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土城东路

作者自荐：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找不准自己写作的风格，我好像钻进了文字搭成的迷宫一样。忽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很擅长把稀奇古怪的想象揉碎了，碾细了，掺和在现实生活中。不需要公主、女巫、魔棒，一样可以在我们的周围看到童话的产生。就这样，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创作《北土城东路》时正值北京的秋天，与往年的秋天比起来，这一年的秋天居然没出现沙尘暴，这让我很是惊喜。同时又怀念起来，于是打算写一篇和尘土有关的童话。

整篇童话的语气都很普通，就像你身边的一个伙伴，在向你诉说晚上吃了什么饭一样平常。不同的是，在叙述中我运用了一些“拧吧”的想象：比如说把下雪，拧成了“下土”；把“堆雪人”“打雪仗”，拧成了“堆土人”“打土仗”；把一些平时听上去不太好的词语，拧成美好的形容词。这样一来，一个童话的世界就搭建起来了。再给她填充一个小伙伴们熟悉的，关于学校、同学、友情、勇敢的故事。

你会看到，它虽然是一篇童话，但离你并不遥远。

在创作其他童话时，我也是力求这样把现实与想象，把真真假假的东西掺和在一起，为小读者营造一篇“身边的童话”。

有人问我说，你怎么能凭空想象出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我告诉他们，我可不是凭空想象的，我都是看着自己周围的东西想象的。怎么，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们学校门前有商店吧，左转左转再左转的柜台，就有想象出售，售货员阿姨可以用电子秤称给你；打哈欠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上次我就吞进了一只蝴蝶，它在我的肚子里稀里糊涂迷了路；你发现你们学校的操场边上有个拉链了吗？其实拉开它，翻个个，操场背面就是个游泳池；请注意看，老妈在数落你考试成绩不如对门小强的时候，她的嘴巴好多次都因为动得太快产生了热能，而融化掉了……

瞧瞧，想象就在我们的身边。

我常常在想，作为儿童文学，如果没有了想象力，那是不是很失败？我给自己定了个标准，每篇作品都要有一点出人意料的想象。

谢谢你能花时间来看我的童话。如果你是喜爱童话，又想要自己创作童话的小伙伴，你的想象能让我们大人都眼睛一亮吗？

期待中……

段立欣，曾任广东《少男少女》首席编辑，现任《中国少年报》编辑、记者。

自幼喜好文学，9岁开始发表文章，17岁出版第一本个人童话专辑，同年成为内蒙古作家协会年纪最小的会员。之后有《棒棒老师》、《稀里古怪饭馆》、《米南博士》等7本童话作品集相继出版。至今创作儿童文学50余万字，以中短篇为主。作品常发表于《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童话大王》、《少男少女》、《童话王国》等报刊。

曾获得过内蒙古文学最高奖“索仑嘎”文学奖、全国冰心新人新作奖、第十三届中国新闻奖等奖项。

1

我们的国家叫北土城东路。

不是我夸口，我们北土城东路的冬天是最美的，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扬扬洒洒降落下很多美丽的尘土。那时候我们都从教室窗户里探头探脑，一点上课的心情都没有了。老师也往往大方地说：“那就出去玩一会儿吧！”于是我们冲到操场上，堆土人，滚土球，打土仗，玩得不亦乐乎。

在大家玩耍的身影中，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多看几眼土豆，她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起码是我认为最漂亮的女生。土豆总是那么开朗地哈哈大笑，一举一动都土里土气。要知道，“土里土气”这个词一般只有娱乐杂志上形容大明星的时候才用，但我觉得土豆也有资格用它，因为她真的很吸引人。

土坷拉用一个土球把我从想入非非中打醒，他过来拉拉我说：“发什么呆呢？今年冬天的土不如去年降得多，你说会不会是地壳发生运动了？”

我真想抽他，地壳运动那是地震，跟降土有什么关系？一看就知道，土坷拉自然课上又睡觉了。他这一土球，害得我一转眼就找不到土豆了。

我喜欢土豆的事哥们儿都知道，他们还吹嘘我说：“你这种灰眉土眼的帅哥，正好配土豆那种土里土气的公主。”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帅，如果说周轮轮是灰眉土眼的帅哥还差不多，只要是他的演唱会，女孩子们几乎都疯狂了。其实我也挺喜欢周轮轮的歌，但我不说，否则显得我多没有个性啊！

尘土还没有停，一直在下。这么好的天气，我却没能和土豆一起堆土人，真是遗憾。

2

今天放学我决定去看牙医，我的门牙上星期打泥球的时候光荣退役了。

“要泥巴的，还是乌云的？”牙医问我。

“乌云那么软，怎么行？”我反问牙医。

牙医咧嘴一笑，露出他闪亮的一口灰牙，很是漂亮。

“看到了吧，上次扫帚失灵，在乌云上迫降时摔的。谁说云是软的，那家伙活生生硌掉了我一嘴牙。没办法，我只好就地取材，拿乌云做了牙齿，没想到还真好使。”医生向我展示着，轻松地咬开一个石头蚕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分钟后，我站在镜子前张开嘴，看到自己整齐的乌黑牙齿，有说不出的骄傲和自豪，那颗新安的牙齿和我原来的牙齿配合得浑然天成。现在很少有小孩子这么知道保护自己的牙齿了。

3

他们鼓动我给土豆写情书，我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可土坷拉说：“你已经14岁了，我爸14岁的时候已经在做人工降土的研究了。”他这话说得这么有道理，我都没办法不接受了。于是我准备写情书，一天一封。后来我想想，应该是一天一“风”才对。因为我写的情书跟别人的不同，邻班的土瘪也给我班女生写过情书，他自以为是地写在了学校的墙上，结果连校长都知道了，罚他粉刷了整个围墙，累得他满头是土。

我的情书要有情调，而且不那么公开。于是我把情书写在了沙土上，每天傍晚，沙尘暴来临的时候，都会把我的情书吹进土豆的窗户，直接落进她寝室的地上。你想，窗外有美丽的橘黄色沙尘暴，地面上是铺得满满一地的金黄色情书，那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我和土坷拉他们好几次都潜伏在女生宿舍楼下面偷听，每次写在沙土上的情书被吹进女生寝室的时候，都会听到大大小小的尖叫声，那些羡慕的尖叫，让我颇有成就感。

我还故意放出话去，说我要坚持写一个月情书，让土豆注意到我。

4

妈妈说，最近放学早回家，少出门，据传有人在街上看到怪人，他头上顶着一片乌云，走到哪里，都有一小片雨跟着。

“那他够倒霉的，身边一定连一丝新鲜尘土都没有，还怎么正常呼吸呀？”我和土坷拉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出现了。

远远的，就见人们闪开一条路，一个撑伞的怪人走过来。他面无表情地耷拉着脑袋，垂着肩膀，虽然举着把伞，但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他的头顶上果然有一片乌云跟着，在不停地下着小雨。他走过的地方，地面都湿了。

我们北土城东路的人最讨厌湿漉漉的东西，湿漉漉的空气越多，我们呼吸的尘土就越少，要知道，我们可是以土为生的。

没人敢靠近这个让人窒息的怪人，我们也赶快绕路到了学校。

5

一进班级的门，我愣住了，土豆坐在我的座位上，像有话要对我说。我该怎么办？该迈哪只脚？该对她说些什么？该怎么打招呼？该怎么……

土豆看到我进来，大大方方地说：“你为什么不写情书了？”

我？情书？我想说我一直在写呀，从未间断过，可我怎么都张不开嘴。

土豆接着说：“我只收到完整的十封情书，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多亏土坷拉帮了我。

“土拨鼠天天写的，我们亲眼看到的。”

我用力地点点头，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你扬言说要写一个月，可我最近只收到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碎片，如果没有诚心就别说大话。”土豆说完甩着她黑黑的马尾辫回座位去了。这个动作真是又土又帅，我几乎看呆了。

不，我现在还不能神魂颠倒，我的情书怎么会变成碎片呢？明明都是完整的！一定是哪个同样偷偷喜欢土豆的男生在故意搞破坏，别让我抓到你！

6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北土城东路的人们好像都感觉到空气不清新，还有人无缘无故地害了湿疹，连我妈妈的脸上都变得坑坑洼洼的。我妈妈原来可是土花膏的代言人，皮肤好得没话说。

很多怪异的事也出现了，本来平坦的土路一夜间变得凹凸不平；有人挂在外面的衣服忽然少了一个袖子，要不就没了一只袜子；在一所小学门口，竟然还出现了危险的水洼！要知道，谁家的小孩要是一不留神踩进去，那轻则截肢，重的连命都没了！电视里天天发布湿气红色警报，说国家气象局最近监测出，本国的湿气指数达到建国以来最高纪录，请大家多备些干土在家，以防不测。

我总觉得这些离我太远，我仍旧每天放学后在沙土上写一封情书，等着被沙尘暴卷走。这天，土坷拉抛下我先走了，我决定自己跟踪一下我的情书，看看是谁在搞破坏。

我亲眼看着我的情书像轻纱一样优雅地飞起来，它本该如同蝴蝶一样飞进土豆她们女生寝室的，可它飞到一半……情敌出现了。

7

我终于知道了，是他，那个怪人，是他破坏了我的情书。我想起了土坷拉说的那句话，原来，今年降土少的原因在这里！这个带着雨水的怪人进入了我们国家，污染了我们的空气。

更可恶的是，每天傍晚，沙尘暴路过他的时候，都会被他周围的潮湿气体撕成无数碎片，可怜的橘黄色沙尘暴是多么美丽呀，却被这个怪人弄得破烂不堪。当然，也包括我那写在沙土上的情书。

我决定追上去和他理论。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了五分钟，谁都没有先说话。我也许是第一个敢靠他这么近的北土城东路人，虽然我呼吸很不畅通，但我忍了。

终于，他忍不住了。

“你能带我回家吗？”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我的家在西雨城北路。”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我迷路了，在你们这里我无法呼吸，我感觉快要死了。”

听他说完这三句话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惊讶——高兴的是，他不是我的情敌；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个地方叫西雨城北路。

于是我不怕他了，还向他微笑了一下。他一眼就看出我的门牙是乌云做的，也立刻兴奋起来。看来他们国家的人很喜欢乌云，只这么一点点，就让他的头顶上停止了下雨。

我们聊了很久，像朋友那样。虽然我们彼此靠近的时候还是有些窒息，但我们还是快速地握了下手。

8

东南西北，哪边是他们国家呢？

这个怪人朋友说他也不知道，他自从迷路了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我们国家转悠，却始终想不起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想快点离开。”他满脸糗样地看看我。

我也没出过国，万一我带他出去，自己也迷路了怎么办？不行，帮助人也要动脑筋。于是我冥思苦想，最后想到了土球。

我向学校体育组借了一大袋子土球，借条上的理由是：保卫国家。

拿着这袋土球，我带西雨城北路的人来到了国家中央广场。我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便向四面八方踢出了土球，用的是我的拿手绝技——从天而降。只见一个个土球如出膛的炮弹花一样，向四面八方开放，它们飞得高高的远远的，分别落在城外的不同地方。

我们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降落下去的土球，终于，我和西雨城北路人同时高兴得欢呼起来，因为我们看到一个土球在降落的时候颜色渐渐变深，土球渐渐变小，最后成了一个小泥球，落了下去。

一定是那边，潮气太重。我像指挥战争的将军一样，坚定地向那个方向伸出了食指。

西雨城北路的人感激得说要送我雨伞，我谢过他的好意，只要他走了，我们国家一万年也不会下一滴雨的。

9

“谢谢你的情书，它确实很有用。”土豆握了握我的手，我感觉自己的头上渗出了土。

那以后我依旧每天给土豆写情书，其实情书该怎么写我也不知道，土坷拉更不知道，他只对打土仗感兴趣。我从第一封情书开始就只是在沙土的最上面写上大大的两个字：情书。至于情书里的内容，是第二天的天气预报，需要穿什么衣服，要上什么课，带什么书，做什么预习，明天中午食堂会有什么特价甜点，仅此而已。

但我的情书女生们都很受用，她们天天等着情书的到来。在没有情书的日子里，她们只能推举土豆和我交涉，告诉我要坚持写下去。

我后来才知道，我给西雨城北路的人指引方向的事，不仅保护了自己的情书，还帮了整个国家一个大忙，国长亲自颁发了一个“护国小标兵”的土堆给我，只可惜太大了，我还得打车拉回家。连体育组的老师都没向我追要那些失踪的土球，我真是幸运。

那之后，我们北土城东路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上课的时候我们依旧盼望着外面能下土，下大大的土，这样，我们就能肆无忌惮地到操场上堆土人，滚土球，打土仗了。

土豆和我的关系现在特别好，好到我都敢和她说话了，这是个不小的进步。希望明年春天，最大的沙尘暴来临的时候，我们能一起去春游，那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