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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文学的代际权利与社会权力

2009-01-21田忠辉

文艺争鸣 2009年12期
关键词:代际青春文学

“80后”文学是一个模糊的、描述性的、进行时的概念,主要是指由80年代出生的作家所创作的文学。江冰先生在“80后”文学的早期分类中,有偶像派和实力派之别,偶像派以郭敬明、韩寒和张悦然等为代表,其创作主要以青春写作为中心内容,表现对教育体制和家长的叛逆,描写青春的伤痛和成长,也有一些评论把“80后”含有这一内容的写作归为青春写作,从而淡化了“80后”写作这一命名的代际涵义。实力派以春树、李傻傻和蒋峰等为代表,其创作视野比较宽阔、接近于传统文学的创作观念,因此也便失去了“80后”这一代际命名的意义。在发展过程中,“80后”文学创作也在分化,比如郭敬明,越来越走向娱乐化,越来越像是一位文化商人,其文学包装、杂志运作却也在探索着新的文学创作、阅读和传播的轨道;韩寒一贯的叛逆立场导致他的“文学性”写作稀少,而走向“意见”式博克写作,甚至被认为是“意见”领袖。而实力派写手则越来越回归传统写作,并且随着更多“80后”一代作家的出现,其文学创作水平也在提高和发展,特别是像颜歌、笛安和郑小琼等,显示出了“80后”一代人对接传统写作的强大实力。此外,在网络写作上,“80后”一代写手更是庞大的创作主体,显示着更加强大的创作后劲,甚至引导着文学创作、阅读和传播的方向。关于“80后”研究,虽然国内最早是从文学领域开始的,但是由于其文学面相的复杂多样、文学评价话语的缺失,以及更为主要的是他们文学创作的时间太短,以致还不足以支撑经典意义上的判断,因此导致现在的“80后”研究主要是在文化意义上得到普遍关注,在纯粹文学意义上的研究,至多尚是处在文学、网络和文化的互动关联意义上的探索阶段,还没有更为深入的探索,“文学性”研究的缺失,是“80后”研究现场的普遍面貌。由此看来,“80后”文学研究在外围的绕来绕出意味着“80后”文学实质内容的被忽略与代际权利的被关注,这样,研究“80后”文学的代际权利与其后面的社会权力有着深层的重要意义。

那么,如何理解“80后”文学在其文学成就尚未辉煌的时候就获得了生命的显赫呢?如果不是去浅薄轻率的否定,那么一定会注意到它有着更深层的意义在里面,为什么一代人会有如此突兀的、以命名而引起众目睽睽的聚光效应呢?它带来的社会关注度并且由此关注度引起的社会效应的内在肌理是什么?在“80后”渐成时代焦点的时候,其“文学性”是不是正在逐渐走向淡漠?由时代语境带来的文化意蕴到底是什么?本文认为,上述这些问题都和“80后”文学所禀赋的代际权利和社会权力相关,只有向时代深处的话语权力的争斗场域探寻,才会发现其中的奥秘,才能解释“80后”这一符码背后的多元意义。

一、背景:网络一代与虚拟场域的代际特征

由于“80后”一代的青春成长期与中国网络的成长相伴,客观上给他们提供了独特的生活场域,在现实之外,网络一代的虚拟生活空间提供给了他们这一代最为明显的代际特征:虚拟空间、表达自由,这些特点转换了他们的阅读、写作和传播方式,那种迥然不同与前辈的文化生存标识出了他们独特的身份符码,如果说“50后”、“60后”的青春logo是“革命”和“理想”,“70后”的logo是“迷惘”和“小资”,而“80后”的logo则是“网络”、“娱乐”和“搏客”,这样的logo当然过于简略,但从文学的写作、阅读和传播角度来说,确实能反映出“80后”一代不同于前辈的代际标识,这可以从阅读方式的变化、写作传播方式的变化和文学价值评判机制的变化三个方面约略看出。首先,从阅读方式角度来说,网络提供了不同于纸质阅读的电子阅读,对于那些从小就习惯于纸质阅读的一代来说,尽管电子阅读能提供更大信息量,但是却存在着生理器官、阅读习惯的不适应,从心理上,他们就认为网络阅读只是纸质阅读的补充;而对于从青少年开始就接触网络的一代人来说,则正相反,网络阅读便是他们的童年经验,在他们那里,不存在网络阅读之外的另一种更为强大的阅读习惯,而且,网络阅读的迅捷性、信息大量型、复制与传播的方便都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体验,这是纸质阅读所没有的体验。其次,网络论坛、博客以及QQ空间使网络一代拥有了新的写作平台,这一写作平台由纸质的纯粹个人化写作场域移植到可以广泛传播的网络场域,它带来了更多地分享写作的快感、自由传播的快感,更深层次则是由这种传播方式带来了文学阅读目的指向的新纬度:平等和即时对话得到回应与关注的快感,为什么他们关注点击率?因为点击率意味着被关注和某种肯定。第三,这样的阅读方式不同于以往,在传统阅读中,某种既定的权威规定了阅读的方向,而网络阅读带来了阅读的自由化,权威监控在这一场域处于失位状态,由此也带来了评价机制的自由化,每一个阅读者都可以以自己的阅读趣味来选择阅读,好和坏、有价值还是无价值,都由自己选择,虽然这样的状态会带来某种欲望的阅读,但是,自由的快感总是试图冲破禁忌。网络一代人写作、阅读和传播权力的自由化也带来了评判机制的自由化,这些便构成了网络一代代际特征的背景。

二、文学的位置:显性在场与深层虚化

白烨先生在谈到“80后”文学概念时说道:“我们这里所说的‘80后,指的是1980年—1989年间出生的学生写手,有时候它与其他一些概念相互交叉或相互替代使用,如‘青春写作、‘新概念写作。‘80后这个概念现在看并不十分准确,包括‘80后的作者自己也很不满意,但目前还没有更好的概念来替换,因为‘80后更多的是一种文化现象,还不能说是一种具备了文学思潮或文学流派特点的文学倾向,只能先用这样一种年龄和年代的概念来概括。”从“80后”早期文学形态来看,白烨先生这一认识是非常准确的,时至今日,尽管“80后”写作在向更富有“文学性”的创作前进,但是在“80后”文学研究方面,这一判断还是有可参考的价值,更多地研究者关注的还是文化“80后”或传播视野中的“80后”,“80后”文学依然是一种显性的在场、深层的虚化,也即说的是“80后”文学,讲的却是“80后”文化现象。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态呢?本文认为:被广泛关注的“80后”文学实际上更多地是在思想“新锐”意义上的被关注,而非“文学性”意义上的被关注,在向网络转轨时代,文学以“80后”的名义又一次地充当了思想“新锐”角色,“80后”文学成为社会意识诸多层面的代言者,是时代权力话语权利症候的显性面貌。

首先,任何时代都需要思想的挑战:文学又一次领军。我们知道,80年代末期以后,一直存在于中国人心中的政治热情开始淡化,特别是92年以后,经济社会的大踏步前进已经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卷入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非常适时地迎接了网络时代的来临,90年代中期,互联网全面进入中国,而这时正是“80后”一代处于青春成长期,对于他们,互联网迎头而来,塑造了他们的文化接受、阅读、传承的基本方式。可以说,互联网的开放性,直接打开了这一代人的意识,互联网可以自由发言的空间给了他们言说的可能,快速的讯息传播互动,给了他们创作的冲动。而在这些文化功能中,互联网的交互平台展示得更多的是文学言说,尽管不被经典的文学评判尺度认可,但是情感性、想象性和自由的审美选择,还是赋予了网络写作太多的文学性质,“80后”以文学的“新锐”形式充当了网络时代的领军人物。

其次,继之而来的是由文学表达的思想“新锐”性与网络场域的全面偶遇。这里“新锐”性的内涵包括:(1)反叛(自我意识);(2)新的主体;(3)新的价值观;(4)新的行为方式;(5)新的审美模式;(6)亚文化区别于主导文化的趋新特征(或求异特征);在“80后”的文学创作中,我们可以看到上述思想的“新锐”内涵是普遍存在的,尽管这种“新锐”内涵与青春亚文化界限模糊,但是,我们从中试图发现的“80后”文学不同于传统文学的特质还是存在的,打着他们独特经历的特有烙印,其反叛集中体现在对以“高考”为核心的教育体制的抗争,对既定规训的不苟同(《三重门》);这一代主体在思想上的独立意识与玩世面貌(《梦里花落知多少》);面对伪饰的现实,貌似叛逆,实际则是找不到真诚的归属(《北京娃娃》);网络与动漫因素在文本中的特色体现了新的审美模式。这里我们特别注意的问题是:以文学表现的思想的“新锐”的意义何在?实际上,这是在网络时代的多重身份的显现,其中有公民主体、小资主体、青春主体等等,但是,无疑他们都在渴望自由的表达,而正是网络场域为思想的“新锐”性提供了空间。网络文学的特征表现在:(1)吸引大批阅读者;(2)商业资本上的成功;(3)“意见”表达的孔道;(4)文学形态上产出的泡沫化、消费快餐化、营养内容的玄、炫、眩、欲望;这些特征也正是“80后”文学的特征。

第三,“80后”文学的虚化集中体现在他们的代言性质,这也是“80后”的权利呈现方式,表层的文学性终于在媒体运作下呈现为显性的权利代言者,包括:代言娱乐化(郭敬明的青春写作、出版,是“文学性与娱乐化”相结合的典范,这些内容几乎包含了当代大众文化的所有前台景观);代言“意见”领袖(韩寒和他的博客);代言传统(李傻傻的文学写作);代言青春与被忽略的领域(春树的写作和她的生活方式)……。

三、症候分析:文化矛盾遭遇新人类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全面推进,中国在场的文化矛盾处于多重纷争的状态,既有主流意识形态的强力主导,又有伴随资本而来的拜金主义意识形态的实际盛行;既有以“国学复兴”为表象的传统儒家文化的呼吁,又有以民主自由为口号的现代公民社会建设的倡导;既有平民文化、民间文化的复兴,又有所谓贵族精神的想象,转轨时期精神面貌的复杂坦然纷呈。所有这一切,又与网络媒介迎头相撞,其间的缠夹纠结,都成为时代语境复杂化的构成要素。“80后”面对这样一个价值规范混杂的时代语境,可以想见其精神信仰寻找的困惑与艰涩。因此可以说,“80后”文学的症结实际上是“80后”一代所面临的时代症候的显影,“80后”生存在一个价值断裂的时代,作为与网络媒介相伴而生的新人类,其生存徘徊在资本与精神矛盾的裂隙之间,而网络导致了其生活方式的变化,在经典价值的传统权力控制真空中,“80后”文学现象实际上是时代矛盾的综合症候。

这种症候首先表现在“80后”新人类生存在资本与精神矛盾的裂隙之间,一方面是资本的大肆膨胀,和由其所导致的后现代景观的碎片化,另一方面是精神和信仰上的断乳状态,“80后”在反思父辈时说:“作为我们的父辈,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受到尊重,但在我们自身的成长年代,在我们于迷惘中急切盼望精神导师的年代,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站出来,教给我们一些关于爱、善良乃至幸福的真理。……《上海文化》杂志的编辑、同为‘80后的张定浩认为,‘80后不想从上一辈作家那儿感受到怕、恐惧和抗拒,他们需要的是爱、真实和希望。然而这一切没有在他们那代人身上实现,所以,‘再见,我们的少年偶像,我们要去描述的世界不再是这样。”面对勇敢的“80后”质询,长辈们应该勇敢地表达羞怯,而不是凭借手中的话语权说长道短。其次,我们要认真的分析造成“80后”们对长辈们的反叛原因,我们会发现,正是网络这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变化导致了传统权力控制的真空状态,可以说,这是一件幸事,它给“80后”们提出新的价值观念和信仰伦理以应有的自由空间,给他们以足够的机会创造新的更加符合人性的价值观念,给他们以自由和民主的选择余地。因此,第三,随着传统话语权在网络空间控制的虚弱,“80后”乘虚而起,借助网络发出自己的声音:如“自己写,自己读”的文学阅读观念,填补了传统文学的虚饰和空白。

总之,“80后”文学现象是时代矛盾的综合症候,表现在“80后”文学现象中的特征:青春、网络、虚拟和亚文化等正是时代语境的影响,是时代症候的体现,然而,“80后”文学还是要走向文学化、市场化和文化化共同发展的前景,文学的评价机制在话语发言权利、读者阅读方式和文本评价尺度等方面期待处向更加宽松、自由和美好的文学。

注释:

(1)江冰:《论80后文学》,《新华文摘》2007年17期。

(2)熊晓萍:《论“青春写作”与网络的双向互动》,《文艺争鸣》2009年第6期。

(3)田忠辉:《博客、“80后”与文学的出路》,《文艺争鸣》 2007年第4期。

(4)参见中国艺术批评:http://www.zgyspp.com/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18226&Page;=1(2009/9/26)

(5)参见王涛:《代际定位于文学越位——“80后”写作研究》,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1月版。

(6)http://gcontent.nddaily.com/3/32/3323fe11e9595c09/Blog/f27/677338.html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课题《80后文学与网络的互动关系研究》(批准号:08BZW071)子课题;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2008年度学科共建项目立项课题《80后文网络写作对中国文学观念的拉动》(批准号:08GJ-07)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广东商学院80后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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