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湖之渔

王　珏

舅公家足一个令我十分神往的地方，屋后是树木葱葱的白鹤山，门前是碧波盈盈的柳叶湖，我非常喜欢舅公，他不仅是种地的行家里手，更是一个超专业级的“渔博士”。我曾听他讲过插竹绷绳以小活鱼为饵的“绷钓”、芦竿浮水置各色食料为诱的“芦钓”；听他讲过单人独舟于清彻宁静里抛撒的“飘网”、多船合作在劈波斩浪中围捕的“麻网”。我还曾跟他驾着小船，在水底绿草如茵的湖中捞起一个个预置在那儿的“花篮”，看各种小鱼儿在离水的刹那间欢快地起舞；曾跟他披着月光，沿浅浅的湖岸布下一个个撒了香饵的“纱罾”，然后在不断扳起放落的循环往复中收获活蹦乱跳的湖虾，那情境，那滋味，真是比蜜糖还甜比果冻还爽!

这天我们到达舅公家时，舅公正坐在门前的柳树下忙活。打过招呼，舅婆将妈妈迎进屋里，我便急切地跑到舅公身边。

舅公正在整理一堆我看着很乱的细细的麻绳，面前放着一盘炒熟了的麦粒，还有一札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壮秆儿稻草，舅公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不停地做着他手中的活儿。他轻悠悠地轻悠悠地理出一段麻绳后，便在一处吊着的另一根短麻线上精心地安装着什么。完了，又进入下一个相同的程序，我仔细一看，原来这短麻线的尽头系着一根长约一厘米两头尖尖的竹签。舅公告诉我，这便是“鱼钩”，没见过，哪有笔直两头尖的鱼钧?

于是、舅公放慢操作速度，慢镜头般地演示给我看——他用左手两指将竹签捏成U形，套上用稻草剪断而成的圆箍，再在箍中放上一颗麦粒。最后，舅公将麻线提起，于是我看到了一个微型的“倒挂金钟”。

“你想知道它是怎么变成鱼钩的吗?”舅公朝我笑笑。

我点点头：“当然。”

舅公用树枝在“倒挂金钟”上敲击了一下，刹那间“倒挂全钟”消失了，麦粒掉在了地下，而竹签则恢复了原状，我上前仔细一检查，原来是敲击力使稻草箍断裂，从而导致竹签弹了开来，哦，原来如此!

“知道了，知道了!”没等舅公开口再问，我便偉在课堂上抢答式地说了下去：“这金灿灿香喷喷的‘倒挂金钟浮在水里，鱼儿们肯定会抢着吃它，一嘬一吞，草箍崩了竹签儿弹开……啵!鱼嘴就被卡住了，它就成了咱水中放飞的‘风筝啦!我敢肯定，这虽然算不上高科技，却绝对是高技巧!”

我一边兴高采烈地说着还一边乎嘴并用地做着鱼嘴被卡的动作，惹得舅公一个劲儿地哈哈大笑，还连连夸我“书读得多，脑子好，一点就通。”不过，他也不忘提醒我，每做一件事都要注意细微之处。比如这笔笔直直两头尖尖的、“鱼卡”，就不是一般竹枝儿所能担当的。它必须得是一种特别的野生小丛竹，只有它才有足够的韧性和弹性，舅公的一番话，使我觉着“万事皆学问”可真不是一句空话啊!

说着笑着，舅公很快整理设置好了那由长长的麻绳串连着的无数个“鱼卡”。他告诉我，他今晚去湖中放卡，明天大早带我去收卡。

“收卡”——自然就是收鱼喽，太有意思啦!这一夜，我想象着这将是怎样的一个情景，但我却兴奋得怎么也想象不出。于是，我便盼着早早地天亮。

天还没亮，舅公就叫起了我。来过舅公家好多次，我已经学会了划船，便找出双桨扛在了肩上。舅公穿对襟小褂着灯笼长裤戴一顶蒲叶圆笠，一身渔装，给人一种“帅呆了”、“酷毕了”的感觉。他还让我戴上同样一顶蒲叶圆笠并带上一件棕制的蓑衣，我说看样子今天好像无雨带蓑衣不必要，他朝我有些神秘地笑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有用的。”

黎明前的夜色中，我和舅公上了一条小，卜的渔舟。我荡起双桨，舅公坐在船头的舱斗中指挥，远处，点点渔火朝我眨着眉艮睛；身边，阵阵桨声吱呀吱呀地欢唱。清风里，我的小渔舟行进在如柔缎般的湖水牛，轻快而又温馨，这真是太浪漫而富有诗意了，我不禁想起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然而，那乱世浮华“六朝金粉”气的小小的一条秦准河，又怎比这盛世家园“天然去雕饰”的广阔柳叶湖?晨曦微露的时候，舅公叫停了我的小渔舟，收卡的地方到了，这里，开阔的湖面倚着一条蜿蜒的大堤。与大堤并行的，是一条颇具现代气息的公路，天色尚早，往来的车辆不多。大堤对岸，村舍树木错落交织依稀可见，鸡啼狗吠此起彼伏隐约可闻，颇具古朴之风。

正当我左顾右盼观察欣赏的肘候，我听到“扑啦啦”一阵水响，原来，一条吞卡钓鱼儿被舅公收了上来，扔到了船舱里。这是一条背脊泛音肚皮银白的大鲫鱼，也许是被鱼卡剌痛了吧，它在盛着水的船舱中十分生气地跳得老高!

不一会儿，我看到舅公手中悠着的麻绳又绷紧了，又一条鱼儿要起水了!眼见着那鱼儿在湖水中翻腾，随时都有脱卡而去的危险，可舅公却不紧不慢地继续收理着麻绳，在恰到好处时操起网兜刷地将它捞了上来!随后，网兜儿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略一抖动，那鱼儿便落在了船舱之中，与先到的鱼儿作了同伴，那动作优美、潇洒、充满韵律感，使我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了划动手中的双桨。这时候，舅公要我戴起圆笠井披上了蓑衣，我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也照办了。

随后，舅公明显加快了收卡的节奏，并欢快地唱起了渔歌——“湖水清清哎湖水旺，湖上哎一派好风光，青背银鲫排队来哟，装我满满啊一船舱……”随着歌声的反复回旋起伏跌宕，那起水的鱼儿不断地噼啪作响，那网兜儿也不断地在空中划着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这时候，沉醉中的我猛然听到了一片欢呼喝采之声。我以为是在梦中，却分明看到湖边的大堤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聚集了一人群人、许多人用“大炮”“手枪”对准我们，还有专门拍电影的“高架车”在缓缓地游走，镜头缺着胡亮的晨曦一闪一闪的。

我正惊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舅公嘻嘻笑着忙招呼我：“石头(我的小名)，放自然点，今天除了个人摄影爱好者拍照，还有电视台拍旅游专题片呢，我们是‘模特!”舅公特别强调“模特”两个字，话里透着欣喜、幽默和自豪。

舅公说完，继续认真地完成他的“作业”。他的歌儿唱得更响亮韵味儿更足了，他的阿兜儿也挥洒得更优美巧劲儿更足了，而船舱中熙熙攘攘游动着的清一色大鲫鱼，也像是跟他做着配合，不时地翻腾跳跃，跳跃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