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普森案：种族的法律角力

彭永清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用在辛普森身上再贴切不过。15年前他成功逃脱法律制裁，去年年底又被判入狱。回顾整个事件，且不说辛普森的今天是其咎由自取，单说他从无罪到有罪的过程之曲折，就可以看出美国法律在种族和定罪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

再次入狱：罪有应得？

2008年12月6日，现年61岁的美国前橄榄球超级明星、著名影视演员O.J.辛普森因涉嫌在拉斯维加斯某酒店持枪抢劫等罪行而被判处33年有期徒刑，9年内不得保释。这是辛普森继13年前，即1995年10月3日因杀人入狱，后又被洛杉矶地方法院宣判无罪后的再次入狱，等待他的将是刚步入花甲之年就开始的监狱生活。

在法院审理中，法官列举了其于2007年9月辛普森与数名嫌犯共同在体育纪念品收藏家下榻的拉斯维加斯酒店房屋内公然抢劫其高价收购的运动员纪念品，称“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绑架、监禁和武装抢劫等12项罪行，并当庭宣告其全部罪名成立。虽然辛普森的律师表示要提起上诉，但目前法官并没有同意来自辛普森律师方面保释的请求。也就是说，在制造杀人案并逍遥法外14年后，辛普森终于要因为另外一项犯罪而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与上次审判时的情形不同的是，此次陪审团成员中没有一名是黑人。虽然在选定陪审员时遭到辛普森方面的强烈反对，但最终并未出现上次黑人律师一边倒的局面。当审判长杰克·格拉斯宣读判决书时，辛普森面无表情地听着。虽然他在法庭上说只想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并无意抢劫谁的任何东西，但格拉斯并不采纳其申诉，他说辛普森的这种行为“远超出愚蠢行为的范畴”。而且，格拉斯还拒绝了辛普森律师方面在上诉前对其进行保释的要求。

“世纪审判”：检方失败？

1994年6月13日，辛普森的前妻尼科尔和她的男友罗纳德·戈德曼血迹斑斑的尸体在尼科尔的公寓外被发现。4天之后，警方公布了验尸报告和化验结果，尼科尔喉管被割断，戈德曼身上刀伤达22处之多，警方通过调查，在辛普森家中发现了一只沾有与受害者血型相同血迹的皮手套。据此，洛杉矶地方检察官指控辛普森犯有谋杀罪，并对其实施抓捕。

1995年10月3日，美国西部时间上午10点，当辛普森案判决结果即将宣布之时，整个美国一时陷入停顿。前总统克林顿放下了国家要务，前国务卿贝克推迟了演讲，华尔街股市交易冷淡，长途电话线路寂静无声。数千名警察全副武装，在洛杉矶市街头巷尾紧张地巡逻警戒。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统计数字表明，当天约有1.4亿美国人收看或收听了这场规模空前的“世纪审判”。

在汇集了全美最著名的法官和律师的豪华审判阵容经过474天的漫长审理后，由绝大多数黑人组成的陪审团在分析了113位证人的1105份证词后，主审此案的日裔法官伊藤宣判：辛普森无罪！

陪审团究竟凭什么得出了被告无罪的一致结论呢？依照美国法律，可以说服法官并让陪审团最后作出判决的唯一东西就是证据。美国是一个司法公开的国家，不仅刑事审判对公众开放，而且重大刑事案件的原始档案，如法庭记录、起诉书、证人供词、审问笔录、旁证材料、法医鉴定书、检方和辩方律师的开庭陈词和总结陈词等，在结案后都要全部对公众开放。根据已经公布的辛普森案档案，陪审团之所以判定辛普森无罪，与警方和检方在办案和起诉过程中出现重大失误，使呈庭证据无法令人信服地说明它们与辛普森有直接关系。

根据美国联邦和加州的证据法，刑事案件中的证据一般可分为直接证据和间接证据两种。所谓直接证据，是指能够以直接而非推理的方式来证明案情的证据。比如，某证人出庭作证，声称他亲眼看见凶手用利刃杀了受害者，这就是直接证据。所谓间接证据，是指不能以直接方式，而必须以推理的方式来证明案情的证据。比如，在凶杀案现场发现了血迹或指纹，这就是间接证据，或者说是旁证。

在辛普森案中，由于检方证据全都是间接证据，辩方律师对这些旁证进行严格鉴别和审核，是这场官司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令人失望的是，检方呈庭的证据破绽百出，难以自圆其说。使辩方能够以比较充足的证据向陪审团证明，辛普森未必就是杀人凶手。

无罪结果：法律漏洞？

“世纪审判”未能判辛普森有罪，暴露出美国法律在对待种族问题上的无奈与失之偏颇。当时在洛杉矶法院的庭审中，一位担任调查的白人法官由于在陈述时暴露出对黑人的歧视，随即引起超过半数为黑人的律师陪审团的强烈不满，并导致其在接下来的申辩中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并最终导致了辛普森一方的胜利。

据判决前的一项问卷调查，74%的白人认为被告有罪，而77%的黑人则认为无罪。宣判后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67%的人认为判决不公，28%的人则认为公正，这个比例与美国人口中黑人的比例较接近，而5%的人不确定。在一个刑事案件上出现如此对立的局面，就连当时的克林顿总统对此也表示忧虑。他在判决后的当天即向全国发表讲话，称美国的司法制度也许存在着某种缺陷，但大家都得尊重这种法治传统，既然陪审团作出了这一判决，大家都应遵守这一结果并保持充分冷静。而且，克林顿后来还警告说，辛普森被判无罪可能会造成新的种族分裂。

辛普森案件的判决结果从根本上反映了美国在黑白种族之间仍然存在着根深蒂固的对立，而且，这种对立还将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存在。一些黑人出于天赋并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摆脱了贫穷，成为中产阶级，甚至很富有，进入上流社会，但他们一般都搬出原来居住的黑人区，而留在那里的大部分人仍然贫穷，教育水准低，犯罪率高。

这种状况已经成为美国社会一个结构性的问题，而且短期内无法彻底解决。因此，尽管辛普森早已离开了黑人群体，成为一个远比普通白人生活更加富有的名人，但他的肤色是不变的，广大黑人仍然把他当作自己的一分子。通过此案所反映出来的黑人心理就可以看出来。

在辛案的审理中，出现了刑事判决无罪而民事判决有罪的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而造成这一现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美国长久以来一直未曾解决的种族问题。除了白人检察官无意中暴露歧视黑人观点的致命错误外，辛普森高价聘请的律师团在法庭上恰当地使用“黑人牌”也是刑事判决时取胜的法宝。

“黑白相煎”：何时休战？

1991年3月2日晚上，罗德尼·金与另外两位黑人一起酒后驾车并超速行驶，被4名加州白人交警强行拦下，并对其进行殴打。在法院的审理过程中，双方各执一词。最后，犯有前科的金胜诉，并获得大笔赔偿金，而4名警察因违反警察条例而被捕入狱。

继拳王泰森的强奸案和NBA球星威廉姆斯枪杀司机案件后，黑人球星科比于2003年7月遭到一名19岁的少女控告说，科比对其实施了性侵犯。后来少女因怀有身孕放弃了起诉，科比因此逃脱牢狱之灾。不过，一些白人至上主义者却乘机利用科比一案来煽动鹰郡居民对黑人的不满和仇视。

2007年9月20日，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爆发了数万人反种族歧视游行示威，声援6名被起诉的黑人学生。这6名黑人学生将3名白人学生吊在树上而被控蓄意谋杀。此前布什曾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提及此事，并说他能理解人们的情绪，而FBI也一直在关注事态的发展。布什说：“发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事情让我很悲伤，所有的美国人在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

舆论调查表明，美国白人和黑人对科比案的态度截然不同。白人受访者在提到科比案后首先联想到的是强奸犯泰森、杀妻嫌疑人辛普森和枪杀司机的威廉姆斯（ＮＢＡ篮球巨星），虽然绝大多数受过教育的白人知道种族歧视是不对的，但这些联想无法使他们不产生“黑人比较具有暴力倾向且比较危险”的印象；而许多黑人受访者的第一反应是，这不过是贪图金钱的白人妇女讹诈成功黑人男士的又一个例子。

据美国联邦调查局称，美国2007年因种族、宗教信仰、性取向、民族、国籍或身体心理上的缺陷而侵犯此人或其财产的仇视犯罪案件数量上升了近8%，其中种族歧视引发的案件就占了一半以上。联邦调查局报告还显示，在警方认定的7330名仇视犯罪罪犯或嫌疑人中，白人占58.6%，黑人占20.6%，还有7.9%的人来自其他种族。

直到现在，美国法律界仍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黑白人种之间的相互敌视状况。从辛普森案件上来看，截然不同的两次审判结果就充分说明了这点。要想彻底消除种族间的这种隔阂，或许路途漫漫。种族问题会不会在下届总统奥巴马的执政下出现转机呢？■

编辑：陈畅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