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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乔厂长上任记》

2009-01-21

文艺争鸣 2009年12期
关键词:厂长文学改革

张 洁

重读《乔厂长上任记》有两点应先自写出:其一,《乔厂长上任记》是一篇当代文学史撰写者们不得不提及,但谁也无意深入细讲的作品。这,缘于它的过渡性特征,缺陷太过鲜明。“一过性”作品在时代更易后,耐人寻味顿失,文学价值大打折扣。打了折扣的《乔厂长上任记》其醒目之处是它的社会历史价值,社会历史价值与文学价值虽非势不两立(在当代中国的语境下尤其如此),但又不必讳言,前者再高,与后者的认可依然是两码事。这无疑对“重读”的意义构成了某种消解。其二,作品获得重读,主要是立足当下时代生发出了新的文学阐释冲动,但也有时这种“冲动”来自于对作品问世时代的讲述与钩沉,来自对一直以来反响评说的梳理。目的是把摸还原出作品在历史的某个结点上曾施展过怎样的影响,进而理解在定格了的历史纵深何以会回响着它的声音。本文的“重读”意在如此。

2009年是“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乔厂长上任记》问世30周年的日子。循着“30年”这个热词前溯,得知《乔厂长上任记》问世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落幕后的几个月间,全党的工作重心开始向经济建设转移。当此之时,人们欣喜之余也不无焦虑,现状是:艰难熬过文革的各生产单位几乎没有哪家不是内外交困,满目疮痍。就在这个盛夏,承载着对改革前景美好预期的《乔厂长上任记》在《人民文学》1979年第7期刊出,该作以充满希望的生动文学想象给刚刚告别政治生态灾难的中国社会带来了强势冲击,振臂揭开了改革文学的大幕。

继“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之后出现的“改革文学”是新时期文学中最早回到“当下”的创作,它使人们的视野从对伤痕的抚视转向了对未来的创造。其揭橥之作《乔厂长上任记》描写的是某重型电机厂一派“大难杂乱”的棘手局面,粉碎“四人帮”两年半后仍未完成生产任务。乔光朴临危请缨重新出任该厂厂长(上一次是在文革的批斗声中被打倒的)。他以大刀阔斧的开拓者气魄从管理入手,与阻碍改革的人直面交锋,不久即打开了新局面。从而在改革的扉页上谱写下了鼓舞人心的篇章,壮绘出一幅改革必胜的蓝图。

打开作品,印于前端的是乔光朴掷地有声的一段话“时间和数字是冷酷无情的,像两条鞭子,悬在我们的背上”,这使读者无法逃遁地先期就被乔光朴的焦虑击中了神经。诚如一位评论者所言“这种‘无情的鞭子的意象某种程度上显示出新时期语境中对于‘时间这一现代性概念的深刻理解,隐约传递了中国重返世界舞台目睹与国际社会现代化水平差距后的强烈焦虑。” 要在一短篇小说中破解民族“焦虑”,以理想主义的逻辑来鼓舞士气,这便注定了《乔厂长上任记》势必是政治元素大于文学元素,观念大于生活的。难道“观念大于生活”的作品也值得拿出来重读吗?记得一位批评家曾如此解说“好作家”与“重要作家”的区别:“好作家的头衔往往来自纯正的艺术判断”,而“重要的作家很大程度地包含了历史价值的衡量”。若将其判别标准套用给作品,那么,《乔厂长上任记》无疑当是“重要作品”。历史价值就是它至今仍值得关注的理由。

《乔厂长上任记》问世后得到了很高评价,作家收到大量的读者来信,信中不仅充满了激情赞扬甚至还有盛情邀请:请乔厂长上自己的单位去。批评家们也一致叫好,陈荒煤高调肯定说“一个工厂的厂长,怎样领导生产?怎样为四化做出应有的贡献?《乔厂长上任记》为我们提供了活的样板。”宗杰发表于当年《人民日报》上的文章中则说“随着党的工作着重点的转移,在全国人民为祖国的四化开始新长征的时候,要求我们的文学站在时代的前列,积极反映四化斗争这个新的生活领域,积极歌颂为四化而奋斗的英雄。《乔厂长上任记》正是适应了时代的需要和群众的要求,通过生动的艺术形象的塑造,提出并回答了实现四化斗争中的一个尖锐问题。”让文学来回答社会政治、经济生活中的大事,是令文学不堪重负还是给了文学至高的荣光?在当时,恐怕还没有人沉潜下来进行思考。只见,乔光朴大红大紫的轰动,引领出了一波“改革文学”的大潮,一时间乔光朴领衔的改革硬汉成就起了文学的“开拓者家族”,无坚不摧的威猛,与愈挫愈奋的执着是他们的鲜明标记。然而,随着经济改革的逐渐铺开与深入,改革大业沉重繁难的局面,盘根错节的问题,无日不困扰着改革者们,他们的披荆斩棘正遭遇着花样翻新的困境和阻碍。“改革文学”先期允诺的一蹴而就的希望成了不能充饥的画饼,开拓者们勇士无敌的形象备受质疑。世事吊诡:具有强烈问题小说色彩的改革文学终因自身存在的问题而导致了社会关切的普遍降温。即便是这样,《乔厂长上任记》依然不愧为新时期文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当之无愧的标志性的重要作品,它的缺陷和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正是问世时代的精神写真。

《乔厂长上任记》共计分为三章,每章的题目均由两个字构成,分别是“出山、上任、主角”,挟带着一股子不屑拖泥带水的短平快凌厉之气。宛若透过六个有楞有角的汉字,要让读者感受到乔光朴必胜的铁定气势。

“出山”——破釜沉舟的盖世英雄

乔光朴置身于卡了壳的局党委扩大会上,在众人对“大难杂乱”的电机厂唯恐避之不及之时,他却朗声请缨前往。人物一亮相,就是一副盖世英雄的气魄。乔光朴出山的方式用今天的话讲是很“雷人”的:“我愿立军令状。乔光朴,现年五十六岁,身体基本健康,血压有一点高,但无妨大局。我去后如果电机厂仍不能完成国家计划,我请求撤销我党内外一切职务。到干校和石敢去喂鸡喂鸭。”如此请缨不仅特别,而且非常提气,大为振奋人心。乔厂长的浩然正气对应了当时人们心底对改革的冀望和英雄崇拜心理,毕竟那是刚刚步出文革不久的岁月,人们一以贯之地把诸多希望寄托在权力掌控者——各级代表正义力量的领导干部身上。须知,时代的更迭中,人的审美心理比较政治、经济的转变往往滞后,它有着相对的稳定性,英雄崇拜心理左右着那时人们的认知和审美。乔光朴的军令状没给自己留后路,与其说“失败”不在他的字典上,不如说不在作家对改革的先期认知里。倘若后推若干年,谁要敢对一百孔千疮的大型国企承诺自己有包治百病的良策从而孤注一掷,肯定要遭到人们讪笑,起码“幼稚”的评价是跑不掉的,但30年前的人们却愿意无保留地给予热切的相信。当此时日,在伤痕文学的揭露与控诉中,人们多有信仰被欺骗的痛苦及心灵无着落的焦虑,这焦虑再与国门外的发达世界相比其触目惊心又演变成了地球“球籍”之虞:中国再不改革,就有可能被开除球籍! 今天忆起,此话犹言在耳。所以《乔厂长上任记》的问世,有一扫人们心底阴霾的鼓动力量,乔光朴是需要英雄的时代而横空出世的英雄。“它以前所未有的‘轰动效应满足了主流话语重建希望的意图,也满足了深受理想主义培育的读者对允诺的期待。”这里谈的不是满足了理想,而是满足了对理想的期待,切不可以很功利地认为如此“满足”不过等同于一张空头支票。其实,就精神层面而言,满足即意味着实现,意味着奠定了转化为行动与力量的基础。

乔光朴出山的唯一要求是,曾经搭档过的党委书记石敢(现在干校养鸡喂鸭放羊)与自己一起上任。石敢在文革期间遭批斗致残——从搭在两辆重型翻斗车上的批斗台上摔了下来,舌头被咬掉了一半。如此惨状在文革中虽数见不鲜,但做宣传鼓动的书记自残掉了宣传鼓动的舌头还是有点让人惊悚。出于政治正确的惯例,1979年前后的创作中任何正面形象都会是上个时代的弃儿,尤其是领导干部,集中表现了各条战线的“走资派”。这也使得那时的作品客观上均透露出些许文革的信息。然而石敢似乎是看透了,或者是怕了,不屑了,只想留在干校与鸡鸭羊为伍,打发未来的人生。他回应乔光朴“你何苦拉一个垫背的?我不去”,“我思想残废了,我已经消耗完了”。乔光朴“一把将石敢从沙发上拉起来,枪口似的双眼瞄准石敢的瞳孔,‘你敢再重复一遍你的话吗?当初你咬下舌头吐掉的时候,难道把党性、生命连同对事业的信心和责任感也一块吐掉了?”就是这种粗暴和简单竟把石敢说服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乔厂长上任记》绝对是那个时代的一曲英雄赞歌,它甚至令人忍不住会想起风光于文革的“三突出”原则,其一就是“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石敢也是正面英雄人物,从“上任”、“主角”两章即可知道,但他还是很好地陪衬了“出山”的乔光朴——用英雄陪衬英雄,主要英雄则更光鲜。今天的作品重读,让人深刻地体会到:即使天翻地覆的变革,也是脱胎于前朝的,这种“规定性的境遇”表现在时代的方方面面,为时代呼风唤雨的文学也难幸免,无论就创作还是接受哪方面来看,全都如此。

“上任”——四面出击的披荆斩棘

其实,还是在80年代中期,改革文学的一些硬伤就已被指认无疑了“蒋子龙式的以改革与反改革的斗争为基本内容的小说有着明显的不足,其文学观念还停留在“十七年”的水平。” 说起来,“十七年文学”和“文革”文学是有着内在联系的,因为表现阶级斗争的需要,二元对立是“十七年文学”的基本模式,观念化写作、观念大于生活几乎是当时作家必得遵循的圭臬,待到文革,不过是把它极端化了而已。新时期为改革摇旗呐喊的文学骨子里与其并没有脱尽干系。“从文学史的经验来看,‘改革文学似乎又重复了50年代国家政权利用文学创作来验证一项尚未在社会实践中充分展开其结局的政策的做法,改革事业本身是一项‘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性工作,文学家并不能超验地预言其成功和胜利。” 后来“改革文学”的偃旗息鼓也是其超验预言胜利的必然结局。然而,乔光朴是写在“改革文学”扉页上的英雄人物,是后来的“开拓者”家族的执牛耳者,他诞生之时,热血贲张的人们还来不及考虑他超验的不确定性,回馈这一形象的只是由衷的欢呼。

作品里,乔光朴以杀出一条血路的方式上任了,他要抢占时间的先机,高悬的时间鞭子,对他而言,更是鞭策,当晚他就出现在了电机厂。百孔千疮的工厂摆给他的第一道难题是野蛮生产——青工竟然六年不给机床膏油,加工后的叶片随地乱丢,任其磕碰。十年前乔光朴为厂里每道工序培养的技术尖子早作鸟兽散,而今,他要发起总攻,却没有自己的冲锋队。他以行家的目光敏锐地发现了车间里一位23岁的西德专家,正为西门子镗床试车,便断然下令30岁以下的青工统统到现场观摩外国人怎样工作。这被石敢称作“拿外国人做尖刀”的做法在当时不乏政治冒险性。

更冒险的是“上任”本身,电机厂棘手的远不止于此,乔光朴的出山一下子令自己陷入了电机厂的政治漩涡。眼下厂里的各层领导由三套人马组成,本已互不相容,斗争迭出,更有现任厂长冀申听到乔光朴上任的风声即开党委会布置会战,欲以搞政治运动的方式形成轰轰烈烈的生产秀,从而达到自己体面撤退的目的。乔光朴断然喝阻了会战。而今,妻子早已过世的他在这个躲避唯恐不及之时却宣布刚刚完婚,不啻扔下了一枚炸弹。他解释给童贞的理由是“就是要造成既定事实,一下子把脸撕破,你可以免除后顾之忧,泼下身子抓工作。……如果有谁愿意说闲话,叫他们说上三个月,往后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没味了。”乔光朴就是这样处处表现出进攻的性格,一个傍晚就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披荆斩棘杀过来,他的语言多是命令式的,几乎不给对方留下商讨的余地,而他的行为又都是正确的,因他全然从工厂的利益、从四化的大业出发,丝毫没有个人私利。说他是政治正确的“高大全”人物,一点儿也不为过。然而,当代文学史的写作者们在不得不提到该作时,艺术上给予的却多不是赞扬“乔光朴甚至在爱情生活中也表现出极端的专制与蛮横,他在事先并没有征得童贞同意的情况下,突然对众人公开谎称他已和童贞结婚,目的只是为了以后能更方便地工作。而童贞这位曾经留过洋的高级知识女性居然在略表娇嗔之后便原谅了他。而且更爱他了。如果作者站在人文立场上审视这些改革英雄们的精神缺陷,作品应该不失深刻。但作者显然抱着极为赞赏的态度,似乎改革的成功离不开个人的集权。而与个人强权意识相关的是‘清官意识、‘青天意识和‘钦差意识。”这话确实捅着了作品的软肋。乔光朴是童贞倾其大半生的爱恋,为此她不惜年逾四十而不嫁,且承受了过多的污言脏水。但乔光朴对她的感情回馈却远不近人情,只是作为事业的附庸来接受的。二十年来双方相近、疏远,全凭乔光朴一人说了算,童贞这个本来对生活充满激情与向往的知识女性不过是他全部英雄伟业中的一粒棋子。乔光朴的眼中只有事业,却几乎无“人”,对人的轻视与无视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就是主宰,主宰的理由不容质疑,因为他是清官。由清官主宰就是被主宰者的福份,既然他能给治下属民一爿青天,那么留予每个人的(当然包括童贞在内)也就只剩下了感激涕零。

“主角”——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主角”一章描写的是乔光朴的改革实绩。身为改革主角的乔光朴最夺人眼目之处是铁腕清官的气魄。说到清官,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有影响、妇孺皆知的恐怕要数包龙图包老爷了,《乔厂长上任记》的作者毫不掩饰乔光朴的塑造与包老爷之间的精神血脉联系。

重型电机厂的改革从乔光朴让九千余人全员考核上岗开始了,无论工人还是干部混饭吃者都露了馅。不仅奖优罚劣,他还大胆地用现金兑现承诺,这在长期以来一直狠批物质刺激、提倡“狠斗私字一闪念”的七十年代中国实在是破天荒的举措。乔光朴在得到了大多数人支持的同时,也造就了自己的反对者,其中就有前任厂长冀申和一些实权在握的中层领导。乔光朴的另一个惊人之举是顶着压力襟怀磊落地启用了在文革中严重伤害过自己的郗望北,让他接替冀申出任管理生产的副厂长,变冤家为助手的同时,又令考核不合格的冀申负责服务大队,从而使原本就对改革充满抵触的冀申彻底变成了自己的敌手。在乔光朴力行改革的事业中没有躲避暗礁的迂回政策,更没有规避短兵相接的缓冲地带,他崇尚的是拳打脚踢的勇往直前,看准了就干,哪怕碰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虽然捉襟见肘的现实没有提供给他甩开膀子的平台,但作者是不会让他失败的,即便是惹来了一大堆上告信,从向厂党委告状直至写信给党中央,乔光朴都以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势做出了挑战的回答,面对造谣诬陷等无稽指责,乔光朴气愤地拍桌子痛斥,以至咬碎了半个槽牙,也丝毫没有退却之意。种种充满张力的段落之后,作者让他回应霍大道局长的请求,唱一段京剧黑头以助兴,于是作品结束于乔光朴的抒怀中,“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这里,把领导大型国企进行现代化建设的乔光朴直接与封建时代的包青天链接,或许是作者当时能够选择的最恰切、最具影响的比拟了。然而,却也于不经意间透露出了长久以来中国现实社会封建性的特征,无论权力怎样更易,封建主义对人们精神的潜在掌控似乎总是难变的恒定。

这种创作心态的深层症结是作者在当时很难敏感到的,具体到写作手法来看,作品围绕改革表现冲突时使用的依然是二元对立的方法,这点从人物外形的描写就可见出一斑。乔光朴的形象是“石岸般突出的眉弓,饿虎般深藏的双睛;颧骨略高的双颊,肌厚肉重的阔脸。这一切简直就是力量的化身。”冀申则是“瘦骨嶙峋的面孔富于感情,却又像一张复杂的地图那样变化多端,令人很难琢磨透”,潜台词为:冀申的面孔与神情看上去就是一个擅搞阴谋之人。当阴谋者们在忙着对付乔光朴的时候,厂子里的广大干部却“都在学他的样子,学他的铁腕,甚至学他说话的腔调”,而“工人们觉得乔光朴那双很有神采的眼睛里装满了经验,现在已经习惯于服从他,甚至他一开口就服从。”作者在描写人们俯首服膺于乔光朴的时候,充满了对铁腕的崇敬与崇拜,由此更增加了乔光朴的救世主的味道。当然作品也用不多的笔墨描写了乔光朴走麦城的一段经历,外出与兄弟厂商讨合作事宜,却因对“关系学”的无知,失败而归。不谙关系学的失败显明得不是他的无能而是他的正派,即使失败乔光朴也闪耀着人格上的道德亮点,拒绝向一切不良风气低头。“他没有料到他的新里程上还有这么多的‘雪山草地,他也不知道他的宏伟计划和现实之间还隔着一条组织混乱和作风腐败的鸿沟。”这里所说的“没有料到”进一步突显了乔光朴的纯正、透明,没有丝毫杂质,却不管这是否可能。当时,在计划经济下的中国,有着另一种形态的腐败,由于生产资料的紧张,生活资料的匮乏,文革后期,人们几乎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编织人情网建立各种人脉关系中去了,通过关系搞物资成了不二法门,无论是生产的还是生活的。反之,则会有各种冠冕堂皇的托词等着对付你,令你一筹莫展。即便这样,乔光朴不仅自己不搞关系学,还反对别人搞关系,迫使郗望北得绕着弯子为自己申辩“如果有一天社会风气改变了,您可以为我现在做的事狠狠处罚我,我非常乐于接受。但是社会风气一天不改,您就没有权利嘲笑我的理论和实践。”可见,即便“关系”当道,当时作家还是对改革的纯洁性有着企盼和预期,把中国的改革猜想成包治百病的良医,包括剔除腐败之顽疾。这从另一个角度见证了作品的某些局限。

《乔厂长上任记》从问世之初的大红大紫,到今天“当代文学史”不得不写,却惜用笔墨的批评性简说,都说明其在新时期文学中的命运轨迹充满了过渡性的特征。从赢得读者广泛支持到遭到普遍质疑,不过就三年五载的时间,这在客观上也印证了新时期文学成长发展之快,变化节奏之疾速。不难理解,对《乔厂长上任记》的质疑是时代进步的必然,“质疑”见出了读者和文坛的双双成长,特别是见证了读者的公民意识的提升。然而,怎样的质疑和批评都不能遮蔽它最初问世时的轰动效应,不能改写它曾经带给文学和全社会的威猛冲击,《乔厂长上任记》矗立在属于它自己的那个文学史坐标上,以它的震撼和缺失昭示着三十年前的一段历史。

注释:

(1)任南南:《元话语:八十年代文化语境中的“救亡压倒启蒙”》见《当代文坛》2008年2月。

(2)南帆:《好作家,或者重要作家》见《沉入词语——南帆书话》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第27页。。

(3)陈荒煤:《不能放下这支笔》,1979年10月15日《工人日报》

(4)《四化需要这样的带头人——评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人民日报》1979年9月3日③版。

(5)孟繁华:《1978激情岁月》山东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52页 。

(6)阎真:《超越观念——评第一阶段改革题材小说的艺术缺陷》见《当代文艺思潮》1986年5月。

(7)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30页。

(8)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415页。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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