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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造型论

2009-02-01李烜峰

雕塑 2009年6期
关键词:雕塑意象艺术

李烜峰

内容摘要:中国传统艺术的造型精神主张“立象以尽意”。人们在读意论道时经常谈“写意”“气象”,这是中国传统艺术的精髓所在,其“写”是技法,是达成“意”的一个途径。故“写意”重在“意”也,然人们也不能忽略了非“写”而传达,表现“意”的艺术形式方法论的存在。譬如先前历代石窟、壁画及陶、木俑等,甚至于工细严密的古代绘画,这些艺术珍品无不是立其象而旨在尽其意。那么此类则何谓呢?相对于“写”则可称为“工”罢,且称其为“工意”。

关键词:意象意象造型工意线

中国传统文化博火精深,这不言而喻。尤以意象特构对世界艺术发展有着较大贡献的一方面,在世界艺术急剧变化发展的今天,更使得我们要认清自己。希腊哲人曾说“认清你自己”,近代哲人对我们说“改造这世界”,所以为了改造世界,我们先得认清自己。尽管我们的祖先很优秀,历史很辉煌,但是现代年轻一代又了解多少呢?对于我来说意象造型是我认识历史的一个切入点。在我看来中国古代那些貌似工细的绘画和雕刻也尽属意象造型范畴。中国人物画的意象造型十分重视过目不忘的记忆和默写。宋苏轼在《传神记》中谈到:“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欲得其人之天,当于众中阴察者”。这种记忆默写方法,充分发挥了画家的主体意识,创造出崭新的意象造型。

我国的意象造型在历代画师和工匠的探索实践中,总结出了一整套独特的程式方法。这些表现程式是从对象的“神”出发,不论是表现天龙鬼神还是山林川原,其原则永远不会变,即对“道”的追求。

本文从造型艺术的角度来谈“意象”。什么是意象造型?一谈到“意象”,人们就想到国画中的“写意”。作者将所要表达的“象”一气呵成展现在画面上,这些都属于意象的造型。那么,“意象”一词就不难理解,所谓意象,即不是被动的描摹事物,而是“搜尽奇峰打草稿”,欲写心意必当“成竹于胸中”。“传神”是我国人物画的优良传统。早在汉朝,理论上就提出“君形”说,认为神气是形态之“君”,反对“谨毛而失貌”(《淮南子·说林训》《说山训》),可以说形是手段,神是目的,艺术并不是对象翻版,创作时要不拘泥于眼前的形象,要通过艺术家的想象,求之于象外。齐白石曾说“作画在似与不似之间”,意象造型的特点是不离形似,又不求表面形似,既真实,又有距离。这是经过画家的意表现了对象的神。这种“以形写神”的意象造型,在表现对象形神时,始终与自己和作品发生着关系。意象造型是以意象思维方式作指导的艺术创作方式。

人们在读意论道时经常谈“写意”“气象”,这当然是中国传统艺术的精髓所在,其“写”是技法,是达成“意”的一个途径。故“写意”重在“意”也,然而人们也不能忽略了非“写”而传达出“意”的艺术形式方法论的存在。譬如先前历代石窟、壁画及陶、木俑等,甚至于工细严密的古代绘画,这些艺术珍品无不是立其象而旨在尽其意!那么此类则何谓呢?只不过是相对于“写”而称为“工”而已,或可称其为“工意”。贡布里希曾这样描述中国艺术家的创作“掌握了这种技巧后,他们(艺术家)才去游历和凝视自然之美,以便体会山水的情调。他们回家后,就尝试重新体会那些情调。把他们的松树、山石和云彩的形象组织起来,很像一位诗人把散步时心中涌现的形象贯串在一起,那些中国的大师的抱负是掌握运笔的功夫,使得自己能趁着灵感的兴之所致,及时写下他们心中的奇观……”

我看过许多中国传统石窟造像,如云冈、龙门、大足、天龙山、敦煌、麦积山等等,经过对它们的考察和研究,感到其创作方法也是“搜尽奇峰打草稿”。那些造像当然不会有模特儿来参照,只是艺术工匠们“搜尽”了已存在的佛、菩萨、冥王、金刚等等的“奇峰”,在创作之前,其形象已成于胸中,进而才能达到形以载意,从而由于“意”的自由境界,以进入游刃的“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自由创作境界。

双林寺的彩塑令世人叹为观止,心生崇拜。虽然这些彩塑的创作需要很长的周期,很多反复的工意,但它仍然呈现一气呵成的状态。呈现气定神闲,毫无杂念的神气,就如梁楷所做《太白行吟图》一样,“梁疯子”能弹指间使“太白”跃然“行吟”于纸上,其精彩之处在于气也。那么双林的“韦驮”与梁指的“太白”岂不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其根源归于神,归于气,归于意,乃庄子“得意忘象”是也。

可以这么说:写意与工意是意象的两极,殊途而同归,是线与形体的完美结合。中国画古代人物衣服褶纹有各种描法,明代邹德中《绘事指蒙》载有“描法古今一十八等”。分为:一、高古游丝描(极细的尖笔线条,顾恺之用之);二、琴弦描(略粗些);三、铁线描(又粗些);四、行云流水描;五、马蝗描(马和之用之,近似兰叶描);六、钉头鼠尾;七、混描;八、撅头丁(撅,一作橛,秃笔线描,马远、夏圭用之);九、曹衣描(有两说,一指曹仲达用之,一指曹不兴用之);十、折芦描(尖笔细长,粱楷用之);十一、橄榄描(颜辉用之);十二、枣核描(尖的大笔);十三、柳叶描(吴道子用之);十四、竹叶描;十五、战笔水纹描(粗大减笔);十六、减笔(马远、梁楷用之);十七、柴笔描(另一种粗大减笔);十八、蚯蚓描。传统人物画的表现技法以线描为主,所谓“十八描”即是对不同质地物象之形象提炼,它们大都是中锋用笔。中国画平面性极强,只有线,没有明暗体积,以留白代体积。这不是也要靠“意”来完成吗?正如阿恩海姆所说:“中国艺术积极利用虚白和空无而构造有无相生的灵动空间,因为虚白恰如空虚,看似无一物,却充满了宇宙的灵气”。吴为山先生曾说在雕塑上线的功能一般有三种:一者表现轮廓;二者表现体积;三者表现精神——神韵。佛教雕塑中的“线”为神韵而生,典雅、悠游、流畅、圆润、华滋、静穆,它顺圆厚之体而流动延伸。由于佛教艺术早期受希腊影响,因此这种线可上溯到希腊,但不同的是佛像的形体造型较之于希腊雕塑,更具有远离生理结构的形式感。佛教造像的理想模式还涉及到面的开相、表情的慈悲、手相的各种程式以及由此而形成的整体传达的“大自在”。线是艺术造型的重要元素。在中国,线条表现是品评绘画艺术的重要准则和依据,雕刻也不例外。根据其生成原理,雕塑上的线可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雕塑自身实体上的线,包括动态线和结构线以及装饰线等;另一类是雕塑自身实体与外部空间的分界,也就是轮廓线。滑田友先生也曾指出,“中国绘画雕塑简练,首先是大的线、面,其中气势贯穿,自有组合”“在一件雕塑的复杂形体当中,需要有几个主要的线、形组成气势上的连贯和变化:好比诗的韵,有了,念起来就动听,就完整,也更显得活”。

点于面、体的互相表现,这里所说的点是指点状形体结构。中国雕塑的“体”不同于西方的体,西方的体是生理、物理为基础的空间之体,有量,有质,有形,并强调由此而产生的张力。中国雕塑的体是形而上的,强调的是心理、意理、情理,是精神之体、真如之体、心性之体。它的出现为了证实其自身的本然存在,它象儒家本位的元素

象征一大地,意蕴深厚,敦厚沉郁,静穆中和,大方醇正。所以说中国雕塑的“体”近于面,近于虚,而点状结构近于实。它们的组合可谓天衣无缝,完美至极。这在中国古代绘画和雕塑的优秀作品中表现得十分突出。如永乐宫壁画,它所描绘的是道教神仙朝元的盛况,仙风飘逸的仙伯、真人、神王,有威武骠悍的元帅、力士,有清秀美丽的金童玉女,他们有的对话,有的倾听,有的顾盼,有的沉思,场面宏伟庄严真切,使观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其中二十八宿的形象塑造最具表现力。壁画对人物形象的描绘充分地体现了传统中国绘画的特点。画师以简练而严谨、流畅而刚劲的线条刻画了众多生动的形象。他们的眼、鼻、口、耳都是或圆或扁的点状结构,凸显于脸的体面之上。又如大足石刻造像中,无论是佛、菩萨,还是罗汉、金刚,以及各种侍者像,都颇似现实中各类人物的真实写照。还有双林寺彩塑四大金刚,其中三尊赤裸上身威猛雄壮,工匠们用高高隆起的点状结构来充实饱满的身体,这是完全神话了的形体。四大金刚像的头部也是用点状结构和宽厚柔润的额和腮构成,在这里宽厚的弧面即为虚,也彰显了道家“有无相生”的哲学思想,有一阳一实一雕塑实体,无一阴一虚一外部空间,两者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在相互入侵之中达到一种极富动态感的和谐美。正所谓“于空寂处见流行,与流行处见空寂”是也。另外,因为这意象艺术是艺术家独创,是从他们最深的“心源”和“造化”接触时的顿悟中诞生的,我们见到那些点的结构像音符似的舞动。这是高度的韵律、节奏、秩序、理性,同时是最高度的生命、力、热情。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上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意、象的问题,是一个哲学宇宙观的问题。这可以分成两派来讲。一派是孔、孟,一派是老、庄。老、庄认为虚比实更真实,是一切真实的原因,没有虚空存在,万物就不能生长,就没有生命的活跃。儒家思想则从实出发,如孔子讲“文质彬彬”,一方面内部结构好,一方面外部表现好。孟子也说:“充实之谓美。”但是孔、孟也并不停留于实,而是要从实到虚,发展到神妙的意境:“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圣而不可知之,就是虚:只能体会,只能欣赏,不能解说,不能摹仿,谓之神。所以孟子与老、庄并不矛盾。他们都认为宇宙是虚和实的结合,也就是《易经》上的阴阳结合。《易·系辞传》:“易之为道也,累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世界是变的,而变的世界对我们最显著的表现,就是有生有灭,有虚有实,万物在虚空中流动、运化,所以老子说:“有无相生”“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这种宇宙观表现在艺术上,就要求艺术也必须虚实结合,才能真实地反映有生命的世界。中国画是线条,线条之间就是空白。石涛的巨幅画《搜尽奇峰打草稿》(故宫藏),越满越觉得虚灵动荡,富有生命,这就是中国画的高妙处。六朝庾子山的小赋也有这种情趣。

以上所说化景物为情思、虚实结合,实质上就是一个艺术创造的问题。艺术是一种创造,所以要化实为虚,把客观真实化为主观的表现。清代画家方士庶说:“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画家因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在笔墨有无间。”(《天慵庵随笔》)这就是说,艺术家创造的境界尽管也取之于造化自然,但他在笔墨之间表现了山苍木秀、水活石润,是在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的,世界上所没有的新美、新境界。凡真正的艺术家都要做到这一点,虽然规模大小不同,但都必须有新的东西,新的体会、新的看法、新的表现,其作品才能丰富世界,才有价值,才能流传。

有位高僧曾经跟我谈到气:“有欲则生水,无欲则生气,水满落俗世,气冲无量天。”吴为山先生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使我印象深刻,“看不到体积,看不到材质。首先看到的是放射与雕塑外的一道虚幻之光。围绕着这光有一股气在升腾,而且非常遥远—来自于遥远,也笼罩遥远”。这段话很好的阐释了艺术作品的境界,正犹如修心修佛之土,最终达到精神之真实彼岸的纯真境界—道的境界。道的本质即是虚无静极玄妙恍惚,宇宙之本,生命之本,这或许也正是历代中国传统艺术至真至纯的追求吧!

本文提到的“工意”实属中国意象造型不可或缺的部分,唐代张彦远说:“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历代画论-论画六法》)这里“骨气形似”是指表现对象的精神和形象。“本于立意”指出了表现艺术创作者主体之“意”,这“意”不仅指艺术家对表现对象的观察、理解和创作,而更重要的是指艺术家本身的观念,素有“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的著名论点,是:鼓象造型创作过程的最好注释。总之,意象造型用眼看到的客观对象,不是模仿对象,当然也不是摹古迹,而是用心观到的大自在之境。正如黄山是造化之极品,故意象造型艺术当源于自然之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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