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好莱坞的内心舞

【摘 要】《卡萨布兰卡》能在面世后的七十多年产生着广泛且深刻的影响，最主要的原因是其对二战中期的美国精神与大众心态做出了明确的展现与引导。本片剧本通过不同的事件在不同的场景发生的编排，带着机械美感地将里克饭店这个场景与男主角里克做出了心理上的联系，让不同的场景成为了里克心理的不同投射。同时，更将这些成为里克心理投射的场景与里克饭店外等等外景做出联动，通过不同场景的事件变化勾勒出了男主人公里克的心理变化并投射到大众心态中。

【关键词】卡萨布兰卡；经典好莱坞；剧本

中图分类号：I106.3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01-0114-02

在好莱坞电影的发展史上，曾涌现出许多的杰出作品，它们有的在上映当时就得到了大众及评论界的肯定，有的则是在多年后因某些开拓和文化价值而闪耀于电影史。许多电影作品在这两条轨迹中往往只能专于一条，真正二者兼顾的更是杰作中的杰作，《卡萨布兰卡》正是这样的电影。

由迈克尔·柯蒂兹导演的电影《卡萨布兰卡》拍摄于1942年，在1944年的第16届奥斯卡金像奖上得到了8项提名，并最终斩获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剧本这三个重量级奖项，在上映当时就得到了充分的肯定。

而在此后的几十年，杰出的电影如潮水般一批批出现，大浪淘沙，将《卡萨布兰卡》放在百年美国电影发展的脉络中去与其他电影比较，却将《卡萨布兰卡》的光彩打磨得更加耀眼。2002年，美国电影学会（AFI）公布了“百年百大爱情电影”评选榜单，《卡萨布兰卡》力压此前呼声极高且早已被捧上神坛的《乱世佳人》，荣登榜首。数年后，对于《卡萨布兰卡》的更多褒奖也逐渐面世，其除爱情类型外的更多价值也凸显出来。2006年，美国编剧协会公布“史上最伟大的101个电影剧本”榜单，令人意外的是，《卡萨布兰卡》在这份美国电影剧本史的“兵器谱”中雄踞榜首。

在新千年之后多次评选的关注之下，《卡萨布兰卡》这部面世超过七十年、原本只是商业系统中的“美国重播次数最多的电影”被人以更多不同的角度审视。笔者认为，《卡萨布兰卡》能在面世后的七十多年产生着广泛且深刻的影响，最主要的原因是其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的美国精神与大众心态做出了明确的展现与引导。

谈到此处，不得不简单叙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的美国大众所关注的是什么。众所周知，自从德国闪电战袭击波兰拉开第二次世界大战大幕，欧洲被战争肆虐，而遠在大洋另一边的美国则成为了众多欧洲流亡者所流亡的过渡，大量的欧洲流亡者在美国这个移民国家中促进着又一次人种与阶级的融合。而在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美国被动地被拉进战场，偏安于北美的人们才发现世界大战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卡萨布兰卡》正是在这样环境下的1942年拍摄完成，同年11月8日，盟军开始由北非对欧洲实行反攻并在北非名城卡萨布兰卡登陆，这次举世瞩目的事件让卡萨布兰卡在美国变得家喻户晓。而作为《卡萨布兰卡》片方的华纳兄弟据此调整策略，将电影从原定的上映时间1943年6月提前到1942年的感恩节点映，并在1943年1月23日于全国公映。这次绝佳的事件营销让《卡萨布兰卡》这部成本仅9.5万美元，拍摄耗时仅59天的好莱坞中型制作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如前所述，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刚从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前期经济危机走出的美国公众曾有过偏安一隅、醉生梦死的心态，这种心态自海外流亡潮和美国被迫进入战场开始便在“同一个目标”的重塑下开始转变。因此，当时遍布海外移民且因战争而分离的美国大众普遍心态是孤独、飘零却有着同一个目标坚定信念支撑的，而这种心态刚好被《卡萨布兰卡》这部电影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可忽视的是，《卡萨布兰卡》这部电影的剧本由一个从没能上演的舞台剧剧本《人人都去里克酒店》改编而成，电影本身的场景设置有较为明显的舞台剧设置倾向。而因为移民潮大批拥入美国，电影的主创团队也由众多的欧裔组成。这种主创组成方式也让欧洲的部分戏剧传统和处理方式被引入到《卡萨布兰卡》这部电影里，让这部电影呈现出了北美开拓了三十余年的电影语法与欧洲戏剧视觉意味融合的特别风味。

详细地说，本片的剧本在好莱坞电影的标准桎梏下引入了许多戏剧性的视觉和场景处理，让这部原本可能只是肥皂剧规模的电影显示出了电影场景外更多的意义——剧本将戏剧的分幕引入到了这部电影中，将里克饭店里几个重要的场景门厅、餐厅、赌场、酒吧、走廊、二楼办公室、二楼卧室分别设置发生事件性质，通过不同的事件在不同的场景发生的编排，带着机械美感地将里克饭店这个场景与男主角里克做出了心理上的联系，让不同的场景成为了里克心理的不同投射。同时，更将这些成为里克心理投射的场景与里克饭店外的小巷、机场等等外景做出联动，通过不同场景的事件变化勾勒出了男主人公里克的心理变化，将里克“求自保-被触动-舍己”的心理曲线通过场景展现出来，而这种心理曲线，正是二战中期美国大众的心理变化曲线。以下为举例分析。

剧本第14场中有这样的一段对话：

司特拉斯：（随便地，但密切注视着这个法国人）拉斯罗先生准备为一张出境护照付一笔骇人听闻的贿赂，这是尽人皆知的事。

雷诺：（直截了当地）我准备拒绝。

司特拉斯：（微笑）这样我们就彼此了解了。也许我们要和拉斯罗先生谈一谈。你看在什么地方谈好？

雷诺：人人都到里克饭店去的，少校——我刚才是否已经说过了？

该场景继司特拉斯少校和雷诺局长登场后首次将流亡海外的抵抗组织领袖拉斯罗的追捕问题摆上台面，而司特拉斯与雷诺达成的共识是要处理拉斯罗且需要一个合适的场景。在谈到里克这个人物后，雷诺为司特拉斯推荐前去里克饭店处理拉斯罗的事，名为提供了一个地点，实际上也将这个地点和里克这个人物的性质做了一个联系——里克饭店是处理拉斯罗的最佳地点，其原因在于里克是卡萨布兰卡最不招惹人且最老成世故的人，因此，在那里处理拉斯罗对于司特拉斯和雷诺来说是万无一失的。这一场是影片建置部分的末尾，将影片的主线，即关于拉斯罗的逮捕和逃离抛出。

剧本的第17场，男主角里克终于登场了，他的登场是在赌场里：

当他向一张桌子走去时，镜头切入一只握着酒杯的男人的手的近景。监察的身子进入镜头，他的手把支票放在桌上。另一只男人的手把支票拿起来——显然，这个男人在研究这张支票。然后他的手进入镜头，用铅笔在支票背面写着：“O.K.——里克”。

监察的手，拿起那张支票，镜头拉出，出现里克，他是一个无法判明年龄的美国人，独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他只是坐在那里，凝望着酒杯，眼睛里没有表情。

里克遇到的第一个挑战也是在赌场里，这是第20场的部分段落：

犹加特：等一等。今天夜里，我就要以梦想不到的高价把它卖掉。然后——我就要离开卡萨布兰卡。里克，你知道，我在卡萨布兰卡有很多朋友，但是，也许就因为你瞧不起我，所以你就成了我唯一信任的人。你能为我保管这些证件么？

里克；保管多久？

犹加特：呃，也许一小时，也许更久一些。

里克：（接过通行证）我不希望这些东西在我手里过夜。

在14场时，我们知道司特拉斯与雷诺即将去找里克，而此时的里克并未出场，当里克出场时，我们必然知道现在的里克仅仅是刚刚登场，而初登场的里克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那个人们眼中的里克，是里克最浅层的形态。于是，赌场便成为里克饭店中最具意义的公共区域，里克在赌场里登场，在赌场里处理了自己讨厌却同情的犹加特的帮助，这时的里克，还是对一切无动于衷、只求自保的里克，而赌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里克心理的最浅层视觉形象。在之后的第21场，里克在赌场会见了弗拉里，是另一条线索的开端。在第42场，里克与依尔沙在赌场门口相遇，从此开始了他们新一轮的羁绊，而选择赌场门口相遇正是把赌场这一系列的公共空间作为里克心理的最浅层展现。而与赌场相似的场景还有餐厅和酒吧，在这两个场景中，里克展示着他最浅层伪装的那个人格，详细地观看剧本中这几个场景出现的人物，就会发现他们几乎都成为了里克生命的过客，里克答应帮助的犹加特也在走廊被司特拉斯和雷诺的人逮捕，因为他不曾进入里克的心房。唯有依尔沙，从这个最浅层再次进入了里克的心房，剧本也在第46场时用一句台词加深了这样的意味：

里克：（奇怪地）他们抓走了犹加特，然后她来了。事情就是这样。一个来了，一个走了。

“一个来了，一个走了”，这说的不就是里克自己所接洽的人吗？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随着里克饭店在卡萨布兰卡的复杂环境中夹缝求生，但犹加特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平静，即使犹加特未曾被他接纳（仅停留在赌场这样的公共空间），也被他视作德国人从他手中抢走的东西。而在犹加特被抢走之后，依尔沙到来了，她依然在公共空间与他相遇，但却最终走进了他的心房。赌场这一公共空间设置正是里克心理变化的视觉展现。

如果说赌场、酒吧这样的公共空间是别人眼中的里克，那么二楼就是里克的内心世界，有那么两场戏可以看出二楼的空间对于里克的不同，在二楼空间与里克有所交集的人，都是里克内心深处所在乎的人。如剧本的第26场，雷诺到了里克饭店，被里克迎到了二楼的房间，在最初就点出了里克与雷诺有这表面关系外的另一层惺惺相惜；而在赌场门口与里克相遇的依尔沙，也在夜深人静之时和里克在二楼的卧室相见，并从此打开了围绕他们许久的有关过去的羁绊。这两场戏让二楼的卧室、办公室空间和一楼的赌场、酒吧、门厅以及饭店外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要忘记，因为依尔沙的关系，原本只出现在门厅和餐厅的拉斯罗在饭店外的世界遭遇追捕时，里克最終让他躲进了代表自己友情与爱情的二楼空间。

这两层关系，友情与爱情，是里克心中最深层的羁绊，同样是第46场，那句经典的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酒馆，她却偏偏走进我的酒馆”是这一切的点睛之笔。在这些铺垫之下，“我的酒馆”早就变成了“我的心”，而当里克饭店在卡萨布兰卡的复杂环境中感受孤独、无奈和进退维谷时，那便是里克的孤独、无奈和进退维谷，这种场景与人物的融合将这份复杂的心态直观地传达出来，影响了观看它的无数观众，在这设置背后的构造，便是《卡萨布兰卡》剧本的精妙之处。

因此，《卡萨布兰卡》能够在当时引起轰动并不断地影响后世，除了大的时势、男女主角的形象以及那令人津津乐道的结局外，还靠的是剧作这种内心外化的场景设置，这个在好莱坞工业标准中的戏剧视觉化处理让里克饭店里的每一场都牵动着人心，因为场景和人物已成一体，观众说到底是一直关注人物的。

作者简介：

李秋辰，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中外电影史硕士（2014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