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二）

朱小林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阴霾的天空似有若无地飘着几丝小雨。睡眼惺松的我，赖洋洋地往新房走去。心里嘀咕，这装修可真累人，星期天也不能睡个好觉。

昨晚淅淅沥沥下了一夜雨，地面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土腥味。隔壁小巷里出来一高一低两个男人，径直走到巷口的垃圾箱旁，其中一个将手中拿着的长方形包装盒，朝那个绿色小屋形的垃圾箱的天窗口扔去。一下、两下，纸盒戳到橘黄色铁皮箱顶上，发出空空的闷响。我有些奇怪地朝他俩脸上扫了一眼，一瞬间，我惊呆了，那是两个眼窝深陷的盲人！一个大约三十多岁，另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少顷，年龄和个头较大的盲人，终于将手中的纸盒扔进垃圾箱。俩人静静转身离去，互相搀扶着面无表情地顺着路牙慢慢走，偶尔说句什么，到十字路口处拐弯，往街上去了……

我这才想起，那个小巷深处，有家盲人按摩院。每到晚上，透过客厅的窗口，总会看到不远处的楼顶上，特别显眼地闪烁着四个霓虹管做成的红色大字——盲人按摩。他们也许是那里的工作人员。

望着一高一矮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滋味颇多。望着擦肩而过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突然意识到，能自如地在大地上行走是一种幸运；能从容地面对人生的困厄更加难得。

在俗世里摸爬滚打的人们，心灵被各种欲望纠缠包裹得愈来愈沉重。不懂得珍惜和体味生命自身的乐趣，对所拥有的一切熟视无睹。岂知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无法像我们一样生活。正常人很容易做到的，对残疾人而言却难上加难。就连扔垃圾一类微乎其微的事，做起来都要比我们多费些周折。他们的生活中，坏天气永远比好天气多。苦难之于他们，好比家常便饭。他们忍受着人间的种种屈辱，却很少抱怨。因为他们知道，怨天尤人是没用的。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自己！于是，不得不咬紧牙关，克服一切困难，用自己的方式艰难地生活下去。他们的意志，往往比身心健康的人更坚强。

无论你是否注意或感知到他们的存在，无论你能否体恤这些卑微的灵魂，他们都不介意。只是悄无声息，不事张扬地存在于某个角落，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像高山岩缝里的小树，任凭风吹雨打，永不低下倔强的头颅。生命的根须，在严酷的环境中尽可能地吸纳养分，努力生长，增添自身的威仪与尊严，向人们证明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我想说，可悲的不是身体的残缺，而是精神的残缺！心灵的黑暗，远比眼睛的黑暗更可怕。只要心中有盏不灭的灯，就会有光明，就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