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殿堂
2008-07-24冯骥才唐苏/评
冯骥才 唐 苏/评
他们全都是人间的受难者,在烧灼着自身肉体的烈火中去寻真金般的真理。
先贤祠就在我们居住的拉丁区。重新改建的建筑的入口处,刻意使用古希腊神庙的样式。宽展的高台阶,一排耸立的石柱,还有被石柱高高举起来的三角形楣饰,庄重肃穆,表达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历史精神。大维·德安在楣饰上制作的古典主义的浮雕,象征着祖国、历史和自由。上边还有一句话:“献给伟人们,祖国感谢他们!”
这句话显示这座建筑的内涵,神圣又崇高,超过了巴黎任何建筑。
我要见的维克多·雨果就在这里,与另一位法国文豪左拉同在一室,一左一右,分列两边。两人的雪白大理石的石棺上面,都放着一片很大的美丽的铜棕榈。我注意到,展示着他们生平的“说明牌”上,文字不多,表述的内容却有其独特的角度。比如对于雨果,特别强调由于反对拿破仑政变,坚持自己的政见,遭到迫害,因而到英国与比利时逃亡19年。1870年回国后,他还拒绝拿破仑第三的特赦。再比如左拉,特意提到他为受到法国军方陷害的犹太血统的军官德雷福斯鸣冤因而被判刑那个重大的挫折。显然,在这里,所注重的不是这些伟人的累累硕果,而是他们非凡的思想历程与个性精神。
比起雨果和左拉,更早地成为这里“居民”的作家是卢梭和伏尔泰。将卢梭和伏尔泰安葬此处,是一种象征,一种民族精神的象征。在卢梭的生平说明上写道,法兰西的“自由、平等、博爱”就是由他奠定的。卢梭的棺木很美,雕刻非常精细。正面雕了一扇门,门儿微启,伸出一只手,送出一朵花来。世上如此浪漫的棺木大概惟有卢梭了!再一想,他不是一直在把这样灿烂和芬芳的精神奉献给人类?从生到死,直到今天,再到永远。
于是我明白了,为什么在先贤祠里,我始终没有找到巴尔扎克、斯丹达尔、莫泊桑和缪塞;也找不到莫奈和德彪西。这里所安放的伟人们所奉献给世界的,不只是一种美,不只是具有永久的哲学价值的艺术,而是一种思想和精神。他们是鲁迅式的人物,却不是徐志摩和钱钟书。他们都是撑起民族精神大厦的一根根擎天的巨柱,不只是艺术殿堂的栋梁。因此我还明白,法国总统密特朗就任总统时,为什么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这里来拜谒这些民族的先贤。
1955年4月20日,居里夫人和皮埃尔的遗骨被移到此处安葬。显然,这样做的缘由,不仅由于他们为人类科学作出的卓越的贡献,更是一种用毕生对磨难的承受来体现的崇高的科学精神。
读着这里每一位伟人的生平,便会知道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世俗的幸运儿。他们全都是人间的受难者,在烧灼着自身肉体的烈火中去寻真金般的真理。他们本人就是这种真理的化身。当我感受到,他们的遗体就在面前时,我被深深打动着。真正打动人的是一种照亮世界的精神。故而,许多石棺上都堆满鲜花,红黄白紫,芬芳扑鼻。这些花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天天献上的,它们总是新鲜的,有的是一小枝红玫瑰,有的是一大束盛开的百合花。
这里还有一些“伟人”,并非名人。比如一面墙上雕刻着许多人的姓名。它是两次世界大战为国捐躯的作家的名单。第一次世界大战共560名,第二次世界大战共197名。我想,两次世界大战中的烈士成千上万,为什么这里只有作家?大概法国人一直把作家看作是“个体的思想者”,他们更能够象征一种对个人思想的实践吧!虽然他们的作品不被人所知,他们的精神则被后人镌刻在这民族的圣殿中了。
一位叫做安东尼·德·圣·爱逊贝利的充满勇气的浪漫诗人也安葬在这里。除去写诗,他还是第一个驾驶飞机飞跃大西洋、开辟往非洲航邮的功臣。他生前不是伟人,死后却得到伟人般的待遇。因为先贤祠所敬奉的是一种无上崇高的纯粹的精神。
对于巴黎,我是个外国人,但我认为,巴黎真正的象征不是埃菲尔铁塔,不是卢浮宫,而是先贤祠。它是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的灵魂。只有来到先贤祠,我们才会真正触摸到法兰西的民族性,它的气质,它的根本,以及它内在的美。
[简评]关于法国,我们一般都知道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听说过凯旋门、巴黎圣母院,对于“先贤祠”却很陌生。先贤祠里安葬的先贤们集中体现了法西兰民族的个性精神、民族精神、科学精神和实践精神,他们是全体法国人崇敬的对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反观自身,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先贤、先烈、先祖的精神殿堂而今安在?透过这篇美文,作者所要“呐喊”的是:炎黄子孙要尊重中华民族的先贤、先烈,要弘扬中华民族精神,要有能够显示民族灵魂的“先贤祠”!
[作者单位:湖北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