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外八首)

离 离

秋意

这个城市是荒凉的,只有灯光和失眠

那些清凉的一片

就要擦去我,和沉睡者混在一起

我还想叫它灯,可它是碎的

我想叫它光,可它是胆怯的

我站在窗口前,发现一切都是空的

街道空了,歌声空了,杨树空了,心空了

秋天也被抽空

像最后一截烟灰

时光

一些时光走了,一些时光来了

世界就是选择

过去和未来,日子逐渐趋于平静

夕阳不多不少,一种绯红

在戈壁上颤抖。这样的河流你见过吗

时光一样就流了过来

那时我有一颗滴滴答答的心,惶恐不安

再过几分钟,霍尔果斯

它用熟悉的气味呼唤着我

它像一枚芒果,回荡着

别

是该告别一些地方的时候了

我的地图是轻轻划去的

版图,终于变成哑巴

它不哭不闹,渐渐沉入冬天

白发苍苍

没有什么可以代替它

结冰,霜冻,乌鸦集于空旷的天空

之后是雪,之后是

年迈的人,比如我

也不能代替你

——爱

体内的钟

叫醒我,就是唤起我体内的钟

最先醒来的虫子

慢慢地爬,慢慢

越过一座又一座山

尘土让它想起过去

阳光让它想起未来

未来像一只黑蝙蝠,一对漂亮的

黑翅膀,在我脸上走来走去

它们像黑夜,就要淹没我

它们像黎明,就要拯救我

泪

那些喜欢的事物

逐一而过

童年时爬过一棵老榆树

昨天我一低头,就看到它的叶子

萧萧落下,老榆树在哭

它老朽的语言

已发不了声可是它在哭

这是我喜欢的泪

深秋的雨,从淡薄的一层

慢慢加厚,没有滴滴答答地叫嚣

就落了下来

这是老天在哭,许多亲人在天堂

空气一样

植物的样子

秋天把一些植物送回

下一个春天

桑树守着小巧的乡下爬山虎

在小城发出橙黄的光

我写下它们就证明

我还爱着它们,秋天来临时

许多树因为果实而醒来,一些沉睡的

根茎,像病句

在这个雨中的小城,我突然为此悲伤

小城中心有南北纵横的街道

灯光像枯黄的雨水洒下来

光晕之间地面都是湿的

在西关的窗口前我把所有的目光洒下去

我想俯下身来,细听那些腐朽的气息高出地面

但是,雨轻轻落在其中

这是……

这是很多棵树

多年以前我们经过此地

多年之后,这是黄色

森林走失,鸟兽散尽

你和我,我多想说我们很爱

这片土地上曾经飘起来的

唧唧唧唧声

是小小的月亮

落入人间的烟火和呼吸

现在是轻,秋天一扫而过

带走一些湖面的柔波

和已经觉醒的果子

我们,还是两个人望着蓝天

大雁南飞,草木萧瑟

之后是空,苍茫从天而降

卡萨布兰卡

我未曾到过卡萨布兰卡,你也一样

此时只是我一个人在听,卡萨布兰卡

此时是整个黑夜在听,卡萨布兰卡

这一生的牵挂,都在这里了

也许你并不知道

有个人曾那么深情地爱过你

像爱一片大海的蓝,它的广阔

爱蓝色背后汹涌的波浪,带来黑夜

爱夜空下的寂静

我们都如此相似,如此不易

也许我们这一生都不会相遇

只是遥遥相望的

两个城市,两个窗口闪出的

两道清澈的光

一切到此为止

我的悲伤

也许还不够灰暗,不够

让我再去北山坡

哭一场

那里睡着的人

都习惯了小草的快乐

牛羊的快乐

风的快乐

他们更愿意看到

树一天比一天绿

花过了今晚就要开

偶尔有上山割草的人

也是心地善良的农妇

她们每挥一次镰,满脸都是

期待和喜悦

她们的喜悦

让我最后一次不安

我美丽的西部小农庄

还有马驹在圈里

等着粮草像阳光一样射进来

这样的次数多了,我

便不再去北山坡

那里多安静啊

风一吹来,草尖上都是

水汪汪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