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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化生产的价值形态及其特征

2009-01-20荣跃明

社会科学 2009年10期

荣跃明

摘 要:文化生产是社会生产的特殊形式。从经济学的视角看,文化的非物质本质决定了文化生产所创造、传播和实现的价值是一个客观化过程。这一过程受时空条件的制约,从而使文化生产的经济价值具有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文化生产的这一价值特征是生产经营风险的主要来源。在生产性文化生产中,资本只能控制传播环节。文化生产的价值不稳定性既带来风险,也为超额利润创造了更大空间,因而是资本生产条件下生产性文化生产持续扩张的重要动力。新增长理论虽然确认了知识、技术作为非物质生产要素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但却混淆了知识创造和知识传播,因而,没有真正从理论上解决文化生产中价值是如何创造的这一核心问题。

关键词:文化生产;非物质劳动;价值过程

中图分类号:G1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09)10-0119-13

20世纪60年代以来,以索洛、阿罗和罗默等为代表的新增长理论首次确认了“知识”、“技术”等非物质生产要素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当代,随着非物质劳动成为社会劳动的主要形式,世界经济的运行分化为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两大形态,以非物质劳动为核心的文化生产在服务经济中占据了核心地位,而以物质劳动为主要劳动形式的制造经济,却日益受控于以金融、技术研发和文化创意为内容的文化生产,经济增长的传统规律正在发生重大变化。在这样的现实背景下,文化生产的价值问题日益成为经济学研究的热点。本文从文化价值的哲学思考入手,在把握文化生产价值过程符号学特征的前提下,将文化价值的创造、传播和实现放在经济学框架中审视,尝试揭示其不同于物质生产的价值特征。

一、文化生产的价值过程

1、文化生产的价值客观化

文化作为符号表达系统的形成,缘于人类在日常生产生活中交往和沟通的需要。个人与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和交往,对个人来说,这种交往和沟通必须依赖于文化;同时,文化还是人类组织生产和交往的社会结构性因素,社会是在文化的意义上显现的。文化的价值形态具有多样性,但是,从文化与社会的关系看,多样性的文化价值形态无非是表现为个体与社会、个体与个体、个体与自我的关系。而从文化生产与文化价值的关系看,文化生产作为人类基本的生产形式,是创造、传播和实现文化价值的生产过程。

非物质劳动是文化生产的基本劳动形式。非物质劳动的成果表现为非物质的客观化。这种客观化有两种基本形态:一是纯粹的非物质形态,即该成果是人们可以直接意识和感知到的,这种状况表现在以人为直接对象的文化传播和服务之中。例如,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等,以及艺术表演、演讲、授课等活动。这种非物质劳动成果的客观化呈现为动态过程;另一种非物质劳动成果是由物质载体呈现的形态,即人们借助于某种物质介质进行的各类文化创造和接受活动,例如创作或阅读、欣赏艺术作品等,而这是非物质劳动成果由动态向静态转化而呈现的客观化,即借助于物质载体来呈现的非物质劳动成果。

从过程看,文化生产价值客观化的两种形式具有不同的特点。由艺术表演、演讲等文化传播和服务作为动态过程的客观化,其过程通常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例如,在音乐厅里欣赏交响音乐会。对乐团而言,这种形式的艺术活动在时间上是由音乐会确定演出的曲目多少及长短决定的;而音乐厅的建筑特点满足了音乐会演出应有的艺术效果所必须达到的要求,而这种要求对于传播的范围和对象而言,实际上表现为一种空间限制。

借助于特定物质载体进行的文化生产活动,其价值的客观化,实际上是将非物质劳动的价值创造过程通过物质载体呈现出来。这一过程本质上是由动态的非物质劳动过程转变为静态呈现方式的过程。例如,画家将头脑中的艺术形象描绘在绘画材料上。由于绘画材料的物理特性在一定时间里具有稳定性,因而,物质载体时间上的物理稳定性使文化生产的价值客观化,可以突破时间对于非物质劳动成果动态过程的限制。当然,借助于物质载体来呈现的非物质劳动成果,其价值客观化呈现的时间也具有相对性,一方面,价值客观化存在的时间长短取决于物质载体的物理特性;另一方面,理解单个的文化遗存物中包含的非物质内涵,还必须依赖其被创造时的整体环境。按照符号学的理论,呈现非物质文化内涵的意义的规则以隐含的方式存在于文化体系中,一旦整体环境被破坏了,构成某种文化意义的隐含规则就无法为人们把握,单个的文化遗存物包含的非物质内涵就难以被整体还原和理解。

2、价值创造的两个层次

在人、文化和文化生产之间,文化生产的价值创造是人围绕着符号而展开的寻求和创造意义的活动。所有的文化形式都以符号形式存在,每种文化形式也都是一个自足的符号体系,即按照一定的规则构成完整的体系。在所有符号体系中,语言是一个特殊的符号体系。“语言不但是人类社会最大的符号体系,而且大得不成比例,其他符号体系与之相比都实在太小,而且全都可以被语言混杂、解释、置换。”

不同的文化形式,也即各种符号体系都与语言这一最大的符号体系存在着这样的关系,因而,作为符号体系的语言应用可以说明和解释各种符号体系的运作状况。

按照符号体系的双轴关系原理,语言的应用实际上在两个层次上展开。一是浅层、显现的,这个层次显现的是语言应用者通过编码来表达他要表达的内容。二是内隐、深层的。尽管语言应用者通过不同的编码方式来表达不同意思,但是,编码本身是依据一定的规则而进行,这一规则并不是直接显现的,它是内隐在这一符号体系之中,换句话说,每个符号除了具有浅层显现的层次外,都存在着一个内隐于深层的规则层面,符号应用者对符码的应用过程都自觉受到这一内隐深层的规则制约;而对于符号应用者的接受对象来说,也同样需要依据这一规则,对符号应用者的编码进行解码,通过这一方式来理解后者所表达的意义。

文化生产的本质是符号生产,因而,文化生产的价值创造过程分别在符号体系的这两个层次上展开。概括地看,文化生产的价值创造,一是在符号体系浅在显现层次上所进行的编码活动,通过编码,生产者表达他个人的意义。当个体生产者所表达的意义,对社会具有全新价值时,才是文化生产的价值创造。二是在规则层面的创新。生产者为表达独特的意义(无论是一种印象、还是情感体验,或者是一种全新的思想),有可能需要突破符号体系传统规则的限制。而对编码规则的突破,必须被社会所认可,才能为准确理解意义建立新的规则。这种情况通常在文学艺术中最易发生。在文学史上,新的文体及创作手法的形成,都可以被视为是在符号体系规则层面上的创新。

无论是在哪个层次上从事价值创造,文化生产的价值创造和实现过程,都不能简单地认为是个体独立完成的,事实上,由于文化的符号特征,文化生产的价值过程不能与物质生产的价值过程进行简单的类比。对文化生产者而言,他的意义表达只是为文化价值的创造建立一个必要前提,但却不是创造过程的全部。生产者借助于约定成俗的规则系统进行意义表达,这一意义需要他人的理解才能形成价值,而他人对这一意义的理解也依赖于同样的系统规则才是可能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规则系统本身表现为一种约定俗成,即一种社会性,没有这种体现为社会性的规则约束,个体对于符号的应用,就可能变成一种完全没有意义的胡言乱语。因此,文化生产的价值创造和实现过程始终是由个体与社会合作完成的。

3、文化生产的价值积累

在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中,文化发展以生产和再生产的方式展开。在这一过程中,文化生产创造的价值以其独特的方式呈现为不断积累的过程。席美尔在《货币哲学》中对文化发展的这一过程特征做了概括:一是文化在发展过程中形成分化:即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借助于各种载体从而获得其客观化形式;而个体的人通过文化展现其社会性过程,日益形成了以个体的思想、情感和心理为特征的主观文化。二是分化的文化形式日趋多样化,文化对于人而言就显得越来越抽象,以致文化逐步演变为一种形式化的抽象形态,这种形态具有象征的性质,实际上也就转变为一种纯粹的符号了。

文化发展的这一过程产生了两个后果:首先,对人来说,由于文化的这种趋于抽象的性质,也就相应地促进了人的思维和情感功能的发展,因为只有通过人的思维和情感功能日趋精致地发展,才能表达和理解文化内涵的意义;其次,文化本身在客观化过程中,越来越不需要依赖物质载体,换句话说,文化的客观化过程与其载体的关系不再是直接的和固定不变的,在大多数情况下,物质载体甚至完全可以被舍弃。如此,人就成了文化的唯一载体,人们通过接受教育和文化鉴赏活动,逐步积累起丰富的知识素养和审美经验,从而以个体的方式承载、展现和传承文化。

布迪厄对资本深化发展的现代形式进行了分类,并比较和论述了不同类型资本的基本特征,进而构建了文化资本理论。文化资本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文化生产的价值积累过程和发生作用的方式。就此而言,文化积累与资本积累具有相似特征。但是,文化资本与经济资本仍然具有不同属性。“在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中,‘资本这个词同时有两方面要素,占有和支配。尽管二者的关系是‘辩证的,但至少在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条件下,‘占有要素似乎是先在于‘支配要素的。”

事实上,经济资本是物质财富积累的抽象形式,资本作为符号承担能指,其所指总是与一定的物质财富相联系,即经济资本表现为对一定数量的物质财富的占有和支配。文化价值具有非物质的本质特征,当文化价值转化为文化资本时,由于文化作为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关系是一种“任意的”关系,因而,文化资本表现为资本占有和支配的本质既是有条件的,也具有相对的不稳定性。

4、文化生产的价值特征

在日常经验中,价值是能够满足某种欲望的客体或客体的性质。而席美尔的价值概念有两个基本要素:一是价值作为客体的性质,价值的发生是一个主体与客体分离的过程;二是主体追求某种欲望满足,是一个附带牺牲的选择过程。但是,价值概念在人、文化与社会的相互关系中具有不同的类型和特征。在文化领域,价值是反映、制约和规范人的行为的意义系统,其价值的基础是意义的“一贯性”体系;在社会领域,价值是人的社会性的全部表现,是作用于人的行为选择、与目的和手段相关的参照体系;经济领域的价值概念中所具有的效用性质,则是不同领域、不同类型的价值交叉共有的属性。

经济领域的价值基础是效用。文化生产过程赋予了生产创造的文化以价值,其基本特征是效用,表现为社会和个人对文化的需要。文化价值的非物质特征决定了文化生产创造的价值是在呈现过程中发生的,也即席美尔所说的是在主体与客体相分离的过程中产生的。文化价值的呈现过程既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受到呈现方式的制约。因此,社会生产方式及生产条件的变化对文化生产创造的文化价值特征有着深刻影响。

从生产方面来看,文化价值的效用在文化生产过程中表现为社会的强制性,而对于个体则表现为选择性。个体的价值选择性正如席美尔所言,是附带着某种牺牲的选择。从需求方面看,文化生产对于社会是一种直接的需求,表现为文化所承担的社会功能,没有文化生产创造的文化价值,整个社会就无以成形;而个体在面对文化价值时虽然可以选择,但如果他要融入社会,那么一方面要接受社会价值的强制,另一方面也需要社会接纳他的个性化的一面。因此,生产过程中文化价值的效用性质其实并不是单独取决于个体或者社会,而是在个体和社会的相互关系即交互作用中形成的。

在人类的生产劳动活动中,劳动产品的价值表现为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但是,劳动产品的交换价值在人类生产史上并非天生具有,而是随着人类生产方式的改进和发展,即随着劳动分工的深化,劳动者必须通过相互交换其劳动产品,不断维持再生产过程,从而才得以形成。而文化价值转化为文化资本,不仅与文化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而且是与一定的社会生产方式相联系。文化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特有的文化价值转化的一种形式。事实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趋于无限扩大的本质,首先表现为资本具有扩张的能力和倾向,当资本不断深化发展时,将文化生产纳入资本生产是资本本性的最自然不过的表现。文化的资本化是资本生产条件下文化生产所具有的文化价值的转化功能。文化价值是在生产过程中逐步积累的,而文化只有在积累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创新发展。就此而言,文化积累的过程特征与资本积累的特征极为相似。

二、文化生产的价值稳定

1、文化生产的时空之维

文化生产的价值客观化表现为文化产品,作为人类非物质劳动的成果,文化产品具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借助于物质载体呈现的形态;另一种表现为劳动过程。马克思指出,“在非物质生产中,甚至当这种生产纯粹是为交换而进行,因而纯粹生产商品的时候,也可能有两种情况:(1)生产的结果是商品,是使用价值,它们具有离开生产者和消费者而独立的形式,因而能在生产和消费之间的一段时间内存在,并能在这段时间内作为可以出卖的商品而流通,如书、画以及一切脱离艺术家的艺术活动而单独存在的艺术作品。(2)产品同生产行为不能分离。如一切表演艺术家、演说家、演员、教员、医生、牧师等等的情况”。文化非物质的本质特征决定了文化生产作为一种文化呈现方式必定要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在人类早期社会,由于生产资料的贫乏,文化生产以一种原始、简单的方式反复循环进行。从时间上看,文化生产的价值客观化受到活动过程时间的制约;同时,参与群体共享活动的过程也表现为空间范围的限制。因此,从生产角度看,文化价值是在特定的时空中形成的。

如果说文化的社会功能是关于人们在现实社会生活中组织生产、产品分配和相互交往的基本原则,那么,文化的功能自人类有文明史以来并没有变化。所谓的变化,或者说文化发展的本质,实际上是文化呈现方式的变化和发展。在原始社会中,人们的文化生产活动主要是巫术活动,这是一种混然一体的文化生产过程。随着新的文化呈现方式和生产技术的发明和使用,这种混然一体的文化生产活动逐渐分化为不同的文化形态。从发生学的角度看,艺术就是从以动态过程呈现的巫术中逐渐分化出来、形成独立的发展而形成的。原始初民以自己的身体为载体,通过在身体上涂抹色彩,来模仿他们敬畏的偶像。这种原始崇拜的艺术化呈现方式,后来从人体彩绘转变为在身体上剌青,以后又以自然的物质材料为载体进行绘画,绘画艺术就诞生了。从动态的呈现方式转变为静态的呈现方式,时间对于文化生产价值客观化的限制也就被突破了。同样,当文化生产进入到静态方式呈现阶段时,物质载体材料本身的性质对于文化呈现的传播范围即空间尺度的大小有重要影响,文化传播的空间性体现为空间上的距离远近、范围大小和群体分享文化人数的多少。

无论文化生产价值客观化是呈现为静态还是动态,就单一文化产品而言,生产这一产品的非物质劳动过程所消耗的劳动量(以时间为单位)并不等于这一产品的价值客观化(呈现)所消耗的劳动量。“一个文艺工作者参加登台演出的时间是确定的,但他为演出而进行的各项准备、排练时间则是难以计量的。”

事实上,由于文化生产的生产资料是非物质文化,如艺术家在艺术创造中所沿袭的前人的艺术风格、形式、手段等等,也是在前人劳动的基础上积累而成的,而前人消耗在这些生产资料中的劳动,同样也难以估算。

2、文化生产的价值不确定性

从文化生产的符号本质看,生产活动所创造的文化价值的衡量遵循“意义的一贯性”原则。所谓“意义的一贯性”是指用以衡量文化价值的参照体系,即作为参照体系的符号系统,对呈现产品价值的意义发挥规则的作用。生产所创造的文化产品在这种比较中符合参照体系的系统规则,体现出“意义的一贯性”,这样的文化产品才是有价值的。但是,文化生产的产品客观化两种呈现过程,与它创造的文化价值在从个体向社会,或者社会向个体的相互作用过程(即席美尔所谓价值的主客体分离过程)中被确认并不一致。历史上有不少作家、艺术家的作品生前不被认可,死后却声誉日隆,作品也因此身价百倍。因此,文化产品价值的比较过程,即产品价值的被确认,从时间上看,具有不确定性。

在经济领域,价值的效用特征可以区分为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文化产品的使用价值寓于其社会性之中,是文化价值的本质属性;而文化价值所包含的交换价值以其使用价值为基础,但文化产品的交换价值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特定的时空限制中形成的。从人类生产的历史发展看,产品交换是随着生产分工而发展起来的。在人类早期的文化生产中,由于生产活动是一种群体参与的动态呈现过程,其产品的客观化受到这一过程的时间限制,群体在这一过程中既是生产者,也是自己产品的分享者,这一时期的文化产品并不具有交换价值。随着分工深化,文化生产者逐渐向职业化方向发展。但是,早期人类社会职业化的文化生产者同时也是这一社会统治权力的拥有者,如巫师、神职人员和官员等,尽管这一阶层专事非物质劳动即文化生产,但他们并不与这一时期社会的物质生产者交换产品,而是以拥有的权力直接占有社会生产的物质产品。他们生产的文化产品不是作为商品,而是作为直接反映当时社会关系的意识形态,即反映占有和支配的权力关系的信仰、价值、习俗和行为规范,由社会群体所共同遵守(共同分享)。只有文化生产进一步发展,一部分文化生产者从统治阶层分化出来,成为独立的社会阶层(知识分子)时,这一阶层的文化生产者才具备了商品生产者的社会条件,他们的产品才具有交换价值。由于文化生产受到时空条件的制约,文化生产的价值形成实际上具有不稳定性。

具有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商品是用于交换的劳动产品。所谓交换价值是人们在市场交换中用来衡量某一商品中用以生产这一商品时所消耗的劳动量。对物质劳动在时间上的消费相对容易衡量;而文化生产由于其非物质价值形成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其产品的交换价值无法由生产这一产品所消耗的劳动时间来决定。第一,文化产品在生产中被创造出来后,其价值的被确认,在时间和空间上都不一定与其客观化呈现相一致。文化价值主客体的分离即价值的被确认,只是其价值实体即质的被认可,并不具有量的差异。在文化价值质的确认过程中,通过比较而形成的差异是一种类型或者层次上的差异。第二,无论文化生产的价值客观化以两种形态中的哪一种形态出现,其价值实体都是非物质的,而非其借以呈现客观化的载体。文化价值的非物质性实体并不遵循物质产品的物理消费特性,不会因接受、使用和消费而损耗其价值实体。而文化价值实体的生命周期遵循完全不同于物质产品的规律。第三,文化产品的使用价值虽然可以成为其交换价值的前提,但是这一前提并非是充分必要条件。文化产品交换价值的形成不取决于生产过程所消耗的劳动时间,而是取决于文化生产的形式、条件和手段,取决于外部市场对于某一文化产品的需求程度。事实上,由于人的精神文化需求以人的基本物质需求满足为前提,只有当人的基本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同时,整个社会生产已经实行了物质生产与文化生产的分工,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人的精神文化需求才在经济上表现为需求,才能使文化产品在其价值实体基础上具有交换价值。

3、文化生产的风险

文化生产价值形成的不确定性,对社会分工和市场交换条件下文化产品的交换价值有着重要影响,是造成其交换价值不稳定的主要因素;对以生产文化商品用以交换为目的的文化生产,其产品交换价值的不稳定又是构成其生产经营风险的主要来源。但是,文化生产价值形成的不确定性,对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生产具有不同的经济意义。在原始社会,文化生产是以社会群体参与的方式进行,社会群体既是生产者又是分享者,在生产者与分享者之间不存在交换关系时,产品价值的不稳定并不影响生产和分享过程。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当文化生产与物质生产实行了明确的分工,进而形成了独立的文化生产部门,尤其是一部分文化生产者脱离了统治阶层成为职业化的文化生产者,他们的劳动产品必须进入市场进行交易,才具有交换价值。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其产品的交换价值也不一定与其产品的文化价值实体或他生产这一产品所投入的劳动量成正比。在历史上,职业化的文化生产者通过两种方式来维持其生产活动:一种方式是将未经编码、主要表现为经验的生产技艺以师徒相授的方法传承下来,以维持其生产。由于生产技艺是一种经验形态的默会知识,难以直接模仿,同时又在产品价值的客观化过程中体现为一种个人风格,因而自然而然地成为保持产品价值稳定的手段。另一种方式是职业文化生产者对于权贵阶层的人身依附,权贵阶层供养其生活,同时占有其全部劳动及其成果。

与前两个历史阶段的文化生产相比,资本主义社会文化生产的特殊性主要表现为:由于资本介入文化生产过程,文化生产转变为生产性文化生产。所谓生产性是指通过资本来组织文化生产,从而使文化生产过程可以为资本带来剩余价值。但是,文化产品交换价值的不稳定性,必然会给以追逐剩余价值为根本目的的生产性文化生产带来一定的风险。因此,资本理性采取了控制文化生产传播环节的方式,力求将经营风险限制在可控范围之内。在历史上,最先被资本纳入生产性文化生产的是出版业。出版业是以语言文字和图画形象为符号、以图书作为媒介的文化传播形式,其本质是通过复制进行传播。但是,从图书的整个生产过程来看,生产的源头即作者的创作,其价值具有不确定性。因此,资本仅把图书生产整个过程中的复制环节纳入生产性文化生产,进而形成出版业;而作者通常仍然作为个体的文化生产者而存在,并直接以自己的产品与出版商进行交易。

4、文化生产风险的控制

从文化生产的实践发展看,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传统的以生产文化商品为目的的文化生产,在组织形式上表现为个体的生产。19世纪中后期以来,传播新技术的发明和应用,为分化和瓦解传统的个体化文化生产过程、进而使文化生产向有组织的社会化生产转变创造了条件。文化生产过程的内容原创与传播环节被传播新技术所分隔,后者被资本不断地纳入到生产性领域,进而形成以文化产业形态呈现的生产新形式。继以印刷复制为核心的图书业、报刊业蓬勃发展后,无线电广播业、唱片业、电影业、电视业等迅速崛起,这些新兴的文化生产新形式被称之为传媒业,表明其生产形式的核心是文化传播。

文化生产价值的不确定性源于其价值客观化过程本身具有社会和个体两个维度的特性。而文化生产价值的不稳定性源于文化价值客观化过程的时空关系。资本理性通过充分利用传播新技术的时空超越性,来控制文化生产中的风险,以确保资本控制的生产环节能够生产出剩余价值,而资本生产的垄断特征正在日益呈现为控制传播的技术形式。

在经济学研究框架里,自古典经济学创立以来,斯密是最早意识到文化生产的价值具有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的经济学家,他认为非物质劳动过程(或服务)其产品与劳动行为无法分离,劳动过程完成后,劳动价值也就消耗完了,无法凝结和转移。据此,斯密认为这种形式的非物质劳动是一种非生产性的劳动。有关文化生产的价值问题,一直到经济增长理论的形成,才开始有了较为系统的讨论。熊彼特率先将技术创新看成是企业发展的动力,并据此提出了经济创新理论;以索洛、阿罗、戴维•罗默和保罗•罗默等人为代表的增长理论学派关于知识的特性、以及知识应用于生产过程的经济学分析,为人们把握生产性文化生产的基本规律开辟了新的方向。实际上,以增长理论为代表的关于文化价值的经济学研究,是在“技术”和“知识”的概念下展开的。在文化的整体观中,技术和知识都是文化的具体形态,技术和知识的基本特性与文化的特性相同。尽管如此,经济增长理论首次把文化因素看成是经济增长的源泉之一,是经济理论对于资本生产条件下,社会生产中生产性文化生产所占比重日益扩大的现实回应。然而,增长理论关于知识生产及其在生产中的应用研究,集中于生产中的知识传播和扩散所产生的经济效益,而恰恰是知识的传播被限制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中,它作为生产要素的交换价值稳定性才可能被控制。

三、关于非物质劳动价值的几点思考

1、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两个前提

马克思把价值界定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单纯凝结”,马克思认为,价值是人们在劳动中呈现的一种社会关系,而人的劳动是价值产生的真正源泉。如果我们搁置文化价值的多样性形态,单从生产劳动的过程来看,文化正是人类非物质劳动成果的凝结。而文化价值,不管它以何种形态出现,对于生产过程而言总是由人的需要经劳动而产生的。既然文化生产是人类的基本生产形式之一,而非物质劳动是创造文化价值的根本劳动形式。因此,研究文化价值在整个社会生产过程中怎样被创造出来,又怎样通过传播加以实现的过程,首先必须从研究非物质劳动与文化价值的关系入手。

非物质劳动被古典经济学家视为非生产性的,就是说:非物质劳动可以创造价值,但不能创造剩余价值。亚当•斯密认为,非生产性劳动不能存储和转移价值,非生产性劳动的价值创造与实现是同一过程。例如,演员的表演、教师的讲课等。马克思对亚当•斯密把劳动性质区分为生产性与非生产性,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特别是对亚当•斯密的“生产性劳动创造剩余价值”的观点给予了高度评价。但是,马克思对非物质劳动是非生产劳动的观点,提出了批评。马克思指出,无论是物质劳动还是非物质劳动,同一种劳动既可以是生产劳动,也可以是非生产劳动。区分劳动生产两重性的关键是看这种劳动是同工资交换,还是同资本交换。同资本交换的劳动是生产劳动,因为这种劳动可以给资本家带来剩余价值 ⑤ 。

但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第4卷中对非物质劳动的生产性质做出了基本判断,“资本主义生产在这个领域中的所有这些表现,同整个生产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因而完全可以置之不理”⑤。程恩富等人认为,马克思意识到了“物质领域的生产劳动与非物质领域中的生产劳动既有密切的联系又有区别”。我认为,马克思之所以没有对非物质劳动的生产性质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是同他没有来得及对精神生产的发展历史做出系统研究有关。而马克思对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的联系与区别是有清醒意识的。

晏智杰认为,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有一个必要前提,即马克思是在实物交换的前提下研究劳动价值的。事实上,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有两个前提。有关第二个前提马克思本人并没有直接论述,但根据马克思一贯的思想,可以对此进行分析。

首先,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是在研究资本生产过程中提出的。因此,必须按照马克思关于资本生产的本质来理解劳动价值理论,这一本质就是资本生产过程中劳动与资本的关系。马克思把资本生产看成是一个历史范畴,所谓生产性,特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可以带来剩余价值的生产活动。这样,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的起点,就有了一个内在的前提,即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研究的对象是生产性生产劳动,而不是非生产性生产劳动,也就是说,应用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来分析劳动,存在着一定范围限制。

其次,马克思在论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价值问题时,区分了物质劳动和非物质劳动两种形式。马克思本人对这两种形式的劳动有明确意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4卷中指出,资本主义生产在非物质劳动领域也有其特殊的表现,但与其在物质劳动领域的表现相比较,生产性非物质劳动不具有重要意义,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这样,我们就有了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第二个内在必要前提,即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研究的主要是生产性物质劳动的价值衡量问题。而文化生产的社会劳动形式——非物质劳动的价值问题,不是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重点研究的对象,尽管马克思在研究剩余价值问题时也涉及了这一主题,但没有深入系统地展开。

问题的关键在于人们常常忽视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的这两个基本前提,尤其是第二个隐含的前提。而这一隐含前提之所以重要,是与物质劳动和非物质劳动这两种劳动的价值特性不同有极大的关系。迄今为止,围绕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争论都与这两个基本前提直接有关。事实上,这些争论不仅与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的两个基本前提有关,也与马克思明确意识到的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的相互关系密切相关。而搞清楚非物质劳动的价值问题,是在当代社会生产中非物质劳动所占比例越来越大的条件下,正确理解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的关键。

2、非物质劳动价值与财富观

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的联系与区别究竟表现在哪里呢?马克思在论述机器自动化大生产时,提出了一般智力的概念,马克思明确指出,在资本生产活动中,具有“人的一般智力水平”的机器作为资本有机构成的一部分,是物质的生产资料,是已经实现了的劳动,是“物化的知识力量”。“实现了的劳动”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按劳动的不同社会形式,产生不同的结果,对于物质劳动而言,其产品是劳动的物化;非物质劳动的产品是劳动的客观化。自动机器体系在生产中所体现的,实际上已经包含了“实现了的劳动”过程的这两个方面,只不过自动机器在生产过程中是以生产资料的形式出现。自动机器是按科学技术原理制造的,是科学技术在生产劳动中作用于物质的直接体现。自动机器在生产中发挥的作用,是一种取代人的活劳动的物化劳动,它本身已经是人类劳动成果的凝结和转移。而这种劳动成果实际上包含着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两种劳动的成果。

自古典经济学创立起,财富的观念一直是以物为本的。人们把非物质劳动看成是不能直接创造财富的劳动。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的重点是在物质生产领域内讨论劳动价值问题,但马克思并未否认非物质劳动也能创造剩余价值,一方面,马克思关于自动机器体系在生产中作用的论述,确认了知识和科学技术——即文化因素作为非物质劳动成果在生产中的地位;另一方面,在马克思的思想中,知识、科学技术是已经实现了的劳动,应当是社会大众共享的财富,不应当被用作资本成为谋取剩余价值的工具。只是由非物质劳动创造的文化因素如何被生产出来,以及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在社会生产中直接发挥作用,马克思没来得及更深入的研究。

古典经济学把非物质劳动看成是一个独立的领域。以古典经济学以物为本的财富观看,非物质劳动对于生产活动虽然有意义,但并不能直接带来财富的增长,只有物质劳动创造的物质成果才被看成是财富之源,而非生产性一直被认为是非物质劳动的经济学特征。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古典经济学时代,非物质劳动在以资本生产为条件的社会生产中所占比例很小,如马克思所说,可以忽略不计;另一方面,早期资本主义时期,非物质劳动在社会组织形式上仍然主要呈现为个体分散的社会组织特征,难以纳入资本主义社会化的大生产组织之中。资本主义生产在物质劳动和非物质劳动领域的这种不均衡扩展,实际上缘于非物质劳动的价值特性不同于物质劳动的价值特性。除少数行业以外,非物质劳动在社会组织形式上与前资本主义时期的非物质劳动没有多大的区别。一直到新的传播技术被广泛使用,如声、光、电技术在文化传播中的应用催生了一系列新的产业,这一状况才发生改变。

20世纪80年代,以罗默、舒尔茨、卢卡斯等人为代表提出的新增长理论,论证了生产中技术作为生产要素在经济长期增长中的重要作用。新增长理论所指的技术包括:知识、人力资本、边干边学、研究和开发,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文化。罗默认为,知识是非竞争性产品,具有外溢性,因此,一国的知识积累,对于经济长期增长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新增长理论一反古典经济学理论一味把非物质劳动看是成非生产性劳动的观点,不仅承认由非物质劳动创造的知识具有价值,而且认为知识、技术在生产中是财富之源。但是,新增长理论所研究的知识参与生产过程,主要集中在知识和技术的传播(扩散)环节,还不是对非物质劳动与价值关系的直接研究,虽然新增长理论采用了微观实证的方法,即通过经验数据来说明问题,但实际上这一理论把非物质劳动即生产知识、技术和文化的劳动过程和作为生产要素的知识、技术混为一谈,没有很好地解释知识、技术和文化是如何被生产出来的。因此,以新增长理论为代表,当代西方主流经济学虽然已经确认知识、技术、制度等文化因素作为生产要素,在经济增长中起重要作用,但对于文化价值(包括知识、技术和制度)是如何创造出来的,以及如何通过参与生产、消费和分配,实现其价值,还没有做出详尽合理的解释。

3、劳动价值论争论的现实背景

自《资本论》发表以来,围绕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过。根据赵振华的梳理,130多年来,西方经济学界有关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的争论经历了三个阶段,每次争论的重点不尽相同。撇开第一阶段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对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的公然攻击以外,有些争论是围绕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不同理解而展开的。其中,有相当的内容是在资本主义发展新的现实条件下,如何理解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而展开的,例如,随着知识和技术在生产中的作用越来越大,知识和技术是否直接创造价值?在最近的20年间,西方学界关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争论,集中于资本生产中价值向价格的转型。事实上,马克思在《资本论》第3卷中早就明确阐述了转型问题的实质,所谓转型问题,实际上是剩余价值在资本主义生产不同部门之间如何进行分配的问题。20世纪50年代以来,国内有关劳动价值论的三次讨论中,特别是最近几年围绕服务业和非物质劳动价值创造而展开的争论,例如,有些学者从服务业、文化产业和知识经济的发展现状出发认为,知识也可以创造价值。其实这些不是新问题,马克思当年写作《资本论》时对这些问题已经阐述清楚了。

中外有关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各种争论中,除了对马克思的原意进行恶意歪曲,因而不可能得出正确结论的那些观点外,真正有价值的是围绕转型问题的讨论。需要强调指出的是,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中的“劳动”概念是一个既包含着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又涵盖了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的一般的劳动概念。在马克思看来,剩余价值的产生并不由劳动形式决定,而是由生产方式(即资本生产方式)决定。只不过在马克思的时代,生产性非物质生产在整个资本主义生产中所占的比重很低。虽然劳动形式不是区分生产性与非生产性劳动的决定性因素,但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的价值形成方式却有着本质的不同。非物质劳动不同于物质劳动的价值形成方式,在文化生产作为生产方式的层面上有特殊的意义。一方面,文化生产价值形成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对以追求利润为目的的生产性文化生产意味着巨大的经济风险;另一方面,这种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又为生产性文化生产追逐超额剩余价值提供了极大空间,从而推动着具有无限扩大趋势的资本主义生产不断向文化生产领域扩展。

20世纪以来,以文化产业形态呈现的生产性文化生产,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所占比例日益增大,这一趋势对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的发展演变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微观层面,一方面,资本主义企业生产经营中非物质生产要素所占比重不断提高,包括技术、管理和品牌营销等非物质生产要素的引进,使企业在生产过剩和竞争激烈的环境中,为实现产品差异化的竞争优势创造了条件。另一方面,生产性文化生产的持续扩大和生产中非物质生产要素的广泛应用,使资本主义生产规模进一步扩大,并由此推动生产分工和专业化不断深化。生产性非物质劳动部门包括金融保险、传媒通讯、科技研发、广告咨询、文化娱乐、医疗卫生、教育培训等行业,即服务业的发展在维系整个生产体系运行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尤其是金融业在经济活动中开始占据核心地位,进而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促使资本主义全球生产体系分化为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两大部分。在宏观层面,资本主义生产在空间上的表现形态(经济全球化进程和国际贸易分工体系的演进),即全球资本主义生产体系日益表现为:在少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形成了以非物质生产为主体的服务经济,而在广大发展中国家则形成了以物质生产为主体的制造经济。国际贸易和全球生产分工的这一新格局,同样是与19世纪中后期开始的生产性文化生产的扩张,内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劳动价值论在马克思有关资本主义研究的全部理论中是一块基石,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不是一个孤立的理论,作为历史理论,把它作为观察当代资本主义新发展的科学方法,需要广泛联系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实际。在当代资本主义生产中,由资本支配的生产过程已经将非物质劳动转变为大规模的生产性劳动,并在整个资本主义生产中占据了核心地位,按照哈特和奈格利的说法,非物质劳动在当代资本主义全球生产劳动关系中已经取得霸权地位。正确地理解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必须关注当今世界经济政治发展的新变化。但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新发展,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资本自身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资本的极限在生产中周期性地以经济危机的方式不断重复出现,尽管它经常显现为新的形态。按照马克思的思想方法,所有问题都相互关联,不能孤立的看待,其中,劳动价值的转型问题是一个枢纽。

4、关于发展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若干思考

马克思关于价值向价格转型的表述有两个要点:一是生产价格=生产成本+剩余价值。在物质生产中,生产消耗的成本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而成比例地扩大,因此,剩余价值的扩大必须通过不断提高资本有机构成,从而压缩工人必要劳动时间来实现。资本主义生产的这一发展趋势表现为:具有“一般智力”的机器体系将最终取代活劳动。在马克思看来,这正是资本吸纳劳动的过程。

二是劳动价值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来决定和衡量。马克思关于社会必要劳动的论述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对资本生产中劳动过程进行理论抽象而形成的社会必要劳动,这一含义中的社会必要劳动决定劳动的抽象价值;另一种是作为社会化大生产,具体的生产过程将社会必要劳动分配在由相互协作和分工关系构成的各个生产部门中,从而形成社会生产的平均价值或者市场价值。无论马克思使用了几种有关社会必要劳动决定价值的表述,实际上表明,资本生产是由无数个财产私有的生产者联合从事的社会化大生产,无数个同类产品的生产只有经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衡量,才能决定单个生产者的生产是否有价值或有多少价值,因此,随着资本生产过程的复杂化,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作为价值决定和衡量的标准,实际上体现的是资本生产的普遍趋同性。

但是,社会必要劳动决定非物质劳动价值,既与社会必要劳动决定物质劳动价值有相同的一面,也有不同之处。从质的方面看,社会必要劳动首先确认非物质劳动的价值,其标准是差异性,如果非物质劳动没有创造不同于以往非物质劳动产品的差异性,无论花费多少劳动时间,这一非物质劳动都没有创造新的价值。而这与物质劳动价值质的确定有明显区别。从量的方面看,首先,由于文化生产的社会主体性质,非物质劳动总是在前人创造的文化基础上进行的,因此,非物质劳动价值的量的计算必须是在已确定质的前提下才有意义。其次,非物质劳动过程是劳动力与非物质生产要素同化融合的过程,即劳动者将前人的劳动成果作为自己的劳动对象,将生产资料内化于劳动主体之中,或者说是活劳动对客观化了的劳动的吸纳,从而通过主体的精神劳动创造出新的价值。而劳动者创造的新价值,还必须经由客观化才能显现。因而,这一过程中非物质劳动价值的量具有相对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

在非物质生产领域,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在生产领域的广泛应用,现代非物质生产领域也大量使用高科技生产工具,如计算机和软件。而计算机和应用软件作为生产工具本身也在不断地升级换代,其总的趋势是,制造这样的生产工具成本越来越低,但功能越来越强大,因而在非物质生产中作为固定资本的这部分投入,表现为在生产中所占比例的不断降低(即资本有机构成的降低),从而使非物质生产领域中的活劳动变得无可替代。资本有机构成理论的关键内涵是固定资本和可变资本的比例关系。这两种资本形式的本质差异在于:购买劳动的资本与劳动力本身处于对立状态,因而,这是资本所有者倾向于不断提高资本有机构成的动力。但是在非物质生产中,非物质产品所消耗的材料成本(生产工具和非物质生产要素)并不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而扩大,而是相反。因此,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中,资本有机构成的变化趋势在非物质生产领域的表现与物质领域的表现也正好相反。而这正是资本生产日益分化为物质生产和非物质生产两大体系,并且日益趋向于由非物质生产体系控制物质生产体系的原因。

资本生产中,资本与劳动的本质关系是资本对劳动的占有和支配,这是资本生产得以获取剩余价值的全部奥秘,也是资本生产不断发展演变的动力。但是,当非物质劳动在整个资本生产阶段中开始占据霸权地位时,由于非物质劳动价值创造过程具有不同于物质劳动的特殊性,在对非物质劳动的占有和支配中,资本遭遇了它自身的极限。一方面,“工人阶级的劳动转变为控管和操纵信息的劳动、转变为牵涉到主体性投入的决策能力的过程” ⑤ ,换言之,在非物质劳动中工人成为各种生产功能协同操作的“能动主体”,“而不是服从简单指令的奴隶”⑤;另一方面,面对已经成为“能动主体”的非物质劳动者,资本不得不以参与式管理的方式力图与其保持协调一致。但是,“参与式管理是一种权力技术,一种创造和控制‘主观过程的技术。既然已经不再可能将主体性仅仅限制在执行任务的范围里,就必须将在管理、沟通和创造领域中的主体能力与‘为生产而生产的条件协调一致。因此,‘成为主体口号根本不是去除等级与协作、自主与命令之间的对抗状态,实际上是在更高的层次上重新提出这种对抗性,因为它激活了工人个体真正的个性,又与之相抵触”。

事实上,在生产性非物质劳动中,资本对劳动的关系没有像在物质劳动中那样表现为资本对于劳动的“形式吸纳”,即资本直接以固定资本(机器)的形式出现,而是以劳动者个体的形式通过“能动主体”对文化资本(即前人创造的知识、技术和文化)的占有,在生产活动中与资本相融合,从而使非物质劳动者自身转变为资本的新形式——人力资本。由此,资本占有和支配劳动的传统关系开始动摇,至少在非物质生产领域这一关系正在发生变化。但是,这变化仅仅是资本应对自身极限所采取的新策略,即所谓的资本对于劳动的“实质吸纳”。就资本生产的整体发展来看,非物质劳动中资本对于劳动的“实质吸纳”并没有从整体上改变资本与劳动的对立,而资本汲取剩余劳动价值的方式却有了更复杂、隐匿的形式。

(责任编辑:周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