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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金融危机后商业银行的资本管理改进策略

2009-01-19王光宇

银行家 2009年9期
关键词:资本商业银行监管

王光宇

发端于美国次贷危机的全球金融危机近期似乎已经消停下来,但伴随此次危机产生的很多对于现行金融体系和金融机构运营模式所存在缺陷的思考却仍在继续。此次危机暴露出巴塞尔新资本协议实施中所存在的许多问题,特别是其资本监管准则中的顺周期性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对金融危机的形成及扩散推波助澜。当然,全球金融危机并不能成为商业银行消极实施新资本协议的借口,反而显示了加强审慎资本监管与资本管理的重要性。我国商业银行作为金融体系中的主体,需要关注和研究新形势下的资本管理问题,以便在变幻莫测的市场经营中保持核心竞争力。

商业银行顺周期经营模式下的资本管理

回顾金融危机发生以来的一系列事件链条可以发现,危机中最早遭受冲击和损失最严重的金融机构,是那些经营高杠杆,不受最低资本充足率约束的机构。与商业银行受到资本约束和严格的资本监管不同,这些金融机构的杠杆率畸高。高杠杆率背后基本经营基础的缺失,使这些机构往往面临稳定的流动性的考验,对市场形势的反转抵抗力极为薄弱,在危机袭来时遭受的冲击最为严重。应该承认,在此次金融危机中,商业银行体系的最终稳定,使得因危机导致的持续性经济衰退局面没有出现,银行经营中最基本的游戏规则——即对于最低资本充足率的限制事实上稳定了市场的信心。但我们也应看到,商业银行并非如想象的那么安全,尽管商业银行的抗风险能力优于投资银行,但如果金融危机继续加深,损失的不断加剧以及市场信心的丧失,其抗风险能力也将不可避免的受到侵蚀,将可能给其稳定性带来真正的考验,并引起整个金融系统的恐慌。作为金融系统的重要稳定器,此次金融危机让业界开始关注银行经营的顺周期模式问题,以及在这一模式下银行管理中的许多问题。

一般来说,商业银行经营具有与所处经济环境高度的周期相关性,银行信贷业务与经济的周期性是一对孪生姊妹,银行可持续发展的最大威胁也来自于经济周期波动所带来的系统性风险。商业银行的顺周期发展模式具体表现为,在经济增长和资产市场上升时扩大信贷,降低授信尺度和贷款利率,减少贷款损失准备金和资本金,借助于经济高速增长拉升银行的业绩表现;而在经济增长放缓和资产市场趋冷的情况下,则提高贷款标准,削减信贷投放量,并增加损失准备等反向操作措施。这将可能使企业的经营因为缺乏后续资金的支持而陷入困境,造成银行的贷款损失,并影响到GDP的增长。此次全球金融危机中,美欧等国银行业采用顺周期发展模式的银行在危机中普遍采用了收缩业务规模,提高信贷标准的做法以应对危机,而这最终恶化了企业和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使各方陷入万劫难复的泥潭。应该提及的是,商业银行还存在资本吸收危机的防线,也正因为银行的资本是保障存款人利益的基石,所以各国监管当局往往要求银行在任何情况下都维持充足的资本基础。但在此次全球金融危机中,银行资本充足率这一防线并没有阻止危机的发生,一些银行的资本很快被侵蚀,资本账户的规模根本没有能力抵挡风险损失的金额,这直接影响了市场对金融机构的信任,并最终导致市场信心全面崩溃,使危机进一步加深和扩散。究其原因,本质上是现行商业银行资本管理的问题。现行资本监管制度过于简单,经营模式和管理方式上的相关性,使得商业银行资本管理方式也具有强烈的顺周期性。在经济处于上升周期,信贷资产质量趋好,资产风险权重系数变小,对资本监管的约束力同时被弱化,导致银行在资本管理上放松要求,不顾实际的进行信贷规模扩张,造成了经济过热和资产泡沫的形成;而在经济衰退阶段,因为银行资产质量处于下降趋势,资本监管的约束力被强化,银行资产管理并未随之进行动态调整,使得其供给信贷的能力受到抑制,既延长了经济衰退的时间,也对银行的持续经营造成诸多障碍。

虽然危机已暂时告一段落,但未来银行金融机构的损失可能还将逐渐暴露出来。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估算,2007年到2010年间,发达国家银行体系的信贷资产减记总规模将达到2.8万亿美元,将是目前已经披露的资产减记规模的三倍。会计上的大规模资产减记和亏损确认,将引起美国和欧洲等国涉案银行资本金规模的大幅下降,银行业面临较大的挑战。金融危机爆发至今,银行体系已经获得包括政府和私人部门在内的大量资本金注入,但资本注入的速度远赶不上资产负债表去杠杆化的速度。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还估计,整个金融危机中美国、欧洲、日本金融体系的债务损失将达4万亿美元,其中接近2.5万亿的损失将由银行体系承担。这意味着如果将今后两年的损失准备提前到当期拨备的话,这些国家所在银行的有形资本金将消耗殆尽,银行体系实际上在技术上已经处于破产状态。金融危机爆发后学界和业界的一个重大的共识是,传统对于银行要求的资本充足率指标已经不能很好地揭示其损失抵补的能力,而需要创造新的概念取而代之。西方国家的监管部门和市场参与者已经不再满足于识别银行的资本充足率是否达标,而是更多的关注于更具损失抵补能力的资本充足率概念,如有形资本充足率指标,这一指标为TCE/TA,其中TCE为有形普通股东权益,即股东权益减去优先股和无形资产后的值,TA则指有形资产,为总资产减去无形资产。有形资本充足率较现在使用的资本充足率指标具有很好的指示作用,能够在银行出现问题时较早的受到警示,对于我国商业银行的资本管理工作有极强的借鉴意义。

我国商业银行应该吸取金融危机的教训,并从中借鉴和吸收有效经验,确保银行持续稳健经营的资本基础。当然,现行资本监管框架和体系存在的缺陷,一定程度上导致银行信贷业务不能很好适应于经济的周期性波动,2004版的新资本协议对此反应也不充分,延缓了银行做出反应的能力。但国际银行监管界已经充分注意到了这一问题,并正在采取一系列措施应补救和应对。我国商业银行应从长期持续经营的目标出发,先知先觉地率先在监管部门作出反应之前,先行进行资本管理政策的调整和改进。

商业银行资本管理改进的战略理念

商业银行需要借助于资本管理手段,维持充足的资本基础,这主要基于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满足银行业务持续经营要求的资本金需要,以支持正常的业务经营。二是保障存款人的利益,使银行破产时对存款人的负债得到合理偿付。当然,银行进行资本管理既是为了避免自身出现麻烦,也是为了适应监管部门的要求之举。所以,从监管者的角度来看待资本管理并进行相应准备,有助于银行更有效和更对路地开展工作。在现实运营中,商业银行也往往根据监管当局对其监管资本,即一级监管资本和二级监管资本的外部要求,在内部进行相应的资本核算准备。

从监管当局的角度出发,作为政府公用事业部门,要求银行维系一级资本目的在于保持其运营的可持续性,二级资本目的则在于保护银行破产时存款人的利益。对于一级监管资本而言,考虑到这个指标设立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维护银行的可持续经营,则在监管上就应考虑一级资本能够弥补和吸收极端情况下银行未能预见的损失,监管部门的监管思路也正在朝着这个方面转变。考虑到监管的动向正在发生变化,商业银行在进行一级资本管理时,就应该重点考虑能够充分吸收损失的原则。目前商业银行经常采用发行次级债等债务工具的方式补充其资本金,时常利用混合资本工具等资本管理手段,但一些混合资本工具要求进行规则的付息安排,这影响了银行保护其财务资源和吸收损失的能力,并侵蚀了资本金基础。有鉴于此,商业银行应该控制混合资本工具的使用,在资本管理上必须保证对一级资本的有效可支配性。对于二级资本而言,由于二级监管资本设立的目的是保证在银行破产和未能持续经营时,存款人的利益不受损害,现实中商业银行资本管理上往往通过资本工具安排上的“次级化”来实现上述目标。如通过发行次级债,增加资本需要的缓冲层来达到目的。目前,我国许多银行也通过发行债券的方式融资来补充资本金。但同时应认识到,就中国的现实而言,短期内并不存在商业银行倒闭破产的现实风险,尤其是资产规模巨大的银行更是具有“太大而不倒”或“太关联而不倒”的属性。实际上中国的实际情况是银行出现问题时,不仅存在“大而不倒”,也必定出现“小而不倒”和“少而不倒”的现象,即便对于那些非国有控股完全私有的银行也基本上没有倒闭的现实风险。基于各级政府对于金融事务的介入和对这一块资源的看重,在较长的时期内银行因大规模存款挤兑或倒闭的可能性并不大,各方也存在政府不会让经营失败的银行倒闭而坐视不管的预期。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得出结论,我国商业银行发行次级债券进行二级资本的管理与银行监管目标变革方向的相关性不大,商业银行需要扩大的应该是一级资本金的数量,而不是二级资本金的数量。

从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得到启示,因未来对于一级资本和二级资本的不同定位,我国银行业应该在资本管理上的理念上进行相应的战略调整和实际安排。在先进发达国家,如美国等国已经开始使用“有形资本金”的概念来计算银行资本充足情况,我国银行业应及早采用这一资本管理理念,在资本管理中实行稳健的资本过滤政策,审慎进行资本金的计算。首先是关于无形资产。无形资产的特点是没有非货币性资产物质存在,在经济形势逆转时其会计账面价值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无法抵御银行损失,商业银行在进行资本计算时应考虑将这部分资产占用的资本全部或部分扣除。其次是关于物业投资和其他流动性较差的资产。从流动性来考虑,这类资产在市场形势紧张时难以获取其公允价值,实现交易也需要一定时间,银行在资本计算中应考虑将其扣除。实际上,银监会也对银行购置物业明确了标准,要求银行不能购置自身业务用途之外的物业,这也是保障银行资本基础的务实做法,我国商业银行应切实贯彻执行到位。再次,为避免双重资本计算,商业银行投资子公司的资本金应扣除。我国商业银行的综合化经营已经呈现较为明显的趋势,商业银行目前可以投资设立基金、租赁、信托公司、保险、村镇银行等子公司,相互之间的资金拆借较多。但投资或借贷给子公司的资金,在经济形势紧张时可能被占用而无法及时调回总部使用,实际上这种资本金的用途极其有限,商业银行在计算资本金数量时应将其扣除。当然,在实践中我国商业银行还有另外的资本储备基础,财政部对商业银行在财务纪律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规定,如目前的实缴资本金制度,还要求银行在在盈利年间按盈利的5%~10%提取一般储备金和企业发展准备基金,商业银行可以使用这些储备金弥补亏损,股东同意时还可以转增资本。此外,财政部还要求银行根据风险资产余额,从盈利中累计提取不低于风险资产余额1%的风险准备金。这些政策措施一定程度上巩固了商业银行的资本基础,加大了防范风险的防线,但正如上面的分析,根据未来资本监管风向的变化,商业银行的资本管理并非安枕无忧,仍需进行加强。

商业银行资本管理改进的展望与建议

金融危机带给我们的教训是深刻的,在未来一个时期内,如何调整我国商业隐含现有的资本管理框架,加强对商业银行资本的监管,尽可能地消除经营顺周期缺陷对经济运行的影响,将成为银行业资本管理改革的重要内容。可能的改进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入手。

改革商业银行现行资本管理模式,建立动态资本管理框架。为了消除银行经营中顺周期因素带来的不利影响,商业银行应该改变目前根据巴塞尔协议进行资本管理的工作模式,在资本管理框架中加入一定的反周期因素。商业银行现行的资本管理是静态管理模式,即商业银行只要满足监管部门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和资本确认标准即可,资本充足率反映随经济周期波动的因素不足。我国银行业应在资本管理中建立起动态资本监管框架,以平滑和应对经济周期的不断变化。在动态资本监管框架下的具体实施策略上,商业银行可考虑设立双层准备充足率制度,即在满足最低资本充足率要求之外,再根据宏观经济状态、政策层面的变化、信贷增长率、资产价格、进出口变动等指标,设立一个目标资本比率。在经济平稳发展时期,使资本比率保持在目标资本比率以上。当经济形势反转,将资本比率定位于最低资本要求之上,目标资本比率之下。这一制度可使商业银行的资本要求动态化,保证资本金要求对经济波动的平滑性,减轻信贷资金对于经济周期的振幅。此外,根据动态资本监管的思路,我国商业银行可以尝试在资本管理中引入非风险性标准,如设定最高的杠杆融资比率等,即当银行的杠杆率达到目标水平时,即使其资本充足率高于监管要求,也必须其对资产负债表进行收缩调整。这将更为做实商业银行的资本金基础,使商业银行的运营更为稳健。

因地制宜,改进商业银行资本的确认和计量标准。巴塞尔资本协议实施以来,随着资本市场工具的增加,国际银行业关于资本的定义和范围日渐扩大,资本的内涵也变得更加复杂。例如,为了监管资本套利目的,许多西方银行设计了混合资本工具,银行利用混合资本来满足资本充足率的要求,但这一工具的缺陷却明显存在。此外,新资本协议中建立了进一步评估交易账的机制,要求银行对流动性较差的产品和交易账的信用风险进行评估,并允许银行采用自己的模型计量交易对手信用风险敞口。但这些机制在金融危机中却未完全发挥作用,基于此,商业银行应当检验该类风险的资本充足性,有效敦实资本管理的基础。总之,在全球金融危机发生前的一段时期里,银行利用各种创新金融工具建立起了复杂的资本结构,在危机爆发之后,其中一些金融工具的价值急剧贬损,商业银行的资本管理却形同虚设,并没有起到缓冲和吸收风险的作用。因此,我国商业银行应充分吸收这些深刻教训,进一步严格资本的确认和计量标准,并提高对资本质量的要求,这将是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变革的重要内容。

合理平衡各方利益,建立商业银行损失的动态拨备制度。在实践中,银行可提取的坏账准备金则主要用于抵补预期损失。一般而言,商业银行预期损失水平都是根据以往的违约率数据推算得出,拨备计提水平随实际违约率的变化而变动。但在经济运行的不同阶段,如经济上升期违约率较低,经济衰退期的违约率较高,这也意味着银行的拨备制度具有很大的顺周期性,在经济上升期趋于下降,在经济衰退趋于提高。商业银行拨备制度的这一特点,也进一步强化了银行信贷的周期性波动。因此,商业银行应该建立一个前瞻性的动态拨备制度,改善现有的顺周期缺陷。如可考虑在盈利状况良好的经济上升期加大拨备计提要求,以增强银行在经济衰退时期的风险抵御能力。但在我国,这一制度的执行可能还存在一些障碍。考虑到拨备本身会改变银行的盈利状况,股东的态度并不明朗,且考虑到动态拨备制度涉及对于未来的主观判断而难以直观描述,以及这一制度变革涉及到银行与会计和税收主管部门之间的协调成本问题,这一制度的建立仍需逐步推进。

改进商业银行现有的风险计量体系,完善压力测试。此次全球金融危机因为金融机构大量发展了多元化的表外衍生产品而产生,事实上的监管套利行为深化了银行的风险。因此,商业银行在资本管理上,还需要改进现有的风险计量体系以配合。具体而言,商业银行应拓展风险资产的范围,将以前未曾涉及的资产纳入到风险计量体系中,同时适度调高交易账户以及表外项目的风险权重,并根据资产组合集中度情况采用递增的风险权重,以避免银行在某类资产上的风险过度集中。此外,商业银行还应完善压力测试方法,在已有的数据资料不完整(长度不足以覆盖完整的经济周期)的情况下,压力测试可以有效地弥补现有风险计量的缺陷。但从此次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经历来看,银行机构在压力测试方面的工作并不令人满意。这次危机反映出压力测试的一些不足之处,如对于银行面临的最差情景估计不足。目前商业银行压力测试大多以市场下跌15%和20%作为最差情景的假定,这大大低于此次危机中市场的实际下跌幅度。其次,监管当局缺乏压力测试硬性的监管要求,各银行机构在压力测试方面的工作差异较大。再次,从频率和时间选择来看,各银行机构进行压力测试的频率不够高,而且大多集中在风险显现之后。特别是一些银行出于声誉考虑,对结构化产品的风险没有实现完全转移,对此类情景必须进行严格的压力测试。新资本协议要求压力情景反映经济衰退对市场风险、信用风险和流动性风险的影响,通过压力测试发现银行的风险脆弱性和集中度风险的具体指向。但从目前看来,商业银行的这一工作还需要完善和加强,从商业银行的未来发展来看,需要强调压力测试方法在资本管理中的重要性,针对已有缺陷进行相应的调整,全面建立压力测试的框架,这具有重要的意义。具体操作中,商业银行需要进一步关注风险的“次轮效应”和其他市场参与主体的反应给市场环境带来的压力,使用更严格的压力测试标准,增大对最差情况的估计,提高压力测试频率,尤其是需要增加在经济繁荣和银行经营状况良好时期的压力测试,并从公司治理角度建立起经常性的压力测试机制等。

实际上,在我国商业银行的金融监管实践中,国际金融监管中倡导的“逆周期监管”已经逐步得到充分重视。2009年以来,针对“保增长、调结构”的要求,银监会采取了督促银行业金融机构加大计提拨备力度、坚守风险管理底线、做好“三查”工作、严密防范票据风险、加强对贷款风险集中度的管理等逆周期监管措施。近期以来,银监会尤其注意提高银行业金融机构资本构成的质量,发布了多个规章,如从源头控制信贷的杠杆率和集中度,加强资产证券化业务监管,严格控制开发商贷款乘数,严格实施二套房和多套房房贷政策,并坚持银行业体系与波动性较强的资本市场风险有效隔离,相关的逆周期监管措施也频频出台,上述资本管理的思想已经逐步体现在监管部门的要求之中。可以预计,随着监管当局监管风向的变化,商业银行的资本管理必将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实践。

(作者单位:中国建设银行个人存款与投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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