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为情
2008-11-28谢基祥
【摘要】《前赤壁赋》反映了苏轼一段伟大的心路历程和人格的一种超越与升华。本文拟从大文化的角度来研读这篇文章,一是从地名赤壁的美丽误解可领悟苏轼的建功情结,二是从“主客问答”的行文手法可感受到苏轼的双重情感,三是从文章物事的叙述转换可分析出苏轼的情感超脱。
【关键词】阅读欣赏 文本解读 文化研究
《前赤壁赋》是北宋大文学家苏轼被贬谪在黄州担任团练副使时写的一篇散文名作,它与《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石钟山记》等作品一起构成了苏轼特有的黄州文学时期。这些作品,反映了苏轼一段伟大的心路历程和人格的一种超越与升华,其中《前赤壁赋》颇具代表性。下面,我们从大文化的角度来研读这篇文章。
一、从地名赤壁的美丽误解来领悟苏轼的建功情结
关于三国赤壁古战场,有三种说法,一在蒲圻,一在嘉鱼,一在黄州,历史上发生赤壁之战的地方是湖北蒲圻西北长江南岸,黄州临江的岸边有赤鼻矶,因读音相近,常常让人把它和三国赤壁混为一谈。苏轼两次游览的就是这个“赤鼻矶”。但是,在他的诗文中,却两次出现赤壁之战的场景,《念奴娇·赤壁怀古》中有“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赤壁赋》中也有“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在这两个作品中,苏轼都将赤鼻矶借他人之口拟作赤壁之战的赤壁。这一地名的移用,并非苏轼无知,而是因为在苏轼心中有着非常强烈的“赤壁情结”。赤壁之战,成就了周郎一代英名。曾几何时,曹操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战船千里相连,旌旗遮天蔽日,一到赤壁,却落得一个“樯橹灰飞烟灭”的下场。赋中明写曹操,暗里却在突出周瑜的年轻有为的英雄形象,自己与周郎两相比照,作者不禁黯然神伤。苏轼也曾雄心万丈,才学超迈,想有一番大功业,也曾被誉为有宰辅之材,不料“乌台诗案”使他贬谪黄州,几不自保,如今,年过四旬,白发早生,却仍旧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又怎不感叹人生短促呢?从苏轼这一地名的移用上,可以看出苏轼“儒学为用”思想的影子,尽管他乐观旷达,但那份立宏志建伟业的情结始终无法如大江一般东去了无痕。
二、从“主客问答”的表现手法来看苏轼的双重情感
《赤壁赋》的主要表现手法用的是主客问答这一赋文的传统手法。主客问答的手法可一直追溯到屈原的辞赋。屈原的辞赋里有假借渔父、日者问答的典故,自此以后,后世不少作家竞相模仿。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假托子虚先生、乌有先生和亡是公;杨雄的《长杨赋》假托翰林主人、子墨客卿;班固的《两都赋》假托西都宾和东都主人,张衡的《两都赋》假托凭虚公子和安处先生,左思的《三都赋》假托西蜀公子、东吴王孙和魏国先生。苏轼的《赤壁赋》的主客问答,或许不是假托,但是说话的内容却可能很有相当的虚构。客人所做的事是吹洞箫,且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令“苏子悚然”,一副悲凉之状,而客人所说的话,则是抚今追昔,由眼前的明月、江水和山川,想到曹操的诗,世间万物,英雄豪杰,不过过眼烟云,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灰飞烟灭,风流云散,想到自己人生短暂,青春虚度,不禁悲从中来。所写的客人形象是一个消极悲观厌世的形象,这个形象实则为苏轼心中另一个自己,苏轼以他作引,来导出自己对人生境界更高的理解。
三、从物事的转换来看苏轼的情感超脱
黄州时期是苏轼自由人格形成和完善的时期。苏轼被贬黄州后,穷困到了极点,他曾几次向朋友写信说他“穷到骨”。从声名显赫到死里逃生,到现今的穷困潦倒,这种情况给他的心理带来了巨大冲击。在衣食住行稍有保障之后,他马上动手寻求精神上的突破,他大量地阅读佛学典籍和道家经典,想从中寻找到一种新的人生态度。当然他寻找到了,因为他对佛道的研习始终有着自己清醒的认识,他不是只为了避世和排解烦恼而去研习,更注重以佛道要义来分析既往人生,求得更为旷达和洒脱的人生态度。所以,他对佛教的研习充满理性精神,他崇尚佛教,但决不放弃对知识和理性的追求,仅是借助它的思维方式,对人生进行多层面的思考;他释佛读经,只是为了追求“实用”,是为了撷取精华,构建新的人生准则。他的《雪堂记》中有一句话“吾非逃世之事,而逃世之机”最能概括这一特点,“世之事”即是世事人生,“世之机”指那些庸俗的功名利禄之心。他摆脱现实的束缚,回到一种对生命本体的深层思考。《赤壁赋》很好体现了他这深层思考的基本轨迹。
《赤壁赋》首先给我们描绘了一副赤壁美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美景之中,作者举杯畅饮,忘却了现实的束缚与失意,与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达到一种审美境界。接着,“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一副水天寥廓景象。作者感觉“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作者与自然融于一体,生出了一种道家的宇宙意识。“羽化登仙”本是一个道家故事。《晋书·许迈传》:“永和二年,(迈)移入临安西山,登岩茹芝,渺尔自得,有终焉之志,乃改名玄,字远游,与妇书告别,又著诗十二首,论神仙之事焉,……玄自后莫测所终,好道者皆谓之羽化矣。”苏轼在这空明澄澈的境界中,把人由现实推向哲理。
接着,作者借箫声引出自己对历史以及人生的价值和意义的思辩。借客人之口,提出一个悲剧性的问题,赤壁,曾经多少英雄豪杰在此叱咤风云,曹操,统一北方,又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一世之雄,而今安在哉?周瑜,雄姿英发,立一代伟业,而今安在哉?英雄不能永生,功业也不能长存,人生的价值与意义何在?人生来便是一个悲剧吗?这实际上是作者对自己内心的拷问,用儒家的观念似乎难以化解他心中那种悲剧意识了。
于是,下文中,作者用佛道的观念进行了消解。他拿水月来作比,“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水每天流逝,却不见它消亡,月亮圆缺变化,却不见有增损。如果从任何变化来看,那么天地万物连一眨眼的工夫都在变化,从不变来看,那么万物和我们都是永恒存在的。“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清风与明月,“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在这里,作者形象地消解了世间事物的差别,把眼光放长远,具体事物的价值和意义就缩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了,事物就平等了,没有了区别。既然如此人的得失成败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这不是消极避世,而是对现实人生的一种超越,对现实苦难的一种旷达。它使作者从世俗功利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获得一种自由,“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人该顺其自然地做好每一件事并对其进行审美体验。由此,作者获得一种既有理论又有实践意义的自由人格。
最后,苏轼与客在喜悦中“洗盏更酌”,直至“东方既白”。此时,苏轼不仅迎来了一个自然的黎明,也迎来了他人生的黎明。
★作者简介:谢基祥,教育硕士,贵州省贵阳二中教师,语文教研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