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棋活来
2009-01-06潘文富张雁彦
潘文富 张雁彦
百废待兴
2004年10月,陈飞全面接手家族生意。短短四年,其产品线已从糖酒扩展到家用电器共142个品类,二批商及终端销售额直冲4000万元,一个毛头小伙转眼间成了安徽省屈指可数的金牌经销商。2008年8月,我与陈飞见面,接机的小别克已换成宝马5系。
然而,陈飞却一改往日的春风得意,不再激情高侃他的宏图伟略……
原来,自从陈飞的盘子做大之后,产品采购、员工管理、客情维护、运输等各类成本的突飞猛涨,让其如坐针毡,“2007年我的销售额3300万元,到手的净利竟然只有30多万元。”到2008年8月为止,陈飞手里的进账除了维持家人的正常开销外,已所剩无几。
在我所接触的经销商里,陈飞并不是最憋屈的:西安某王姓宝洁经销商,年销售额7000万元,年终盘点盈利12万元;安徽某李姓金龙鱼经销商,年销售额4000万元,净利润仅1.3万元……按说能把渠道做开的经销商相对较为成熟,以食品行业为例,毛利大都应在20%,耗去人力物力成本,净利润至少可达4%。然而目前净利润不到1%的经销商比比皆是,是什么原因让一群起早贪黑的“老江湖”一年下来,挣不上几个钱?陈飞百思不得其解。他告诉我,经销商跟企业老板不同,其处世哲学大都粗放豪迈,很少过问经营中的细枝末节,尤其是成本控制,只要销售额渐长就万事OK。“但现在看来,我对自家的生意是越来越没底了。”陈飞心烦意乱地抽了口烟,“加上奥运热,我家的货车这儿去不了,那儿禁止通行,仓库都‘爆满了!”
这是一类比较特殊的经销商群体,他们不愁走货的门路,但其公司就像一潭泥淖,各种细小问题的堆积,叫人苦不堪言。我一面劝慰陈飞放平心态,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一面紧急寻找陈飞的“病因”。经过系统地分析,我认为导致陈飞成本失控的原因,由产品的可操作性、仓储配送、人力资源以及下游客户管理等几方面组成。重中之重在于产品,“如果一个产品在销售过程中,所产生的综合费用已经超过了该产品带来的盈利,我建议你放弃!”
语罢,陈飞眼前一亮,遂召集全体员工开大会,要求各部门负责人集中手里送货批量小、与厂家打交道费劲、下游客户最常抱怨的产品,得出23个入不敷出的产品。我让陈飞调出这23个产品在2007年的销售额和单品毛利率,陈飞盯着名单,面色凝重,“其中有18个产品的费用率已超过了毛利率!”再一仔细核算,陈飞大惊失色,这堆产品的平均亏损率为35%,最高达到了72%……陈飞拍案而起,“销售主管干什么去了?都快亏得血本无归了,我却连点风声都没收到!”我让陈飞把人的问题先放一放,“毕竟接下来的事还要靠人来解决。”
此后,陈飞下令业务员,结束与“黑名单”中19个厂家的合作。但圈里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凡事留一线,话不能说死,事不能做绝,“直接终止进货,别的话少说。”一石激起千层浪,十几个被终止合作的厂家避开业务员,直接致电陈飞,要求继续进货,陈飞一律以手头紧为由,“要不您就兑现之前的承诺,把促销员的工资了了,5个返点打到我账上……”对方“嗯嗯”称是,继而杳无音信。
本来陈飞对大面积“扑杀”厂家还心有余悸,岂料剔除隐形产品亏损的1个月后,公司的盈利竟涨了一成。
事无巨细
如果产品是公司的命脉,物流则是命脉之下的经脉。经脉不清,生命难续。陈飞继而转向最为琐碎繁杂的仓储配送。
陈飞有两个仓库,两个专职仓管,6台送货车和5个专职司机。光硬性开支,一年就得50万元以上。最近两三年,公司采用翻查司机里程表的方式报销并嘉奖,一个惯有的思维——司机跑路越多,证明送货越多,销量越好。然而市场上包租1.5吨小货车,加上油费才200元/天,自家的车再怎么也不能比租车贵啊。实际情况却是,几个司机通日乐此不疲地就如何多跑路大做文章,我对陈飞说:“你应该和同行对比配送软性支出的比例,并阶段性监督司机是否‘以权谋私。”
这一次,陈飞没以大会形式向业务员取材,只找了4个刚进公司的新人单个面谈。因为新人初来乍到,对公司环境尚存敏锐性,另外新人的内部关系结交不全面,顾忌因素较少。“在这节骨眼上,我听不得‘假大空!”谈了一上午,陈飞气至肺炸。由于库管缺乏对货运的整体规划和提前准备,导致业务员不能及时掌握库存信息,甚至出现几台车同时等待装货的情况,重复浪费人力和时间;更有甚者,有司机用公车替别人搬家,车头被撞了个窟窿,还申请了公款维修……
陈飞一气之下,在仓库里装了6个摄像头,随后给货车装上GPS系统,连接到自己的电脑上。“一方面监控仓储情况和车辆运行状态,同时也便于跟仓管、司机联系以及调度。”最后,陈飞采用了我的建议——货运内部承包制度,即对仓库进出货运行的一切成本进行内部承包核算:确定一个司机为仓储总负责人(调度人),掌控费用并衔接协调业务部门、客户、仓库和车辆之间的良性运作。每辆车的费用直接与该司机的绩效挂钩,只能在指定维修点进行维修保养、所有加油票需注明当前里程数,在签字报销之后,于办公室公示一个月。
对此,陈飞给出了一条政策。每车每月按载量设定了固定开销费用,超支部分自行补足,反之,结余归己。如此一来,“老油子”们要么再“黑”一个月,扭头走人,要么老老实实做好公家的司机。仓储配送就公司盈利层面来讲,属于“技术含量”较低的工作,制度一旦建立就不怕有人平添事端,随时可由新人取代。倒是刀架在脖子上,陈飞也万万没想到,作为公司中流砥柱的销售团队,才是真正把公司搅浑的人!
把“人脉”
2008年10月,据账面显示,此前的两项尝试为公司节省了近8万元支出。某次席间,酒意正浓的陈飞表示欲拨出一部分结余开支,作为员工的额外奖励,被我当场阻止。我说:“非但不能赏,还得‘罚!”
任何一个经销商,底下的人无外乎分为四类:一类是赤胆忠心的铁血将士;一类是奔着私利而来,不惜牺牲公司财产的偷奸耍滑之辈;另一类则是靠卖薄利多销的低端产品,挣为数不多的钱,但求稳定之人;而最让陈飞头疼的,是居功自傲却又毫无执行力的老员工。由于陈飞的公司是其父所传,有相对充足的厂家关系和下游渠道,但随着20多年的发展,公司俨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亲友团”,从销售主管到财务无不沾亲带故,考虑到错综复杂的关系,一直以来,陈飞未曾正面清理门户。
在我与陈飞的一次谈话之后,我惊呆了。公司按产品品牌划分员工工作范畴,40名销售人员每人跑8~10种产品,这稀松平常。但绝大部分人的产品是重合的,即一种产品有不下3个人在跑,而财大气粗的陈飞却只坐看销售业绩,从不过问费用的申请和报销。我俩一翻财报才知道,竟有人一个月内申请报销了7万元活动费用,而此人该月销售业绩却不足3万元……财务主管是陈飞的大嫂,一开始陈飞为表信任,下放了报销签字权力,而这“7万元”恰好就是大嫂的表弟。从财报上看,大嫂的签字很是阔绰,也未向陈飞请示。长此以往,势必形成恶性循环,“到时候公司不是被产品做死,而是被人拖死。”
被蒙在鼓里的陈飞暴跳如雷,“这还得了!亏我刚刚还为员工补合同,有的连住房公积金都买了!”我让陈飞赶紧找一家人事代理公司,把不做事、能力低、谋私财的人一并转过去,“每月每人也就100元代理费。”之后陈飞以这群人四险一金迟迟未办妥,找个代理公司提高办事效率的说辞宣布了政策。直到这30多个员工全部将劳资关系转移到风和公司,陈飞才在会上告知,“现在你们相当于风和介绍来工作的,以后在我这儿好好干,若不适合就调换单位。”
与此同时,陈飞通过网络招聘了5名储备员工,虽然暂不进入公司,但陈飞经常带着他们在公司里转悠,大大小小的会议也让其旁听。这下有人坐不住了,新老员工无不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和不安全感,为了自保拼命挣表现。
以前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上午的人,如今一大早打了卡就没人影了,晚上七八点钟还在给陈飞电话汇报工作。而自从报销由陈飞亲自经手后,报账的人和费用也开始与日递减。
陈飞终于舒了口气。
不止100万
公司管理转型可谓兵行险着,任一环节出纰漏都可能导致公司瘫痪。而外部环境也不容忽视,“之前清理了拙劣厂家,现在轮到拙劣下家。”这是公司盈利的源头。
陈飞认为,他的近百个下家都在帮自己卖货,都很辛苦,且与下家打交道还牵涉了很多江湖情结,陈飞实在不忍大动干戈。我对陈飞说,客户价值好比母鸡生蛋,不是每只鸡都能生蛋,“养鸡是要花成本的。”
一方面,由于该市窜货砸价严重,陈飞为扩张网络,只能在客户的差旅费、招待费乃至返点上猛下功夫。虽说是下家,但陈飞一直视其为“大爷”,客户一发火,陈飞便马不停蹄地上门赔不是,有时候几十元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了平民怨,维持长久关系,陈飞不惜花费上千元。
我让他用客户为公司带来的效益减去客情维护的成本,竟然只有53家尚有盈余。但下游网络不比员工,不能相互取代。我们只能曲线救国,先把现金结算的规则放下去。于是,那些无资金实力,只靠赊销铺货的下家便知难而退了。
而另一部分下家,早在陈飞父亲的年代就有合作,以为吃定了这层特殊关系,想就拖款一事做最后的挣扎,谁不希望手里现金流充裕一点啊。我对陈飞说,实际上你和下家有情有义,但说穿了还是利益关系,在现金结算这个问题上一定要铁腕。果不其然,那些拉长了脸的老辈子手里有的是钱,僵持了不到两个星期,便开始现金提货了。
至于退出的十几家二批商,陈飞利用这部分客情维系费用,大力扶植优质客户,让少数人产生优越感,继而心甘情愿效犬马之劳。陈飞还不时召开二批商、终端联谊会,齐力讨论如何促进各类产品销售。对于提货多、存货少的下家,陈飞承诺多让利两个返点。
直到2008年年底,公司才从真正意义上步入正轨。陈飞也意识到,即便一个江湖气质浓郁的经销商,也不能只图销量与内外和谐,静态平衡永远比不上动态平衡所能创造的价值。而这个从静态到动态的转变,按年计算,为陈飞省去的成本不止100万元。
编 辑 章小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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