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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话语:论东西小说标题的修辞策略

2009-01-08罗传清

山花 2009年10期
关键词:短语语义小说

小说标题是小说给读者的最初印象,是作者创作技巧的开始,它显现着作者的思维能力和艺术创造才能。东西的小说大多都有别致而内涵丰富的标题,这些标题文本,使我们感到的不仅仅是极具张力的想象性表达,而且能感觉到作者在创作小说文本时所发挥的创造性想象,甚至可以说东西创作小说标题的手法同样就是创作小说文本的方法。本文试就东西小说标题的修辞策略稍作探析解读。

东西小说标题的修辞策略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策略之一:标题自可“断片”化——对文本语义的多元解构

从文本内容信息传达上看,东西小说标题传达的不是文本的整体信息,而是零零星星的一些“断片”。它不对小说整体进行全貌鸟瞰和全息总摄,仅以断点裂隙切入方式,去掀开文本一角。如《耳光响亮》、《目光愈拉愈长》、《口哨远去》、《没有语言的生活》、《慢慢成长》、《商品》这类标题便是如此。它们似是而非,本身就是对小说文本的消解,它们暗示阅读小说文本的读者;小说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开始,总是开始不完,引而不发。罗兰·巴特认为,“总体性是控制和异化的别名,它暗含着中心、等级制和人为的秩序感。断片则将总体性撕开裂口,它摧毁了总体性的堤坝,让那些异质之流自由地涌动。”

如果仅仅作为一个短语或者词语来看,这些标题文本的语义都是具体可感的,都可视或可听。但把他们用作小说的标题,他们传递出来的信息却是零星的“断片”。这些“断片”信息,使标题文本失上了原有的语义内涵,让读者在原有语义中得到了多元解构。就拿《耳光响亮》来说吧,作为东西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这样的标题给我们的感觉是新奇的,甚至震撼的。但是如果你没读过这部小说,你对这个短语的理解应该是比较单一的,读过之后,“耳光响亮”这四个字存每个读者头脑中都会有不同的解释,而且呈现在我们脑海里的也绝对不是原来那个可听、可见的语义了。他留给我们诸多的疑问:这“响亮的耳光”究竟是什么?是谁抽的?谁又是被抽?为什么抽的……东西没有告诉我们,答案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没有语言的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多义短语,而作为小说的标题,内涵就更加丰富了,是语言器官的残疾让人在生活中失去语言?或是生活的残疾让有语言能力的人无语了?《目光愈拉愈跃》,从字面的语义上来讲,我们都不陌生,甚至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生活经验。但把他作为一篇小说的标题,它带给我们的肯定不是那个具体的语义了。东西用这样一个我们并不陌生的短语想告诉我们什么呢?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猜到尽头”了。难怪评论家李敬泽这样感叹:《目光愈拉愈长》是比《没有语言的生活》更好的小说,后者有着蛋糕式的深度模式,你只管啃下去,一层下面还有一层:前者则是诱骗性的,消息接着消息,把你引到不可预料的地方。

东西小说标题不是以总结发言的全知全能角色意识将读者领上“确定性”轨道,先行透支本文,让阅读成为文本经验的“历史”重复。它摆脱了传统小说标题控制阅读的意念,以引言导语式发言让读者“把多元性和模糊性看作是文学的美德而不是文学的罪恶”,交出文本思想与语言的生长权力,让阅读面对“不确定”的自由空间,每一步都是本文全新经验的独特体验,每一步都是“历时”,都是“当下”,都是自己。东西的这种修辞策略,使其小说标题所指示的小说文本在生成的过程中是普遍向读者开放、向阅读开放的,以便让读者与作者一块儿进行写作,“读”进自己的一些东西。

策略之二:标题的情绪化——对直觉意识及生命形式的延伸

文学作品的艺术化实现所依赖的语言表现具有宣泄情感的价值。正如莫言所说:“小说愈来愈变为人类情绪的容器,故事、人物、语言都是造成这容器的材料”。情绪化是东西小说语言的一个突出特点,这个特点在小说标题文本中也有所表现。如《后悔录》、《永远有多远》、《你不知道她有多美》、《我们的父亲》、《猜到尽头》、《我为什么没有小蜜》、《不要问我》、《时代孤儿》、《好像要出事了》、《我们正在变好人》、《我们的感情》等。

刚看到东西的《后悔录》的时候,我们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把它与卢梭的《忏悔录》联系在一起,甚至认为是东西对卢梭的模仿,甚至有人还以此向东西发难。可是当我们真正理解了“后悔”与“忏悔”这一字之差后,我们不得不为东西的睿锂所折服。中国人日常几无忏悔,只有后悔。忏悔在西方追问的是事情的起因,也就是说一开始我就错了,是原罪。后悔是东方人的特殊心理,追问的是后果,也就是当结局与预想相对乃至相反时,才会后悔。我们不是经常把“如果”挂在嘴边,经常做后悔的事情吗?后悔无处不在。东西说“后悔包含了无奈,甚至耍赖,也跟‘忏悔的部分内涵重复,是一种更复杂的情感。”谁没有过后悔的事情呢?想想,“后悔”竟可以说是我们中国大多数人生命中的一种心理常态。东西把自己对社会与人生的感悟,融汇在三个字组成的标题中,可谓用心良苦。《猜到尽头》这个标题单从字面意义上就是无穷无尽的猜疑,给人以一种神经过敏的病态感觉。加上小说文本的内容:一个妻子对丈夫的背叛行为所进行的锲而不舍的猜测和求证,说明了人类情感的脆弱不堪与无法理喻,永远经不起任何可以的追问与求证。这样小说的标题,流露出对信任危机的可悲与可怕,让人欲虡不已。《不要问我》这个标题,一个很口语化的短语,加上标点符号就是一个祈使句。东西以它作为这篇小说的标题是富含深意的:小说文本以一个近似荒诞故事反映了中国人往往重外表而轻实质,重“证书”而忽视人的一种真实的存在,“不要问我”与其说是主人公心烦意乱、无可奈何的生存状态,还不如说是作者对现实社会的一声怒吼。

东西善于将自己对社会、人生的直觉意识延伸为某种情绪在小说语言中流动,并使之投射到小说标题的文本。流动的语言情绪作为生命活动的投影外化为符号呈现,让我们从中感受到深层的生命情绪被赋予了以语言为外观的符号形式。东西小说标题重视直觉与内心经验,它淡泊于文本“解释”,淡泊于意识形态话语,只是关注自身的语言原色与美感,关注自身的时代气质特征。往往顺从直觉情感、内心意绪的指引生发出一个个新奇的“意象”。其意境往往既不完整、豪壮、悲壮,也不力图透出崇高感、神圣感、说教性和永恒性。只是散淡的意象,它拒绝崇高而安于平凡,拒绝永恒而珍视瞬间,拒绝说教而意在触动。

策略之三:标题的拼贴化——热衷挖掘语雷的视觉冲击。

结构主义小说诗学认为,作者只不过是话语的载体。小说文本作为引文拼贴的场所,需要的是写字者,而不是作者,作者只是一个功能,他并没有独立的价值,文本不是他表达思想的工具,相反,他成为文本展示自己的工具。东西在小说标题上的制作灵感,就来源于这种小说诗学理论的大大激发。他的很多小说的标题采用的正是拼贴的修辞策略,如:《把嘴角挂到耳边》、《美丽的窒息》、《草绳皮带的倒影》、《幻想村庄》、《美丽金边的衣裳》等。

《把嘴角挂到耳边》这个标题用的就是这种类似于网络语言的拼

贴词语的手法,把人的两个器官联系在一起,从语义上来理解是行不通的,甚至是荒诞的,带有幽默、戏谑的色彩。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给我们的视觉冲击力是巨大的。《草绳皮带的倒影》用三个词语组合成一个短语,构成了一个带有浓厚乡土气息的感觉意象。《美丽的窒息》则用超常搭配的方法把“窒息”和“美丽”这两个色彩差异极大的词语组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非常醒目、刺眼。《幻想村庄》从短语的构成来看可有两种理解,一个是动宾结构,一个是偏正结构,但这两种结构都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美丽金边的衣裳》给我提供的就是非常直接的带着浓香与妖艳的感觉。这些标题的共同特征就是,词语与词语之间的搭配都是作者临时组合起来的,带有拼贴画似的色彩。我们甚至很难理解,他与小说文本之间的直接联系是什么,但,看到这些标题我们都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语言是一种异己的客体力量。他们认为,语言并不能让人自由地表达自身的思想和感情。这是因为,人们所使用的每个词语的含义、每条语法规则都是别人早已定好的。这种模式化、规范化的语言根本不足以表达出每个人的独特性,于是人们只有把自身的独特性压抑到潜意识的深层世界中去。在他们看来,要冲出这“语言的牢笼”,就必须突破既有的、传统的、权威的语言模式和规范,进行不断的创造和更新,使语言文字不再作为约束思想表达和自由创造的手段,而要使它成为人们个性化表达的一种符号阶梯。从这个意义上讲,东西的小说标题显然是蒙上了一层后现代主义的色彩,他倾向于简单直观表达的特点将后现代性“平面化”、“表层化”的思维模式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策略之四:标题的陌生化——所指与能指的断裂

在后现代作家的创作中,语言具有了较强的自我指涉的特性。语言从与其他事物指涉关系中解脱而走向意义的构造。他们相信,世界和语言之间不是指称关系,而是同一关系,没有语言就没有世界,“真实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意识地建筑在我们的语言习惯上。显然,这里的“真实”绝不仅仅是指客观世界的真实,更主要是指人的内心世界、心理意识状态的真实。东西的小说创作显然也受到这样的影响,这种影响在其小说标题制作上表现出来的就是语词的陌生化。如:《迈出时间的门槛》、《送我到仇人身边》、《关于钞票的几种用法》、《故事的花朵和果实》、《反义词大楼》、《痛苦比赛》。

以上这些标题,如果按传统语言规范或思维习惯来理解都是不可思议的。《迈出时间的门槛》这个标题,“时间的门槛”,从语法上看,是一种超常搭配,从语义上看,其能指与所指是断裂的。《送我到仇人身边》,从语法上是合乎规范的,没有问题,但从语义上来理解却不符合常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还“送我到仇人身边”?《关于钞票的几种用法》,语法和语义都是合乎规范的,可语体却是反常规,应用文语体反串文学语体。《故事的花朵和果实》用的是比喻的手法,但因为本体的缺失,使得短语的语义非常模糊,同样造成了能指与所指的断裂。《反义词大楼》和《痛苦比赛》从语法上看是合乎规范的,但从语义上看也是不合乎常理的。

东西正是运用这非常的语言手段、创造的一种特殊的语言形式,使他的小说标题呈现出模糊性与陌生化的效果。东西通过这样的标题引导读者进入认识与心理的两种状态中,就是要激发读者强烈的探求欲,引导人们参与创作,激发人们的探求欲,从而在认知以及心理上去感觉,赋予他们一种怀疑精神与审视意识,从而在作者所营造的文学世界中揭示生活的底蕴。

关于东西,有人曾给予这样的评价:他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作家。东西也毫不掩饰承认:我就喜欢新奇的野路子。我们认为,东西所谓的“新奇的野路子”不仅表现在其小说的构思上,更表现在其个性语言的追求与建构中,这种追求,既表现在其小说文本中,也表现在其小说的标题上。而东西这些与众不同的小说标题,从一个侧面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信息:东西不愿机械模仿生活,不愿遵循生活逻辑,而真正将文学作为一种创造物,去超越平庸,抛弃陈腐,追求新颖,实现对传统和陈旧的突破。

参考文献:

[1]温存超,秘密地带的解读——东西小说论[H],北京:台海出版社,2006

[2]陈明彬,后现代小说标题艺术论[j]社会科学研究,2005,6

[3]魏旭,当代文学语言的后现代表现【J】,大连教育学院学报,2007,6

作者简介:

罗传清(1972—),男,广西南丹人,河池学院教师教育学院讲师,暨南大学在读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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