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
2009-02-05
窗外,鸟语淅淅沥沥。
这是春天的某个早晨,牛乳般粘稠的晨光刚刷白我家纸糊的木格窗。但柴屋里的火塘已经被母亲用竹筒吹亮,炊烟也已经在灰黑的屋脊上袅娜飘摇。
啁啁——啾啾——啾啾啾啾——
长长短短的鸟语在晨光里洒落,清脆而繁密。
鸟语是从我家门口那棵粗大的柚子树上传来的。听父亲说,这棵柚子树还是爷爷种下的。树干高过了篱笆后,便开始伸枝展叶、层叠而上;数年后,竟当空遮出大圈浓荫,蓊蓊郁郁。炎夏酷暑,常有路人在树下乘凉,抽着呛人的叶子烟,望着浓荫外白花花的阳光发愣。柚子树长势虽好,结出的柚子却酸涩难咽。时间一长,父亲欲将其伐倒,再另植良木。斧头每每举起又放下。显然,父亲心里已有某种情结在纠缠。柚子树遂得以存活下来,成了远远近近的鸟儿往来穿梭的乐园。
啁啁——啾啾——啾啾啾——
叽叽——咕咕——咕咕咕——
鸟语如歌,亦如溪涧。鸟语从春天的枝头发源,潺潺流向我家门前的池塘和田埂,许多坚硬的事物旋即变得柔软。在春天,人们活得专注而忙碌,似乎无暇去理会鸟儿们自在的欢乐,一任晶莹的鸟语在遍野撒欢、蹦跳。天空沉静,大地悠远。鸟儿与我们,原本就是近邻,有着最简捷的相知与默契,无需言谈和微笑。
我常常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一只红嘴鸟好像有点生气,从柚子树浓密的枝叶间扑闪出来,忽儿旋上了横亘在空中的高压线。一只灰翅鸟急急地跟着飞出来,在离红嘴鸟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会,便试探着一步步靠近,红嘴鸟扑地张开翅膀又飞到另一截高压线上去了。灰翅鸟也紧跟着腾身飞过去。两只鸟儿就这样赌着气,在春天的田野上空交替飞翔,仿佛在丈量着春光的长度。
我是个有点贪睡的孩子。淅淅沥沥的鸟语浇在眼睫上,小小的我竟然酣睡得像一小块沉沉的土地。然而,土地上的许多事物已经醒来——草叶上,睁开了一只只露珠的眼睛;树林里,竖起了一只只绿绿的耳朵;田坎边、坡地上,抹开了大片大片的油彩。
终于,房门被母亲擂得咚咚响。
终于,我揉着眼睛,背着书包跑出了家门。
鸟语于是变得更加欢快。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鸟儿在我家的柚子树上嘻闹,或蹦,或跳,且开屏,且啄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温润的春天的味道。
我甩着书包一路奔跑,不敢回头,也不敢逗留。我害怕那些多嘴的鸟儿,轻易就会说出我昨夜的梦寐,并且在原野上四处传扬。
发稿/金晶shuiyouyou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