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可爱又可悲的薛宝钗

赵红颜

在宝、黛、钗三者的恋爱纠葛中,薛宝钗无疑是最终的胜利者:她终于如愿以偿,击败黛玉,做成了贾母的孙媳;但她又是失败的,她用自己的青春和智慧换得一个逃亡的丈夫。至少,林黛玉获得了宝玉的心,而她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是费尽心思地占据了一个空空的位置。薛宝钗这一典型正是作为一种时代的代表人物而创作出来的,她可恨可爱又可悲!

说她可爱,是因为她有善良和痴情的一面。比如,在夏金桂和香菱的关系上,她反对夏对香菱的虐待;在刑夫人和邢岫烟的关系上,她同情邢岫烟。另外,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她对寒素之士邢岫烟和无父无母史湘云的关心和照顾,还是应该予以肯定的。

她对宝玉的爱虽有着一定的功利目的,但也并不完全是虚伪。在充满珠光宝气的大观园里,薛可算是一个最为淡雅的贵族小姐。她的秀房内冷清的像“雪洞”一般,素日不爱装饰打扮,可她却因相信“金玉良缘”而将一块沉甸甸的金锁成日吊在脖子上。宝玉挨打卧床时,曾请宝钗的丫头莺儿来“打几根络子”当商议好先给汉巾子打络子,并已打了半截儿时,宝钗又来了:“依我说,竟把你的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掂上,打成络子,那才好看。”这也隐晦地反映出她金玉相配才是最佳一对的心理。还有她曾坐在了袭人替睡着的宝玉赶虫子的位子上,且又“不由得拿起针来”替宝玉的“兜肚”上绣起鸳鸯来;宝玉大受挞笞那天,她前往送药,对宝玉叹道:“早听人一句,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大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这些都是她的真情流露,反映了她怀春少女可爱的一面。

她与黛玉都爱着宝玉,而黛玉只以心上的血、眼中的泪向着宝玉一个人倾泻,而宝钗却以智慧与手腕向着宝玉周围做功夫。如果说这是她们二人努力的方向,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只要她们的爱是真诚的,我们似乎无可褒贬。但宝钗与黛玉的竞争却是不公平的。她一方面笼络宝玉身边的人,如袭人、贾母、王夫人甚至黛玉,一方面又对黛玉笑里藏刀。她的言行,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论好心还是恶意,其结果总对黛玉不利。“水亭拍蝶”不必说,就拿给黛玉送燕窝来说吧,贾母知道后断不会让自己的外甥女去吃客居于府的亲戚家的燕窝,无善策,只好供应,可当时贾府的经济状况已是卯年银子寅年用,所以不谈别的,单从经济上来说,娶一个每天需吃一两上等燕窝的孙子媳妇,恐怕也实在是力不从心。然而,宝钗却以此猎取了黛玉的信任。“撒娇装小”这一行为与宝钗平日的举止太不调和了,而她却在黛玉面前与薛姨妈演了这出好戏。使孤零零的黛玉为了羡慕别人的母女之爱而真心地流下泪来。

如果她是真正地爱宝玉,会希望他幸福。而她明明知道宝黛二人两情相悦,早已心有所属却硬生生地插在他俩中间,利用宝玉在精神失常的状态中,自己冒充着自己的情敌而取得夫人的位置。这是一件多么卑鄙可耻的事啊。为了自己的利益,她不惜践踏别人的幸福甚至生命。从这一点看,她以往对宝黛二人的关心是何等地虚假和别有用心啊!

元妃省亲回来要姊妹们的诗,薛宝钗即作“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纂时待凤来仪。……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从遣词用典到构章立意都是以盛唐时代那些有名的应秀诗为楷模,投其所好,皆力讨好元春。她看见宝玉写了“贯注绿玉春犹掷”的句子,便指点他元妃不喜欢“红香绿玉”的字樟,教他把“绿玉”改为“绿脑”。贾母喜欢热闹,看戏的时候宝钗就专点《西游记》这一类的闹戏。王夫人正为了临时要赏一套装裹衣服给金钏而为难,宝钗便立刻答应自己有两套新做的衣服可以拿来用,而自己是从不忌讳的……这些表明,她已把笼络的对象从宝玉转移到贾母、王夫人等身上。因为她明白,宝玉只有恋爱的权力而无婚姻的权力。而她要的是婚姻,而不是恋爱。

在她身上不仅令人闻到一股道学先生的腐酸气,同时也令人嗅到一股冷冷的铜臭味。在她看来,一个仆人的代价至多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含耻辱情烈死金钏”,连典型的封建正统人物王夫人也于心不安,自感“罪过”。可宝钗却认为:“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多冷酷,连一块“仁”字的遮羞布都不要!尤三姐自刎,柳湘莲失踪,连恶少薛蟠也因他有救命之恩而流下泪来,姨妈也“心甚叹息”。唯独宝钗她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倒是哥哥打江南回来一二十日了,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也该请一请酬谢才是。原来她的心思早已转移到她家“贩了来的货物”里了。薛宝钗就是这样的人:事不关己,你望之如春;事一关己,她就春行秋令。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均能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非常讲究方式方法,做得八面玲珑。这种市侩化了的封建淑女,即使貌若天仙,读来也俗不可耐,令人厌恶。

薛宝钗的可悲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女孩子也承受着封建礼法的重压,命运也不能自主,也是个被害者。

她出身封建皇商家庭,受过比较正规的封建教育。幼年丧父,哥哥薛蟠是一个酒色荒唐的“霸王”。她成了薛家实际当家人了。为了维护家业不至破落,她不得不留心家计,“为母亲分忧解劳。”她不能像黛玉那样娇生惯养,随着性子读书、说话、恋爱。同是爱宝玉,她却不敢忏逆周围的环境,只能躲躲闪闪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且要对宝黛二人卿卿我我装得无动于衷。论容貌,她艳冠群芳,曾使宝玉羡慕得发呆;论博学,她诸子百家无所不知,唐诗宋词无所不通;论才干,她能把一家长幼尊卑贵贱的各色人等都处得和睦而得体、不苛不纵,把繁杂的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奢不吝。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完人”,却落得个委曲求全、假冒她人之名而过“洞房花烛”最终被丈夫抛弃的悲惨结局,不得不令人悲叹。

正如金陵十二钗判词所预示:“金钗雪里埋”,这也许就是宿命吧,因为她生在冬天……

作者单位:河南省开封市25中语文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