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梨镇的迷香(节选)
2009-01-20王小牙
王小牙
(1)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习惯了,我总是一个人站在一片梨树园里。那种淡淡的梨花香就像清澈的泉水一点点地流过我的喉咙,到我的心扉……
那种香味是我闻过最美妙的味道,它是甜的,却不腻,让我想把它含在嘴里,它好像会渗出一种奇怪的液体,清得像长了翅膀一样,会飞。我时常想自己是在一个杯子里,一个装满了冰冻的梨汁的杯子里。
这个梨园是我跟比月一起发现的,这是艾梨镇上最美的梨园。
落尽梨花春又来。“小梨,你知道吗?梨花,就像你一样。你相信吗,我觉得你前世就是一棵梨树,一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梨树,只为美而存在。”
艾梨镇是一个很美的镇子,这里的风景都是会唱歌的,它们在悠悠地唱一首诗,《诗经》中的“蒹葭苍苍,自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然后,这些歌经过我的血管、神经的汊道,直逼我的心。小镇的空气像被安排在一个甜蜜的梦里,这个梦像带着一丝醉意,裹着一轮月光,让人抽离不出,最后,梦的毒素就进入了人的神经末梢,所有的人都被蛊惑了。
时隔多年,我终于明白,那是一种暗暗的迷香,有梨花开放的声音在里面……
(2)
我是随父亲在某一年的春天来到艾梨镇的,究竟是哪一年我已经无从记忆,因为那时候我还很小,小到连记忆都抓不紧。
脑海中的记忆只留存有其他孩子看着我时敌视的脸和比月那双发光的眼睛。像河边被水冲刷过的石头,清亮溜滑,泛着深深浅浅的白光,那种光照在我暗淡的脸上,我觉得有一点凉。
“小梨,这是比月,我们的邻居。”
比月站在门边,脸上泛着笑意,我看到她的嘴上有用水彩笔画的唇彩,那种触目惊心的颜色让我心跳得很快。
在我看来,我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允许我那样的,母亲一定会骂我,骂我品行不好,然后会说很多难听的话,会抓住我的头发撕扯。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不允许父亲身边的任何女人打扮得比她漂亮,如果她见到了一定会破口大骂,让整条巷子都听到。所有的人都不理她,说她是个神经病,父亲要用很大的力气将她拽回家,她像只发了狂的野兽,在父亲身上又撕又咬,还不断地用脚去蹋身边的人……
记忆中父亲的身上总是青紫斑驳,间或还有一些血迹,
我总是咬着唇角不让眼泪流下来,我狠狠地呼吸。父亲看着我涨得发紫的脸心疼不已。他蹲下身于,拉过躲在墙角的我,然后将我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摩我的头。我分明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发抖,我听到他心碎的声音,就跟我打破瓷碗一样的尖厉,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爸爸,我不疼……他抖动得更厉害了。
(3)
母亲最后一次打我是在一个下雨的黄昏。
这一天的雨下得很大,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我的手上捏着小伙伴送的指甲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的就是害怕,那时候还不知道预感这个词,但今天回忆起来便知道那是一种黑暗的前兆。
我的指甲上是嫩嫩的红,是小伙伴帮我浸染上的。我以为可以洗掉,但没想到,那一抹粉红竟然硬生生地进入了我指甲,怎么弄也弄不掉。小伙伴得意地说,最起码能红一个星期了!
我将两只手紧紧地背在身后,将指甲花扔在门外的草丛里,小心翼翼地迈进家门。
门“吱”的一声开了,伴随着旮旯里的那张蜘蛛网被扫把无情地撕掉,接着,我的身上也狠狠地挨了一扫把。
我打了个冷颤,抬头看见母亲扭曲的脸。她的嘴翕动着,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她总是喜欢这样一个人自言自语,她的神经也许被手中那把沾满了灰的扫把牵扯住了,她的头生了锈,迟钝地扭转着,我甚至听到了她的骨头转动的声音,然后,她狠狠地盯牢了我。
我吓得连连往后退,我从未如此恐惧过,绝望的种子开始着了魔地发芽,飞速地生长,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后面的手已经追了过来,我的辫子被狠狠地提起,我感觉自己像一株草,被人连根拔起。我的根在空气中荡啊荡,很痛,也许我就要死掉了。
一阵怪腔怪调的干嚎从母亲的喉咙中进发而出。那种声音是如此刺耳怪诞,支离破碎,听起来像来自地狱的叫喊。她把我的手扭住,我大声嘶叫,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她用很大的力气捏着我的指甲,咆哮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指甲染这么红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就美了,其实你是个丑八怪你知不知道?丑八怪!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的喉咙都要被扯破了,我大声叫,我希望有人能来救我。父亲,父亲在哪里?救救我!
我被母亲提着狠狠地摇动,我能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挪动位置,眼泪将我的脸庞刷洗了一遍,身体里的水分也随着泪水的蒸发被带到了空气中。我看到空气中有红色的丝状物体在浮动。母亲的脸也逐渐变成鲜红,我的眼睛很痛,很痛……
恍惚中我看见父亲温暖的脸,那样光亮,越来越清晰,我伸出手。父亲,救救我………我亲爱的父亲……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我的世界已经不再是一片鲜红了,我看见父亲正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那种目光让我心里非常安定。
我伸出手去,捧住父亲的脸,父亲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的脸好大,还有细细的胡渣,我轻轻说,爸爸,小梨不疼,一点都不疼……
父亲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起来的。
(4)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听邻居说,母亲在那个夜晚疯疯笑笑地跑出了小镇,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因为母亲并不讨人喜欢,关心的人也很少,半年之后,我便跟随父亲搬家到了艾梨镇。
父亲为我把行李都收拾好,我的东西很少,没有漂壳的衣服也没有玩具,唯一的玩具是父亲的几只画笔。父亲是一个画家,邻居的婶婶说,父亲是一个天才。我并不知道天才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我只是很喜欢看父亲画画,他带着我去田野边,有比我还高的野草漫天遍野地长着,我好喜欢那样的风景,每一次我都觉得世界好大好大,我可以一直跑一直跑,任何人都抓不到我……
父亲的画笔是软软的细细的,他会把它藏在一个高高的架子上面,用钛白色的棉布包好,我只有仰着头才能发现。我每回都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搬个小椅,轻轻地爬上柜子,找到那个棉布包,然后小心地将笔抽出,用手轻轻地去触动笔须,那滑滑的感觉让我觉得满足又快乐。我将小脸凑到笔须边,用笔轻轻地在脸上扫动,痒痒的,恋恋不舍,让我想就这样睡去,有一双细软的手在抚摩我的脸,让我睡去……
父亲画画的神情非常专注。我眼看着他将那么多色彩放在画布上,然后呈现出一幅美妙的画,
父亲说艾梨镇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小镇,那里有一个梨花的海洋,有好多仙子在梨海中游泳。
她们穿着罗纱裙,有白白的莲藕脚从裙隙探出,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住,但又怕吓坏了她们。
(5)
比月就是那梨花仙子,她那条白色的小礼裙好漂亮,我觉得那是电影里面的公主才会有的装扮。
“喜欢吗,小梨,我可以将它送给你。”比月捧着我的脸,认真地问。
我抬起头,看见她坚定的眼神,那种眼神让我觉得很安心。我甚至有一种
奇怪的感觉,我觉得就算全世界都不理我,我还会有比月。我点点头,脸涨得通红。
比月一把将我拉到墙角,在昏暗的旮旯里,我看见有斑驳的影子散落在她的脸上。我很想去摸摸她的脸蛋,然后用自己的面颊去摩擦她的皮肤。
她将我上衣的纽扣一颗颗地解开,看见我里面粉红色的小背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小梨,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她将自己腰际的丝带抽开,将手臂缩进衣服里面,然后像拨笋子一样,将那件漂亮的白纱裙从她身上褪下,她看着,给我,笑,小梨,我爱你,所以我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
(6)
旭尘也爱我,他说要将所有见过的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我没有问他要过任伺东西,我只要他的爱。
旭尘的笑是阳光的颜色,我每次看见他就觉得一阵温暖,仿佛那样的笑容可以照亮我所有童年在心里留下的阴晦。
旭尘比我大一岁,是我和比月的学长。
每个星期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升国旗,因为旭尘是国旗手。星期一的早晨他都会戴着一副洁白如栀子花的手套在全校女生的注视下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升旗台。
他的眼睛像×射线,总是可以穿过重重人墙找到我,然后紧紧地将我捆住。
旭尘,他是我的太阳。
那双眼睛从我初中一直注视到大学。
我像父亲一样,爱上了画画,考上了一所大学的美术系。
除了宿舍,我最常待的地方是画室。画室在一个走廊的尽头,因为建筑的年代比较久远,整个走廊都是昏暗无光,但当我走到画室的门口,“吱”的一声推开门时,我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我觉得这就像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总是在人最绝望的时候给人一丝希望。我时常想,老天爷是公平的,他最终会给我爱,给我幸福。
旭尘有时候也会来看我,坐很久的车,手里经常还提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给我的水果、饼干还有画画的颜料,旭尘总是能在偌大的校园中将我拎出来,给我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他会轻轻地走在我身后。然后将手指慢慢地穿入我的手指,紧紧握住,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我们在校门口肮脏的小餐馆吃馄饨,去偏远的山区写生,偶尔邂逅暮色中洁白的梨花,便想起在艾梨镇空旷的小山谷那一望无际的雪白,想起会有翩翩起舞的梨花仙子在舒舒服服地打盹。
(7)
艾梨镇的梨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美好的记忆。比月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小梨,我是多么羡慕你,可以离开这个苍白的地方。”比月的眼神迷离又涣散,但我能感觉到她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是烟火在空中蔓延之后不肯跌落的那份挣扎和倔强。
比月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高中毕业之后,她便成了这个小镇幼儿园的老师。小镇上居民并不多,幼儿园也只有两三个,小梨便在其中一家工作。我和旭尘回来看她,在附近的凉粉店见面。凉粉店因为要拆迁的原因,一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搬到了店外。我们便坐在店外的香樟树下吃这里独有的薄荷梨花凉粉。
“小梨,你是越长越漂亮了,我刚刚都没有认出来啊!这去过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的。”凉粉店的阿姨帮我往碗里滴薄荷滴露,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有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你跟旭尘还是这么好哦……”
旭尘看着我笑。从初中开始我们就在这家凉粉店吃凉粉。三个穿着校服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将书包狠狠地搭在身后,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扯着嗓子喊,凉粉,凉粉,梨花凉粉。
我跟比月总是偷懒只骑一辆车,要么就是我坐在旭尘车后,要么就是比月。旭尘总说自己像个车夫一样,而且还是没有节假日的车夫……
“比月,想想以前,觉得好快乐……”我看着她,内心深处是舒服的清凉,打发这个闷闷的仲夏。
比月抬起头,我看到她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眼睛中有复杂的表情。她看着我,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她的脸就要撕裂开了,她深呼吸,悠悠地说:“快乐的人是你。”
我惊了一下,旭尘的手从背后穿过来,握住我的手腕,力气刚好将我唤回。比月看了眼旭尘,再转向我,眼神已经变得温柔:“小梨,我爱你,所以,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11)
父亲的老去伴随我的失恋,同时发生……
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一个不明事理、无欲无求、活在自己世界的古怪老头。
我仍然喜欢窝在他的怀里,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电视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因为我怕一点点声音就会吵到他。
我只有他了,我最爱的父亲。
我想听父亲的呼吸声。这样,可以让我知道他仍然活着。米灰色的沙发,昏黄的灯光,家里略显陈旧的家具,厚重的垂落的荷叶边窗帘,还有搁在地上的父亲的画稿,我和他就这样依偎着听着外面清扫街道的声音,直至阳光投射进来。
父亲,在我的陪伴下静静地离开了我。
那一夜,我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虽然我一直深呼吸力求平静与沉默。
父亲真的很爱我。儿时我求救的眼神,是父亲画笔当中血液般浓稠的油彩,是他内心深处的焦灼和不安。父亲曾画过一幅意象的画,里面是绛红色却凛冽的丝绸,包裹着一个小女孩,稚嫩的脸上是斑驳的阴影,眼神凄然倔强,小手中紧握着一根荆棘,鲜血滴落在绸缎上……
这幅画是父亲的珍藏,曾经有一位画廊老板出到10万块,父亲也不肯出手。我知道,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画,画中的女孩就是我。
(12)
为父亲清理遗物时,不少画商慕名前来,来吊唁我孤僻天才的画家父亲,同时也来搜集父亲的作品。
文先生是父亲生前的画商好友,忘年之交。他比我父亲小20岁,在国内外经营多家艺术画廊。当我为父亲料理后事时,他好像有预感般,比我的电话更早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穿着双硬质卡其帆布鞋,有着丝绣暗花的白衬衫被他穿得有点邋遢,背上背着黑色的大画筒。
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是艺术学校的老师,
他看着我,扶了下钛白金眼镜,随手将我手上的笤帚拿过。冲上阁楼,将拐角处的蜘蛛网、画框上的老鼠屎纷纷扫下。空气被他搅得灰蒙蒙,我从楼梯口望上去,看到他躬下身子,在父亲的作品中不停地翻找什么。
我轻轻地走上楼梯,站在他身后:“你在找什么?”
显然,他被我吓得不轻,失声叫了出来。当他镇定下来发现是我,眼神中充满责怪:“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
我慢慢地走到画板后,将他正在翻找的画随手拿出几幅,准备拿下楼。他继续追问:“你要干嘛?”
我扭回头,看见他焦急与关切的眼神:“你不是需要这些吗?”
他轻咬了一下嘴唇,吐了一口气,显然被我的话激到了神经:“你认为我是那些虚情假意、贪慕金钱的画商吗?你以为我来的目的跟他们一样,就是寻找你父亲最值得收藏的作品吗?”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但我能感觉他努力地控制着。
他从我手上接过沉重的画框,然后紧紧地看着我,我的眼睛迎上,看到的竟然是他温柔似水并饱含深情的目光。那目光我感觉似曾相识,是父亲看着我时的怜惜,是旭尘看见我时的疼爱,或者还有其他……
但此刻,我能感觉到这个目光让我信任和依靠,我突然觉得我的心好像在某处有一个柔软的沙滩,让我好想睡一觉。我真的累了……
(13)
当我醒来时,我正躺在沙发上。身上靠着父亲托人从苏格兰带回的薄羊绒毯。天色已经晚了,桌边的台灯打开,我的面前放着一杯干净的柠檬水。文先生正在靠窗灯光的位置拿着一幅画变化角度仔细观看,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亦没有察觉。等到他朝我看来时,发现我正笑着望着他,他也笑了。
他走到我面前,在我身边坐下,在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之后,用手环住我的肩膀。
“小梨,你知道吗?你的父亲真的是一个天才。他在上个月的这个时候给我寄去了一封信。”
我的心里有千千万万的疑问,我开始觉得有些冷。也许,父亲在之前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早就做好了安排。父亲总是这样神秘莫测,但总是在很多时候给我惊喜和希望。我时常想起小时候,父亲在母亲的嘶嘁中将我救下,我在血眼模糊中看到他像超人一样出现……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想他,好想他,
在漫漫长久的人生旅程中,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要一个人走了,就这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陪伴,没有人知道我想哭,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在被揉搓,没有人……
我掩面痛哭,这是父亲离开以后我第一次哭得如此山崩地裂……我的喉咙都要哑掉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肺被完全哽掉。我像一只被丢进河里的猫。周围都是危险的河水,我在一个可以随时死掉的境地,我扑腾着,扑腾着……我的情绪要将我完全扼杀,我觉得河水失控了,我的眼睛看不到光亮,绝望和死亡笼罩着我。我感觉父亲就在眼前,我好想到他的身边……
“小梨,小梨,醒醒……”我的思绪被再度拉回。映入眼帘的是文先生焦急的眼神,我被他不住地摇晃,发丝垂落,大汗淋漓,我被惊慌失措的他拉回现实,止住哽咽,用手去抹掉眼泪,却发觉我的鼻子正在流血,我的衣领和文先生的白衬衫上,溅满了红色的鲜血……我吓坏了……
文先生赶紧拿起面巾纸为我止血,我也仿佛刚从妖魔附身中脱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想存活的勇气和对死亡的怯懦。他用冷毛巾帮我敷住后脖,并将纸巾塞进我的鼻孔。
(14)
文先生为我打开父亲写给他的信,我看到熟悉的笔记……
挚友文逸:
当我提笔写这封信时,我相信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时日已经不多。你,作为我有生之年最投缘及最可信赖的朋友,很不幸,要被我这个死老头牵累,负担老头未完成的工作,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唯有爱女小梨,是我的命根。
爱女一生命苦,幼年时被有精神疾病的母亲虐待,后又与我辗转搬离,无法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但她才情并茂、继承了我痴迷于画的基因,我只愿她能在自己的精神王国里好好享受,不被任何不快乐打扰。
我留下的画作麻烦都替我卖掉,所得资金全部交给爱女小梨,由她自由支配。
小梨的男友旭尘,一直不是我中意的对象,此人轻浮矫情,无法让小梨托付终生,希望你能帮我劝慰。
老头一直有个心里的假想,如你能与爱女小梨共结连理,必能渡过圆满人生,让我在天堂也能放心,为了验证老头的假想是否存在天意,我将小梨的一个秘密放在了一幅画中,如果你能找到,将证明你们在一起就不止是老头的一厢情愿,亦是天意。
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来我家,那时,爱女小梨也在,
(15)
读完父亲的信,鼻血已经止住了,我将纸巾取出,轻轻呼吸,扭头看着正望着我的文先生。
“你找到那幅画了吗?”
文先生笑着望着我,说:“你希望我找到吗?”
我无法作答,因为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写这封信。他是爱我的,没错。原来,他一直关心着我,我的爱情也在他一滴不漏的了解中,他清楚地明白我的身边正遭遇什么。他已经为我做好了安排。
文先生将一幅画摆在我面前,是父亲最喜欢的绛红色小女孩的意象画,
“这个小女孩就是你,对吗?”文先生温柔地问我。在我看完这封信后,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些特别的东西,
“我知道你父亲一直心疼你,怕你带着伤痛活在过于封闭与过于洁癖化的世界,他帮你画了下来,是希望你将伤痛全部交给画,将阴影全部留下,能阳光快乐地过其余的人生。”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问,“这只是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讲。”
文先生用手揉揉我的头发,自信地说:“跟我走,我告诉你答案。”
他拉起我,带着画,走到浴室,
我带着好奇一直紧紧地盯着,不想放过任何一秒。
文先生打开淋浴喷头,将水冲向画。我吓住了,正想去阻止,文先生大声叫道:“别动,快看!”
绛红色的女孩在水的冲洗下慢慢溶化,随着水的流动,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另一幅画……
大片大片粉白的梨花,茂盛地开放着,像可以将人载起的云朵,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做梦。梨树下站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她的笑容天真灿烂,像梨花一般的香甜……她的身边是一位高大的父亲,手中拿着一把画笔和一个画板,心情愉悦地望着女孩……
画面是软软的、懒洋洋的感觉,像小时候我偷偷地用父亲的画笔在我的脸上轻轻滑动,像小时候我张开双臂,衣袖灌满风,像只小鸟一样在漫天飞舞的梨花辦中欢跳……我的心都是轻的,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充满梨花香味的……
(16)
我再一次相信,父亲真是一位天才。
他的双层画不仅为他带来了传奇的声誉,更为我带来了终生的幸福,
文逸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我,不容我有任何闪失。我心甘情愿做了他的新娘,同样也是拥有全球7家高级画廊的老板夫人。
我的内心不再害怕失去什么,丢掉什么,因为我相信每个人所得的爱都是一样多,不要担心现在没有,因为上帝总是安排了同样的分量给大家,总会有人在合适的时间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