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静默中花开的声音

周　萍

崇高而又优雅，雄浑而又柔和；时而狂放不羁，时而静谧深远……大自然亘古如斯的美丽总是让我们沉浸其中，感怀不已。天地大美而无言。无言，所以又常常会有错过的遗憾。生活中，有太多擦肩而过的美丽——譬如路边那“几株高大的树”。

“粗糙”，“遒劲”，“遍布着伤痕”，却依然像“高高兀立的岩石”般坚硬。这些桀傲不驯的树，在人们匆匆走过的脚步声中缄默，在人们偶尔滑过的视线下不语。缄默不语中，它们却始终呈现一种奔跑的姿势：根须在大地深处游走，枝干在空中尽情伸展。要怎样的心灵才能感受到一棵树畅快淋漓的奔跑？

我想，我们很少像作者那样对着窗口的几株树凝望，我们或许从未渴望着要去破译一棵树的内心世界。一棵树，它一圈圈的纹路是否就是它心湖激起的涟漪？那里是否沉淀着一层一层我们无法解读的记忆？哦，我们太忙碌；这些树，又是那么的不善言辞。它们没有花草温情脉脉的眼神，而这些恰好是轻易地俘获一颗尘世中浮躁的心灵所不可或缺的。树，被我们推至繁华的边缘，“备受冷落”……

读毛云尔这篇《内心积雪的树》，我心里忽然忆起村上春树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那么，只要我默默地递出酒杯，你接过静静地送入喉咙即可，非常简单非常亲密非常准确……”当然，毛云尔的这篇文字或许不是威士忌，它只是用山涧里野生的山茶沏出的一杯香茗，清新朴拙。他默默地递出茶杯，我静静地接了，馨香萦于鼻端；细细地啜饮，喧嚣褪尽，心静如水。树在绿色的沉稳与枯黄的飘零中静守自己的轮回，我知道，我得先学会沉静，沉静中，才能随作者走进对树的遐思……

然后，我们同时无限惊讶于那大朵大朵的花。“这些桀傲的树木也会开花”？花朵雪白，堆积在枝头，像“一堆过去岁月里未融化的雪”。我更惊叹于作者这里用的一处比喻，他将这花比作是树心中积淀下的未融的雪。曾经“一次次徒劳无获”的探寻，终于在这绽放的花中寻到了通向树木内心世界的幽径。“没有精美的造型，没有纷呈的色彩，没有丝毫哗众取宠的味道”，有的只是雪一样的纯净无瑕，雪一样的美好高洁。这绝不是因为妒忌而开的花朵，妒忌和落寞只能加速心灵的枯朽；唯有智慧丰盈的心灵才会有这般自然的绽放。众生喧哗的时代，这些树木早已习惯了沉默，它们比我们懂得怎样享受孤独。只是，过去岁月中积淀下的坚韧、执著、宽容——一切的美好，往往会于不经意间从枝干里渗出，化作阳光下未融的“积雪”，然后点缀在那一贯沉稳的绿色中。就如一个内涵丰富的人，无须张扬，举手投足尽显智慧的魅力。

可是，这智慧的结晶，这生命的花朵，当它如流星般璀璨的华美转瞬间接二连三地凋陨，那“梆梆”落地的声音，是否会让你感受到一种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不会，或者无暇顾及，“或者不屑一顾”。于是作者深深地叹息。他的叹息，在于少有人能为几株树驻足，更在于少有人愿意倾听这静默之中花开的声音。而我亦有深深的担忧。

村上春树说：“然而遗憾的是，我们居住在语言终究是语言也只能是语言的世界里……”我担忧的是：当我将这样的一篇文字传递给你，是否会有那么一个幸福的瞬间，你能够非常简单非常亲密非常准确地品味到清茶般的香醇……