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反空中“绞杀战”

周　岐

读了《纵横》2008年第五期《陆平与刘居英兄弟传奇人生》一文，使我回想起1951年秋季我志愿军高射炮兵机动作战，反对敌空中“绞杀战”的情景。

我们高炮六十二师是周总理亲自拍板“给前方铁道运输司令部派3个高炮师”之一。该师由在江西吉安驻地四野四十八军一四二师于1950年11月下旬北上，与参加朝鲜云山战役后回国的高(炮)一师一团三营在锦州合编改装而成。我们六O四团是中高炮团，我是炮四连战士(指挥仪测手)。部队经过冬季练兵，于1951年3月赴朝，在完成了保卫清川江大桥抢修和西海岸南阳里飞机场修建等战斗任务后，从秋季开始投入反对敌人空中“绞杀战”，针对敌战略轰炸机狂轰滥炸我铁路运输线的低洼地段，我们实行机动作战，集中火力打击重点轰炸的敌机。狡猾的敌人利用夜幕作掩护，采取从高空进行水平投弹手段，我军就创造出用拦阻射击方法，夜间组织空中火网迎击敌机，迫使敌人为了活命不得不偏离航线，把炸弹抛到铁路线外的水网稻田里。

在反空中“绞杀战”中，我们先敌而动，打一仗换一个阵地，在铁路沿线多个地段，预先构筑好备用阵地。每晚战斗结束，立即撤出火炮器材，连夜行军转移到新阵地，提前备战迎击敌机。敌人为了摸清我军的火力配置，白天进行空中侦察，我小高炮部队还有空军歼击机配合作战，从低空到高空狠揍敌机。在空、炮协同作战时，我中高炮部队奉命停止射击，伪装隐蔽，准备夜战。

1952年3月的一天下午，同志们正在阵地上分班包饺子，改善生活。在空战中被我机击落的敌机驾驶员被我电话班俘获，押到阵地，惊魂未定。同志们把煮好的饺子给他吃，可俘虏没口福，吃不惯。我们就拿出压缩饼干给他，他显然是饿了，尝了尝就大口嚼起来。当上级指挥所来人给俘虏照相，出于军事机密，给他蒙上眼睛时，这个在天上飞扬跋扈的驾驶员浑身发抖，怕死极了，这就是“空中优势”的敌人的斗志和士气。为了稳定他的情绪，我用半生硬的英语，向他宣传我军优待俘虏的政策，才使他平静下来，不知觉地配合我方完成了对俘虏的照相。

随着战争形势的发展，我空军参战力量日益强大。4月上旬一天傍晚，雨过天晴，阵地上空万里无云。我炮四连备战在西海岸铁路线附近的山坡上。接到上级指挥所停止对空射击的命令，得知有我空军出动。同志们备战在炮位上和山坡上，面对西海岸，遥望远方云彩密布的天空。夜色渐渐降临，我地面探照灯部队强大的照空灯光柱划破夜空，开始搜索目标。就在这时，敌B－29轰炸机从海岸线外的云层上飞进陆地上空，在地平线落日的余晖衬托下，我们肉眼看得很真切。黑乎乎的敌机旁若无人地径直朝我铁路方向飞过来时，当即被我探照灯光束罩住。慌乱中敌机驾驶员几乎在我空军向它开炮的同时，扔下了炸弹，摆脱了灯光捕捉，不知是死是活。接着第二架敌B－29轰炸机也跟着飞进来，被我灯光牢牢捕捉了好几秒，晶莹透亮。这个家伙被我藏在暗处的歼击机发出的一串连珠般的炮火全部从机身穿过，立刻在空中开花，敌机驾驶员、战斗员连同炸弹一起“扑哧扑哧”掉到远离铁路线外的海边荒滩上，燃烧的敌机像点了天灯一样悬浮在空中。在我阵地前方上空足足烧了几十分钟，才逐渐暗下来。跟着第二架后面的还有几架前来送死的敌机呢!这天晚上的战斗，空、炮、灯协同，取得击落、击伤数架敌机的战绩，“空中堡垒”遭受重创，我铁路运输线安然无恙。

反空中“绞杀战”的岁月是一段酣畅淋漓的战斗生活。敌机轰炸到哪里，我高射炮兵就迎击到哪里。我们转移阵地到哪里，敌机跟着被“调动”到哪里。我们夜间作战行军，白天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敌机夜间轰炸往往是送上门来挨打，甚至连人带钢铁一起抛洒在朝鲜的大地上。我高射炮兵取得了机动作战反对敌机重点轰炸的胜利。

回忆过去的岁月，作为一名刚参军的战士曾经突发过奇想，以为是我军最高司令部获得了敌空中情报，才使我军主动地投入战斗痛击敌机。读了这篇文章，才使我明白是周总理提议，破格任用年轻的中朝前方铁道运输司令员刘居英同志，统一指挥高射炮兵，冒着敌机狂轰滥炸，深入战斗最前线，摸清敌机活动规律，调动敌人“请君入瓮”，指挥我军灵活机动地打击敌机，粉碎敌人的空中“绞杀战”，铸造了打不断炸不烂的我钢铁运输线。

在战斗中成长的我志愿军高射炮兵，从后方机动作战的战线向前延伸到三八线。1953年夏季，我团奉命配合步兵第一军和地面炮兵部队，胜利地进行了金城反击战，迫使敌人最后在和平谈判桌上签字认输。

责任编辑王文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