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青:津邑设学,君实创始
2009-02-05陈凯
陈 凯
天津博物馆“近代天津”陈列的一角,有一被保护在玻璃罩内的横式长方形石碑,纵69厘米,横135厘米,名《林君兴学碑记》。碑文楷书640字,端庄秀美,雄伟厚重,它不但是对《碑记》主人林君的纪念,也已成为一件书法文物。只是《碑记》主人林君,至今罕为人知。
一语双关的“学校林立”之说
林君即林墨青,名兆翰,又字伯嘿,晚年号更生,天津人,生于同治元年(1862年),其父从事盐业,林18岁丧父,22岁丧母,此后便独立持家,侍奉庶母,继承父业,在盐商界经营谋生。
林墨青自幼潜心读书,好学上进,光绪十三年(1887年)25岁的他,考入天津县为附生,因学识文章出类拔萃,深受总教官赏识。近朱者赤,林墨青受环境熏陶,对教育颇为留心,渐渐树立起以兴学育才为己任的思想。
林墨青生活的大环境是日趋衰败的清王朝,在列强入侵下,中国屡遭劫掠,割地赔款,遂更加贫弱,国将不国。1900年,庚子事发,八国联军破城,居民纷纷外逃,唯林执意不肯离家,目睹洋鬼子种种恶行,愤而与洋兵抗争,竟遭掌掴,被视为奇耻大辱。1901年,朝廷迫于列强压力,又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由此,更加重了林的忡忡忧心,使其兴学救亡的志向愈加坚定。
恰于此时,著名教育家严修从贵州学政卸任返津,正积极倡办新式学堂,也是历史的机缘,林墨青与长他两岁的严氏,结成志同道合的兴学挚友。林先随严氏创办“冬寄学社”、“严氏小社”;1902年,又联合商界士绅王竹林等创建民立第一小学堂,次年再建民立第二小学堂。一时兴学之风日盛,遂有“借庙(亦称废庙)兴学”之举,即利用分布城区的众多庙宇,变拜祀神佛的迷信场所为传播近代文化科学知识的新式学堂。在不长的时间里,便建立起民立小学两处,官立小学13处。
林墨青认为良好的家庭教育,在于贤妻良母,如是方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于是,又利用尼姑庵庙,创建女子小学堂11处,并亲任总董。津门近代公、私立小学堂由此发轫。此外,林还改良私塾百余所,建立简易师范、体操音乐传习所各一处。以致当年有一语双关的“学校林立”之说,即新式学堂如丛林般涌现,又隐喻这些学堂为林墨青一手操办建成。
为此,直隶总督袁世凯为林呈朝廷请奖,授以内阁中书衔。严修称林“志趣高远”,更有诗相赠,日“津庠半是旧祠庵,开创经营兴未酣”并注:“津邑设学,君实创始,最初十六处,皆君一手规划,商借祠宇,用力尤多。”
在兴学过程中,也并非一帆风顺,甚至还遭到抵制,这是可以想象的。在社会新旧转型的时代,千百年形成的旧思想、旧习惯,不是一时能消除的,而新思想、新理念,也不是所有人在短时间内可以接受的。如《碑记》所言“僧寮道观,一见君则惴惴以为大祸将至”,皆因庙产改变用途,僧人道士失去香火收入,心生恐惧转而怨恨。民众中更有因庙宇改办学堂,以为会触犯神佛,进而滋生恐遭“报应”的担心。加之学堂课本更新,一时难以适应,使有些家长对子女入学持观望态度,如此等等。林墨青则坦然应对,不避嫌怨,知难而进,对民众多方宣传,耐心说服劝导。毕竟新生事物有其强大的生命力,经一段时间,局面便有了改变。
当年,另有一客观条件促林事成,也不容忽视。1902年,袁世凯奉调来津主政,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积极推行朝廷“新政”,热心兴学。如1903年,准由运署拨款,首建城隍庙官立小学堂,袁为学堂题写匾额,开学之日还亲往祝贺,并向严修、林墨青等各一揖致谢。
欲改良国政,必基之于社会教育
在此期间,林氏又深感学校教育仍有局限,挽救国家危亡,提高民众素质不全是正规学堂的责任;且因国家一次次遭受列强洗劫,背负巨额赔款,财政十分困难,而社会上还有着庞大的不识字或识字不多的“男女失学贫儿”和成年群体,更需要社会教育来补救。虽然清末已有为解决贫民子弟生计的学堂工场、半日学堂工场出现,但数量极少。辛亥革命后,极有见识的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出任民国政府教育总长,他提出在教育部的机构设置上于普通、专门二司之外,另设一个社会教育司,使社会教育在行政体制上有了自己的正式位置。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经直隶省巡按使朱家宝提议,于1915年,在天津成立了社会教育办事处,任命巡按使公署教育顾问林墨青为总董。从此,林氏几乎把全部精力,专心致志地投入了社会教育,从而成为他献身教育事业的一个新起点。林深知宣传舆论的重要,遂又创办了《社会教育星期报》,使天津的社会教育不但有了办事机构,更有了自己的舆论阵地。《社会教育星期报》的发刊词称:“欲改良国政,必先之以改良风俗,欲改良风俗,必基之于社会教育。”办报宗旨是“培养旧有道德,增进普通知识,筹划平民生计,矫正不良风气”,旗帜鲜明地为自己定位。
社会教育办事处在林墨青主持下,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除接手已有的4个宣讲所,继续安排宣讲演说外,根据它1917年刊印的《报告》所列“已办及续办各事项”看,社会教育办事处的工作内容十分丰富。包括:(1)男露天学校13处,女露天学校4处,每处各五六十人,均为“失学之男女贫儿”,以每日一小时学习“修身、国文、算术、游戏、体操、唱歌”。(2)半日学校两处,上下午各一班,各3小时,每班60人,“专收贫寒子弟,不取学费,不拘年岁”。(3)夜间学校两班,各60人,以书算为主兼及道德,使“学习生计两不相误”。(4)游行演说会,面向市民大众“以培养道德,增进普通知识为宗旨”,建立东、西、南、北、中五路游行演说队伍,开展街头宣讲。(5)武士会共两班,各三五十人,以“锻炼国民体魄”为宗旨,主要是推广“中华固有武术”(6)音乐练习所30人,每周一、三、五晚活动。(7)艺剧研究社,研讨艺剧的改良。(8)天然戏(指无布景的戏剧)演习所。(9)盲生词曲传习所。(10)通俗教育讲演练习所。(11)注音字母传习所4处,共500余人。(12)改良年画。(13)维持国货“详其本国制造物名”,“印之成书”,“尤注重男女学生,以养成爱国之习惯”。(14)祀孔筹备乐器。(15)调查日本社会教育。
《报告》还列有“筹划事项”,即设立“模范村”;筹办“青年团”;半日学校“加添(图画、手工、纸工)职业”;设儿童图书馆;添设普通图书馆及巡回书库。办事处还编印了一些传统文化的书籍出版,如《朱子治家格言释义》、《古乐谱》、《鼓谱》、《文庙圣迹图》等。
纵观社会教育办事处的各项活动,它以中国传统儒家学说的理念为核心,坚守传统道德,总体上不固执守旧,并能巧妙地运用儒学,联系现实做宣传。如在一期《星期报》封面刊登一对联,选《孟子》“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为上联,下联对以当代理念的“人人心其心,事其事,而国家强”,十分贴切。
林墨青主持社会教育办事处时,正处于“五四运动”萌发期,它既有主张吸收近代文明,移风易俗,与新文化运动相一致的方面,但又反对“一天一个新学说,一天一个新运动”,使社会失序,认为在新风纪成功前,“千万不要专门破坏旧风纪”,否则会造成社会秩序混乱。这场新文化运动,反而强化了林墨青等人,保存传统道德的理念和实践。如1920年,他又创办了“四书补修班”;1922年更在天津举办了有五六百人参加的祭孔典礼;转年又成立了“文庙岁修办事处”,林墨青出任“永久主任”,并募得4万余元的捐款支持。
诚如《碑记》所言,林墨青为教育事业奔走,“虽至猥屑身贬,抑而不辞,盖劳心瘁神,视兹事若性命者达三十年,至是而君已颓然老矣”。是为对林氏呕心沥血,献身教育的生动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