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的星火
2009-02-06刘媛媛
刘媛媛
摘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曹禺塑造了众多的知识女性形象,如蘩漪、陈白露,愫方,在她们身上体现了中国女性解放道路的一波三折与步履维艰。从蘩漪仅局限于个人生活范围的初具女性解放意识的挣扎到陈白露在社会这一舞台上为女性解放而作出的抗争,最后到愫方女性意识觉醒后的出走。中国知识女性在女性解放这条道路上用她们的血和泪,谱写出了一曲曲英勇的悲歌。
关键词:知识女性抗争觉醒
历史的年轮无情地走过五千多年的春秋历程。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以来,女性就逐步丧失了“人”的地位而沦为男性的附庸,千百年来女性一直生存在社会的最底层。在妇女问题上,以“夫为妻纲”为核心,封建伦理制定了一整套扼杀妇女身心自由的枷锁和链条,形成了对妇女整体的桎梏。这种封建伦理道德规范秩序,“其主要目的是为人们的日常生活提供行为的准则,并不注意伦理精神的凝聚和升华,而更着重将道德作为强制性的社会力量。”在世俗生活中,礼教就代表着传统道德,就是传统道德的象征。在这种封建伦理道德规范秩序下,自然就形成了代表封建制度、封建势力的男权对妇女的支配、控制、压迫和奴役。在这个意义上,妇女的地位高低自然就成了衡量社会进步的一个天然尺度。
随着“五四”在中国上空的一声炮响,中国社会迎来了由封建形态向现代形态的演化。“五四”,是一个“人的觉醒和解放”的时代,一个“破坏一协、毁灭一切、创造一切”的时代。这一时代的新文学作家面对封建主义的政治压迫和思想奴役,在思想和精神层面上逐步走向觉醒,追求解放,他们自觉地以民主、科学等现代人文意识为武器,猛烈地抨击蒙昧落后的封建意识对广大民众的毒害,重新铸造民族的灵魂;同时他们又在自由平等、人格独立、个性解放的思潮鼓舞下,勇猛地向封建礼教和家族制度宣战,强烈地要求发展、完善自我的个性,尤其是婚姻爱情的自由幸福,萌发了新文学的叛逆主题和情爱主题,冲击着腐朽的封建制度及其意识形态,以清醒的理性批判精神和浓烈深厚的情感力量,显示了新文学的现代性特征。在塑造广大觉醒与反抗的女性形象的作家中,曹禺分别在《雷雨》、《日出》、《北京人》中塑造了蘩漪、陈白露、愫方这三个不朽的形象。从这三位女性的生命历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中国的知识女性在“五四”洪流的引导下对封建传统伦理道德的反抗与抗争,也可以清晰地概括出中国知识女性逐步走向解放的奋斗历程。
一、悲壮的绝地挣扎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周公馆,作为一名受过新式教育,接受了并正在不断接受着新思潮熏陶的知识女性,蘩漪大胆地向几千年的封建传统进行了无情的嘲弄,并最终以其雷雨式的性格完成了她悲剧的一生。年轻的蘩漪生长在个性解放和女性意识觉醒的“五四”时代,个性解放,自由、平等、博爱,尤其男女两性之间爱情的自由和对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等新思想影响着蘩漪一颗年轻的心。可以说,蘩漪带着一个女性对未来的憧憬、对爱情婚姻的幻想来到周公馆。然而在那个西方新思想刚刚涌入中国的时代,社会大众的普遍接受程度并不理想,于是从理想的金字塔中走出来的女性必然会遭受到严酷现实的打击。丈夫周朴园并非她理想中的新派人物,而是一个虽然接受过新思想,却仍旧自觉维护封建伦理道德规范的暴君。从蘩漪踏进周家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悲剧命运。在周家这个牢笼里,原先充满生机和活力的蘩漪被生活的现实磨练得不再对世界充满幻想。年轻的生命总是很容易便被唤醒内心深处对生命和活力的渴望,于是周萍的出现,无疑就如一针强心剂一般重新燃起蘩漪追求人生幸福的希望。在与自己的“儿子”偷情的过程中,蘩漪痛并快乐着,可是这种快乐也没能长久,周萍的背叛使她彻底陷入乖戾、阴鸷,以至走向极端。
曹禺作为一位关注女性解放历程的男性作家,将他笔下的蘩漪置入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并最终选择了一条乱伦、偷情直至轰毁的道路。表示这一时期的女性解放虽然并不像五四女作家们笔下女主人公的反抗,还仅仅停留在女性精神方面的觉醒上,但肉体上的觉醒也并不能意味着女性的彻底觉醒,就l如蘩漪也只是停留在“一个还没有真正觉醒的十足的旧式女人”的层面上。她虽然追求肉体上的自主权,但是她的反抗不是女性自觉意识的觉醒,而是在下意识的抵抗中体现出来的本能行动,带有很大的被动性、不自觉性。
正如心理学中所说:人的本能行动往往带有直观的目的,这仅是个性解放的一个方面。从她的话中我们不难看出,只要周萍能留下来保持原状,她甚至可以忍受周萍与四风的暧昧关系。她乞求周萍“先不要走”,她把对爱的追求和渴望当作自己全部的生活奋斗目标,她把自己生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这种思想境界与精神状态,使她始终局限于个人环境、自身情感的小天地里,看不到更广阔的世界,而她的周围又缺乏一个人可以引导她,因此,蘩漪的反抗与中国知识女性的觉醒还相差很多。但是,她毕竟已经站在妇女解放的道路上,在她跌倒的同时,也宣告了中国妇女追求自由与解放的斗争在风雨飘摇的封建社会已经拉开“响雷”般的序幕。
二、中国式的“娜拉”
两年以后,沿着蘩漪的路,从曹禺剧作中又走来一位女性——陈白露。从蘩漪到陈白露,表明了曹禺对中国妇女解放的进一步探索。陈白露出身于书香门第,曾是爱华女中的高材生,学校的教育给她输入了新思想的血液,培植了她女性意识的底色,为她被抛入社会后把自由、独立看作与生命等值提供了前提条件。与自己心中理想的男性(诗人)的结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象牙塔中的爱情在遭遇现实的冲击后是丝毫没有抵抗力的。梦幻破灭后的陈白露没有就此消沉下去,而是勇敢地闯入了黑暗的上层社会,之后以其年轻美貌迅速成了一个“顶红顶红”的交际花,也走上了一条命中注定的堕落与死亡之路。在社会的沉浮中她愈陷愈深,她清楚地看到社会的肮脏与败恶却无力摆脱对金钱的依附,陷入罪恶的泥沼又难以拔出。最终,年轻的陈白露不可避免地陷入精神崩溃的境地,带着对环境的彻底厌倦,对自己生活的彻底失望,朗诵着自己心爱的《日出》,陈白露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她悲剧式的抗争的一生。
曹禺在探索女性解放的道路上又选择了一个新的视域进行深入研究。不同于蘩漪只追求肉体上的解放,在家的范围内寻找自己解放的途径,陈白露大胆地以一名女性个体的身份闯入男权社会。鲁迅一代的女性解放道路的探索者们在那个特定的时代提出了“娜拉出走以后该怎么办”的问题,曹禺在二十年后对这一问题重新进行了探索,并给出了一个自我理念中的答案,这比五四一代的探索者又更进了一步。虽然曹禺最终让陈白露以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向往和追求自由的梦,但是陈白露毕竟在女性觉醒的道路上又迈出了一大步。无论是她冲破家庭束缚,忠于自己的意愿嫁给了她所爱着的诗人,还是她在婚姻以悲剧结束后,以大无畏的姿态勇敢地冲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她在心灵上始终积存着对自由的
向往和呼唤并对万恶的社会进行反抗。她的这种反抗,并非像蘩漪一样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本能反抗,而是把自己真真正正地看成一个“人”,一个敢于走出家门,踏上社会、追求梦想的人。成为中国的“出走了的娜拉”。
三、指向未来的愫方
随着蘩漪、陈白露的逝去,在那条雷雨交加的女性解放道路上又出现了一位女性,她带着对爱情的执着与追求,坚定地踏上了这条艰难的征程,这就是曹禺《北京人》中的愫方。如果说蘩漪是冲破传统藩篱的先驱,白露是战胜奴性灵魂的勇士,那么愫方则是一位超越自我、指向未来的斗士。愫方从小失去父母,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死气沉沉且充满男权思想的曾家,对她来说是一个能让她的肉体和灵魂暂时驻足的地方。虽然在这个牢笼里她历尽艰辛,但因为心中对表哥曾文清的爱,她甘愿呆在冰冷的曾家,甘愿处在那种受人奴役和排挤的尴尬境地。愫方的爱是完全精神式、柏拉图式的,她的爱中已蕴涵了人的意识的觉醒,这种觉醒又增加了她的爱的分量,使她的爱的意义远远超过了蘩漪和陈白露。
之前曹禺笔下的女性解放道路上的女性们,或在肉体或在精神上追求个体的解放,但她们都没有获得独立的意识和地位。而在20世纪40年代,曹禺将笔下的女主人公赋予了比前两位更多的东西。愫方并没有将目光局限于个人的幸福,而是将目光洒向周围的人们。而真正表明愫方的进步性的还在于她对生活的思考和最后的抉择。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愫方总是在问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当她的自尊一次次遭受打击和欺凌时,她便一次次地使自己正视这一严肃的、象征人的意识的觉醒的话题: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当看到自己所爱的曾文清最终并不能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勇敢地面对这个令人压抑的世界时,愫芳终于踏出了自己寻找女性解放的步伐。
四、结语
从蘩漪到白露到愫方,曹禺笔下女性解放的历程经历了从单纯的肉体解放到娜拉出走后直至其死亡中间的经历的设想,再到女性开始独立地思考与行动,回首这个中国女性自我意识不断觉醒的过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女性,尤其是知识女性自五四后在女性解放道路上的发展与进步,曹禺在其作品中为我们所展示的历史,为我国现代文学留下了光辉的一笔,也为我国的女性解放史留下了宝贵的资料。作为一名男性作家,曹禺以其对女性以及女性解放的特别关注赢得历史和大众的钦佩及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