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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则”不再

2008-12-10周业安

学习博览 2008年1期
关键词:张维迎讲座学者

我来北京比较晚,96年考到人大攻读博士学位,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接触天则经济研究所。记得那时天则还在方庄租的房子,离人大非常远,每回去的时候,很不方便。所以都要趁杨瑞龙老师(我导师)去时跟着去,因为这样可以免费乘车。其实那个时候免费乘车也是非常辛苦的,因为坐面的,夏天没有空调,非常热,并且面的师父个个都非常勇猛,我本来晕车,可是每回坐面的还能撑住,因为师傅开得太猛,让我过度紧张,也就忘了晕车这回事。所以每次去的时候也算晕得不厉害。杨老师那时还比较穷,没有买车。但由于天则的魅力,还是坚持打面的去。那时有很多京城和外地的学者都是如此。当然,也有运气好的时候,比如正好张维迎老师顺路回北大,那我就跟着杨老师搭他的便车。那时维迎老师回来不久,也没有多少钱,所以开了一辆捷达。当然,现在肯定不是咯。

天则在当时肯定称得上是国内经济学的最活跃的机构,也可以称得上当时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经济研究机构。当时的天则经济研究所可谓人才云集,不仅有本土最顶尖的经济学者,而且还有刚从国外回来的学者。作为天则当时的核心层,以茅于轼先生为中心,团结了诸如樊纲、张宇燕、盛洪、张曙光、唐寿宁等一批好手,共同支撑着这样一个民间研究机构。这个机构不仅团结了学成归国的林毅夫、易纲、张维迎等几个,而且基本网罗了当时国内最出色的一批中青年经济学者。同时,一大批当时的博士生和硕士生也直接间接进入了这个网络。可以说,以当时天则的学术网络,国内无出其右。现在有一些人老是高调标榜自己对国内经济学的贡献,实际上真正推动当时国内经济学繁荣的正是天则,而不是其他。现在的一些有影响的研究机构都是在后来开始兴起的。

天则的核心当然是茅老,当时茅老身体还很健康,到很多地方做讲座都是骑自行车,从三星河到人大这些地方还是挺远的,但他不打车。茅老是那种典型的书香门第的公子,举止文雅,虚怀若谷,淡泊名利,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迟到的,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鄙视、轻视或者攻击别人。这是一种从小就养成的品质,也就是个人修养。先天不足的人需要后天不断努力才能达到这个境界,和读书多少没有关系。现在有很多学者硬件顶呱呱,就是缺乏个人修养,老是目空一切,把自己扮演成救世主。

我想正是因为茅老的这种品质吧,才能够把当时经济学界最杰出的中青年才俊团结在周围,缔造了当时天则群星璀璨的胜景。

天则当时另一个极具号召力的人物就是樊纲。樊纲的组织能力和学术功底是大家所公认的。他和张曙光他们合写的那本公有制经济理论大纲在我看来是当时国内宏观经济学的最高水准了,直到今天去读读还是有启发。当然,他自己写的那本三大理论的综合就不足明显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这是标准的西方经济学专业著作的特色,就是评介西方理论,再加上自己的一点想法,也就是思想史的通俗解读。西方经济学专业按照过去的理解,就是经济思想史研究,或者流派研究。樊纲很帅,这是当时学生们公认的。希望樊纲老师不要怪罪我,当时的确有如下民间传说:只要是樊纲的讲座,男生是很难坐到前排的,因为前面早就坐满和站满了女生。

天则的其他人也是在各自领域中非常活跃的:张宇燕对制度和经济史的研究,张曙光对宏观经济理论的研究,盛洪对产权理论的研究,唐寿宁对宪政经济学和布坎南思想的研究等,都代表了当时各自领域的最高水平。我想这么说并不过分。因为当时大学和社科院大多从事经济政策和改革经验的研究,对理论的探讨非常少,当然他们也认为自己是研究理论,但当时大学的经济学训练程度还是非常低的,最多也就,中級水平,而且还是在极少数大学。计量就更缺乏训练了。

当时天则的讲座非常热闹、平等、自由,讨论的水准也非常高,对当时经济学水平的提高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因为那个时候国内风化正茂的中青年才俊对知识极具渴望,而刚刚回国的才俊又急于传播国外的前沿理论和方法,所以双方一拍即合,互相促进,虚心学习。当时林毅夫、易纲和张维迎都是经常去的。后来丁丁回来了,也迅速成为话题的主角。我想丁丁肯定记得。

我们学生辈有幸赶上好时候,能够在旁边学到非常多的新鲜知识。

在当时海外回来的学者中,我要着重提及张维迎老师。维迎老师回来后,举办过多次讲座,讲他的研究成果;同时又给学生们开设了高微和博弈论与信息经济学,无论讲座还是课程都非常受欢迎。并且,就国内当时的企业理论研究现状来说,无论是掌握文献的量,还是研究高度、研究深度和研究方法,维迎老师的研究和国内同类成果相比都要远高一筹。于是当国内每年开始评各种奖励时,维迎老师兴致勃勃地用那本《企业的企业家一契约理论》去申请了一些主要奖项。我记得当时只有一个奖项给他评了个二等奖,其他的都没评上,把维迎老师气坏了,于是他说要reject那个二等奖。据说他真的拒绝了,并且好像后来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国内各种成果奖的评奖申请。想想也是,经常会有一些lemon获得经济学最高奖,也难怪国内没有一个奖项有权威性。维迎老师当时没有得奖,不过是政治立场不符合要求而已。论证资本雇用劳动,岂不是翻了天?毕竟国内学术研究是政治第一,人情第二,学术第三!

回到天则,我在前面说了很多天则的贡献,实际上天则的辉煌不过几年。有什么证据说明天则的确做出这么大的贡献呢?其实大家可以翻翻经济研究杂志,90年代中期好文章大多是制度经济学方面的,其他领域的好文章难得一见。而把国内众多中青年学者聚集起来,形成网络,共同推进制度经济学研究的,正是天则。这里得提到《经济研究杂志》,这个杂志当时代表国内经济学研究最高水准。当然现在也走下坡了。但是,在90年代,研究者往往能以在这本杂志上发表论文而自豪,最好的文章也都是给这本杂志。所以在当时,一个研究者的经济学水平如何,就看看他或她在《经济研究杂志》上发表的论文有多少。被人引用多少。

但是,进入新世纪,天则开始走下坡路了,总的来说,天则经过短暂的辉煌后,慢慢衰落了。对此很多人都表示痛心。但更多的是外力使然,不便言说。现在天则已经门前车马稀咯,也基本上没有了人才储备。我看得上的就是一个杨培鸿,也要去香港科大攻读博士学位了。茅老年纪已经大,没有太多精力领导天则了。看来天则只能作为一段历史了。

(摘自周业安《闲聊北京的几个民间学术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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