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人写传
2009-01-21火会亮
我给卢玉夫写传记是三年前发生的事,那时我正在一家报社当记者,一来二去,就跟当地的许多头面人物混熟了。卢玉夫是我较早混熟的一个本地小有名气的头面人物。之所以说他小有名气,是因为他曾经在政坛上跌过跟头,进过监狱,后来又捉迷藏似的出现在本地上层人士的交际场上。确切地说,卢玉夫让我给他写传记的时间正是他跌了跟头又再度出山的时候,我记得那时正是初冬,天刚刚下过—场大雪,一到晚上我就赶忙钻进被窝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刚睡妥帖,枕边的电话就铃声大作,这电话其实就是要写传记的卢玉夫打过来的。卢玉夫操着一口很典型的本地土话,喂,刘记者吗?你猜我是谁。三年未见,我确实听不出来卢玉夫的声音了。卢玉夫却哈哈笑道,我姓卢,叫卢玉夫。听到这个名字,我本能地从床上坐起,紧跟着两条腿也像接到了命令一样伸出被窝,搭在床下。噢,卢局长。我说。接着就将自己斜靠在床头上的腰板挺了挺。卢玉夫说,早就不是局长了,你现在应该叫我卢总,卢经理。接着又是哈哈一笑。他所说的卢总,指的就是他出狱后刚上任的本地保健品有限责任公司的那个总经理职务。我说,卢总。我这样跟屁虫似的叫了一声后,立即又老朋友一样贴上去说,好长时间不见你,我正打算哪天过去拜访你呢。卢玉夫说,不劳驾了,我哪天过来拜访你吧,我还有个重要事儿跟你谈呢。说着就不容商量定下了拜访日期。
放下电话,卢玉夫精明而干练的身影立刻浮现在我的面前,我想,他一定是要让我为他的那个什么狗屁公司吹一吹喇叭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顺手在旁边的台历上记下了他将要来访的日期:星期日——卢玉夫。
几天后,卢玉夫果然如约来访。数年不见,卢玉夫确实是瘦了一些,老了一些,但那双圆眼里流动着的机智却没有变。进门后,他“啪”地将揣在夹克里的一条中华烟甩在我面前,之后就与我边握手边说些久未见面而彼此想念的寒暄话。我看了看那条烟说,卢总,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卢玉夫嘴角立即一撇道,弟兄们嘛,抽一条好烟算什么。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神态,我的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他三年前被捕入狱的情景和当时的几大罪状;受贿行贿,利用职务之便用国家财产为自己的仕途大开方便之门。这样想着时,卢玉夫已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沙发上了。
一经开口,卢玉夫立即向我说起了他那段几乎人所共知的遭遇。据他讲,他之所以陷进去完全是因为仁慈,因为按照其他头头的做法,给职工搞福利一般不外乎买点东西或外出旅游等一些形式,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人不从中捞一部分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竟然把所有的钱悉数发给了大家,只是在发的过程中,有多有少,完全是红包,这就引起了一部分所得甚少的人的不满。加之那时他正竞选县长,一些政敌和嫉妒他的人便在暗中使劲,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掀翻在地了。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啊。卢玉夫总结道。
接着卢玉夫就单刀直入谈到了此次来访的目的:他希望我能在工作之余为他写一本翔实的个人传记。他还谈到了他之所以要写这本传记的一些重要原因,如给后代留下一些可资借鉴的人生经验,为自己数十年的个人奋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更重要的是,他还想借此来表白自己的无辜,并为他日后的翻案与恢复名誉做舆论上的铺垫等。末了,他便像抛球一样抛出了他付给我劳动的最高价码:十万字,四万元,内容要求文笔优美,生动感人。至于印数与设计方面的事情,他还要另请高明,他还打算把他以往风光时的那些照片收进书里作为另一种更加直观的形象记录。
卢玉夫说,我选来选去就觉得你最合适,要是别人,我还不放心呢。说着就扔下一万元的所谓“定金”,昂然走了。当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旋转的都是卢玉夫扔下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平心而论,我还是一个在本地小有名气的青年记者,在近十年的采访生涯中,经我的笔见诸报端的新闻事件和人物可以说举不胜举,而像今天这样明码标价写私人传记却还是第一次,因而心里既感欣喜又觉神秘。换句话说,这种以亲朋好友和后代子孙为阅读对象的东西刺激了我,撩拨了我,它使我在刹那间产生了一种很有意味或很民间的冲动。
写作之前,卢玉夫告诉我,他的这本传记就取名为《卢玉夫传》,大开本,彩色封页。封面上印制他的标准头像,封底则一定要有包括他的父母及妻子儿女在内的全家福。为了显示其郑重严肃,他打算在正文前印上族谱、家谱,并将其在家族中的地位凸显出来。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将我的简历及成就也印在内页正文的后边,以示文字品位不俗之意。交代完了这些情况后,卢玉夫便与我约定好了采访和交接材料的具体时间。
具体时间自然是在晚上。礼拜六,八点。当我第一次坐在卢玉夫家那座宽敞而雅致的二层小楼里时,我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不满情绪,与其他普通百姓相比,卢玉夫的日子果真是有点浮华奢靡了。别的不说,就客厅里的摆设也让人大为眼馋:楠木地板,落地窗,吊灯,名人字画,一圈紫红色的红木沙发,以及沙发旁约一人高的花瓶和花瓶里翠绿色的孔雀尾翎,大屏幕彩电摆在中央,沿墙则是一组摆满古今中外典籍名著的精美书柜。落座以后,卢玉夫便叫保姆给我冲咖啡。保姆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高个,细腰,模样很是妩媚标致。她不声不响地将咖啡端出来后,又不声不响地退后两步走出客厅,其神态举止颇似高级宾馆里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小楼里寂无人声,只有客厅墙壁上的大挂钟有节奏地响着“喳喳”声。我非常纳闷,因为据卢玉夫说,他家里大小一共有七八口人哩。其他人呢?我想。想时不觉朝其他地方扭头看了看。卢玉夫喝一口咖啡,淡淡地说,都在,在其他房间里。
这时,我就将随身所带的笔和本子取出来,放在茶几上。按照事先约定的采访程序,卢玉夫首先将他的个人简历递给我,并将一个装有他个人重要材料的牛皮纸袋放在我面前。我开始阅读他的个人简历。他的个人简历是胡乱地写在一张白纸上的。平心而论,卢玉夫的个人简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大致内容无非上学转干,然后调动了许多单位,只是在措辞上,这份作为私人传记写作线索的东西确实有些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如开头他写“×年×月×日生于万恶的旧社会”,“ ×年×月×日走进新社会的学堂”,初小毕业后,因“根正苗红”被选入乡政府当文书,辗转数年后又调入县委当干事,股级,副科级,之后就顺理成章地走上本县举足轻重的领导岗位。在最后三条上,他还煞费苦心地用了几个耐人寻味的词语,如1980年7月到1994年4月受命于危难之际,任县财政局局长;1994年4月因被诬陷入狱达两年之久;1996年8月出狱不久重回组织怀抱,任县保健品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看罢这份简历,我已在大脑中约略地勾画出了卢玉夫对自己这本私人传记的大致构想。
之后我又翻阅了他长达数百页之多的个人材料。这些材料的确称得上繁芜庞杂,内容计有先进材料、获奖证书、任职公文、重要讲话以及一些他在职期间的会议记录等,除此之外,中间还夹有他大量的为法庭所写的诉讼答辩状和一些证人证言的复印件,等等。
卢玉夫说,这些材料都是真实可靠的,你如果想核实哪些内容,我立即可以找到当事人。
我赶忙说,不必了,我动笔的时候再说吧。就这样,我的采访程序中第一阶段的任务算告一段落,至于对那些原始材料的删削取舍,那还得等我完成了整个写作的前期准备之后才能决定。此后,我又开始了长达数日之久的对传主的采访工作。这一工作可以说是这本传记写作中最关键的环节,因而小心谨慎,唯恐遗漏掉其中哪怕是一点点最重要或最精彩的部分。
采访之初,卢玉夫显得很庄重,很讲究,他把梳理得很整齐的头靠在沙发的高靠背上,戴着一枚金戒指的左手则轻轻敲叩着沙发的木扶手。但讲着讲着,其神情举止却渐渐谦恭起来,不独说话语气和缓,坐姿渐正,且慢慢握起来的双手也显出交代问题时的无奈与无措来。这使我很容易就回忆起了他那刚刚过去不久的两年入狱生涯,心里不觉微微一笑。
可以说,卢玉夫对自己坎坷人生的回忆是深情而富有韵味的,他对童年生活中的一些琐碎小事记忆犹新,而对成年后的每一次遭际则念念不忘,他甚至能一下子就说出早年间帮助过他或打击过他的人名来,而这些人的名字在传记中将一律用“×某”或“某×”来代替。为了增强我的印象,他还专门开车带我到他的老家——一个至今还处在极度贫困中的小山村去采访。在那里,我接触到了几十位卢玉夫幼年时的伙伴和一些亲朋好友。在他们的眼里,卢玉夫可以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们在无形中就将他神化了。有一个则干脆把卢玉夫小时候捉松鼠的事说了出来,作为自己赞扬卢的佐证。关于这个捉松鼠的故事,我已用演义的笔法巧妙地写进传记中去了:
——其幼年喜捉松鼠,每捉得一二只,必悉心驯养,待其温顺如猫后又放归山野,再捉,再放,直到他家附近的松鼠都认识他为止。他坐在门前,每唤一个名字便有一只松鼠蹦蹦跳跳而来,与其嬉戏。后有一只小松鼠不谙世故,竟在他抚弄时将其咬了一下,他捉住后,将其他松鼠唤来,当面剥皮抽筋,以示惩处,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其他松鼠挠人咬人的事了。
这个故事很像山西作家赵瑜所写《马家军调查》里马俊仁驯猪的故事,但卢玉夫驯鼠却绝不是为日后训练运动员,这个故事写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用意,我也不甚明白,只是觉得它饶有趣味,比较符合传主本人后来的一些行为与性情罢了。
采访结束后,卢玉夫便在家里设席宴客。这期间,他特地从城里的梅园饭店请来一位名厨,做了一席在本地非常盛行的大菜,这些菜自然昂贵,好吃。除此之外,他还将屋里的灯光弄得粉粉淡淡,颇有情调。一切准备就绪后,卢玉夫便向家人郑重其事地介绍了我,并举杯过顶道:刘记者是我请来的贵客,他为咱们家所做的事是流传后世的事,所以大家一定要叫他吃好,喝好。说完之后,率先干了。末了,他便动员家里的所有成员向我轮番敬酒,儿子敬了儿媳敬,女儿敬了女婿敬,敬到最后连那个一直在旁边端茶倒水的保姆小红也趁机敬了我几大杯。
在这个过程中,卢玉夫始终笑微微的,他一边呷酒吃茶,一边就看着他的家人一杯一杯灌我。如此数番,他便喊退了家人,亲自上阵跟我敲着老虎杠子喝。在报社当记者十年,我经历了大小无数次的酒席饮宴,也算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不一刻,我便将精明干练的卢玉夫灌得口齿不清,东西莫辨了。这时候,屋子里的灯光渐暗渐淡,暖意盈盈,加之保姆小红在旁边殷勤劝酒,使我蓦然想起一句几乎人人都能吟诵的古词:红酥手,黄滕酒。心里不觉痒痒的。
将近午夜,卢玉夫便歪倒在沙发上响起了鼾声,而他的家人也各回各屋,客厅里就剩下我和保姆小红两个人了。这时,小红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你这人真能喝,把人家一家子都灌趴下了。我便更加洋洋得意。得意之余又要跟人家保姆小红喝。这小红也真豪爽,一连跟我干了三大杯后,脸上的彩晕就桃红李白涌上来了。她用眼睛勾着我说,咱们也别光喝酒,咱们跳个舞吧。我朝客厅里看了看,表示不大适宜。她便走过来扯了扯我的手,朝客厅左侧的另一间房里努努嘴说,那边。我便像灌了迷魂汤似的跟她走了过去。
这是这座小楼最东边的一间小房,木质地板,淡淡的灯光,加之女性房间里特有的一种香味和一缕轻飘飘的音乐,人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暖昧不明起来。
不用说,我很快就在卢玉夫家的这座二层小楼里演绎了一段难与人言的风流故事。
凌晨四五点,我清醒了,翻身坐起时,便看到了自己酒后所干的一切,不禁大惊,急忙绕过床和床上的人后,提了采访本子与材料逃也似的疾步下楼去了。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疲惫而麻木地度过了一天。
又在忏悔与自责中度过了一天。
到第三天晚上,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这时我就将所有的材料摊开在桌子上,像所有卑琐的文人一样开始了自己意义不明的工作。我首先打开一本卢玉夫服刑期间的《监狱日记》,见上面大多是平日一些决心式的思想汇报,便兴味索然放到一边去了。接着我又打开一本16开大的报纸剪贴本,名曰《心路历程》,内容全部是卢玉夫风光时大小报刊吹捧过他的一些新闻报道,这些报道有的出自大报,有的出自小报,还有一篇由新华社记者所写的文章,名为《山区小县里的“财神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广播电视里用过的专题解说词等。但看着看着,我就看到了自己写过的那两篇醒目的新闻小稿。其一是一篇八股式的通讯,题为《情系山乡特困户——记东阳县财政局局长卢玉夫》,署名为“本报记者刘俊”,文章约千字左右,记述的是卢玉夫在任时给山里的特困户送米送面的事情,文字矫情,很具煽惑意味。另一篇则是刊在头版的百字消息,文章颇短,语气不卑不亢:
卢玉夫因挥霍公款被判刑
(本报记者刘俊)4月19日,东阳县法院对卢玉夫挥霍公款案做出一审判决,判处罪犯卢玉夫有期徒刑二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卢玉夫原系东阳县财政局局长,在职期间,其多次利用职务之便用国家财产为自己的仕途大开方便之门,四年中共挥霍公款达100万元之多,数额巨大。这次对卢玉夫挥霍公款案的判决,大快人心,也为东阳县反腐败斗争拉开了序幕。一审判决后,卢玉夫表示不服,提出上诉。
看罢这两篇小稿,我有一种手淫时被人看见了的感觉,一时间两颊潮红,细汗涔涔,想象中正有一双嘲讽而睥睨的眼睛看我。这眼睛无疑是要写传记的卢玉夫的。
当了十年记者,我所写过的文字少说也有百十万,在这百十万文字中,像这样对某人先褒后贬的也算不少,因为现实往往是,今日台上坐,明朝阶下囚,因而出现此类文字并不为怪。但让人难为情的是,竟然有人会如此细心地将这种有些“小人”式的文字保存了下来,并剪贴一处,这就不得不让人汗颜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思考。这种思考在我的大脑中大约持续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另外一种更加滑稽的场景:在客厅,卢玉夫正坐在宽大而柔软的沙发里,他的面前摆放着三篇均署名为“本报记者刘俊”的文章,三篇文章时间不同,背景不同,但遣词造句的习惯却是那样接近或者相像。三篇文章是:《情系山乡特困户——记东阳县财政局局长卢玉夫》、《卢玉夫因挥霍公款被判刑》、《卢玉夫任东阳保健品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此篇报道已发,可能由于时间关系没来得及剪贴)。卢玉夫笑微微的,与此同时,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本刚刚印刷完毕的《卢玉夫传》——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整个事件的发生颇像一个预设的阴谋,心里不禁一紧,随后那个关于卢玉夫幼年驯鼠的故事便疾如飞云一般掠过我的脑际。
翌日清晨,我正在被窝里酣睡,这时枕边的电话铃声忽然大作。
这电话其实就是要写传记的卢玉夫打过来的。
卢玉夫操着一口典型的本地土话,喂,刘记者吗?你猜猜我是谁?
虽数日不见,但我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卢玉夫那略显沙哑的声音。
我说——
不等我说出一字,卢玉夫已在那边哈哈笑了,我姓卢,叫卢玉夫。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身上忽然像发冷似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又隐隐约约热起来。少顷,我便有些发虚地说,有什么事吗,卢总?
卢玉夫慢腾腾地说,没什么事,问候一下嘛。停顿一下又说,记者老弟啊,我总觉得你还是对我不太熟悉。
何以见得?我说。
你总是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嘛。卢玉夫说。说着就又哈哈笑了。
这天早上,我一直是在不安与惶惑中度过的。起床后,我便硬着头皮又将那厚厚一叠材料和自己的采访笔记看了看,到了午时,便开始动笔写作。由于近十年记者生涯的锤炼,我有一种拿到材料便很快进入临战状态的本领。因而不消一周,我就将那近十万字的传记初稿写完并誊得整整齐齐交到卢玉夫手里了。
卢玉夫告诉我,等到这本传记付梓印刷后,他打算在梅园饭店张张扬扬请一回客,客人除了他所亲近的家族中的亲朋好友外,还有县长、书记以及一些在本地能踢会打的头面人物等。
叙叙旧情,叙叙旧情嘛。卢玉夫说。说着就将那剩下的所谓三万元钱酬金像抛球一样抛给了我。
当天晚上,我决定犒劳并放纵一下自己。我走在大街上。我的四周是这座小城灰白的楼房和楼下匆匆而走的人群。这年冬天,城里难得地落了两场大雪,雪在数日后也没有消解融化,于是人走在街中像走在有冰的河道里一样。路灯落下惨白的光。不远处,则正有丝丝缕缕的音乐像鬼魅一样在街两边游走。
进了娱乐城,我首先在一楼餐厅要了两个菜,一瓶酒,酒足饭饱后,便蹒跚着醉步来到二楼卡拉OK厅。这是一家在本城小有名气的歌舞厅,门面不大,却美其名曰“快乐大世界”。进到里面,就见一对一对的舞者在明灭而昏暗的灯光下伴着音乐漫走。音乐是一首地地道道忧伤的曲子,屋角的沙发上却不时传来快乐而放肆的笑声。
到处是影子。
到处是因给别人写传记而混酒吃的文人。
不用说,我在这里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如卢玉夫家保姆小红一样的小姐。酒醒后,已是午夜两三点。走在大街上,我的头脑木冷得像一块冰窖里的石头,感觉天地间忽然混沌成灰色的一片了。街上很静,路灯很白。我摇晃的影子映在路边的灰墙上,像一个失控了的纸人一样不停地放大,变形。
作者简介
火会亮,男,汉族,1966年生于宁夏西吉县,1989年毕业于宁夏大学中文系,当过教师、记者、编辑。20世纪90年代初始发作品,在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近百万字。多次获省市级文学奖项。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等选载。出版小说集《村庄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