竹筏靠在水边。

黎阳:“上筏吧。”

二人上筏,黎阳用竹篙轻轻一点,竹筏便离岸了。

筏到中游,一阵清脆悠扬的歌声沿江飘来。

勐江水,长又长,

勐江飞来金凤凰,

凤凰头戴五角星,

红光闪闪照边疆。

远处的江滨草滩上,扎二骑在马上放牧,那群新买来的马自由自在地啃吃青草。

31、岸边

二人上岸,黎阳伫立江滨望着扎二,那肩头的猎枪,那腰间的葫芦。映入眼帘,越来越大。

黎阳怅惘地喊道:“岩成!”

小金:“不,那是扎二。”

黎阳不好意思地笑笑:“哦,是扎二,刚才我认错了。”

32、寨子

黎阳二人走进寨子。

破旧的竹楼东倒西歪,道上坑坑凹凹,散布着牛屎马粪,田园荒芜,长满人高的飞机草(椐传是日本法西斯飞机播下的荒草)。

黎阳叹道:“唉,万恶的奴隶制,把美丽富饶的边疆糟蹋成什么样子!”

在一座残留着卵石垒成的矮墙、杂草丛生的废园前,黎阳默默地站住了。

小金:“黎大姐,听说你是傣家人?”

黎阳感慨万端:“是啊。”指指眼前的废墟,“这,就是我的家!”

“啊!小金深情地注视荒园,“那你家的亲人哪?”

“亲人?”黎阳哽咽,拉小金在矮墙边坐下,“说来话长,转瞬之间十五年了!眼里燃烧起火焰。(闪回)

岩成重伤身死;

火烧土司府;

林中,扎诺接过婴儿和猎枪。(闪回完)

黎阳:“后来我乔装打扮到了滇东北,找到了红军,改名黎阳,就在当地坚持游击战争。”

小金眼里噙着泪花:“小依燕一定还在召赖家中,我们要他把人交出

来!”

黎阳:“目前没有必要惊动他。在召赖家中为奴作婢的人何止依燕一人,到时都得解放出来。”停顿一下,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我那可怜的女儿,八成已被他们折磨死啦。”

小金:“黎大姐。你的儿子叫啥名字?”

黎阳:“当时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字。”

小金眼里抑制不住滚出泪珠,却又充满希望:“只要找到那个拉祜族猎人,依燕姐弟就会有下落。”

黎阳:“在旧社会,拉祜族更受歧视,他们在高山密林游猎为生,一时间哪里去找他们的行踪?在这漫长而残酷的岁月里,他们能活下来,是不容易的。”

小金:“召赖太坏了,把他抓起来吧!”

黎阳:“解放勐江那天,一见他我就恨不得一枪崩了他。可是不行啊小金,一个共产党员不能以个人恩怨代替党的政策。召赖过去为非用歹,残害人民,罪恶是很大的。但是在我党政策的威力下,被迫接受了和平解放的条件,总算有了一星半点的转变。”

小金:“从转移盐巴事件看,他是不愿放下屠刀的。”

黎阳:“他们妄想用切断盐巴的供应来制造恐慌,这就更加暴露出他们的丑恶嘴脸,我们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营党委决定,派你作为军事代表带领四名战士进驻勐江盐井,发动工人群众采矿熬盐,尽快将盐巴运往县城。”

小金:“黎大姐,你……”

黎阳:“不要耽心我,你要单独作战,担子不轻啊。”亲切地拉起小金,“今天我们去访问贫雇农,明天你就出发。”

她们出了废园,向寨里走去。

33、盐井

盐井座落在勐江上游,依山靠水。

山脚,几个矿洞口堆着矸石。穿短裤、赤着上身的砂丁嘴里咬盏油灯,额头上勒着装满矿石的背箩的揹带,四脚四手从斜洞里爬出来。

几幢很大的散片房(用小木片盖顶的房屋)顶露出高低参差的烟囱,冒出滚滚浓烟。

灶上,蒸汽弥漫。赤倮上身的工人手执木棒,来回奔忙,在沸腾的盐锅内不停地搅动。

34、沿江一条小街

衣著破烂的各族人民在交换自己的土产。茶房酒店里闹闹嚷嚷,多是过往的客商和穿短褂的砂丁。

小摊贩扯破喉咙招揽顾客。

街尽头,有块平掌(平坝),一圈高墙围着大片瓦式竹楼和耸立着尖顶的殿堂,门口,一对大石狮俯瞰江面。

傍着宫墙,面对小街,有一衙门般的四合大院,大门口

了块“勐江盐井总办处”的木牌。不时有盐商进进出出,和帮办师爷商谈生意,门口有护院兵站岗。

离大门不远的街口,搭起座凉棚,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坐在柜台里拨弄算盘珠子。

柜台前,打扮得士不土、洋不洋的花花公子召龙一只脚踏在木櫈上,四处张望。

两个护院兵押着一个挑盐巴的小盐贩走来:“禀少爷,又逮住一个。”

召龙:“把盐巴没收。”

小盐贩:“这是我们合伙买的盐,凭什么没收?”

召龙指指柜台:“你没有交税,这是走私盐。”

小盐贩:“什么,用高价买你家的盐,还要给你家上税?”

召龙:“这是老规矩,有啥大惊小怪。”

小盐贩:“你们到底有哪些税?”

召龙向师爷:“算给他听听。”

师爷掰起指头:“出山税,过河捐,开洞税,熬盐税,保安款,处罚款,慰劳兄弟们的茶酒钱,跑路税。”

召龙:“莫忙,外加老子的辛苦费。”

师爷噼里啪啦拨弄了一阵算盘珠:“共计十五块半,你这挑盐折合十五块,还差半块。”

小盐贩:“师爷,我这挑盐是二十块半买来的呀。”

召龙:“我说十五就十五,还差半块,把他的衣服脱下来抵。”

护院兵不容分说剥下小贩的上衣。

小盐贩:“这不是明抢嘛!”

召龙手按长刀柄,得意地奸笑:“这是老子的天下,你搬起石头去打天吧!”

小贩还要上去和召龙撕拼。

一老大爹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劝道:“汉子,忍耐些吧,不要白白去送性命,这些豺狼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汉子仰天长叹:“老天啊,你为啥这么不公平哇!”

老大爹将他拉走了。

一客商牵了一匹马,驮上已满载盐巴及药材等,正往一条山路上行进,驮上还卷了一张色彩光鲜、花纹斑斓的虎皮。

客商引起了召龙的注意,他向身边的两个护院兵递了个眼色。

护院兵会意,远远地尾随着客商跟上山去。

召龙,飞也似的从另一条小路奔去。

35、静僻的山梁

召龙和护院兵突然从茅草丛中窜了出来,挡住驮马去路。

客商一惊:“你们要干啥?”

召龙:“把虎皮留下。”

客商:“这是我用大洋收到的。”

召龙:“只要老子喜欢的东西,就得留下。”命令护院兵,“上。”

护院兵上前争抢虎皮。

客商抓住虎皮不放手,被一护院兵一拳击在脸上,霎时鼻血长流。客商忍痛继续和护院兵搏斗,几拳击倒护院兵。护院兵脑羞成怒,爬起身来抽出长刀一齐向客商刺去。

客商从容抽出腰间匕首,左拨右挡,眼看要将护院兵制服。

召龙躲在茅草丛中开冷枪,“砰”地一声,客商应声倒地。

召龙:“拖去喂野物。”

护院兵将尸体拖进草丛,搜索身上的钱物。

36、矿井

深黑的矿洞里,砂丁们头上顶笺油灯,各据一角,用十字镐采掘盐矿。矿壁晶莹剔透,随着金石交鸣的“崆哇”声,不时溅出火花。

在一个偌大的空塘边缘,禳头大爹汗流浃背地倚在岩壁上挖矿。他头发斑白,赤裸上身,像啄木鸟一般辛勤劳作。

两个护院兵提着明亮的煤石灯,领着召龙慢慢走来。

召龙用马鞭杵杵矿壁:“老

头,这样硬的石头,你还挖得动?”

樓头大爹边挖边说:“穷人有的是力气。”

召龙奸笑:“嘿嘿,瓜娃子才不想图清闲。全盐井的砂丁,数你技术最高,连我爹都没小看你,我也想抬举你哩。”

穰头大爹置若罔闻。

一护院兵:“老……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罗。”

穰头大爹:“有话就直说,转弯抹角干哪样?”

护院兵:“是这样,少爷看上你家姑娘,要娶她当小婆娘,要是你同意,马上提拔你当监王。”

樓头大爹:“不配罗。”

召龙聒不知耻:“哎,只要我不嫌弃就行了嘛。”

樓头大爹:“呸!”

召龙:“咋个?你不乐意?。”

禳头大爹气愤已极,声音发颤:“我姑娘是金凤凰,你是黑老鸦,这,这相配吗?”

召龙气得口吐白沫:“你这个老杂毛,敬酒不吃吃罚酒。”用马鞭指着深黑的老塘,“下去给我背矿。”

丁师傅和砂丁们聚了拢来,异口同声地说:“这是两百多年前的老塘,下去不是送死吗?”

召龙:“谁让你们瞎起哄,各人干活去。”用鞭子去杵樓头大爹,“下去!”

樓头大爹一把抓过鞭子一折两断抛向塘底。要不是护院兵拖住,召龙差点跌了下去。

召龙跌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向护院兵吼道:“给我往死里打。”

护院兵举起皮鞭。

众怒吼:“不准打人。”

召龙爬起身来:“你们他妈的都不想吃饭啦,老子通通开除。”夺过护院兵的鞭子要打众人。

“放下皮鞭。”小金和扎二来到塘口,她用电筒光照得召龙眼花缭乱,

扎二推开召龙:“小王子,靠边站。”向头大爹介绍,“阿爸,这是大军金代表。”

召龙吃了一惊:“啊,军代表来得好快哟。”

小金:“欀头大爹,你们辛苦了。”伸出双手。

禳头大爹望着小金军帽上的红五角星热泪盈眶:“大军,可把你们盼来了。”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和小金热烈相握。

小金:“刚才干啥打人?”

召龙:“这些砂丁光偷懒不干活,我在教训他们。”

穰头大爹:“放你狗屁!这座老塘是清朝咸丰年间遗留下来的。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砂丁?召龙硬逼着我下塘背矿,众人不服,他就要打。”

小金:“那好,你既然要叫工友下去背矿,你应该先下去看看。”

召龙:“我?哼,我生来就是管矿的,那些砂丁不去背矿还能干啥?”

小金:“胡说,这是过去的老皇历,现在解放了,再也不容许你横行霸道。”

召龙:“我又没有借你谷子还你糠,你何必多管闲事。”

小金:“凡是你欺压人民的事我都要管。”

召龙:“姓金的,我与你河水不犯井水,你何苦与我作对。”

小金:“召龙,我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你,我们就是要与你和你们这个阶级作对到底。你要是执迷不悟,是没有出路的。”

召龙:“那好,咱们走着瞧。”

扎二踢了块矿石在召龙身后,召龙一转身被石头绊了个仰翻斛斗,被护院兵扶起,跌跌撞撞往塘口爬去。

小金:“工友们,你们好,勐江已经解放了,盐井已经解放了!你们就是矿山的主人。”

矿井里一派欢腾。

37、江边

一个身材窈窕、脸庞秀美的傣族姑娘端着木盆,沿着石梯走进江里浣衣。

对岸的草地上,扎二在放牧。

她将筒裙挽高,江水淹到滕盖。她把木盆放在礁石上,轻柔地在水中摆搓衣服。她是召赖家大小姐的丫环玉香,玉香直起腰来,看看牧马的扎二,又将眼光出神地盯着水面,少倾,她短叹一声,缓缓唱道:

勐江水,冷如冰,

洗衣女奴立江心,

珠泪颗颗滴水里,

江面上照见新伤痕。

我好比笼中孔雀鸟,

何日才能开彩屏?

我好比笼中孔雀鸟,

何日才能开彩屏?

扎二竚马聆听,接着唱道:

勐江水,闪金光,

边疆飞来金凤凰,

凤凰头戴红五星,

崇山峻岭见太阳。

千年龙树开新花,

笼中的孔雀要翱翔,

千年龙树开新花,

笼中的孔雀要翱翔。

扎二牵马到江边饮水,与玉香一水之隔。

玉香:“你唱的是真吗?”

扎二:“谁哄你,我还参加迎接‘解放进城哩。”

玉香:“还不是和黄狗兵一样。”

扎二:“不,完全不同,‘解放头戴五角星,身穿灰军装,他们专为解救奴隶出苦海,帮助穷人闹翻身。”

玉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人?”

扎二:“这是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当然是世上最好的人。”

“玉香——”一座楼台上传来叫声。

玉香:“大小姐在鬼喊呐叫,我要回去了。”

扎二:“玉香姐,以后再也用不着怕那个妖精了,我们勐江井也来了‘解放哩!”

“嗯。”玉香应了一声,端起木盆跚跚地走上石梯。

38、行宫

大厅,外面传来咴咴的马嘶声,

召赖:“大佛爷馈赠宝马,何以克当?”

大佛爷:“哎,话说哪里,你是我们傣家一勐之王,又是勐江一县之长,现在安然回来,真是可喜可贺。”

召赖:“大佛爷雪中送炭,真知我心。”

大佛爷:“自古以来,勐江就是三国交界的岔花地,什么朝代对勐江都是鞭长莫及,这勐江的宝座非召县长莫属。”

召赖:“合啦,十年前老蒋开来一个团,也没有吞掉勐江,虽然委任我当个县长,实际上勐江还是‘化外之地,谁也管不了嘛。”

大佛爷:“共产党的胃口可不小哇。”

召赖:“大佛爷免虑,他们妄想蛇吞象。”

大佛爷:“要是他们赖在勐江不走?”

召赖:“我就先下手……”

这时玉香送上茶来,

召赖:“玉香,告诉大管家,设宴招待大佛爷。”

玉香应声去了。

大佛爷:“又来叨扰,何以克当。”

召赖:“不必客气。”

大小姐扭动水蛇似的腰肢进来,卖俏地:“哟,大佛爷什么风吹来?”

大佛爷合掌,眉开眼笑:“几日不见,大小姐越发风韵。”

召赖:“兰儿陪大佛爷款白(闲聊),我去试试马。”

大佛爷:“县长请便。”

二人送走召赖,移坐小茶几旁,眉目传情。

39、行宫门前

马弁扶召赖骑上一匹毛光油亮的黄骠马。

那马嘶鸣一声,在原地跳蹦一下,扭头向江滨奔去,到了水边,前脚一弹,后腿一竖,就将召赖掀进水里,然后把头一扬,直向浅滩奔跑。

马弁扶起落汤鸡似的召赖。

召赖指着奔马大叫:“捉住它,捉住它。”

马弁们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这时,正在放牧的扎二骑了匹劣马迎着黄骠马跑来,二马相交,扎二顺手抓住黄骠马的鬃毛,身子一跃,便骑了上去。在宽阔的江滨驰骋一圈,折回浅滩。扎二拢住马缰,跳下来,脸不红,气不喘,把缰绳甩给召赖:“牵住,别让牠再跑了!”

召赖看呆了:“嘿,扎二,你小于还有两把刷子。”

扎二逗趣:“给你家赶马,没有两下行吗?”

召赖:“好,今后这匹马就归你驯养。”把缰绳扔还扎二。

扎二翻身上马,一声唿哨,跃进浅滩,溅起白色的水花,直向对岸的马群驰去。

40、禳头大爹的茅屋

小金向柴扉口纳鞋放哨的欀头大妈点点头,进屋坐下。

欀头大爹:“召赖咋说?”

小金“他同意将马匹全部投入运盐。”

杨大叔:“我看不是出自真心。”

扎二:“是有鬼,中午我去马厩栓马,看见龙老大和张麻子喝得醉醺醺的从行宫里出来。龙老大一手揣进衣袋里,像攥着什么东西。”

头大爹:“这次运盐,不仅是我们盐工对全县人民献出的一片心意,更重要的是关系着大军的威信,要想尽一切办法将盐巴安全运到县城!”

小金沉思:“他们是否想把马帮赶往别处?”

杨大叔:“嗯,这很有可能,中途歇马的大黑山,有条箐沟通往界河,那是一条秘密的路。”

扎二:“我看最好派大军押运。”

小金:“不行,如果敌人有更大的阴谋,这样作就会打草惊蛇。”

杨大叔:“只要不出国境,路上我们可以对付。”

欀头大爹:“小金军代表,你可以写封信,我安排人乘竹筏送到县城,请黎政委调部队在临近界河边的半坡寨接应。”

小金:“这办法可行。”立即在笔记本上疾书,撕下一页递给欀头大爹,“联络信号——篝火。”

41、山脚壑口傍晚

扎二领着头马,不时敲击两下铜锣,

咚咚声惊飞起林中的宿鸟。

龙老大依然披着毛毯,骑在大佛爷赠送的黄骠马上殿后。

马帮来到大黑山脚壑口,地势平坦,水草茂盛,便于歇马。

扎二止住头马。

护院兵小头目张麻子带领四个护院兵,唱着淫秽的小调,从对面山坡上走下来,看来他们早就在这儿等侯。

姐儿生得像枝花,

我采下花儿就丢她。

杨大叔:“张队长,从哪来呀?”

张麻子:“老爷要我们护运马帮,先来巡路。”

龙老大已经下马,跑上前来:“有情况吗?”

张麻子煞有介事:“前不远有股土匪抢了一伙马帮,原来的路不能走。”

龙老大:“那就歇马,明天一早赶路。”

大家忙着卸驮子,有的去放马,有的埋锅造饭。

这时从附近寨子走出来三个带着小孩的女人,直向马帮迎来。

扎二向其中一个肌肤稍呈棕红的三十多岁微胖女人喊道:“干妈,你们来啦。”

那女人还未回应。

身旁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先声夺人:“干哥哥,带我去玩。”

杨大叔打趣道:“看这小妞,连阿爸都不喊了,只晓得干哥哥。”

这个女孩是杨大叔的女儿阿来,那棕红女人就是杨大叔从老挝带来的婆娘。

杨大叔向扎二说:“打几条鱼下酒。”又向龙老大打了个招呼,便和另外两个赶马工跟随他们的女人向寨里走去。

扎二除去蓑衣和猎枪,解下为防蚂蝗和毒虫叮咬而浸透盐卤的梆腿布,背起鱼网牵着阿来从岸边走下河滩。

阿来指着对岸叫唤:“干哥哥,快看,好多水獭猫,给我逮一只嘛。”

扎二一看,果然有十多只毛光水滑的尖嘴野兽在江边戏水,便脱掉衣服,留条内裤,嘣的一声跳进水里,等他游过江去,那群小动物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他骂了声:“鬼东西,把鱼都吓跑了。”又游了回来。

扎二打开拦网,把一端绳头交给阿来拿着,拖起网游过江去,将另一端绳头畔在石头上,然后,又是扔石头,又是乒乓乒乓手脚齐动板起水花,这是在向网里赶鱼。

过了一会儿,阿来大叫:“干哥哥,鱼进网了,我快拉不住了!”

扎二在水里嘱咐:“不要松手,拉不住就坐下来,我要收网了。”

扎二慢慢把网收拢,非常吃力地才把十分沉重的网拉上沙滩。

网眼上居然挂了二三十条青鱼,足有五十斤重。

“哇,好多好多鱼呀!”阿来欢呼。

42、寨子

干妈早已在火塘边的小方桌上摆好饭菜,有鸡有蛋,火塘上的茶罐里喷出阵阵浓郁的烤茶香味。

扎二把鱼剖开掏出内脏,抹上点盐,插上竹签,每人拿一条在火塘上烘烤。

干妈给杨大叔和扎二各倒了一碗烧酒。

大家开怀吃肉喝酒,其乐融融。

扎二问:“他们要出境,到底想干啥?”

杨大叔说:“一是制造盐荒,二是换取枪支和大烟。”

扎二:“决不能让那些东西进来。”

杨大叔:“这条路三年前我走过,到时候临机应变。”

43、山脚壑口晨

马帮准备上路。

龙老大向大伙说:“咱们改走大黑箐。麻哥,你们在前面开路。”

张麻子带着护院兵钻进了箐沟。

扎二:“锅头,这条路不通县城呐。”

龙老大:“你休要胡说,赶马人哪条路不能走?”

扎二还想说啥。

杨大叔岔开:“扎二,听锅头的。”

于是马帮钻进箐沟,两边山势陡峭,沟底一条清泉在乱石隙中潺潺流动,水沟旁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

44、山谷

马帮沿着溪边的小路缓缓上坡,铜锣声和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在山谷回荡。

前面出现了箐沟口,外面地势开阔,地形拔高了百余米,马道也宽敞了许多。

眼前的坝子足有五六里宽阔,周围分布着村寨。鸡鸣犬吠,牛羊成群,阡陌纵横,大片大片的水田已栽下了绿茵茵的秧苗,说不清是首季稻抑或是三季稻,人们在田间地头辛勤地劳作,像有些象书中所说的桃花园仙境。

杨大叔和扎二引领马帮进入坝子,通过横跨小河的廊桥,沿着宽阔平坦的马道行进。路过村寨,有老人和小孩站在路边观看。从服饰上看出,这是个民族杂居的地区。

出了坝子,马帮沿着蜿蜒的山势逶迤爬上了茅草丛生的坡地,又渐渐远离了人烟。

45、山下

一座绵延入云的大山横在眼前,山上全是茂密葱郁的松林,林梢冒出袅袅兰色炊烟。

马帮卸下驮子,让马儿轻松一下,并在料槽中喂它们豆料。

大家就地躺在茅草上舒展一下筋骨,龙老大则卧在地上抽大烟。

扎二拿出昨晚干妈给他准备的干粮一糯米团来吃。

杨大叔指着云雾缭绕大山对扎二说:“这就是阿佤山,要翻过这座山,最近的路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扎二虽然生长在边疆,过去只是听说过阿佤山的种种神秘传闻,而今身临其境,不免心情有些激动。

正在扎二遐想之时,前面一箭之遥的盘山马道上驰出一辆马车,仿佛在追赶一个人。那人健步如飞,手里提着包袱一样的东西。瞬间,人和车转过山凹就不见了。

扎二觉得有些奇怪,来不及多想,向杨大叔说了声:“我去看看。”跃身骑上身边的一匹马向山凹飞驰而去。

46、山凹

扎二便追上马车,只见前面被追的人斜刺里往山上奔去,马车停了下来一筹莫展。

马车师傅看到扎二骑马赶来,急忙说道:“快抓住他,他杀了人。”

扎二并不回话,纵马飞奔上山。

马儿虽然跑得快,但那人跑得更快,跟看距离越拉越远,突然,那人不跑了,站在路旁低着头一动不动。等扎二赶到,才看见从上面山路上走来一人一骑,从头饰上看出,可能是佤族的头人。

头人间:“甚什事?”

扎二答:“他杀了人。”

头人一看,那人一手握长刀,一手提颗血淋淋的人头。

头人下了马,拔出腰刀在马缰上割下一段绳子,来到那人面前,用尖刀从他锁骨部位戳了一个洞,将绳子穿过栓过好,把绳头递给扎二:“交给政府法办。”骑上马扬长而去。

那人并不反抗,也没有逃跑的企图,至始至终没有哼一声。

扎二被这场面惊呆了,回过神来,下马收缴了那人的长刀,仍然让他提着人头,牵着犯人和马从原路返回。

马车师傅还在那里等着,扎二将犯人和长刀移交给他,也说了句:“交给政府法办。”骑上马返回马帮。

47、山下

龙老大过足了烟瘾吩咐马帮起程,

杨大叔问:“啥事?”

扎二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人杀了人,已被马车师傅带走了。”

杨大叔说:“杀人者大多单个藏在草丛或树丛中,逢单身人路过突然蹿出,挥长刀砍下头颅,欣然而去,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千万不要一个人进入间佤山。”

48、盘山路傍晚

马帮顺着弯拐的马道下山。虽然盘山道路并不陡峻,但不注意人或马会崴着脚。扎二引马行进的速度减慢了。

马帮穿越云层,到了云层下面,天已黑尽了,朦胧中,看得见分布在山下村寨的点点灯火。

张麻子照着电筒,和护院兵走在前

面,赶马王点燃了马灯,像荧火虫一般时隐时现,在大山中飘浮内烁。

扎二停止敲锣,一手牵着头马,一手提着马灯,小心翼翼地注视前面的道路。

49、寨外夜

马帮艰难地跋涉到了半坡寨。

这是临近山脚的一个大寨子,在月光下依稀可辨,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人们早已沉入梦乡,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马帮从寨边穿过,地势逐渐开阔,两三里之外的南卡河,在溶溶的月色下波光粼粼,已听得见那急湍的流水声,河的对岸,有稀疏的灯火,那是境外的村庄。

杨大叔赶上扎二,悄声说:“看,界河,不能再走了。”

扎二止住头马,向后面望望,和杨大叔接连掀翻几个驮子,盐驮哗啦哗啦滚落沟底。

龙老大在后面问:“什么响动?”

扎二:“马失蹄,翻了驮。”

龙老大费了好一阵功夫才赶上来,疑惑地查看半天,才向赶马工们咋呼:“站着做啥,赶快把驮子抬上来。”

大家一动不动,装做没听见。

龙老大:“你们都聋啦,还要赶路哩。”

一听说赶路,大家疲乏得更不想动,有的干脆坐靠岩边。

杨大叔:“锅头,两天的路当一天赶,你看人困马乏,又冷又饿,是不是歇马?”

龙老大:“老杨,不瞒你说,今晚要过河。”

众人一听,齐声嚷道:“过河就是外国,我们不去。”

张麻子在前巡路,这时踅回来挥着手枪:“嚷啥?谁不去,老子请他吃洋花生米!”

杨大叔悄声向龙老大说:“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没有赶马人,你们几位能把驮子扛过河?现在是上半夜,不如打火造饭,吃饱了再走。”

龙老大的小眼珠转了半晌,连续打着呵欠,看来是烟瘾上来了:“好嘛,歇马。”转向张麻子,“麻哥,你们两头警戒,看远点。”

张麻子领着护院后兵走后,赶马工们找块平地卸下驮子,支锅生火。有的去寻找沟底的驮子。

龙老大:“喂,老杨,到沟底去生火。”说着,找个背风处,躺在驮子下面燃起烟灯,先大大吸了一口大烟,然后,摸出一支竹管看了又看,小心冀冀地揣进怀里衣袋中,再继续吱吱地抽他的大烟。

这一切,都被扎二那明亮的眸子摄了去。

“哞,哞——”山麓传来麂子叫唤。

杨大叔从火堆里拿起根燃烧的柴棒,向扎二晃晃:“下酒菜送上门来啦!”

扎二会意,抄起猎枪,像野兔般循声钻进了林子。

“呼——,”不一会,山里传来沉闷的枪响。

赶马工们赞道:“着啦,好枪法!”

龙老大翻爬起来问:“哪里打枪?”

大家告诉他是扎二打猎。龙老大稍为放心。

隔了不久,只见扎二肩上扛着一支金黄色的大麂子,跳下箐沟,来到火塘边,笑道:“要不是锅头叫走这条生路,那里去找这样肥的麂子?”

杨大叔摸出铝壶向龙老大摇晃:“锅头,等会喝两口。”

龙老大无话可说,又去抽他的大烟。

50、界河边夜

不远外山麓上有一星火种在慢慢燃烧,越来越旺。

这边,饭煮熟了,肉炒好了,赶马工们围住篝火兴冲冲地大吃起来。

扎二端来一铜锅香馥馥的麂子肉放在龙老大跟前,杨大叔也把酒壶递了过来。

龙老大一仰脖,连喝了三口,接着又狼吞虎咽地吃肉。

张麻子也端起饭碗凑了过来。

杨大叔将铝壶递给他:“张队长来两口。”

张麻子接过,咕嘟咕嘟连灌一阵,抹抹嘴巴:“有劲,有劲!”突然转脸看见山麓上的火光,惊叫,“火,篝火!”

龙老大也有点紧张起来。

杨大叔:“现在还是干燥季节,难免会有野火烧山,或许是守山猎人燃起取暖的篝火。咱们用不着管它,来喝酒。”又将铝壶递给龙老大,“还是小心为妙。”

龙老大边喝边说:“麻哥,你们快去前面探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张麻子他们应声去了。

几口酒下肚,龙老大话也多了起来:“老杨,实话对你说,这次马帮要去国外贸易,换机、机器,要是平安无事,老爷有重赏,少不了你的份。”

扎二:“那边有土匪啊。”

龙老大:“土匪,嘿嘿,在这三国交界地带,方圓几百里。只要说出召老爷的大名,谁敢动根屈毛!”

扎二:“前个街天。我们马帮不是被拾得精光吗?”

龙老大又大大灌了一口酒:“这……那是国军,他们还不认得这块金字招牌。”

扎二:“要是再遇上国军呢?”

龙老大:“你小于就爱钻牛角尖,俗话说,好汉不打不相识,一回生二回熟嘛,头回他掮了老子的耳光,这回他还要请老子坐上席哩。”

杨大叔继续向龙老大敬酒:“锅头,别跟他小娃家一般见识,快喝酒吧。”

吃饱喝足之后,龙老大醉眼惺忪:“老、老、杨、惊、惊醒点,别让老豹子把马咬翻了,我去躺会儿。”东倒西歪地走向一列驮子,裹着毛毯钻进去睡了。

51、界河边夜

光下,黎阳率领一队骑兵巡逻。

一战士:“报告政委,山麓上发现篝火!”

黎阳:“下马步行,向篝火方向搜索前进。”

黎阳下马驻足看了看远处的篝火,命令:“发信号弹。”

两道耀眼的光束划破夜空。

杨大叔起身挥手:“行动!”

赶马工们分头监视。

杨大叔向龙老大睡觉的驮子抛去一个松球,见无动静,便和扎二走过来搬开驮子,见龙老大睡得像条死猪,扎二顺手抓了一把松毛塞进龙老大张开的嘴里,用准备好的麻袋迅速将他的头部罩住,把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杨大叔从龙老大身上搜出手枪和腰刀,又在衣袋里找到那支竹管。然后用马驮将龙老大盖得严严实实。

张麻子慌慌张张边跑边叫:“锅头,不好了。”

杨大叔故意问:“锅头在睡觉,张队长,什么事啊?”

张麻子不说什么,直向龙老大睡觉的地方跑来,喊道:“锅头,快起来!”只见龙老大的脚微微蹬动。

张麻子急了:“龙锅头,快醒醒,界河边发现有‘老解。”仍不见动静,张麻子又说,“锅头,你醉了不是?等我把驮子搬开。”说着动手搬驮。

杨大叔向扎二打了个手势,说:“来,我来帮你搬。”

张麻子用劲搬驮时,杨大叔一下子将他的头按在驮上。

扎二早已绕到张麻子身后,双手擎起腰刀,用尽平生之力,直向张麻子背部扎去,张麻子哼了一声,便不动了。

这时箐沟外传来解放军的呐喊声:“不准动,缴枪不杀!”响起了枪声。

护院兵顽抗,立即遭到处罚,两护院后兵被击毙,两护院兵向马队跑来,

杨大叔挥动缴来的手枪:“伙计们,不能让护院兵跑掉。”

两三个赶马工也端起自己的猎枪,扎二的铜炮枪首先开火,击伤一个护院兵,另一个跪地求饶,解放军战士过来将俘虏押走。

黎阳和杨大叔等热烈握手:“赶马同志们,辛苦了!”

众:“大军辛苦了。”

黎阳问:“咋不见龙老大?”

扎二指了指驮子:“罗,在那里睡大觉。”

战士们搬开驮子,龙老大缩成一团,像个粽子,战士将龙老大囫囵抬上一匹马背上捆好。

杨大叔把竹管交给黎阳:“从龙老大身上搜来的。”

黎阳抽出信纸,用电光照着轻声唸道:“刘团长大鉴,别来无恙?目今盐荒严重。民怨载道,前所洽谈之事,可以一举,望速来勐江井共商大计,专俟大驾。召赖手书。”

黎阳持信思考:“召赖反情毕露,应该让国外那条大蛇出洞了。只是这信如何送去?”

众战士:“政委,派我去。”

黎阳沉思不语。

扎二自告奋勇:“黎政委,让我去吧。路我熟悉。再说我和那个刘团长,还打过照面哩。”

黎阳问杨大叔:“如何将信搜出来的?”

杨大叔:“龙老大多喝了几口酒。正在驮子下做梦,我们就把他捆了,到现在他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黎阳放下心来,把竹管交给扎二,语重心长地说:“扎二同志,要胆大心细,就从这条路把他们引进来。”

扎二学着敬了个举手礼:“是。”骑上大佛爷的黄骠马,趁着月光,向界河驰去。

52、行宫大厅上

召赖坐在虎皮交椅上。

头目甲:“这段时间,实在是度日如年。”

头目乙:“哼,真他妈的憋气,弄得老子像乌龟一样缩在山洞里,不敢出头露面。”

召赖:“召某卧薪尝胆。也不比诸位好受。”

大佛爷:“我佛有眼,天赐诸位辅佐召县长收复勐江。”

召赖洋洋得意:“很是很是,只要大家精诚团结,不出三天,勐江又是我们的天下,哈哈哈哈!”

众狂叫:“愿效犬马之力。”

这时,瘦猴样的龙老大狼狈不堪地窜了进来,向召赖打了一躬:“见过老爷。”

召赖:“见到刘团长吗?”

龙老大:“嗨,一言难尽。”

召赖:“咋说?”

龙老大:“前天晚上。马帮刚近界河,便遭共军截击,我和弟兄们拼死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被……被……”

召赖气愤已极:“混账东西,误我大事,拖出去。”

亲兵拥上前来。

龙老大跪地哀求:“老爷饶命,我有重要军情报告。”又向四座拱手,“各位朋友,圣明的大佛爷,东边不见两边见,赌场不见妓院见,望维持维持。”又向大小姐挤眉弄眼,“也请大小姐金口美言。”

大管家:“有屁快放。”

龙老大:“我被解到县里,幸好咋晚上钱大队长把我放了,要我告知老爷,县城空虚,望火速发兵,县城立马可破。”

召赖:“我的信啦?”

龙老大老鼠眼一转:“信,我,我丢在火塘里烧了。”

召赖稍为放心。

一护院兵进来:“报告,李副官到。”

召赖:“有多少人?

护院兵:“弁兵四人。”

召赖:“有请。”

李副官进来。

召赖拱手:“李副官驾到,恕未远迎。”

李副官坐下:“好说,好说。”

玉香送上茶来。

召赖:“李副官因何到此?”

李副官:“团座派我来约定攻城时间。”

召赖:“刘兄如何知道我要兴兵?”

李副官诧异:“召县长赐书相约,为何变卦?”

召赖:“何人下书?”

李副官:“你的小赶马工。”

召赖大叫:“此书有诈!”

李副官拿出书信,召赖接过细看。龙老大暗暗叫苦。

召赖:“扎二何在?”

一护院兵:“后槽栓马去了。”

大总管:“传扎二。”

一会儿,扎二揹着猎枪从容地走进厅堂,和龙老大一打照面,二人同时吃了一惊,但扎二很快平静下来,

扎二自若地:“龙锅头,你也回来啦?”

龙老大心怀鬼胎:“唔,回,回来了,你,你从哪里来?”

扎二:“我和李副官一起来的呀。”

召赖:“你们搞些啥鬼名堂?”厉声问龙老大,“你到底把信弄到哪里去了?”

龙老大吞吞吐吐:“我,我烧了。”

扎二理直气壮:“难道我交给刘团长的信是假的不成?”

召赖挥挥信纸:“这是我亲笔信,”指着龙老大,“你他妈的一派胡言。”

龙老大有苦难言:“我,我,我……”

扎二冷笑:“哼,你心中有鬼说不出口。还是我帮你说好了。你酒醉得不省人事,我在你睡觉的驮子下拾到这支竹管,一看里面装的是召县长的信,怕误了大事,便骑上大佛爷的黄骠马,涉过界河,把信送到刘团长手里。”

李副官:“这小子倒精灵。”

龙老大鼓起小眼珠,张口结舌,

召赖怒火三丈,指着龙老大:“你他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我拖出去毙了!

大总管挥手,几个亲兵拖走龙老大。

龙老大嚎叫:“饶命呐,冤枉啦,”指着扎二,“他,他,他通共军!”

大佛爷向召赖耳语。

召赖:“把他们关起来,等我拿下勐江再来处置。”

扎二叫:“我是有功之臣,为何关我?”

大总管:“少废话,带走。”

二人被带走。

扎二闹嚷:“我是有功之臣。”

李副官:“消息恐有泄漏,应该提前行动。”

召赖点头称善:“后天是正月十五,正好兴师。”

李副官:“拂晓攻城。”

召赖:“一言为定。”

大总管:“禀老爷,午宴已备好。”

召赖:“李副官请。”

李副官:“召县长请。”

召赖一行人从大门离去。

玉香从角门进来,收拾茶具后也匆匆出去。

53、军代表驻地的茅屋旁

突然从附近的灌木丛中飞来一颗纸包着的石子,落在哨兵面前的地上。

哨兵警惕地问:“谁?”

只见一人身着统裙的背影在浓密的树林中一闪便不见了。

哨兵捡起纸条看了一眼,便进屋将纸条交给小金:“报告,拾到一张纸条。”

小金问:“谁送来的?”

哨兵:“从树丛中扔来的,没看清是谁?”

哨兵走后,小金反复看着纸条,自语道:“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54、行宫大厅

宴席散后,召赖一行人又回到大厅。

李副官:“军务紧急,就此告别。”

召赖等送至门外。

李副官拱手:“请留步,”

李副官走后,大家刚一坐定,玉香又来上茶。

大小姐提醒:“还有那个姓金的汉婆子咋办?”

召赖命令大总管:“给我抓来。”

头目乙:“杀鸡焉用牛力。”拔枪出门。

召赖:“老五,我要活的。”

头目乙回头邪恶地一笑:“我晓得。”

55、军代表驻地

二三十个匪徒将军代表驻地围住。

头目乙:“姓金的,懂事的自己出来,免得老子动武。”

“叭”的一枪,头目乙的毡帽被打飞了。

头目乙吓得躲在土基堆后,抱头狂吠:“给老子打!”

枪声四起,弹丸像流星般向草房压去。

一匪徒献计:“五哥,放火烧房。”

头目乙:“你懂个逑,烧死了拿啥去交差,抓活的,给我冲!”匪徒们嗷叫向草房冲来。

草房里的战士们从门口窗口向外射击,几颗手榴弹同时飞出,炸得匪徒们喊爹叫娘,匪徒们卧地射击,两名战士中弹牺牲,枪声渐疏。

头目乙:“弟兄们,共军没子弹啦,冲上去抓活的。”

小金拿起牺牲战士的步枪:“同志们,和敌人拼刺刀。”和两名战士冲向

敌群。

小金等三人刺杀数名敌人,两战士牺牲,小金受伤被俘。

头目乙得意忘形:“带走。”

56、行宫后花园

靠近山根,有一拱形铁门,宛如窑洞。铁门被墙隔成两扇,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见底,这就是利用废巷建成的矿牢,牢前有哨兵游动。

扎二被关在右边的铁门内。

牢房很窄,再往里,是一偌大的空塘,由于年深日久,四壁风蚀,深不可测的塘底积着水。

龙老大蹲在角落里,像困兽般眼里射出凶光。

此外还有三名囚徒,其中,一人头发胡子很长,实际年龄只有三十来岁,瘦削的脸颊上。闪动着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就是边纵独立营营长唐宁。

这时园门‘依呀一声。两个护院兵架着满身血污的小金进了花园。被关进隔壁的矿牢。

扎二扑到窗口呼喊:“小金军代。”

“啊。”唐宁站起也来到窗口,“小金,小金,我是唐宁。”

小金扶着墙慢慢地移到窗边,细声说:“扎二,我在这里。”

唐宁和难友们故意围着龙老大攀话,让他无暇顾及扎二和小金的对话,

扎二:“小金军代,告诉你,唐叔叔也在这里。”

“啊。”小金欣慰地笑笑,但很快又消失了笑波,“扎二,敌人要叛乱了,召赖约定残匪后天拂晓攻城,要设法报告黎政委,另外,一定要救出唐宁同志……”说完,昏迷过去。

扎二:“来人啦。”

哨兵走过来,吆喝:“不准说话。”

扎二叫嚷:“我饿了,肚了咕咕叫。”

哨兵:“离开饭的时间还早呐。”扭头走开。

扎二向唐宁转告了小金的话,二人沉入苦苦思索之中。

扎二习惯地去摸自己的猎枪,却只触到腰间的葫芦,于是解了下来反复把玩。突然,扎二盯了盯打盹的龙老大,兴奋地说:“唐叔叔,你写封信装在葫芦里,用江水把它带到县城。”

唐宁:“嗯,是个好办法,可是敌人查得严,葫芦怎么递得出去?况且,牢里哪去找纸笔?”

于是二人又沉思起来。

扎二捡了块石子在葫芦上刻了起来……看了看,又补刻了几划,将葫芦递给唐宁。唐宁仔细一看,眼里闪动喜悦的光芒,他被扎二涌泉般的智慧所感动,又从地上捡了块石子,在图案右上角刻了一个圆圈。二人会意地笑了。

花园的小门开了,玉香提只竹篮进来。

哨兵嘻皮笑脸迎了过去:“玉香,来做啥?”

玉香:“大小姐要我来采鲜花。”

哨兵看了看空竹篮,走开了。

扎二嚷嚷:“渴死我了,我要喝水。”

玉香一抬头,扎二向她举了举葫芦。

玉香向哨兵求情:“阿哥,看他怪可怜的,给他点水喝吧。”说着走近铁门。

唐宁档住龙老大的视线,扎二做了个抛丢的手势,将葫芦递给玉香。

扎二又呼唤:“我要喝江水。”

哨兵从玉香手里夺过葫芦,看了一眼刻纹,感到莫明其妙,拨开木塞,拍了拍见是空的,向扎二骂道:“就你牛事不发马事发。”将葫芦扔进玉香的竹篮里,走开了。

扎二趁机又向玉香做了个抛丢的手势,重复道:“快些,渴死了,我要喝江水。”

玉香采了花,匆匆离开花园。

57、县政府夜

会议室里汽灯辉明,黎阳和干部们正在研究这个从江里捡来的小葫芦。

葫芦上,刻着一幅十分粗糙的图画:左下角,一支黑手擎住残缺的长刀,右下角,一支毛手握着手枪,一齐指向城门上的五星旗帜,西山头上,浮着一个圆圈。

干部们轮流观看,议论纷纷,不时注视着首长刚毅而智慧的眼睛。

黎阳猛然醒悟,果断地:“同志们,这是信,这是葫芦信!”

“啊,葫芦信?”干部们露出惊讶的神情,静静地期待着揭开葫芦的秘密。

黎阳:“这长刀表示召赖的地雹武装,短枪表示国民党残匪,城墙上的五星旗帜就是新生的红色政权县人民政府。这圆圈表示月亮还未落进西山,它指明叛匪攻城的时间是正月十五日,也就是明天的拂晓。”她缓缓走了两步,继续说,“之所以采取这种特殊的方式传递情报,说明勐江井已经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或者说发信人已身遭禁锢,尤其是龙老大的逃跑,更会给扎二和小金他们带去危险。”

干部们信服地点头。

黎阳向季天明说:“钱大队长暂时不要惊动他,让他表演。”她提高声音,“同志们,勐江井等待我们去救援,全县人民等待我们去彻底解放。我们的对手是奸狡巨猾、诡计多端的反革命老手,何况我们是在边境作战,稍为疏忽就会让敌人溜掉。因此我们要诱敌深入,就近歼灭!现在我们来研究作战布署。”

黎阳走近墙壁,拉开帷幕,一幅边境地区军事地图呈现在面前,干部们围了拢去。

58、江边傍晚

残阳还未落山,勐江井拥挤着召赖的乌合之众。

喽啰们纷纷登上竹筏。召赖在亲兵簇拥下上了一支大竹筏。一支马队也从陆路进发。

召赖扯起喉咙:“弟兄们,我出奇兵,神鬼莫测。攻下县城,每人赏半开十块。活捉黎阳者,赏大洋五千,官升三……”

一阵爆炸声和枪声传来,众惊惶。

召赖:“哪来的枪声?”

大总管:“不碍事,是跑上山去的砂丁放火枪。”

召赖:“这些穷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我拿下县城,再回来收拾他们。不过大总管,大意失荆州,勐江井是我的窝子,你要好好守住。”

大总管:“老爷放心吧。”

召赖喊道:“开拔!”

十余支竹筏像枯枝败叶洒向江面,顺流而去。

59、江对岸拂晓

万籁俱寂,一轮残月浮在西山顶上,暗淡无辉。天幕上,印着县城的轮廓,

一带松林后面,召赖和刘团长骑在马上瞭望县城。

城下,江滨的开阔地上,芦苇迎风摇摆。

召赖:“昔年楚汉相争,怀王与诸将相约,谁先进关谁为关中之王,而今我与老兄相约,攻下勐江,咱们平分秋色如何?”

刘团长:“不敢。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不过对付共党,我们倒是应该不分彼此,对吗?”

二人狞笑。

一亲兵:“报告县长,城上有光!”

召刘二人暸望城头,昏暗的夜幕中,闪烁着一星燐火般的光点。

召赖:“这是钱局长的信号,共军毫无戒备,团座从滩头正攻,我由后山夹击,县城一鼓可下。”召赖率亲兵离去。

刘团长命令:“各营进入松林待命。”

少倾,后山升起信号弹,

刘团长:“弟兄们,攻下县城人人有赏,放假三天,从滩上冲过去!”

兵们在军官的威逼下,进入江滩。

刘团长见对岸没有动静,也骑马涉水。当他们大摇大摆走进江心,先头部队已经过了江上了沙滩,芦苇丛中突然枪声大作,兵们像麻杆一般倒在沙滩上和冰冷的江水里。没有死的又潮水般退回林子里。

刘团长早已扭转马头大骂:“谁说共军无戒备,召赖这条老狗!”

60、后山上

召赖遭到同样的命运,他愤愤地骂:“刘胡子真是饭桶!”

天色微明,东方已露出一线曙光。

县城周围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看得

见,约有一个连的穿黄军装,臂缠红布条的队伍冲进县城。

召赖狂喜:“看,国军已经进城了,咱们快些冲下山去。”

喽啰们蜂拥着冲下山来,向县政府逼近。

61、江对岸

刘团长看着望远镜:“兄弟部队攻进了县城,机枪掩护,全部过江。”

士兵们仗着人多势众,纷纷涉水过江。

一支人民解放军部队步着刘团长的后生迅速进入松林,沿林带埋伏。

62、城边的马店里

杨大叔挥动手枪,指挥赶马工们凭着矮墙,用火枪和弩箭向叛匪射击,他们的枪声稀疏,然而弹不虚发,叛匪们像野兽一般应声倒地。

63、县大队院内

队员们在党代表的指挥下,分布在围墙边阻击从后山冲来的地霸武装。

钱局长和一伙兵油子却向空乱射,大队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钱局长看见穿黄军服的部队进了城,悄声向身边的人说:“国军已进城,动手吧!”

钱局长举起手枪瞄准党代表季天明,‘呼的一声,钱局长裁下墙来,原来是大队副先开了枪。

兵油子们开了大门,准备迎接叛匪。

队员岩帅丙叫道:“大队副,兵油子要跑!”

一中队长向大队副开枪,岩帅丙挺身挡住,牺牲了。

大队副高喊:“把叛徒先干掉。”

部分队员掉转枪口,把一中队长等兵油子击毙。

64、江对岸

响起嘹亮的冲锋号声,隐蔽在松林里的解放军主力部队已经涉水过江,向逼进县城的残匪包抄过来。

65、县城外

工作队员们和县大队员们越出墙垣,直向召赖的叛匪冲去。叛匪伤亡过半,亲随拥着召赖拼命翻山越岭逃跑。

乔装打扮,臂缠红布条的边纵战士和杨大叔率领的赶马工们冲出县城,向逼进城边的残匪猛烈开火,与外围包抄过来的部队将残匪包围在江滨的开阔地上,在一片“缴枪不杀”的喊话声中,匪军走投无路,纷纷举手投降。

刘团长见大事已去,越过江滩,单人独骑。落荒而去。

66、矿牢里

有人在铁窗口望风,趁龙老大熟睡之机,扎二揭下偌大的包头,将包头布撕破一端栓在唐宁腰间,催促道:“唐叔快下吧。”

另外两面个难友也央求:“快下吧,老唐。”

唐宁无奈,眼里闪动泪花,走到老塘边缘攀着岩壁滑了下去。扎二等人慢慢放下布索。

哨兵不时走近铁门向里张望,望风的人堵住窗口,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下去的布索轻轻动了两下,这是下面发出“安全到达”的信号。

扎二咧嘴笑笑,收起布索。迅速地缠在头上。

游动哨走开,难友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龙老大像抬死狗般抛下深黑的塘底,塘底发出沉闷的响声。

哨兵转身问:“什么响声?”

扎二高喊:“快来人啦,有人掉下老塘啦。”

铁门打开,大总管带着两名护院兵进来:“吼叫哪样?”

扎二:“龙锅头和姓唐的砂丁干架,掉下老塘啦。”

“救命啦!”龙老大还没死,声嘶力竭地叫着。

“混蛋!”大总管向塘底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见,抽出匣枪向塘底就是一梭子。“呼呼呼呼”,塘底发出一阵落水声,再也听不见呼救声了。

67、行宫

大小姐和大总管把召赖迎至大厅,

召赖刚一坐定,余悸未消:“把那两个共产党带来。”

大总管:“禀老爷,姓唐的和龙老大干架滚下老塘啦。”

召赖:“是真的吗?”

大总管:“我还进牢去给了他们一梭子哩。”

召赖:“那就把姓金的带来,”

大总管:“是。”应声出去。

一会儿,小金被带到客厅。

召赖起身奸笑道:“金代表,你受惊了,这都是下人所为,召某实不知情,金代表请坐。”

小金坐下:“有什么花招都拿出来吧,何必假惺惺。”

召赖:“好,痛快,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是你能写封信,请黎政委罢兵和解,我马上释放你。”

小金大义凛然:“别做梦了,召赖,我也明白告诉你,你最后一条路就是放下武器向人民投降。”

“住嘴。”召赖咬牙切齿,“你以为我就败了吗?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勐江是我世袭的领地,决不能拱手让给你们,我要到国外去重整旗鼓,总有一天,我要打回来。”

小金:“总有一天,你要落入法网,人民要审判你。”

“给我枪毙,枪毙!”召赖嚎叫。

亲兵将小金架至门外。

小金倚在石狮旁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乓!乓!”亲兵开了枪,小金献出了她年轻的生命。

召赖抓耳搔腮,来回走动:“为什么黎阳会预先防范?”突然向大总管说,“我们这里有奸细。”

大总管:“禀老爷,据哨兵报告,前天午后,扎二交给玉香一个葫芦去汲水,过后没有看见玉香带回葫芦。”

召赖恍然大悟:“原来是葫芦信。”

大总管:“没看见信哇,哨兵检查过葫芦是空的。”

召赖:“你懂个屁,凡是共产党影响过的人鬼得很,来人,准备绞绳,把扎二和玉香带到大青树。”

68、宫墙外

大青树上挂起两根绞绳。

扎二和玉香被捆住双手押解过来。当他们看见石狮旁血泊中的小金,二人跪地哀呼:“小金军代,大军!”

召赖打了个手势,护院兵提起他们,套上绞绳。

召赖:“我要让你们死得明白,葫芦信是你们送的吧。”

扎二冷笑:“我也要你死得明白,送信把残匪引进来被消灭的是我,送信给黎政委把你们杀得落花流水的也是我。”

玉香:“召赖,你这吃人肉、喝人血、披人皮的狼,只恨我不能亲手宰了你。”

召赖眼露凶光,声嘶力竭地嚎叫:“给我吊起来!”

护院兵刚啦绳索,“乓乓乓”几声枪响,护院兵应声倒地,扎二玉香跌落地上。

一支解放军小分队神兵天降似地出现在宫门附近,迅速占领制高点。

召赖退进宫门,命令大总管:“给我顶住。”

大总管躲在石狮后面顽抗一阵,实在抵挡不住,和护院兵退进行宫,关上大门。

战士跑来给扎二和玉香解开绳索,不注意把玉香的一只银耳环绊落地下。

扎二和玉香捡起被打死的护院兵的枪,沿着宫墙去追击逃跑的护院兵,

黎阳和警卫战士骑马来到行宫前,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小金。

黎阳下马,从血泊中扶起小金的遗体,眼里燃烧起仇恨的泪光。

战士肃立周围,脱帽默哀致敬。

黎阳轻轻放下小金慢慢站起身来,偶然,附近的大青树下,一只耳环银光闪闪,她检起来若有所思,放进衣袋,

突然,行宫大门洞开,扎二出现在门口,惊喜地喊:“黎政委,快,召赖要从后门逃跑。”

黎阳飞身上马,挥动手枪:“同志们,为烈士报仇,活捉召赖,冲哇!”率领骑兵首先冲了进去。

69、行宫内

解放军和负隅顽抗的护院兵进行巷战,头目甲、乙先后被打死。

70、后园门口

召赖和大总管率领亲随二十余骑在步兵的掩护下夺门逃去,召龙、大小姐

和大佛爷也在其中。

扎二不知从那里骑了匹马来,找到黎阳:“召赖从后门跑了,大军随我来。”

黎阳指挥部队跟随扎二追去。”

71、一条傍山的马道上

召赖且战且逃。

扎二和黎阳的骑兵小队相距一箭之遥,紧追不舍。

时有匪徒中弹,连人带马掉下旁边的万丈深渊。

前面山口,两峰夹峙,十分险峻。

召赖仗着马快,渐渐拉远了追兵的距离,得意忘形地啤叫:“哈、哈,出了山口,就是界河,他们便追不上了!”拼命抽马驰骋。

他们刚到山口,便遭到一阵迎头痛击。

原来是欀头大爹率领十余名工人武装队员在此设伏,等候多时。他们的火枪和弓弩齐发,犹如急风骤雨从两边山上倾泻下来。接着是自制的竹筒炸弹像飞蝗般落进敌群,炸得匪徒昏头转向,人哭马嚎。

由于火枪不连贯,召赖和剩下的十余骑亲随,趁王人武装队员们装药的间隙,像泥鳅一般滑了过去。

出了山口,地势开阔,召赖的黄骠马驰骋飞奔,眼看接近界河。

扎二灵机一动,在马上唿哨一声,那黄骠马立即停止奔跑,其余的马也放慢了脚步,扎二再打一声唿哨,黄骠马转过头来,“呕——”地回应一声,任凭召赖用马鞭乱抽,用匕首在马背上狠刺,它只在原地打转,并不前进一步,似乎在等侯牠的伙伴。

扎二和黎阳渐渐逼近。

召赖急了,厉声叫道:“下马步战!”和亲随们下了马,藏在河畔的乱石后面。

马匹如释重负,各自去河边饮水吃草。

扎二和黎阳首先追到,辨别匪徒去向。

巨石后,大总管指着黎阳向召赖说:“老爷,你看那骑马的女兵是谁?”

召赖:“她,她是边纵独立营政委黎阳。”

大总管:“不,她就是十五年前大火焚烧土司府后失踪了的依罕!”

“啊!”召赖发红的眼里射出凶光,歇嘶底里吼叫:“给我打!”举枪向黎阳射击。

扎二眼尖,一铜炮枪击中召赖手臂,手枪落进水中。

这时,大队赶到,向乱石猛烈开火。

召赖绝望地狂吼:“给我顶住,顶住!”

乱枪声中,大总管甩掉召赖,挽起大小姐手臂,绕过乱石,涉水向对岸逃跑。

大佛爷脱去袈裟,一枪撂倒大总管,奔过去拉起大小姐的手,召龙紧随其后,迅速涉过界河,跑了。

“缴枪不杀!”战士们边喊话,边收寻藏在乱石后的护院兵。

活着的几个护院兵跪地求饶,扎二在巨石后活捉召赖。

扎二问一护院兵:“大小姐在哪里?”

护院兵指指大佛爷和大小姐的背影:“啰,过界河了,已到外国了。”

扎二举枪射击,不中。

黎阳:“他们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

战场上,工人武装队员和解放军战士热烈握手。

扎二向欀头大爹介绍黎阳:“阿爸,这就是黎政委!”

黎阳握住欀头大爹的手,惊喜地:“扎诺大哥!”

头大爹先是一怔,但很快认出来了:“是你呀,依罕!”

扎二眼里洋溢出惊奇的神色,

欀头大爹还想说啥。

黎阳用眼色示意:“天色不早了,咱们回盐井吧。”

72、勐江井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勐江井红旗飘杨,一派欢腾。

73、行宫里

那些来不及逃跑的眷属和护院兵被军民俘虏。

许多金银财宝被抄出来,堆积如山。

奴隶们获得了解放,眉开眼笑。

74、矿牢

铁门被砸开,解放军帮囚徒砸脚镣手铐。

扎二领着黎阳走进矿牢,解开包头,将一端垂下塘底,并大声喊道:“唐叔叔,快上来吧,黎政委来了。”

在战士的协助下,扎二拉动布条,一会儿水淋淋的唐宁被拉了上来,黎阳和他久久握手。

唐宁:“这是扎二的主意。”

黎阳爱抚地拍拍扎二的肩膀。

扎二:“可惜没有将小金姐救下来。”

他们为失去亲密战友而万分悲痛,默默哀思。

75、大沙坝夜

月光下大沙坝燃起几堆篝火,各族人民在芦笙和三弦琴的伴奏下,围火跳歌,欢庆勐江井彻底解放。

玉香和扎二用他们婉转而清脆的歌喉,相递领唱:

我们为啥唱新歌?

勐江飞来金孔雀。

我们为啥跳起舞?

脚上的枷锁被砸落。

人民领袖毛主席,

给我们带来新生活。

盐井回到人民手,

各族人民多欢乐。”

感谢救星共产党,

齐心建设新中国。

黎阳和唐宁到来,扎二和玉香把他们拉进圈内,旋舞起来。

76、扎二家夜

扎二和玉香兴冲冲地领着黎阳来到家门口,老远就喊道:“阿爸,阿妈,黎政委来看你们啦。”

大爹和大妈迎进黎阳,坐在矮凳上,小妹和玉香蹲在火塘边斟烤茶,浓浓的茶香弥漫出来。

黎阳:“扎诺大嫂,你好哇?”

大妈:“大军好。”弯下身来抚住玉香肩头,“孩子,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玉香倒在大妈怀里抽泣。

扎二送上茶碗,黎阳接茶端祥玉香。

黎阳从公文袋中取出葫芦,深情地看看,递给扎二:“扎二同志,这次战斗获得全胜应该给你记上头功。”

扎二咧嘴笑笑,指指玉香:“要不是玉香姐,这葫芦信也送不出去。”

“谢谢你,玉香同志!”黎阳亲切地抚摸玉香乌黑的头发。当她看见玉香少了一只耳环,即忙从衣袋里摸出,从大青树下拾到的那只耳环,两只耳环一模一样。她打算给玉香戴上这只耳环,突然,她怔住了。原来耳朵有缺口!

玉香沉痛地说:“这是我三岁那年,跟着阿妈去舂米房,被召赖家的大小姐拉缺的,这只耳环只能用线栓上。”

“啊!”黎阳全身微微颤动,不觉天性大恸,抑制不住泪花滚动,抱住玉香哽咽唤道,“依燕,我可怜的女儿!”

玉香茫然不解,只望着黎阳军帽上的红五星出神,又将疑惑的目光移向大爹和大妈脸上。

欀头大爹点点头:“孩子,黎政委就是你的母亲啊!”

玉香轻声叫了一声“阿妈”,一头扑进黎阳的怀里痛哭起来。

黎阳看见玉香肩上颈上的条条鞭痕,痛心地搂住玉香泪如泉涌。

禳头大爹又把扎二拉到黎阳跟前,黎阳用手摇摆着制止,但攘头大爹仍然说了下去:“扎二哇,我常给你讲,十五年前,我们勐江井有只金孔雀,留下一双儿女,飞到遥远的北方,去为人民寻找吉祥与幸福,如今她飞回来了,她就是黎政委啊,你是她亲生的儿子,快叫阿妈。”

扎二迟疑一下,终于向黎阳喊了声:“阿妈!”

黎阳拉过扎二坐在身旁,无限感慨地说:“扎诺大哥,度过这十五年可真不容易啊。”

欀头大爹:“是罗,总算熬出头了。”

欀头大妈已煮好白酒鸡蛋,先捧一碗给黎阳:“看你们光顾说话,依罕回来是件天大的喜事,吃了白酒鸡蛋,再慢慢款吧。”

大家兴高釆烈端起碗来。

77、勐江井

红旗如林,锣鼓喧天,人民群众热烈欢送人民子弟兵。

大沙坝,唐宁率领雄姿英发的解放军整装待发。

元凶召赖,耷拉起胖脑袋,押在马上。

玉香穿上军装,英姿飒爽,跟在黎阳身边。

黎阳向欀头大爹和杨大叔说:“扎诺大哥,老杨同志,盐井已经回到人民手中,营党委决定任命你们为正副矿长。我相信,为了边疆人民不缺盐吃,你们一定能管好这座新中国的矿山。”

樓头大爹和杨大叔同时表态:“请首长放心,我们决不辜负党的期望。”

黎阳抚住扎二肩头谆谆嘱咐:“扎二,你是工人的儿子,留在阿爸阿妈身边,为盐矿的发展作出贡献。”转身向群众挥手,“乡亲们,再见了。”

唐宁向列队命令:“出发!”

黎阳和唐宁上马,率领骑兵涉水过江,步兵走上竹桥,渐渐去远。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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