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权力游戏”

薛　涌

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

从没听女儿说过学校里有班干部，倒是在学前班，老师会给全班同学分配任务：有的是把门人，即孩子列队进教室时，把门打开，等同学进门后再关上；有的是领队，走在第一个，引导全班进入教室。可想而知，孩子们都想当领队，不想当把门人。不过这些角色从来都是大家轮流，绝对平等。目的是教育孩子，每个人都要给大家服务，对别人都应该尽责任。这大概是培养集体精神的第一步吧。

女儿上二年级后，班里照样没有学生干部。也许这些孩子还不懂得权力是什么，不过我发现，小小的权力角逐已经开始在孩子中间上演。

女儿班上一位叫阿利克斯的男孩儿，组织起一个虫子俱乐部。女儿喜欢自然，赶快去参加。结果她发现，阿利克斯把自己封为老板，另一个女孩子是副老板，她则是个普通雇员。女儿对此并不介意，跟着玩儿了挺长时间。俱乐部有种种规矩，比如新成员要考试，即抓一个小虫子，但要好好照顾，不能有任何伤害等等。时间久了，女儿对于总是听人指挥感到不耐烦，就决定退出，发起一个自然俱乐部，马上招来3个小朋友加入。这次她当老板，她的好朋友尼克当副老板，另外一个叫奥莉维娅的女孩当老板助理。

当我听说奥莉维娅加入时，心里多少有些吃惊。这孩子非常聪明，从来不甘居人下，怎么可能安心当老板助理呢？果然，几天后，俱乐部中的角色发生了变化。女儿作为老板定下了规矩，要根据工作成绩确定职位。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拾树叶，捡垃圾。奥莉维娅特别机灵，捡的垃圾最多。女儿找到尼克，问是否应该让奥莉维娅当副老板，他当老板助理。尼克无话可说，只好同意了。不过没几天，尼克宣布退出，自己另立一个快乐俱乐部，女儿还答应去参加。

在这群孩子中间，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俱乐部。孩子们自由活动的时间有限，不能什么俱乐部都参加，所以俱乐部之间就要竞争。你想当头，就得发起一个俱乐部，并能把持俱乐部的领导权。同时，你要能吸引人来参加。如果最后成了光杆司令，俱乐部就失败了。可想而知，成为领袖要有几个条件：第一，你自己要比较有人气，人家愿意和你玩儿。第二，你发起的俱乐部要比较有意思，能够吸引人。第三，你要比较能干，会管理，能服人。我们参加过一个家长俱乐部，大家凑在一起，当着孩子的面夸奖孩子。奥莉维娅的母亲说：“一次，奥莉维娅组织大家排演音乐剧，刚开始时，她特地停下录音机里的音乐，问大家是否都能跟上。这显示了她对别人的关心，显示了她的领袖才能。”

当我听到“领袖才能”一词时，心里一惊。才7岁大的孩子，谈什么领袖能力？但再一观察学校的情况，实际上许多孩子都在为确立自己的领袖位置而努力。和我们班干部的法则不同，他们都懂得，自己是不是领袖，不在于老师怎么评价，而在于小伙伴们是否认同。一个领袖，必须能照顾他人的利益，给大家带来福利。

一天，7岁的女儿用几个娃娃玩儿游戏，在决定哪个娃娃坐在中间位置时，她问我：“爸爸，在这几个之中，你投谁的票坐在那里？”你看，她已经有通过正当程序组织自己玩具的概念了。

也许，我们要培养未来有责任感的公民，就需要放手让孩子自己组织自己，自己评价自己。没有大人的奖赏，孩子们反而更能够懂得如何为自己负责，如何当领袖。

（摘自《生活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