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林：陪同朱总司令视察海南

吴瑞林

1955年10月，朱德总司令受党中央委托，处理海南军区工作中存在的问题。10月的一天，中南局第一书记兼广州军区政委陶铸，中南局第三书记兼广东省省长陈郁，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召集了原海南军区的前两届司令员和原政委、我(新任总司令)、新政委谢镗忠(原海南军区政治部主任)等到中南局招待所向朱总司令汇报工作，听取指示。

在会上，朱老总对大家说：有两件事必须立即予以纠正。一是海南军区对海南岛做出的“将敌人消灭在水际和滩头”的备战方针不正确，应立即改变战备方针，否则会影响海南岛的保工作。二是海南军区把琼崖纵队投入种植橡胶园欠妥当，而且善后工作做得不周密，使有些老战士、伤残人员、红军家属未得到适当的安排。朱老总说中央决定拨200亿人民币(旧币)作为安置部队复员人员和伤残、老弱人员的安家费。

会后，我立即提出了具体方案，组织各有关部门抓紧工作，在近半年的时间里对战备工作及对复员人员的善后工作，做出了妥善安排。工作完成后，我们将情况报告了广州军区，请总司令来海南岛视察。

看望官兵，提出建设“自给自足”型军营

1957年1月16日，朱总司令的专机从广西飞抵海口，在海口市海南区党委院内下榻。1月19日，到达海南岛南端的榆林港后，朱总司令视察了高炮阵地和岸炮。面对波涛汹涌的辽阔海疆，总司令指点着说：“我们现在才建立了一支小海军，将来我们一定要建立一支大海军。你们要好好干，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总司令来到旧日的“田独铁矿”，看望了驻守在那里的工兵二团。当看到二团战士们在此开垦种植，种了一些热带水果和蔬菜时，总司令很高兴，鼓励大家说：“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你们不但要种植这些，还要种植橡胶。”二团的干部亲自为朱总司令送来自己种植的水果，请总司令品尝。总司令患有糖尿病，康大姐和大夫不允许吃，但朱老总还是吃了一些战士们送来的洋桃等水果。

当总司令行至兴隆农场南部，看到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丛林时，问海南区党委第三书记萧焕新：“这片灌木林有多大啊?”

萧焕新说：“大约有30至40平方公里吧。”

总司令又问说：“北面有多远啊?”

萧焕辉说：“万泉河发源于五指山，向北去，这个灌木林带经雕罗山后，直延长到五指山。没有特殊装备的敌人在这灌木丛林中，是难以存在的。”

总司令高兴地说：“好啊。这是天然的屏障，对我们来说很好嘛，要充分地利用它。”

总司令在兴隆农场住了一夜。我们即告别农场乘车北上至嘉积县。由县委书记和县长陪同，参观了东方县雕罗山的原始森林，并视察了冯角湾炮兵阵地。

总司令住在我家的时候，见到我在院子里栽了一排小树，就提醒我说：“你种的树不算少，但都太小了，应该移植一些大的来种才好。移植些大的树来种，长势就快，环境绿化的也好，很快就给房子遮阴了。”他看到在我的小院里有菜地，种了大蒜和蔬菜。橘子、芒果、木瓜结得果实累累。总司令高兴地说：“你种的水果、蔬菜都不少，很好!”我向总司令说：“我上班去，警卫员、炊事员在家就利用闲暇的时间开垦荒地，种蔬菜，种果树，证明了海南岛虽然地处热带，但种植农作物，蔬菜还是长得很繁茂的。”总司令说：“你的警卫员、炊事员很好，这就叫做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嘛。”

总司令也走到军区的副司令员和政委家里去看了看。看到其他家，有的种了树，有的养了鸡鸭，有的还养了狗。总司令说：“养鸡、养鸭是好的，但养狗不好，狗会乱跑，乱叫，影响秩序，影响军营的安静，应该多种树，多种花果，把军营绿化好，美化起来。这就是军营生活嘛!”

视察战备物资生产

总司令心系国防建设，特别关注海南的战略物资生产情况。万宁县有一个兴隆农场，是由国家投资、归国华侨开垦的。当时总司令听了场长和书记的汇报后，表扬他们有爱国主义思想，鼓励他们好好劳动生活，同时指出，“你们都是从热带回来的，都有种橡胶树的技术和割胶的技术。橡胶这种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在我国的土地上包括社会主义阵营各国的土地上，只有海南这块宝地能生长这种东西。我们很需要你们种植橡胶，如种子不足，国家可以为你们代购，国家是支持你们的。”

朱总司令去西线视察澄区、那大(今詹县)等地时，视察了石录铁矿。总司令说：“石录铁矿是我国含铁量最高的铁矿，这矿山就是一座钢山啊!”当天下午，总司令又视察了那大西面的热带植物学院。总司令非常高兴，亲自挥毫写下了“热带植物学院”几个大字。他说：“这是我为你们校门的题名，你们的校门还是个木头门，你们可以把木头门拆了，用石头和三合土建一个永久性的大门，把学校建得阔气点，魄力大一些。这个热带学院很重要，你们一定要搞好，这是国家的急需，你们一定要把种植橡胶的大事推广开来。”

从那大回来，视察了临高县福山的归国华侨经营的橡胶园。在橡胶园中，有一棵大橡胶树，当地叫“橡胶王”，我与朱总司令张开双臂才把它合抱过来。总司令十分满意，当即挥毫题写了“模范橡胶园”几个字作为纪念与鼓励。

听取防御作战方案，解决遗留问题

1月22日，朱总司令审查了我制定的防御作战方案，听取了海南驻军布防和生活情况的汇报。作战处李处长向朱总司令汇报了敌情和我军的作战防御方案、作战的指导思想，我军的具体部署。我向他报告说：海南军区党委已通过，并经军委批准的海南军区的战备报告的指导方针是：五指山红旗不倒，全岛政令可以通行，全岛开展游击战和中、小规模的运动战，配合大陆增援部队，共同歼灭侵犯之敌。朱总司令听后说：“这仅是个方案，有了方案就好，必须坚决地落实。你们的指导思想明确，对头，想的也很周到，该想的都想到了。但这还仅是个方案，工程量大，任务艰巨。要部队接受下这个方案来，动员行动起来，去实现它，还需要你们带头做大量的工作。到那时，陆、海、空三军都会来支援你们。”

朱总司令对处理琼崖纵队转业、复员军人问题，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说：“对有些转业复员人员，在不影响当地工作和橡胶园种植的情况下，可以重新调回部队任职。能归队的，30岁以下可以回主力部队，45岁以下的可以回县、区地方武装。这对建设野战军是必要的，对建设地方武装也是必要的。决不能小看这个问题。这是个战备的重要问题，也是战备的重要措施。”总司令讲完这段话后，作战处李处长将准备好的要回部队工作的复员转业人员的名单呈送给总司令。朱老总阅后，当即提笔签名“同意”。我们按照总司令的批示，迅速地作了处理。

在海口期间，朱老总再次召集我们讨论海南当时存在的各种问题，并与我们交换了看法。记得当时行署主任王匡对朱老总汇报说：“人人都说海南好，我也说海南好，但现在海南还不好。”总司令马上纠正他：“不能这样说，这是你的认识还没有跟上去。我知道你们是想

向上要钱，中央已经拨给你们一千多个亿了，对琼崖纵队转业复员人员的安置处理，军区已经承担起来了。”王匡又接着谈到了以下的几个问题：一、海南岛粮食还不能自给自足，每年要大陆补贴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粮食，海南的副食品供应也不足。海、空军都需要大陆供应。蔬菜也供应不足，因海南天气太热，蔬菜长不起来二、海南有矿山，但都属国有。石录的铁矿、水晶矿都被地质部收去了，当地也无力开采，又缺煤矿，城市烧煤靠大陆运来，农村生活只能靠烧柴草；三、海南岛的驻军比广东、广西都多，增加了海南岛人民的负担。而区党委书记萧焕辉则汇报了海南岛争取5到10年达到粮食自给自足、以海产去换取粮食、开采原始森林、发展藤萝编制业、提倡广种蔬菜等具体方案。

在会上，总司令批评区委和行署的工作不深入实际，叫困难多，向上伸手多。总司令认为嘉积、澄迈菜产粮地，每亩产粮三四百斤，但有的县区不产粮或少产粮，存在着不平衡，主要是由于区县领导干部在思想上，强调热带不产粮的观点，对困难不想办法克服，向中央要来的钱都去修大楼，用在生产方面很少，有些遗留下来的水库至今也未修理。

我对总司令说：“欢迎总司令明年再来看看，我们一定会根据你的指示，使军营变个模样。”

总司令笑着说：“好，那我就放心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走访百姓家庭，关怀民生

在海南期间，朱总司令访问了二十多户老红军家庭，见他们都住上了新房，安了新家，十分喜悦。朱老总向老红军的家属子女问寒问暖，问他们的生活是否方便，是否有粮食吃，是否有油盐，有水吃。当晚，区党委设宴招待了朱总司令。朱总司令说：“海南岛是宝岛，物产丰富，今天桌上的文昌鸡、嘉积鸭、东山羊是过去蒋介石才能吃上的，今天我们大家都能吃上了，我们一定要把海南岛开发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总司令最关心群众生活和当地的建设。每走到村镇，他就下车访贫问苦，见到老人问老人，见到小孩问小孩，见到妇女问妇女，同他们谈话，问他们吃、穿、住、行的情况。朱总司令特别强调：少数民族对我们党是有感情的，对我们党是信任的。但我们长期以来对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工作注意不够，少数民族群众的生活仍很贫苦。贸易部门对山区土特产的收购价格普遍偏低，且压级压价，税收也偏重，有时还乱征收，群众很不满意，应加以纠正。

在海口市，我和萧焕辉还陪同朱老总、康大姐轻车简从地参观了市容。总司令突然问：“海口市有没有工厂啊?”

萧焕辉回答说：“有个罐头厂。”

总司令说：“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我们陪同总司令乘车进入厂内的广场上，下车时，厂的领导干部急忙出来迎接总司令。

总司令说：“不要进屋了，拿几条凳子来，就在这里坐一坐。”

院子里的树不多，长得也不高大，海南的太阳光在下午4点钟的时候还是十分强烈的，但迎面吹来的海风给人们带来了几分凉爽，大家坐下来，也不觉得太热。厂长简略地向总司令介绍了罐头厂的生产建设情况，该厂产品主要是生产菠萝、橘子、柠檬等罐头。总司令在听厂长介绍情况时，公安厅张副厅长双手捧着一个新摘下来的大椰子，将倒出的椰子汁送给总司令喝。康大姐品尝了该厂生产的菠萝罐头，她说很好，不很甜，含糖分不太高。

厂长说，他们工厂能够生产自给，略有盈余，每月还可以上缴利润。

总司令说：利润不用上缴了，三年不上缴，用来扩大再生产，那时你的厂就增产好几倍了。海南的水果多，原料不缺，产品可以销往港、澳去换外汇，更可投入大陆市场，繁荣经济嘛，多产、多销、多盈利，可以提高工人工资，改善工人生活。技术工人的工资要高一些，干部要同工人一样，同吃、同住、同劳动、同生产，提高工人生产的积极性，你们的工厂肯定会发达起来的。

总司令看到工人还住在草棚，就用手指着说：“你们要修一点工人宿舍嘛。”

我站起身来，示意总司令该走了，总司令领会了我的意思，说：“走吧。”还没来得及起步，工人们涌了出来，自觉地列队高呼：“总司令好!”总司令频频向大家招手致意。

工作之余，不忘兰花

从西线回来后，总司令住在我家里。总司令经常走到院子里看看，早晚都在院子里打一次太极拳。我窗台上摆的一盆兰花，特别引起了总司令的兴趣。总司令问我：“这盆花长得很好，是我所见过的兰花中长得较好的，你都上什么肥，如何浇灌和培植的?”我回答说：“每隔一些时日放入一个坏鸡蛋或坏鸭蛋，就可以当肥料了，每三天浇一次水。”朱老总点了点头。此后，他每次从外边视察回来，总是先去欣赏这盆兰花。吃完饭，又走到兰花前看一会儿，才去洗漱。洗漱完毕，就开始对着兰花“面壁”。

一次外出视察，途经海口五公祠时，我介绍说里面有兰花。总司令马上说：“停车，下去看看。最多不超过30分钟。”康大姐说：“你是饭可以不吃，兰花可不能不看。”总司令说：“那太夸张了吧?饭还是要吃的。”下车后，总司令对五公祠的每位祠堂都看了一遍，又欣赏了五公祠的兰花。观后，朱老总对保护维修五公祠，用当地古迹发展旅游作出了指示。

小吃风波

朱老总视察海口市商业中心时，看见琳琅满目的海南小吃后，偷偷给我布置了一项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朱老总来到我的房间说：“走。”我马上带了一支小手枪，一支左轮枪，蹑手蹑脚地跑出门，背着康大姐和大夫，陪着朱老总到了市内的小吃店。我同总司令进店以后，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我向店主要了白斩鸡、白斩鸭、白斩鹅，还要了一盘炒粉和两小碗汤粉。看着菜送上桌，总司令高兴地说：“这东西真好吃，是海南独特的风味。这次她们(指康大姐及其随行人员)可享受不到了。”我说：“不要紧，我中午请她们吃一次。”

总司令吃完之后与店主聊了起来，问他们店里的生意好不好，一天能买多少货，能盈多少利以及生活情况。店主向总司令一一作了回答。

这时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一丈多高了，阳光直射店内。总司令又向他们说：“你们可以多种树嘛，树大遮阴，可以在外面开个茶馆，大家坐着喝茶乘凉，摆摆龙门阵嘛。”

我们回到驻地，已是早7点多钟了，康大姐正为找不到总司令而着急。她看见总司令回来，生气地大声对我说：“昨天我还说你好呢。你陪总司令出去还背着我，你不知道总司令有糖尿病吗?”

我回答说：“大姐，您不要生气，这件事是我干的，我接受您的批评。”

总司令看我下不来台，受康大姐的批评，马上笑着出来打圆场地说：“好了好了，你不要批评他了，是我交给他的任务，是我考核考核他的办事能力。”

康大姐说：“你过去在毛主席前表扬他办事周到，想问题想得仔细，这次来海南，他又陪了你十几天，怎么还考核他?”总司令说：“就是要天天考核、事事考核嘛，考核人的时间越长，次数越多，对一个干部才能了解得透彻、全面，在新情况下对干部要进行新的考核嘛。”

康大姐随即叫来医生，嘱咐化验满脸赔笑的总司令的尿和血糖，结果还好一指标正常。

为了向大姐“赔罪”，中午我特设了同一个师傅做的两桌白斩鸡、白斩鸭、白斩鹅和米粉，请康大姐品尝。

总司令站在旁边对康大姐一个劲儿解释：“我跟你说，因为我要收回成命，才让他办这件事。我原来向他许过‘愿，要带他回成都、重庆去吃四川小吃。近来，我看他任务重，脱不开身，不能去了，我就改变了主意，要他陪我到海口吃海南的小吃，这就算我向他‘还愿。”

我接着说：“谢谢总司令。”

康大姐听了这些话，也笑着指着总司令说：“你不要瞒着我啊。”

我忙插话说：“总司令不告诉您，是您和总司令之间的事，我可是奉命行事。”

我说完此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临行前的嘱托

朱老总回北京的时刻，我们来到候机楼，为朱总司令送行。总司令和蔼笑着说：“你们再查一查，还有哪些琼崖纵队的转业复员人员没有安置或没有安置好，查到后再做安置，一定做到善始善终。”总司令对我说“你那个作战方案，还是纸上谈兵，需要抓紧落实。”

我回答说：“我下午回去，就召开党委会议，贯彻落实。”

总司令接着叮嘱说：“从军区起，到师、团、营机关，都要做到蔬菜自给，军区要带个好头。”

我说：“一定照总司令的指示办，请总司令明年再来或派人检查。”

总司令将视线转向张云、王匡和萧焕辉说：“你们要狠抓橡胶生产，这是战略物资一定要抓上去，一斤橡胶的钱就可以买五六斤到十来斤粮食，有了钱就能买来粮嘛!这个意见，不是我朱德个人的意见，是毛主席主持在中央会议上决定的。要抓粮食生产，海南岛土地有好有坏，需要领导干部下去带头抓，哪个地方困难，就到哪个地方去，要抓薄弱环节。你们要把尖峰岭和雕罗山的两条公路修好，把稀有的贵重树木运出来，我帮你们去推销，这样就有了建设资金了。”大家纷纷点头。

区党委送给总司令两箱菠萝罐头、两箱咖啡。总司令说：“这东西我有，不要了。我从军区带了两件东西，一是块石录铁矿石，”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边给大家看边说，“还有一袋子安定县产的红贡米，他(指我)让我带给党中央、毛主席的。我一定完成任务。”我和副司令员马白山又各将一盆兰花送上了飞机，请工作人员帮朱老总带回北京。

总司令走到飞机旁，我们列队欢送他，总司令与我们一一握手。我注视着总司令登上飞机，目送着飞机起飞，并向飞机深情地敬了一个军礼。

责任编辑贾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