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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族经济文化类型在北方农牧交错带变迁中演变

2008-11-07黄健英

江汉论坛 2008年9期
关键词:蒙古族

黄健英

摘要:经过几个世纪尤其是近一个多世纪的变迁,北方农牧交错带由长城一线北移西进,农耕范围逐渐向草原深处推进,使蒙古族的经济文化类型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尊重自然规律,又适应时代发展要求,是北方农牧交错带及其以北地区经济发展的必然要求。

关键词:蒙古族;北方农牧交错带;经济文化类型

中图分类号:G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08)09-0133-05

蒙古族较好地继承了北方游牧文明,游牧业曾一度是其基本经济文化类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代的更替,在自然、经济、社会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下,蒙古族的经济文化类型出现了多样化趋势,并日益形成了如今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工业文明相互交融的局面。尤其是处于北方农牧交错带地域内的蒙古族,其经济文化类型经过若干世纪的演变,在极力保存本民族游牧文明的同时,又不得不接受不断“入侵”的农耕文明。在农牧交错带不断北移西进、农业快速发展的同时,引起草原畜牧业的衰退,而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推进,使草原畜牧业的发展面临着新的挑战和机遇。

一、历史上蒙古族的经济文化类型

虽然历史上蒙古族的经济文化类型以草地畜牧业经济文化类型为主,但不是唯一类型。在工业文明传播之前,其经济文化类型大致包括狩猎—采集、畜牧、农业三种。其中,狩猎—采集经济文化类型是远古时期蒙古先民的主要经济文化类型,后来发展到10世纪,蒙古族以草地畜牧经济文化类型为主,而狩猎—采集、农业两种经济文化类型是作为其补充形式存在的。自清中后期以来,随着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北进西移,农业经济文化类型成为主要类型之一,并不断扩展推进。

1. 狩猎—采集经济文化类型

狩猎—采集是人类最古老的经济文化类型,在这种类型的生计方式中,人们的劳动对象是自然界的天然生成物,使用的主要生产工具是棍棒、石块、弓箭、刀叉、网等。蒙古族的狩猎—采集习俗可以追溯到远古時期。据传说,远古时期的蒙古人以树叶为衣,用木、石做器皿,以采集为生。蒙古草原地域辽阔,狩猎资源丰富多样,优越的生态环境为远古蒙古部落从事狩猎活动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公元5、6世纪蒙古人的祖先完成了由采集经济向狩猎经济的过渡,在蒙古族的传统经济结构中,狩猎经济的历史要比人们所熟知的畜牧业经济更为古老。公元10世纪,蒙古部落逐步由狩猎部落转变为游牧部落,狩猎业成为蒙古人补充生活来源的副业和大规模军事训练的围猎活动①。

蒙古族从事狩猎经济的历史最晚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分布在内蒙古鄂尔多斯高原萨拉乌苏河畔以及宁夏灵武水洞沟等地的“河套人”是现代蒙古人的直系祖先,其生活年代距今37000-50000年左右。在“河套人”遗址中,发现了披毛犀、鬓狗、诺氏驼、河套大角鹿、王氏水牛、原始牛、蒙古野马、赤鹿、普氏小羚羊等动物化石30余种,出土了尖状器、刮削器、砍伐器和石球等与狩猎活动密切相关的打制石器。这些动物化石和遗物表明:狩猎经济是“河套人”的主要生产部门②。

狩猎业作为蒙古族最原始的经济文化类型,一直在该民族的经济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狩猎业不仅是被称为“林木中百姓”的森林狩猎部落最主要的生产、生活方式,就是被称为“有毛毡帐裙的百姓”的草原游牧民部落也不能仅仅依靠单一的畜牧经济,而必须以狩猎作为经济生活的补充。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狩猎业一直作为蒙古游牧经济的补充手段而存在。早期的狩猎经济不仅是蒙古民族生活资料的重要补充,而且它的延续和发展还为畜牧业经济的产生莫定了坚实的基础。

2. 草地畜牧业经济文化类型

这是蒙古族延续至今的主要经济文化类型之一。在蒙古汗国建立的时候就享有“游牧之国”的美称,蒙古族的畜牧业生产已经进入了较为稳定的增长时期,其牧放的牲畜种类从历史记载看,主要有马、牛、山羊、绵羊、骆驼等,并且均被普遍饲养。逐水草而迁移,并在不同季节选择不同的牧场,是蒙古族游牧经济文化类型最主要的特点。从10世纪蒙古部落转变为游牧部落之后,游牧业慢慢成为蒙古民族的主要产业,并孕育了草原畜牧业经济文化类型。

畜牧经济文化类型在蒙古族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时也是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北方各民族的重要生计方式。蒙古高原分布有大片的草原和丘陵牧场,非常适合放养马、牛、羊、驼、猪等家畜,从事畜牧业生产。这里先后有匈奴、柔然、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从事畜牧业生产,并且由于受到地理环境制约以及民族传统习俗的影响,这些民族主要从事草原游牧,而不同于有些民族所从事的家居圈养。是以草原为基本生产资料,通过牧民的放牧劳动,利用畜牧的生长繁殖机理,把草原牧草资源转化为畜产品,以满足社会需要的经济部门③。在中国少数民族中,蒙古族是从事畜牧经济文化类型的典型代表。

3. 农耕经济文化类型

考古发现已经证明,在中国农业文明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不同历史时期各个民族都做出了贡献。蒙古族虽然是一个以草地游牧经济文化类型闻名的民族,但是,农业在蒙古族及其先民的经济生活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过,并且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发挥了或大或小的作用。在《蒙古秘史》中就有“有板门的百姓”、“于土城内住的百姓”的记载,住土房的百姓除了经营牧业和狩猎外,还经营农业。由于受到北方自然环境的制约,蒙古族经济社会中出现的早期农业种植种类主要是一些旱作农业品种,如粟、黍、麦以及各种豆类。

农业作为畜牧业的补充,在蒙古族以及与蒙古族具有渊源关系的部落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过,室韦、汪古等部族都有从事农耕的纪录。但是,农业在早期蒙古地区尚不普遍,仅在少数部落中出现,并且没有单纯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口。只是后来随着游牧经济的发展需要,从牧民中逐渐分离出一部分专门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他们过着定居生活,数量不多。虽然蒙古族的农耕有着悠久的历史,但是在早期蒙古人的社会生活中,农业并没有成为主要的经济文化类型,只是在补充畜牧业经济的不足中发挥了较大作用。

二、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变迁及农耕经济的发展

1. 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变迁

北方农牧交错带是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在自然和人为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逐步形成的,是一个动态的变迁过程,其界限曾多次进退、交替和南北摆动,并一直延续至今。通过几个世纪尤其是近一个多世纪的变迁,中国北方农牧交错带由过去的长城一线逐渐北移,深入草原腹地,农耕面积随之增加,蒙古高原及其周边历史上以游牧为主的区域,逐渐变成了农田,并引发了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

考古学证据表明,中国现代以半农半牧为特征的北方农牧交错地区,史前曾是以农业为主的地区。在全新世暖期结束(3500aBP)后,气候变冷、变干,北方萌生于农业内部的放养业逐渐脱离农业生产,形成独立游牧业,出现原始农业衰落、游牧业的兴起。随着农业的衰落、牧业的兴起,长城沿线地区成为以半农半牧、时农时牧的土地利用方式为特征的农牧交错带。伴随农牧交错带土地利用格局随气候冷暖、干湿变化、历史朝代的兴衰、中原农耕汉民族文化与北方少数民族游牧文化的冲突和融合,形成了具有一定地理空间和特殊经济地理特征的农牧交错地域。长城沿线以南农作、以北放牧的生产格局一直维持到19世纪末。1900年后,长城沿线以北的垦荒态势渐增,到20世纪40年代末,土地垦殖率己达20-23%,这样使得农牧交错带越过长城向北推进了数百公里,农牧交错区基本形成④。

关于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地域范围和界限,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划分,由于侧重点不同,存在着差异,但对大体位置的认识基本是一致的,即我国北方农牧交错带大致沿北方400mm降水等值线走向,主要分布于内蒙古、辽宁、吉林、河北、陕西、山西、宁夏等几个省区内。整个农牧交错带呈带状分布,其东段较宽,最宽处为科尔沁沙地和松嫩沙地,宽度可达300km以上;西段窄,为毛乌素沙地和黄土风沙区,宽为100-150km;中段为内蒙古锡盟南3旗和河北北部地区,宽为200km左右。其行政区划涉及9个省106个旗(市),总面积654564 km2。但实际上,由于一些旗(县市)只是部分区域属于农牧交错带,因而实际面积要低于该面积⑤。

农牧交错带变迁的过程主要是农耕界限不断北移的过程,经过上百年的变动,农耕范围已经远远超越了自然的限制。有研究表明:农耕北界西段从清初的山海关(北纬40°、东经119.8°)到目前的扎鲁特旗格尔朝鲁(北纬约44.8°、东经121°),北上4.8个纬度,为391.4km;东段从清初的开原(北纬42.5°、东经124.1°)到目前的科右中旗吐列毛杜(北纬45.5°、东经119.5°),北上3个纬度,为244.6km。农耕北界北上的最短(垂直)距离为3个纬度⑥。

中国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形成首先是人类经济活动适应自然的结果,即在经济类型的形成中自然条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自然条件决定了生产和生计方式类型,进而决定了文化类型和民族特点。而农牧交错带由长城沿线逐渐北进,农耕经济大面积跨越原有界限,向草原深处推进,主要动因是经济和制度因素。也就是说,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形成和变迁是自然、经济和制度三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尤其是随着占主导地位的农耕文化不断向草原渗透,加之人口过快增长,粮食需求增加,使草地面积逐渐收缩。

农牧交错带的变迁首先引起土地利用方式的变化,随着大片草地被开垦为农田,使农牧业生产结构发生变化。在耕地面积增加的同时,畜牧用地面积减少,草原畜牧经济文化类型被迫转变为半农半牧经济形态,甚至是纯农业經济。农业经济文化类型的逐渐壮大、畜牧经济文化类型走向衰落的过程,使蒙古族的生产生活方式随之发生了很大改变,越来越多的蒙古族从事农耕经济。在内蒙古自治区101个旗县中,有33个是牧区,占总数的32.67%。这些牧区旗也不是单一畜牧业,在以畜牧业为主的同时,农业广泛存在。

2. 农牧交错带及其以北地区农耕经济的发展

随着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北进西移,农耕经济也逐渐由畜牧业的补充形式发展到今天的主要类型,在内蒙古大部分盟市,农业产值比重超过畜牧业,成为农业经济的主体,畜牧业产值(饲养畜牧业占很大比重)则低于种植业。纵观农牧交错带以北地区农耕经济的发展历程,是北方农牧交错带不断变迁,农业经济文化类型在草原上兴起并逐渐强盛的过程。

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国后,非常重视农业问题,至元朝,忽必烈采取了奖励措施来鼓励蒙古牧民发展农业生产。这个时期,蒙古族聚居区的军事屯田大为发展,漠南地区的农业逐渐扩展到北面蒙古族聚居的牧业区,有不少的蒙古族参加了农业生产,学会了耕种⑦。虽然农业在蒙古地区得到一定的发展,但是作为牧业的补充形式而存在的。

明朝蒙古皇室北迁之后,蒙古地区一直从事小面积的粮食生产,以补充牧业生产的不足。16世纪中后期,阿勒坦汗在位期间,明朝政治腐败,大量汉族农民流入相对安定的蒙古漠南地区,至16世纪末仅土默特地区(今呼和浩特地区)就达十余万人。阿勒坦汗在开发土默特的过程中,充分借助这些流入的汉民的劳动,在土默特地区“开良田千顷”、“村连数百”,种植业取得快速发展。很多蒙古民众在从事畜牧业生产的同时,也受汉人影响从事种植业;移入蒙地的汉人经过数年的发展,也积累了数量众多的牲畜。

明末清初,土默特的农业已比较发达,鄂尔多斯、喀喇沁、敖汉、奈曼、翁牛特、扎鲁特、巴林及科尔沁地区也有小规模的农业定居点。从事农业的人主要是从内地迁入蒙古地区的汉族农民,这些农民一部分是蒙古贵族掳掠来的,一部分是因内地灾荒而逃来谋生的,还有一部分是随满州公主、格格陪嫁来的庄丁、陵丁⑧。

清朝是蒙古地区农业大规模形成并发展的时期。随着汉族移民的不断涌入,农业经营面积不断扩大,已经从长城一带向草原腹地深入,形成了东北、察哈尔、归化、鄂尔多斯等四个农业经济区。而在蒙古漠西、漠北地区,农耕经济也有小规模发展。至清朝中期,已经形成明显的农业区、牧业区、半农半牧区并存的现象,其中,农业区主要分布在鄂尔多斯南部、土默特、察哈尔右翼各旗、卓索图盟、科尔沁南部地区;半农半牧区主要分布在鄂尔多斯局部和科尔沁的局部地区;牧业区主要分布在乌珠穆沁、察哈尔北部、呼伦贝尔、喀尔喀地区。在之后的发展中农区、半农半牧区一直处在发展状态,牧区日渐衰落⑨。以喀喇沁地区为例,由于东蒙的农业开始得很早,清初在喀喇沁一带就存在着许多半农半牧的蒙古人。到康熙年间,蒙民仍然农牧兼营,农业粗放落后,田土播种后,即各处游牧,谷虽熟不事刈获,时至霜损穗落,亦不收敛,反谓岁歉。康熙为了扶持蒙古农业,还派专人至敖汉、奈曼等旗,教蒙古人开凿沟渠。到后期,随着汉族移民的进入,他们也不得不放弃游牧生活,成为像汉人一样的精耕细作者。至近代,喀喇沁一带的蒙古人农业已经完全精耕细作化,由于已经人多地少,当地的蒙古人也与汉人一起成为北向移民,成为扩展精耕细作农业的力量⑩。

至清后期,归化城、热河和卓索图盟等地完全变成了农业区,随着私垦的发展,哲里木盟、昭乌达盟南部和察哈尔地区也出现了农区和半农半牧区,伊克昭盟的后套地区以及与陕西交界处也已垦种。20世纪初推行放垦后,农业区急剧扩大,汉族移民人数迅速增加,农耕区的蒙古族也由游牧经济逐步转变为从事农耕{11}。

1949年以后,北方农牧交错带农业发展速度超过历史任何一个时期,伴随着几次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耕地面积快速增加,在很多地区,农业超过畜牧业,成为农村经济的主体。内蒙古耕地面积由1947年的396.7万公顷增加到2005年的735.5万公顷,增加了近1倍。同期粮食产量由184.5万吨增加到1662.2万吨,增加了9倍多。尤其是在“以粮为纲”和“牧民不吃亏心粮”等口号的影响下,大片草地被开垦为农田,这些地区如今都程度不同地出现了环境问题,如荒漠化和沙化等,严重影响了当地居民的生产生活。

三、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快速发展使经济文化类型更加多元化

20世纪50年代以来北方农牧交错带地区的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明显加快,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是迄今为止人类社会发展的共同进程。农牧交错带也毫不例外地被纳入这一进程之中。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发展使农牧交错带的经济类型更加多元化,工业化和城镇化集聚了大量的生产要素,并影响着草原畜牧业的发展,使草原畜牧业日益摆脱原始生产状态,自觉不自觉地被卷入这一进程之中。

历史上农牧交错带就分布着许多城镇,这有其必然性,畜牧业和农业作为两种不同的生产方式,具有很强的互补性,需要通过交换满足各自的需求。而农牧交错带作为两种生产方式的交错区域,自然会出现商品交换的集散地,经过长期发展,在商品集散的基础上,通过人口集聚,发展成为集镇。清朝对蒙地放垦以后,农业聚居人口快速增长,贸易活跃,在促进原有商业城镇发展扩大的同时,出现了一批新的城镇,一些新设置的府、州、县治所大多成为新的商业城镇。如内蒙古东部地区的满洲里、海拉尔、牙克石、开鲁、赤峰、林西,以及陆续划归东三省的彰武、昌图、梨树、洮南、大赉、阜新等40余座城镇,中西部有陶林、兴和、武川、和林、清水河、托克托、萨拉齐、包头、五原、定远营(今巴音浩特)等十余座城镇{12}。

最初这些城镇以商贸业和手工业为主,在牧区和农区间发挥着“二传手”的作用,对区域经济的影响有限。现代城镇的兴起和发展,尤其现代工业在城镇的进一步积聚,这些城镇已经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中心,对周边地区的辐射能力不断增强。在内蒙古及农牧交错带地区,经济产出中工业早已超过农牧业,成为经济主体。而工业内部日益深化的分工和新兴产业的出现,使昔日以游牧和农耕为主的农牧交错带,呈现出畜牧业、农业、工业、服务业多种产业和经济类型共同发展的格局。

四、结论及展望

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变迁和蒙古族经济文化类型的变化,是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逐步形成的,有其历史必然性。但在经济类型的形成和发展中,尤其是农耕和畜牧两种生产方式,自然因素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在一定的技术条件下,人类生产活动必须遵从自然界的规律。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变迁及蒙古族经济文化类型的演变,并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反思。

1. 经济发展要尊重自然规律

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历史变迁,以及农耕文化的冲击,在很大程度上促使蒙古族畜牧经济文化类型的衰落,水草丰美的草原已变得满目疮痍。历史上,蒙古族畜牧经济采取的是游牧方式,逐水草而居,定期转换牧场,减少草场压力,体现了一种尊重自然规律的可持续发展理念。但随着农耕经济的发展,畜牧业规模的扩大,掠夺性的生产加剧了草原生态系统的恶化,天然草原以惊人的速度退化,荒漠化严重,畜牧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生态危机。内蒙古草原由过去的“风吹草低见牛羊”到今天严重退化,沙进人退的困境,不能否认长期开发过程中人类行为对自然规律的背离。正如恩格斯指出的:“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

农牧交错带及其以北地区是选择畜牧经济还是农耕经济,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决定的。在两种经济类型的形成中,自然环境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即自然条件决定了民族的生产和生计方式类型,进而决定了文化类型和民族特点。马克思指出:“不同的公社在各自的自然环境中,找到不同的生产资料和不同的生活资料,因此,他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产品,也就各不相同。”{13}法国社会学家谢和耐曾在其名著《中国社会史》中也说到:“正是地理环境促使形成了某种生活方式并强加给它一些限制。在某种海拔高度之上和某些气候条件之外,小麦就要让位于大麦了,蒙古那辽阔的草原牧场更有利于大规模的饲养业而不是农业,需要大量灌溉的水稻种植业最理想的选择地是温带和热带那些能灌溉的平原。”{14}

北方农牧交错带作为两种不同生产方式的分界线,是人类经济活动适应自然的结果,而不是人为划定的。内蒙古高原的土壤和气候类型、降水条件等决定了更适合草原畜牧业的发展。而且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草原畜牧业的单位面积产出低于种植业的产出,即使发展种植业,与中原和江南等自然条件优越的地区相比,其对人口的承载力都要低得多。

农牧交错带作为生态敏感区域,沙化面积不断扩大,同时威胁到其他地区的发展。北方农牧交错区内共有耕地5.19万km2,以旱作雨养为主,多年来一直沿用落后的弃耕制。这个地带开垦出来的草原,目前已有半数弃耕、撂荒。因过度放牧,交错带57.47万km2的草地中,80%以上出现不同程度的退化。据有关部门统计,农牧交错带的荒漠化土地面积已占全国荒漠化土地总量的45%,而且一字排开的科尔沁、浑善达克、毛乌素、腾格里及巴丹吉林几大沙漠,仍以每年数千公顷的速度吞食良田。由于土地沙化、盐碱化和草地退化现象严重,农牧交错带的生产、生活条件十分恶劣,农业生产水平低而不稳{15}。另有研究显示,贺兰山以东的半干旱北方农牧交错带地区及其周边地区是我国沙漠化土地集中分布区,沙漠化总面积33×104km2,占全国沙漠化总面积的82.9%,年均增长率为1.39%。其中河北坝上草原6县土地沙漠化面积从20世纪70年代的2524km2增加到4609km2,内蒙古乌盟从10476km2增加到18221km2,锡林郭勒盟5县从2848km2增加到5993km2,通辽和赤峰从28971km2增加到32851km2。河北坝上退化和沙化草地已分别占可利用草地的50%和11%,晋西北地区退化和沙化草地已分别占可利用草地的80%和10%{16}。

实践证明,不顾自然的限制,在农牧交错带及以北地区盲目扩大耕种面积,发展种植业,虽然能获得短期的经济利益,但对生态环境造成的破坏是难以估量的,其影响远远超越草原的范围,沙尘暴等环境问题已危及中原地区的发展。在大部分农牧交错带,邻近草原的农区,耕地的边际产出递减,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产出率也在下降,甚至大面积弃耕。农牧交错带作为农业种植区与草原畜牧区相连接的生态过渡地帶,是遏制荒漠化、沙化东移和南下的生态屏障。同时,促进农牧交错带可持续发展,对农业生产、生态环境改善、国民经济持续发展以及社会稳定、民族团结有着重要的意义,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和环境保护方面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

2. 适应现代化的历史趋势,在发展中保护草原畜牧业经济文化类型

畜牧业作为一种古老的生产方式或资源利用方式,曾广泛存在于农耕文明出现之前的历史时期。草原畜牧业的出现和发展具有悠久的历史,但对草原畜牧业的认识不能只局限于人类经济类型的历史进程之中。即按照人类经济活动和生计方式类型的狩猎、畜牧、农业、工业的次序,认为畜牧发展阶段先进于狩猎阶段、农业先进于畜牧、工业先进于农业。这是从人类整体生产力发展和产业结构演进的角度来看的,但也不能简单地根据产业发展的历史进程认定较早出现的产业类型就是落后的。草原畜牧业的产生首先是人类适应自然的结果,不能用上述规律来理解其存在和发展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北方农牧交错带变迁及由此引起的环境等经济社会问题表明,在农牧交错带及以北地区,大力发展农耕经济显然是不可取的,用农耕经济的思路来指导畜牧业的发展也是行不通的。同时,草原畜牧业在发展的不同阶段可以选择不同的生产方式,传统游牧业有其合理性,同时也存在着历史局限性,用先进的生产力来促进畜牧业的发展则是历史的必然。

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趋势,而工业化和城镇化是现代化的主要内容,农牧交错带及以北地区也正处于这一进程之中。工业已成为现代经济的主体,但这并不动摇农牧业的基础地位。工业作为继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之后出现的产业类型,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结果,它在创造巨大社会财富的同时,也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从而引起人们对传统工业化模式的思考,并提出了新型工业化道路、可持续发展等新的目标和模式。从产业发展进程看,农业丰富了人们的食物来源,增加了食物供给能力,工业化装备了农业,提高了农业的劳动生产率,信息化也正在装备工业化,每一种产业都在不断克服早期产业的局限,推动着整个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从这个角度看,随着生产力进步和经济发展,新兴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逐步增加,其他产业的比重相对下降,是生产力发展的基本规律。草原畜牧业是迄今为止最适合草原生态环境的产业类型,但同样面临着如何发展的问题,草原畜牧业的发展必须充分利用工业化和信息化的文明成果,在不改变畜牧业这一土地利用方式的前提下,借助现代化的生产手段,提高畜牧业的专业化、产业化和社会化水平,保证这一古老生计类型的可持续性。

3. 关于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保护

蒙古族经济文化类型演进的同时引起民族文化的变化,蒙古族在保持和传承游牧文化的同时,日益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同时,也面临着民族文化传承、发展和保护的问题。

经济类型的变化,引起文化的相应变化,在农区或农牧交错带,蒙古族传统文化的影响越来越小,汉文化的影响越来越大,很多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濒于消失。随着汉族人口的增加和民族间的杂居分布,蒙古族的语言环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汉语的使用越来越普遍。

生产方式决定民族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的转变引起蒙古族生活方式的相应变化,尤其是从事农业生产的蒙古族,传统的蒙古族服装显然不适宜农耕劳动,如今只有牧区穿着蒙古服饰的蒙民比例较大,在半农半牧区以及农区早已像汉人一样着汉服,只在婚嫁、节日等特殊的日子才会穿着民族服饰。蒙古族因逐水草而居,住屋原都是移动性的“蒙古包”,固定的土木或砖石建筑只有大大小小的喇嘛庙{17}。农耕生产不同于游牧,需要稳定的居所,生产活动在固定的土地上精耕细作,从事农耕的蒙古族逐渐定居。即使在牧区定居也成为主要的居住方式,只有夏季才有游动的毡房。

注释:

① 内蒙古社科院历史组:《蒙古族通史》(上卷),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第19-20页。

② 谷文双:《试论狩猎活动在蒙古族传统经济中的地位和作用》,《黑龙江民族丛刊(季刊)》1999年第1期。

③ 包玉山:《内蒙古草原畜牧业的历史和未来》,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④ 孟庆涛、张文海、常学礼:《我国北方农牧交错区形成的原因》,《内蒙古環境保护》2003年第1期。

⑤ 赵哈林、赵学勇、张铜会等:《北方农牧交错带的地理界定及其生态问题》,《地球科学进展》2002年第5期。

⑥ 乌兰图雅:《300年来科尔沁的土地垦殖与荒漠化(博士学位论文)》,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1999年出版。

⑦ 《蒙古族简史》编写组:《蒙古族简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82页。

⑧{11} 达力扎布编著《蒙古史纲要》,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2006年版,第280-283、315页。

⑨ 阿岩、乌恩:《蒙古族经济发展史》,远方出版社1999年版,第42页。

⑩ 王建革:《近代蒙古族的半农半牧及其生态文化类型》,《古今农业》2003年第4期。

{12} 内蒙古社科院历史组:《蒙古族通史》(下卷),民族出版社2001年版,第141页。

{13}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355页。

{14} [法]谢和耐著、耿昇译《中国社会史》,江苏人民出版社 1995年版,第12页。

{15} 《农牧交错带成为我国自然植被破坏最严重的区域》,《云南日报》2000年7月20日。

{16} 韩建国、孙启忠、马春晖:《农牧交错带可持续发展战略与对策》,化学工业出版社2004年版,第10页。

{17} 闫天灵:《塞外蒙汉杂居格局的形成与蒙汉双向文化吸收》,《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1期。

(责任编辑 陈孝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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