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软实力的重塑
2009-01-25辛旗
辛 旗
中华民族价值观念的继承和重塑
中华民族价值观,是全体中华民族成员所共同认可的价值目标、价值取向和价值追求,以及共同奉行的信念、信仰和共同选择的价值实现途径、方式等。中华民族价值观不仅有普遍的价值认同和传承,而且在不同历史时期还有不同的表现形式,由此构成了中华民族的基本价值体系,体现了历史合理性和现实针对性的完整统一。就现阶段的中国而言,民族价值观在形成方面,存在的最大问题是我们对历史的继承不够,这是中国近现代史的悲剧。中华民族在五千年的历史演进中,发展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时候出现了严重的历史断层,集中体现在固有价值观已不能支撑中国的发展,而西方海权扩张、殖民贸易又带来了中西方文化的冲突,使我们无法主动选择社会演化的进程,被迫纳入了西方主导的近代化、现代化的过程。20世纪的中国在东西方冲突与“自强运动”中寻求发展,开始了“双重救亡”和“双重启蒙”。“双重救亡”,即内抗衰败化,外抗边缘化。“双重启蒙”就是不仅要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还要接受现代的民主思想、制度观念等。由于受西方的压力过大,中华民族在近现代价值重建的过程中日益表现出革命化的趋势。革命成了中国现代化的特殊表现形式,也是中华民族价值观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必须遵循的历史逻辑。在这一过程中,我们的传统价值观出现历史性坍塌,在“双重救亡”和“双重启蒙”的压力下,我们极力向西方寻求价值重建的动力,希望找到一种能与中华民族传统价值观相契合的理论,于是就有了“中体西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潮和运动。1949年新中国建立,强大全能的国家政权及迅速的工业化战略,为中国现代化准备了经济基础和社会动员能力,但也带来了巨大社会成本。如在东西方冷战背景下,在西方军事、经济封锁之下,不得不采取被动、自卑和抗拒地对待世界的态度;在完成社会革命的过程中,采取“毕其功于一役”的急功近利的激进社会变革;在经济建设中出现好大喜功的盲目急躁心理;在社会管理和思想领域采取过于集权的“倒果为因”的思路,等等。这些都是我们进行历史反思的遗产。从1979年开始的中国现代化建设,仍然是中国“自强运动”的继续。遗憾的是一开始我们只注重经济发展,一窝蜂的追求经济发展指标,去赚钱、追赶西方的物质发展水平,所以我们在“器物文明”方面有了长足进步。而在“制度文明”方面以及在价值观的重建上却有了问题,产生了拜金主义、享乐主义以及文化的缺失与浅薄。诚然,“器物文明”的进步,使我们有了重新弘扬民族文化的信心和基础,有了致力于塑造民族价值观和全面迈向“制度文明”的勇气。所以,中共中央在十七大决定花大力气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和谐社会。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我认为最关键的是要将我们在“双重救亡”和“双重启蒙”过程中,以及在强化“器物文明”发展阶段里被边缘化的中国传统文化能重新恢复起来,把被搁置了一百多年的中华民族传统价值观的精髓重新梳理出来。就传统文化而言,有长期以来形成的古典文学,如《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等,以及绘画与书法、传统音乐、舞蹈与戏曲,等等。这是我们现代中国人必须要补的文化课。中华民族传统价值观作为中华文化的精髓和集中反映,包括了“天人合一”、“中庸之道”、“以人为本”、“谐和万邦”等思想,表现出了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居安思危、乐天知足、崇尚道义等特征。这些思想的重新恢复和发扬,应该成为中华民族崛起、中华文化复兴的重要表征。
因此,当代中华民族价值观的重塑,首先要从中华传统文化价值体系的精髓中找到与现实的契合点。其次才是中华民族价值观的开放,从世界文明和时代发展中汲取民主、法治、公平、和谐、文明以及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等概念。由此形成一系列新的价值观念,诸如自立意识、市场意识、竞争意识、效率意识、民主法治意识、科学意识、生态意识、公平正义意识以及改革开放意识和开拓创新精神,等等。这些新的具有鲜明时代特性的价值观念既是中华民族价值观重塑的重要内容,也是中华民族价值观发展的重要动力,更是中国以良好姿态融入世界的重要体现。
总体看,民族价值观的重塑和文化影响力的发展,途径不外乎对传统文化的再造和对外来文化的消化。我称之为“创造性转化”。即以“创造性转化”的精神,来达成民族文化和价值观的现代化,创造出一种有别于西方现代文明的中华现代文明,这既是对人类生存与发展的重大贡献,也是当代中国走向现代化的重要模式。
中华文化影响力的内涵
一个国家作为功能整体来说,包括政治制度、经济基础以及调节各阶层利益的社会组织三个部分,表现出来的就是政治力、经济力和社会力,而贯穿其间、协调三种“力”之间关系的就是文化价值体系。文化价值体系是处在政治力、经济力、社会力之上的,具有协调性、粘合性和无孔不入的影响力。因此,将文化作为软实力成了这几年的流行提法,也表明中国发展到现在,己越来越深刻地体认到文化对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重要性。胡锦涛总书记在十七大报告中提出:“当今时代,文化越来越成为民族凝聚力和创造力的重要源泉,越来越成为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因素”,强调要“激发全民族文化创造活力,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这说明“提高文化软实力”已被提升到了国家战略的高度,也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指明了方向。文化影响力作为软实力对内而言,就是“和谐”。我们经常讲民族凝聚力,它体现了一个民族的精神。现在中华民族精神首先就是团结和谐,56个民族命运共同体、海峡两岸的血脉共同体,讲的就是团结和谐。围绕和谐,中国传统文化在历史积淀中有一系列的阐释,儒家思想解释就是“仁”。“仁”不仅是指人与人之间的爱,还有人和自然关系的协调,“万道并行而不相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以及可持续发展、环保意识和不以经济指标衡量发展的态度等,其中都包含了和谐的思想。
文化影响力对外来说,即对国际社会来讲,有三个方面的内涵:
第一是中华民族的形象。近代以来我们经历过很多苦难,悲情意识很强,再经过冷战对峙,我们又被迫进入了一种“孤独的愤怒之中”的状态。而今天中华民族的形象应该是摆脱了屈辱与自卑之后所表现出的那种面向世界的从容、自信与自重,以及对其他民族平等相待的心态。发挥文化影响力就要展现出中华民族的开放、包容。在世界上,中华民族给予人们的印象是什么?就是我们五千年的文明,我们的哲学思想,包括《道德经》、《论语》、《庄子》等文化典籍所蕴涵的精神。然而,由于五四运动文化革命的极端方式全盘否定以及之后中国内乱、外部入侵,很多东西没有及时整理。新中国成立后,过度强调革命式的普罗大众文化,反右运动对中华传统文化精神载体——知识分子的伤害,接着就是文化大革命,然后改革开放三十年中重商主义对文化的轻视及扭曲(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最后就变成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断代。现在,我们要把这种断代重新连接起来,所给予世界的,首先应当是系统、全面、深刻的中华民族文化价值观念,而不是只给人家展示放风筝、跳秧歌舞、京剧脸谱、川剧变脸、辣子鸡丁,这些不是中华民族的价值观念,更不是中华民族文化典雅高尚的外在形象。我们的哲学、文学、艺术,还包括我们古代的民族服饰、文物、生活方式以及历史上遗留下来的一系列优秀物质文化遗产,才是我们民族精神的外在形象。
第二是中国的国家形象。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国际上的国家形象总体上是正面的,一个新中国屹立在东方,生机勃勃,虽然有东西方阵营冷战对抗,有意识形态冲突,但仍然坚强地站起来了。改革开放之后,商品社会带来的“商品拜物教”以及由此形成的一系列西方价值观念,对我们的国家形象产生了负面影响和冲击,出现了道德伦理秩序裂解,出现了唯利是图、造假、不诚信等社会现象和问题。近年来,在大力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和社会主义文化建设中,中国的国家形象有了很大的改观,未来最根本的是要提高国民素质教育。中华民族的国民素质或者民族性的再造,必须把古代和现代、东方和西方的优秀价值观念结合起来,把中华五千年文明精神、文化价值传统,和与时俱进的时代精神结合起来,摒弃那些“伪中华文化”、“伪东方文化”,摒弃商业操作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些肤浅、低俗的东西,给世界一种现代的、纯正的中华文化。要弘扬真正体现正气和正义的东西,弘扬中华民族真正的传统、典雅、周正的庙堂文化。我在《百年的沉思——回顾20世纪主导人类发展的文化观念》一书中,写到了科学发展、和谐社会、可持续性发展与环保等问题,也提到了“生态文明”。如果这些观念都能和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结合起来,就能给予外界一种全新的中国国家形象。未来中国的国家形象应该具有三个方面的特征:一是不带有攻击性和强制性的国家行为,要与具有强大军事力量并经常攻击他国的某些大国完全区隔、完全不同;二是要有与其他国家共存共荣的和平外交方式;三是对三十年经济高速增长之后的“中国模式”进行总结和理论化的阐释,并惠益于全世界。
第三是中华文明的形象。中华文明的形象与中华民族的形象、中国新的国家形象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她更宏大、更宽泛,是五千年中国历史发展中形成的影响东亚与世界的文化系统,是一个大的文化共存和思考。这方面如果处理不好,周边一些继承了中华文明的国家就会和我们争夺文明的发明权、发源权。比如,韩国与我们争“端午节”、“汉字创造”、“中医中药”的发源权,甚至涉及历史的解释和当今的地缘政治中的版图领土问题。因此,整个中华文明的形象属最高一层,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是中国历史、哲学、音乐、舞蹈、建筑、宗教、电影、绘画、戏剧等的综合。中华文明的形象在当今世界还很难给世界各国人们具体的“文化符号”表征。现在很多年轻人爱看韩剧,认为代表了韩国文化,殊不知这些实际上都是中国文化的体现,韩剧《大长今》里面的中医、食疗、宫廷礼仪、人际关系、甚至包括服装等,每一样都是宋代、明代中华传统文化的体现。而我们自己拍的一些电视剧,却很少将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实事求是地展现在国人和世界人民面前。这方面值得我们去反思。
发展文化影响力要强调的几种观念
文化的影响力要适应中华文化的复兴、适应中华民族的崛起,还要适应中国的变迁和时代的发展。无论政治、道德、宗教都要各归其位。文化价值要与世界的变化方式相衔接,中华民族在世界上的地位更高,主要取决于中华文化的影响。我们要确定四种观念:
第一,要确立“大生命意识”。西方文明在物质攫取和对自然的征服方面,确实走到世界文明发展的前列,但也招致了破坏生态平衡,损害人类公平公正发展,戕害不同文明生存共处的严重后果。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民胞物与”等观念则启示我们,人类应在生态哲学和自然道德的基础上,树立“大生命意识”。这种“大生命意识”,应该有别于西方基督教为中心的征服性文明,要强调把宇宙万物、自然资源都视为生命来一同对待。
第二,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未来人类应该建立起一种生态文明,这样才能保证人类的永续发展,才能真正发挥文化的影响力。因此,要通过人与自然的主、客体角色转换,培养和激发艺术、宗教和道德感情,丰富对自然界的认知,和睦人与自然的关系。
第三,协调人与社会的关系。不同民族、不同文化有不同的处事之道,有个人主义、集体主义、自由主义、民主主义等。要通过法制的建立,不断提高中华文化的融合力,依据社会发展的进程、人的素质和社会心理状况,吸收其他文明中诸如民主、人权和社会公正等先进思想,充实“仁”、“恕”、“均富”等中华传统思想的现代意义,丰富中华文化中政治观念、法律观念、哲学观念等文化要素的现代内涵。
第四,提升人“向善”的本质。西方基督教文明强调“原罪”和“人性恶”,强调“法律止恶”而忽视道德的发展,难以避免使人流于物欲膨胀,沦为制度的工具。中华文化则强调“道心惟微、人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人的社会性不易培养,人的自然性容易膨胀,将两者都不偏废,合而为一,相互协调才能形成健全的人性。这就启示我们,人类未来发展应该做到自然性与社会性的均衡合一,在健全的人格中不断靠哲学、宗教、艺术、文学等各种修养来提升人的“善根”或称为“人的向善性”。
现代中国,承载着五千年的文明遗产,创造了新的中国奇迹。中国改革开放30年创造了经济奇迹,而这种经济奇迹的表现是巨额的贸易、触及全世界的消费以及中国的发展模式。当然,我们还需要中国文化的厚积薄发,真正表达我们精神层面赋予世界的东西。我们的日用品已经横扫欧洲、横扫美国。但我们还要注意,中国要说服全世界,中国要感动全世界,不是靠这些物质,而是要靠精神,所以,希望中国人共同努力,使我们中华文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作者单位:中华文化发展促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