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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的现代寓言

2009-01-20

红豆 2009年11期
关键词:待业毛利小兔子

张 杰

在看到毛利的小说《当待业女遇上草食男》一周之内,我遇到了两个兔子。严格说,应该是两个叫做兔子的存在。在《当待业女遇上草食男》里,小说的男主人公的名字就叫兔子。这只兔子不温不火,典型食草动物的特征让女生倍感无可奈何。另一个叫做兔子的人则和我们每个人有关:诗人骆英说,我们都是现代社会的兔子。他说:“在全球化的现代社会发展阶段,尤其在中国有大量的劳动力。其实,我们都是现代化的小兔子,因为兔子是最廉价的,它可以大量繁殖,低成本。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都像现代化的兔子一样,在大量繁殖创造财富,但生命的意义越来越降低。”

“小兔子系列创作的背景是一种哲学的思考,是说21世纪的当下社会发展速度非常快,但社会张力很大,实际这是我诗歌创作的一个中心点,即现代性带来的冲突是目前诗歌的一个焦点。”骆英说。

与诗人骆英的概括有所不同,毛利在小说中用感性与鲜活的语言构筑了两只具象的兔子的生存状态与情感生活,语言的编织像诗一样缜密而美丽。而诗人的思想在他的《小兔子及其他》中则像一部理性主义的小说,交待了处于当下社会的灾难性转型期的个体基本生态。这里比较有意思的是,小说作者与诗人似平发生了一种角色上的错位,而这种错位恰恰发生在两代人之间——骆英既是诗人又是一位经济时代的典型成功人士,毛利则是这个时代一位待字闺中的典型的永远待业的文艺女青年,一只大兔子,一只小兔子,其实论年龄骆英可以做毛利的爸爸了。

这个冷幽默有点像一个富有现代或后现代色彩的寓言故事——两只处于同一时代的兔子用自己不同的语言,将几乎相同的社会现实以迥异的方式表达出来。尽管社会现实与个体创作之间的关系已经够光怪陆离令人目不暇接了,但我们还是依然能够找到造成审美发生错位的深层社会及个人心理原因:我们每个人不只是一只现代化的兔子,而且是一只缺乏基本安全感的兔子,从大兔子到小兔子莫不如此。尽管对这种个体及社会危机诗人是用诗歌的形式撕开现实的面孔,而写小说的毛利使用了一种爱情写实后浪漫主义的小说表达方法,但他们表达的是一个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轻松的话题。

《当待业女遇上草食男》里的待业兔子女的典型性在于,如同当下许多大学毕业生一样,他们一出校门便要面对一个无论如何想像都不过份的严峻现实:毕业即失业。这时兔子们则又被赋予另一种色彩:不只大量繁殖,低成本,完全多余,无所事事,而且最后只剩下一个精神出口,即在最基本的现实面前受阻之后,他们便在自己的青春资本仓储里做着残酷的透支运动。这是一种社会性的运动潮流,几乎所有处于人生最美好阶段的青春期的兔子们只剩下一项自己可以维护的权利:爱情的梦想和做爱的激情。但爱情是虚幻的,他们只有在无休无止的做爱运动中挥霍自己过于旺盛的体力,以便和这个过于透支的社会现实相匹配,在这个过于形式化的虚脱时代找到一点现实感。“不想妥协,生活的唯一乐趣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与其说他们抓住了稻草,不如说抓住了社会的虚无更恰切一些。毛利在小说的最后交待,那根最后的稻草——草食男,是一种近乎不存在的虚无感——“一些不重要的小片断”,而对于小片断的渴望则使我们有一种饮鸩止渴般的窒息,在这种窒息中我们丧失了自我。

小说的男主人公兔子其实虚无得近乎从未存在过。他与诗人所描述的食草动物略有不同的是,这种新型社会产品身上印有更多的现代社会的时代性符号——缺乏基本的自信与激情,活像一口温吞水——社会现实的过于强势和残酷使这种本应阳刚的动物,失去其最基本的雄性功能,这像一种反讽或寓言。表面上这种新型动物会成为女性的天敌形象,但最糟糕的是女性心理的被摧毁是一种社会基础与现实整体性坍塌的标志之一。无论如何,男女两性的对抗对于社会来说都是一种悲剧,而这对政治意识或社会运动则是一种安全手段之一,因此消解了大量的社会能最使然。这正是最不易被发现的社会手段之一,以个性解放和女性主义为口号的各种运动背后,大抵都有这样一张隐形而面带冷笑的面孔,只是通常状况下它被隐藏得像几乎不存在一样,但它却是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存在,只不过被我们日渐麻木的触角轻易忽略过罢了。在这个意义上,这是《当待业女遇上草食男》的成功之处,它在描写典型性个体体验的过程中,清晰地交待出这副藏在社会背后的面孔,这恰恰是使兔子们东奔西跑惶惶不可终日而至于精神衰竭的原因之一。也许这样说给青春表现主义的作品披上一种过于沉重与阴暗的色彩,但鲁迅先生曾一再说现实比他的想像更加阴暗。如同任何一部小说的结局一样,这的确是一种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毛利迅速反应、抓住世界瞬息变化的能力。

还是说点轻松的。除了也许是一种不经意或青春荷尔蒙的社会性表现外,毛利在《当待业女遇上草食男》中的表现,其实最先吸引我的是她独特的写作风格。她运用语言的习惯首先让我想到一个写散文的作家,一个自称修辞主义的痴迷者。毛利的文字具有一种修辞主义者所重视的形式感。形式感如同华丽而得体的外衣,是一切语言修辞嗜好者的命。语言具有质感、节奏富有弹性、结构有着精美建筑般的魅力,是他们甚至以丧失语言的方便性、工具性与腐朽的现实性也在所不惜的一贯作派,这是一批嘴里哼着轻松小调却不流露出一再被语言的苛求所折磨的任何痛苦的蛛丝马迹,因为以被语言的折磨为乐,习惯于语言胆汁般苦涩的甘醇,是这类写作者习惯之一。小说的形式感还表现在语言形式下生活的质感,比如小说叙事中故作轻松的现代性口吻,有着一般同龄人所追求的现代时尚感,如同时装、流行音乐或者装饰、服饰等,这表现了一种精神上的优越感。但我分明从这些轻松跳跃的形象中,看到一个传统、古典甚至保守的叙事者。这也许是作者在生活中更加切合实际的一种表现,因为最本质的古典主义者都有着最现代的强烈表达欲,两者之间存在着没有被释放的张力与能量,于是叙事主义便产生了。这种情绪往往乐于扮成一只轻松自如、诗意、美丽的跳跃兔子,给人以童话或寓言般的感觉,但这的确是一种表象的表象。复杂与华丽的文本大致与灵魂有关,它的精神往往隐藏于其强烈的形式感之下,而这恰恰是让我在这篇看似轻松现代的青春主义小说中看到时代感的原因之一。

从这个意义上,应该说毛利是一个成功而富有色彩的语言形式主义叙事者。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习惯于把每只兔子都当成一个客观的叙事者——一个本身便具有叙事潜能的行为主义叙事者。

(长篇小说《当待业女遇上草食男》,作者毛利,刊于《红豆》超人青春长篇小说秋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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