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长影“反右”的点滴回忆
2009-02-12李华
李 华
我原名李有梁,祖籍河北省武清县。1926年农历5月18日,生于一个搬运工人的家庭。16岁那年,当上了晋察冀边区第十三军分区四区队的小八路,参加抗日战争。194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以后,解放战争的辽沈、平津两大战役,南下挺进两广的“衡宝战役”和1951年的抗美援朝前线,都留下了我的足迹。1948年辽沈战役锦州战斗中,立一大功、荣获“勇敢”奖章一枚。
全国解放后,我投身到电影工作。从1952年起,在八一电影制片厂担任新闻片组副组长,曾与杨振亚同志联合编导军事教育片《步兵团进攻》。因为我有去地方故事片厂工作的要求,经总政干部部批准转业,于1954年二月调到当时的“东影”。曾参加《沙家店粮站》、《董存瑞》等影片的拍摄。1956年,进入苏里导演的《红孩子》摄制组时,升任副导演。
1957年,我当时是长影编导组党小组副组长(也是《红孩子》剧组副导演),黄粲导演是党小组组长。当时,我们党小组直接受党委领导。五月某一天(具体日期忘了),我们小组在二楼会议室学习毛主席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同时,也正是党内整风之际——主要内容是反对官僚主义。记得当时,郭维还念了他在《长春日报》写的一篇反官僚主义文章。议论中,沙蒙、郭维等人提出,应当请党委书记亚马同志参加会,因亚马有事,就改为请副书记刘西林同志参加我们的会议,于是叫我去请。我在二楼当时的美术室卢淦那屋找到了刘西林同志,我把大家请他参加会议之意说明。他说有事去不了,我就返回会议室。之后,黄粲同志又去请,他还是不来,并与黄粲同志出现了争执。不见黄粲归回,大家又派我去找。此时,只见刘西林发怒了,用美工用的丁字尺拍桌子连说,我有事不能去!黄粲同志气喘吁吁回到会议室一说,大家就火了,会议没开成,就决定向省委汇报。由吕班先打电话(找省委书记吴德同志秘书)约吴德同志。经秘书转达,吴德同志同意晚上去,记得那天是周六。大家选派黄粲、吕班、荏荪三人为代表,当时,听说省宾馆有舞会(现火车站前“春谊宾馆”),我好玩,要求同去,在厂车库要了车。就这样我也参加了向省委书记正常行使党员权利的汇报行动。在“反右”运动批判时,被“左派”称之为“长影右派向省委请愿”。当晚,在春谊宾馆二楼一个房间,吴德同志接见了我们。由黄粲、吕班同志做了汇报,主要内容,就是请刘西林参加会议他不来情况,最后要求吴德同志来长影指导我们的整风。吴德同志答应,找时间去参加。
在吴德同志来厂前,沙蒙、郭维等人,在小白楼开了个会,听取黄粲等同志讲去省委汇报的情况。随之,郭维叫我将刘西林不参加会议,舞动美工尺一事,拟写一篇黑板报,拟后,郭维改了一下,沙蒙说,叫大家签字。第二天,我去和光胡同找严恭,严恭说,苏里看了吗?我说没有。严恭说,咱们找苏里看看。苏里看后没签字,并说,我是党委委员,还是劝说沙蒙,他也是党委委员,别这么办。说着我们从苏里家一起出来,到和光胡同收发室给小白楼沙蒙打电话。苏里对沙蒙说,不要搞签名活动,从苏里表情看,沙蒙很不满意苏里。这件“黑板报”的事,在后来的“反右”运动批判中,被说成为“棍棒事件”(将舞动美工尺说成“棍棒”),写成了黑板报,放在大厅内。
自向省委吴德同志汇报几天后,吴德同志来厂参加了我们小组会。会上听取沙蒙等同志关于长影领导干部官僚主义作风问题的汇报,沙蒙边说边拿出党章小红本,往桌子上一放说,党章明文规定,党员有权利向上级党委汇报,直至中央。(大意)吴德听取意见后说,大家有意见可以提,希望要冷静,从团结的愿望出发。(大意)
会后,各奔自己的工作。我在六月份去北京选《红孩子》的演员。当年(1957年)十二岁的宁和,某一天下午在北京什刹海北门前,被我“逮”住,成为《红孩子》的女主演,饰演细妹,并有幸在摄影棚受到毛主席的接见。
大约在1957年的七月份,我正要与美工师童景文从北京去江西瑞金外景地时,厂里给苏里发来一封电报,原文:“调李华速返厂——亚马”。第二天早晨苏里才给我看电报,并嘱咐我说:回去,有什么就向组织汇报什么,别大包大揽都是自己干的。当我下午到北京车站(原前门车站),买了一份人民日报,我一看,头版头条消息便是长影反右新闻,特别报道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黄粲、吕班、荏荪、李华去省委“请愿”。这一消息轰动全国文艺界,《大众电影》、《电影艺术》全文转载。
第二天一早到达长春车站,下站后,买了一份吉林日报,头版头条也是长影“反右”的消息:批斗吕班。到厂前,我先回宿舍,将所谓“黑板报”原稿拿到手,随即到厂去亚马厂长办公室。我一进去,亚马见我说,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回答“没有!”亚马说,先吃饭吧!我说“不饿”。亚马说,那就到乐团开会去吧!我随手将“黑板报”原稿交给亚马。当转身走时,见屏风后面沙发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省委宣传部长宋振庭,一个是郭维,
乐团演奏厅,里里外外坐满了人。门口正好有导演室的党小组长鲍月千,我当面向他报到(此时,正批斗吕班),他点点头叫我坐下。我刚在门口坐下,大厅内有人递条子,主持人大声念道:“调沙蒙、李华回厂参加运动!”此时,鲍月千喊了一句,“李华回来了!”这一声传出,会场内的人群头部和身子,“刷”的一下转向门口。有人喊叫,沙蒙在大连,快调他回厂!
我回厂后,天天参加“反右”批判大会,做检讨、交代去省委及“黑板报”等前前后后情况。厂内、外大字报,全是批判沙郭“反党集团”的内容,因为我不是“骨干”成员,受到批判、冲击相对少些,运动后期,我们这些人被划成“右派”,送到置景间劳动或到水暖车间烧锅炉。1958年二月,所有划成“右派”的党员,全部开除党籍。同年五月,将身体较好的党内外“右派”,送到长白山修公路。身体较弱的沙蒙、吕班、郭维、荏荪等“右派”留在厂内劳动。我们去长白山劳动的人,1960年回到厂,又参加水暖车间的运煤及烧锅炉的劳动,直至1963年变成“摘帽右派”。1966年“文革”中,又受到一定冲击。在此间,我参加了《我们村里年轻人(续集)》、《战洪图》的拍摄,任助理导演。文革后期的1969年十一月,全家四口人走“五·七”道路,下放到吉林省东丰县沙河镇公社庆余大队劳动,直到1973年调回厂,被分派到科教片做编导。在此期间,我执导的科教片有《邮政编码》、《电话》、《自动化油库》、《沼气》、《速控机床》等。
1979年十一月,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光辉映照下,“右派分子”重见天日,组织上正式通知我平反,恢复党籍,延续党龄,时年我已54岁了,白白荒废了二十多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哪!我开始独立执拍故事片:《妈妈你在哪里》、《响马县长》。同时夭折三部:《八大山人》、《在广告牌前》、《越过死亡谷》。
人生的坎坷,谁都可能会遇到,我相信,只要胸怀坦荡,历史总会给予正义的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